【宫外传信进来，闻之却是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外间通传道是敬丰带着福晋来了，抬手轻揉眉心，一顾着杜蘅去将人迎了进来，待见着一双来人，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火燎了半夜，而后空房一宿，我也没睡。本以为，章佳大族，名门毓秀的格格，当有容人的雅量。而今看来，我想的，似乎有些岔了】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没有藏得住的事。一夜间，荒唐的闹剧，恐已不胫而走，人尽皆知。章佳夙因，的确长脸】
【次日一早，用冷水扑了扑脸，强打几分精神，章佳府外候来了人。自神武，至翊坤，一路甬道，未发一言。屋里见了额娘，面上神色难辨，埋下几分苦，一时无话。只压低了头，撩袍大礼一拜】
儿臣携妇，叩请额娘金安

【自出了章佳府，到入了宫，一路上都未与大阿哥说过一字，仅有淡漠的行礼问安，处处透着疏离。心中还不平复，惦念着九姑姑恳切的忠告，时时未忘。待候过通传，与大阿哥同入，见坐上主，沉吸一口气，俯身拜下】夙因见过额娘，额娘万福金安。
【一句额娘，唤的极为自然。我们是姑侄，更是婆媳，再三思量，我怕是凶多吉少。故而行过礼后，也不愿站起，如九姑姑所言，姿态压得极低。不等人开口问责，先出言】
夙因有过，还请额娘责罚。

【原本是声声额娘入耳，望身前一双人影，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原本是新婚燕尔，却极尽疏离。亲而替敬丰求的一门亲事，而后种种桩桩，倒都似错。抬眸看向敬丰，眸间愠怒，却隐忍不发】你这声安，额娘真真是受不起。
【再望夙因，面上稍才舒了几分】有过？你何过之有？

【一个头磕到地，额间沁凉。尚未及抬头，入耳之言，意思已然不言而喻。篓子捅得大，便知跑不了这一出，只是昨夜之事，哪怕是我，又岂是愿意？】
【几分苦压下未提，迟缓抬头，有好一时的沉默。而后身侧之人一句有过，引得眉心一皱。知她有气，未叫起，仍旧黯然跪着，只到后头，才嘴角一牵，苦道】额娘，此事，并非我意

【后知后觉此事不善，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更好在有心补救，不为旁人，只不过为自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见姑母面色不善，便知已给她添了不少堵心，若我再同昨日一般，此事只会没完没了。心头一把刀，左不过一个忍字。叩首一拜】
大阿哥心系朝堂，乃是幸事，夙因不顾大局在前，罔视礼法于后，行事越矩，才是不该。【所言半真半假，却是字字锥心】阿夙自知德行有亏，有负您的苦心，还求姑母降罪。

【这桩婚事，知敬丰有不愿，可总念着既成夫妻，相处时日久了，总归会有好转，却不曾大婚刚过便生此事端。我于宫中便已闻尽详细，尚不知外头已经传到哪种地步，又传成什么样子。皇家子嗣，天家之仪，但凡顾起念起，都觉得头疼不已，话语入耳，一手重重拍在案间】并非你意？那依你之意，又当如何？
【知她心里委屈，有怨，可那般行径，总也是不该。于她，既要保敬丰面子，又要不伤她面子，以手支颐，眉心又凝几分】起来罢，说到底，稍怠于你，敬丰有他的不是。再言你，是非对错，想来你阿玛骂也骂过，嘱也嘱过，额娘这儿，不必再多言。

【左一个有过，右一个请罪，身侧的女人，与昨儿判若两人。讶异之余，不得不添了分佩服。我的福晋，太知道什么人跟前，说什么话了】
【无心探究她这话里，有几分实诚，几分故意。而这一字一句，贤惠讨巧不假，只是相比之下，显得身侧的我，倒有几分忤逆。人，贪心总有，既愿顺心，又想父母膝前，尽个孝心】
【只听阒然里，一声沉闷声响，蕴了七分火气。母子间，从未红过脸，不想头一遭，是因这么一桩事。心知此刻，说多赘余，只会徒惹她生气。于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您息怒

【荣妃手起落案，一声重响入耳，知她气的不轻，更不敢抬首。我与她同姓章佳，却不见得她会偏颇待我，责斥大阿哥缓言于我，也不过是权衡之端。而我口中唤的亲切，实际只念高下之份，全君臣之礼】
【一声息怒传来，屋中一度沉寂。见荣妃未接茬，捧过宫娥托盘上的茶盏奉上】还请额娘息怒。

【于他二人，初则不睦，亦有逆骨，眼前大道理、是非轻重怕是言了，真真听不进心里，也只是白费口舌。以往从未同敬丰生此重气，夙因奉茶而来，看敬丰仍在跪着，心下气消大半，临了才道】
起来罢，这事，到底是你怠慢在先，今儿个，额娘便替夙因做一回主，同你福晋——赔个不是。
【话音落，方才接过她奉来那盏茶，低低抿了一口，润了润声，眸光于她二人身间流连一番，复才又道】以往便听你阿玛常说，你向来明礼识规矩。从前贤王妃之名，京中诸人皆赞。同是章佳出来的格格，这豫王妃，额娘想你担得起，只是日后，总要记着，为女子者，以夫为天，贤惠为先。

【满腹心思说不得，而待她言罢，又多几分不由衷的苦笑。摇了摇头，自岿然不动，一抬眼，正对额娘目光。一字一句，吐得清楚】
恐儿臣后话之言，额娘听罢，难消心气
【一句话，已然道破意思。夫字天出头，故而福晋面前，低不得头；这个错字，更轻易说不出口。无悖逆之意，只两全之策难有，惟以此一退。头一压，跪得笔挺，权作自罚】
儿子，又怎敢起身

【荣妃在上，看似偏颇，要大阿哥与我赔礼，实则后话中已有劝告嘱咐之意；而大阿哥乃郡王之尊，如何肯低头给我赔不是？便是纡尊降贵赔了不是，也非心甘情愿，我又何须这般，再平添纠葛。天家重礼，也重脸面，折损到最后，总得有个人来担。缓身而跪，与荣妃低声道】
额娘，夙因也有错，您别为了我，伤了您二人和气。这个不是，合该夙因先赔。
【事已至此，当初无论如何都咽不下的那口气，却忽的咽下了。也是此刻，我知晓，什么一家人一家亲，到底比不过亲疏有别。荣妃如何能舍问大阿哥之罪，我又何苦倚仗于她，做这个恶人。跪而未起，转过身，直视于大阿哥，开口道】
昨夜之事，我亦有错。娶妻当娶贤，夙因自知，相差甚远，可我有心要做这个贤妻，只是不知大阿哥还愿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呢？

【豫王爷，三字一听，凉意遍布四肢百骸。知这话的分量，为人子的，到底受不起这一声。忙慌手撑至地，头一叩，急唤】额娘！
【语出一顿，一时间，五味杂陈，心底闪过千般滋味。既有台阶，不下，是当真要伤了母子和气。忖过须臾，深深吐了口气，后脊梁骨一软，也退了一步。伏在地上，低声一句】.......您折煞我了
【言至此，无意纠缠不了，也罢。缓缓抬起头，对上额娘眼色，尚有愠怒。目不斜视，话却说与夙因】东苑毁损过重，恐要委屈福晋暂居西苑。只是不知，福晋——是否愿意？

【回敛目光，声线极为平稳的答了句】您安排就是了。
【今日一会，勉强将昨日之事翻了篇。心中薄凉，还存三分感激，感激荣妃从中斡旋，了善此事。忍下足间不适，静聆荣妃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