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的重启
第一节 杨滔的烦恼
杨滔最近很烦恼，他父亲工作的国营红光机械厂即将全面关闭了，做为一个生在七十年代末期的的孩子，他总觉得被国家坑的很惨，从家里只有自己初中毕业后就遇到那倒霉的教育改革，厂校关闭高中改成职业学校，被迫去上技校再到毕业就面临下岗狂潮，接着是大学扩招，房价像打足气的球一样飞上天，接着到医疗改革让父母看不起病，好不容易才靠着在技校里学的一手过硬的精密铸造和机件冷处理技术本事在青岛一家韩资精密件公司找到饭碗，再加上上面对父亲这一辈仅有的一点补偿政策在泺口买到一处便宜老式公房又娶了个还算说的过去的老婆生了个还可以的女儿，但现在又面临着红光机械厂在这干什么都不赚钱的时代即将倒闭。
怀着心中的焦虑，杨滔要带着老婆女儿回红光机械厂过年，红光机械厂是当年济南市工业局在1968年落实准备打全面战争的最高指示，而按上级要求在山西阳城县建设的三线工厂，工厂在1968年底开建，由于是济南市负责建厂，而不是由省部厂自建，因此建厂人员也是由济南市从市属单位抽调人员组成的，许多单位的“白专分子”为了躲避激烈的武斗而主动要求支援三线，也有很多单位内部清洗将一些历史不清白的人，或没有背景的武斗分子以及为了逃避上山下乡的知青也被放到了这座太行山深处的小县城，红光机械厂主要是为山西河北驻军生产各类机枪，副业是为山西民兵改装枪械，生产弹药，因此由临汾地区驻扎的六十九军负责支援建厂，并在此后向红光厂派出了上千名复员转业军人，这也是红光厂建厂四十多年来厂里错综复杂的山头中最强悍的“老八路派”的由来，当然济南来的技术人员（被称为山东帮）和当地招来工人（又称山药蛋派）也分别有各自的山头。
八十年代的两伊战争时工厂满负荷生产的时候是红光厂最好的时光，每晚不要钱的露天电影，夏天发汽水，秋天发水果，冬天发牛羊肉，春天发罐头，每月发的啤酒香皂洗衣粉，更不要说食堂里三毛钱的红烧肉，免费的澡堂天天开放这些国营大厂必备的福利。
这几年也是杨滔等“厂二代”最快乐的时光，当然也是青年工人最好的时光，县城的美女们各找门路嫁到厂里来，连最普通的青工都能毫不费力的找到年轻貌美的老婆，但好景不长，由于土八路出身的厂长过于重视军品生产对市场上最热销的民品并不重视，因此两伊战争一结束，工厂立刻陷入了困境，在那个军队要忍耐的时代，别说军队一年订货不过几百挻机枪，还不到工厂半周的产量，就连军队自己也被裁军裁的急红了眼。各分厂为了生存下去，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济南来的技术派充分发挥了济南的人脉关系，从济南搞来的各类民品样品什么煤气灶、冰箱折叠桌椅立刻成为工厂主流产品在山西河南河北卖的非常火爆。
好日子永远是短暂的，一进入九三年全国商品大流通的时代，工厂产品渐渐就卖不动了，到了九七年，工厂已经发不出工资了。这时，全厂上下才发现大事不妙，于是从济南来的人各找门路要回到济南，回到那座虽然不是充满机遇的城市但也多少比深山县城要强的多的地方，但这毕竟是少数人，多数人仍然被留在了当地，特别是那些在济南无亲可投无门路可走的人、从六十九军复员转业来的军人和当地人还是留在厂里，厂里各车间被承包了出去，但随着时光的流转，各车间也渐渐停止了运转，出身于六十九军的军人开始找省军区要出路，出于当年战友情份，省军区把库存武器送了过来交工厂翻修保养，但这样也只能让不到二百人有活干，厂里又把一些车间的机器送到仓库，把这些车间空了出来搞养殖，过去机器的轰鸣声被猪叫羊叫牛叫鸡鸣声取代，动物粪便被用于生产肥料，许多老工人不时愤怒的指责厂里这些败家领导时说“老子当年在村里养猪，进了厂还要养猪”，听到这些话，有些五毛还试图反驳几句，但随即便在老工人们的嘲笑中灰溜溜的走了，时间长了，这些中高层也不过来了，只有厂里工会老尤还来给大家发点米油肉菜福利，中高层有什么事也就让老尤来传达了，渐渐的老尤也就成为厂里的代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