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些事情倘若诉诸文字往往显得失真，虽然事情本身千真万确。——巴尔扎克
01.
比平时已经晚了三分钟。
曺圭贤把手伸向骨瓷杯,准备为自己续一杯咖啡的时候，李晟敏刚好推门进来，呼吸显得很是急促，落座的动静也比往常要大一些。
“今天有突发状况？”曺圭贤把还空着的杯子重新推向靠墙的一侧。他的语气认真，神色真挚，反倒是李晟敏皱起了眉,把左臂半弯着举到他面前：“别提了”，抱怨时候的小表情格外生动，“在楼下被骑自行车的小屁孩儿刮到了。”
曺圭贤“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很是郑重其事地看了两眼：“不过没关系，还好只是小伤。”
李晟敏收回胳膊，垂下脑袋的同时音量也变低了：“但还是受伤了啊。”
曺圭贤站起身走了两步，针织的开衫真的很衬他的身形。他打开小隔间的门以后又伸手招呼还撅着嘴坐在那里的李晟敏：“快进来冲一下，我再给你找个创可贴贴一下，伤口很快就会好了，没有感觉的。”
小隔间点的是橙子气味的熏香，有那么一瞬间曺圭贤觉得自己挺像一个幼教工作者。
李晟敏虽然听话的走了过去，嘴里念着的却还是“就算好了，也是受过伤的。”他这个样子曺圭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做完基础处理，又陪着李晟敏坐回阳光下。
“下周，我可能就不来了。”
曺圭贤明显是意外的，停顿了好久才问了一句：“这样的话，最近状态不错？”
“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一份还算合适的工作，父母也希望我能换个环境，去别的城市走走。”
曺圭贤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李晟敏不会听到。是他自己说的，终归还是受过伤了，这是改变不了的过去。
“也好。开的药还是要按时吃，也要保证随身携带的应急分量。遇到什么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随时。”
“... ...或者只是无聊也可以打给我。”
李晟敏一个劲儿地点头，视线却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
曺圭贤想，如果自己是座桥，那么李晟敏之于他或许只是一艘船。虽然千帆过尽后，他会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可以放走的船，而是这座桥要通往的大陆。
遗憾的是，为时已晚。
02.
李晟敏抹了一把汗打开门，就看到了抱了纸盒站着的曺圭贤。楼道里没有阳光，也不知道他的刘海是如何投下了那一方阴影。
曺圭贤的装束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李晟敏却总感觉他的肩头像是落了梧桐叶的样子。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一句话拉回了李晟敏的注意力，慌慌张张弯下腰找出了一双毛绒拖鞋。兔子的耳朵已经有些泛黄了，曺圭贤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把盒子随手放在了玄关柜上：“里面是我在工作室用惯的熏香，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临别礼物了。”
他最后几个字的发音很轻，听到李晟敏心里却像是有小锤子往下落似的。
“没关系，你还能想到我就很好了。”
“你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走，就按照档案上的地址来试试看了。”
相对无言的几分钟，厨房传出了水烧开的提示音，李晟敏泡了两杯花果茶出来放在茶几上，热气从玻璃杯口不断向外冒，有几分像天冷时哈出的气。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正好碰上你的，所以什么话都没准备。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那你就慢慢收拾吧，我不打扰了，先告辞。”
李晟敏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站起来相送时眼中有遮不住的无措。曺圭贤换好鞋直起身，给出了他认为的最后的微笑，李晟敏低着头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曺圭贤心里知道，李晟敏说了这句再见，大概就是再也不见了。
“再见了，希望以后你都不会再需要我这样的医生。”
03.
曺圭贤是李晟敏的心理医生。
李晟敏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虽然家里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女生，他们还是很好的交往了两年。
临近毕业的那一年，李晟敏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氛围绝对算不上好，吃晚饭弟弟就陪他下楼把女生送走了。
道别的时候他们站在路口，远光灯照过来的时候李晟敏下意识的伸手遮住了眼睛，等他晃过神来，看到的就只有弟弟把女友往路边推过一把的样子。
“后来呢？”
李晟敏愿意把这个故事讲给曺圭贤听的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两年了。
“我不知道。听说她出国了吧，反正我们从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那个时候的李晟敏哪里还有心思关系女朋友的状态呢，他满心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弟弟离开自己了。
朗费罗有一句话，每个生命中，有些雨必将落下。
那个自己给冲过奶粉，睡觉的时候要抓住自己衣角的小奶包，
那个贪玩被滑梯卡住，跳下来的时候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身上的小豆丁，
那个受了欺负自己会替他出头，收了巧克力自己会全部给他的小男生，
再也没有了。
04.
正式认识曺圭贤是在一家福利院，他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陪孩子们踢球，比起天使可能只是少了一双翅膀。
李晟敏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救赎，而他也刚好看到了。
“你就是李晟敏吗？我是曺圭贤，叔叔阿姨应该跟你提起过吧？”
李晟敏点头，他听父母讲过要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有抑郁症的，送走弟弟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也没好好吃过饭了。
“我可以叫你晟敏哥吗？要不要一起踢完这一局？”
李晟敏摇头，曺圭贤也不勉强他。
从那之后曺圭贤一直就喊李晟敏“哥”。他的声音是温润沉静的那种感觉，和弟弟的完全不一样，却总是能让李晟敏湿润了眼眶。
也许这就是莎士比亚说的，一朵玫瑰即使被唤作其他名字，依旧芬芳馥郁。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救赎，可是他不敢要了，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只能看到闪烁的警灯和满地的鲜血。
这是他心里的困局，只有他自己走得出来，可是那个叫李晟敏的人不想要了。
05.
有人说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但是曺圭贤清楚地知道，唯独爱这件事，是不会有理由的。
关于李晟敏和曺圭贤的故事，还有一个曺圭贤的版本。
曺圭贤其实是比李晟敏小了一届的心理系的学生，从入学的时候他就见识到了李晟敏的耀眼。在他第一次看见李晟敏弹吉他的时候，他就想，如果有一天终于要告白的话，最好就是用音乐吧。
虽然等他的歌写好的时候，李晟敏已经有了女朋友。
他一个人站在只有一束追光的舞台上，弹着自己练习了很久的钢琴，一遍一遍唱着一首应该被叫做李晟敏的歌，一点也不走音。
虽然，当他看向礼堂的座位时，每一个都是空的。
人终归是会累的。曺圭贤合上琴盖，“最后这首歌，还是没能唱给你听啊。”
这些，李晟敏都不会知道。
曺圭贤告诉自己，没有李晟敏，也不会怎么样。
也许以后还会遇上更喜欢的人。比喜欢李晟敏，还要喜欢呢。
于是，命运让他重新遇见了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李晟敏。
06.
上学的时候，曺圭贤暗恋李晟敏用了三年的时间。毕业了以后，曺圭贤走近李晟敏用了两年的时间。
李晟敏终于愿意开口讲给他自己故事的那天，曺圭贤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仿佛可以将他的年少时光重来一次。
他梦见礼堂的窗帘被人拉开，有正好的阳光照着舞台。黑白相间的琴键泛着柔和的微光，他就坐在钢琴前，目光所及，舞台的中心有一个抱着吉他弹唱的他，清透澄澈的歌声里满是深情。
可是当那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曺圭贤看到的却不是年少的李晟敏。
他看不清那人清秀的五官，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满眼的泪光。
于是他就醒了。
大概李晟敏注定要成为他照镜子时头上生出的第一根白发。
同样的梦，在和李晟敏道过最后的再见那晚，曺圭贤又做了一遍。
醒来的时候，他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段文字——
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
不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的从此不见。
END
01.
比平时已经晚了三分钟。
曺圭贤把手伸向骨瓷杯,准备为自己续一杯咖啡的时候，李晟敏刚好推门进来，呼吸显得很是急促，落座的动静也比往常要大一些。
“今天有突发状况？”曺圭贤把还空着的杯子重新推向靠墙的一侧。他的语气认真，神色真挚，反倒是李晟敏皱起了眉,把左臂半弯着举到他面前：“别提了”，抱怨时候的小表情格外生动，“在楼下被骑自行车的小屁孩儿刮到了。”
曺圭贤“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很是郑重其事地看了两眼：“不过没关系，还好只是小伤。”
李晟敏收回胳膊，垂下脑袋的同时音量也变低了：“但还是受伤了啊。”
曺圭贤站起身走了两步，针织的开衫真的很衬他的身形。他打开小隔间的门以后又伸手招呼还撅着嘴坐在那里的李晟敏：“快进来冲一下，我再给你找个创可贴贴一下，伤口很快就会好了，没有感觉的。”
小隔间点的是橙子气味的熏香，有那么一瞬间曺圭贤觉得自己挺像一个幼教工作者。
李晟敏虽然听话的走了过去，嘴里念着的却还是“就算好了，也是受过伤的。”他这个样子曺圭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做完基础处理，又陪着李晟敏坐回阳光下。
“下周，我可能就不来了。”
曺圭贤明显是意外的，停顿了好久才问了一句：“这样的话，最近状态不错？”
“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一份还算合适的工作，父母也希望我能换个环境，去别的城市走走。”
曺圭贤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李晟敏不会听到。是他自己说的，终归还是受过伤了，这是改变不了的过去。
“也好。开的药还是要按时吃，也要保证随身携带的应急分量。遇到什么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随时。”
“... ...或者只是无聊也可以打给我。”
李晟敏一个劲儿地点头，视线却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
曺圭贤想，如果自己是座桥，那么李晟敏之于他或许只是一艘船。虽然千帆过尽后，他会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可以放走的船，而是这座桥要通往的大陆。
遗憾的是，为时已晚。
02.
李晟敏抹了一把汗打开门，就看到了抱了纸盒站着的曺圭贤。楼道里没有阳光，也不知道他的刘海是如何投下了那一方阴影。
曺圭贤的装束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李晟敏却总感觉他的肩头像是落了梧桐叶的样子。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一句话拉回了李晟敏的注意力，慌慌张张弯下腰找出了一双毛绒拖鞋。兔子的耳朵已经有些泛黄了，曺圭贤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把盒子随手放在了玄关柜上：“里面是我在工作室用惯的熏香，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临别礼物了。”
他最后几个字的发音很轻，听到李晟敏心里却像是有小锤子往下落似的。
“没关系，你还能想到我就很好了。”
“你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走，就按照档案上的地址来试试看了。”
相对无言的几分钟，厨房传出了水烧开的提示音，李晟敏泡了两杯花果茶出来放在茶几上，热气从玻璃杯口不断向外冒，有几分像天冷时哈出的气。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正好碰上你的，所以什么话都没准备。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那你就慢慢收拾吧，我不打扰了，先告辞。”
李晟敏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站起来相送时眼中有遮不住的无措。曺圭贤换好鞋直起身，给出了他认为的最后的微笑，李晟敏低着头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曺圭贤心里知道，李晟敏说了这句再见，大概就是再也不见了。
“再见了，希望以后你都不会再需要我这样的医生。”
03.
曺圭贤是李晟敏的心理医生。
李晟敏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虽然家里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女生，他们还是很好的交往了两年。
临近毕业的那一年，李晟敏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氛围绝对算不上好，吃晚饭弟弟就陪他下楼把女生送走了。
道别的时候他们站在路口，远光灯照过来的时候李晟敏下意识的伸手遮住了眼睛，等他晃过神来，看到的就只有弟弟把女友往路边推过一把的样子。
“后来呢？”
李晟敏愿意把这个故事讲给曺圭贤听的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两年了。
“我不知道。听说她出国了吧，反正我们从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那个时候的李晟敏哪里还有心思关系女朋友的状态呢，他满心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弟弟离开自己了。
朗费罗有一句话，每个生命中，有些雨必将落下。
那个自己给冲过奶粉，睡觉的时候要抓住自己衣角的小奶包，
那个贪玩被滑梯卡住，跳下来的时候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身上的小豆丁，
那个受了欺负自己会替他出头，收了巧克力自己会全部给他的小男生，
再也没有了。
04.
正式认识曺圭贤是在一家福利院，他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陪孩子们踢球，比起天使可能只是少了一双翅膀。
李晟敏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救赎，而他也刚好看到了。
“你就是李晟敏吗？我是曺圭贤，叔叔阿姨应该跟你提起过吧？”
李晟敏点头，他听父母讲过要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有抑郁症的，送走弟弟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也没好好吃过饭了。
“我可以叫你晟敏哥吗？要不要一起踢完这一局？”
李晟敏摇头，曺圭贤也不勉强他。
从那之后曺圭贤一直就喊李晟敏“哥”。他的声音是温润沉静的那种感觉，和弟弟的完全不一样，却总是能让李晟敏湿润了眼眶。
也许这就是莎士比亚说的，一朵玫瑰即使被唤作其他名字，依旧芬芳馥郁。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救赎，可是他不敢要了，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只能看到闪烁的警灯和满地的鲜血。
这是他心里的困局，只有他自己走得出来，可是那个叫李晟敏的人不想要了。
05.
有人说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但是曺圭贤清楚地知道，唯独爱这件事，是不会有理由的。
关于李晟敏和曺圭贤的故事，还有一个曺圭贤的版本。
曺圭贤其实是比李晟敏小了一届的心理系的学生，从入学的时候他就见识到了李晟敏的耀眼。在他第一次看见李晟敏弹吉他的时候，他就想，如果有一天终于要告白的话，最好就是用音乐吧。
虽然等他的歌写好的时候，李晟敏已经有了女朋友。
他一个人站在只有一束追光的舞台上，弹着自己练习了很久的钢琴，一遍一遍唱着一首应该被叫做李晟敏的歌，一点也不走音。
虽然，当他看向礼堂的座位时，每一个都是空的。
人终归是会累的。曺圭贤合上琴盖，“最后这首歌，还是没能唱给你听啊。”
这些，李晟敏都不会知道。
曺圭贤告诉自己，没有李晟敏，也不会怎么样。
也许以后还会遇上更喜欢的人。比喜欢李晟敏，还要喜欢呢。
于是，命运让他重新遇见了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李晟敏。
06.
上学的时候，曺圭贤暗恋李晟敏用了三年的时间。毕业了以后，曺圭贤走近李晟敏用了两年的时间。
李晟敏终于愿意开口讲给他自己故事的那天，曺圭贤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仿佛可以将他的年少时光重来一次。
他梦见礼堂的窗帘被人拉开，有正好的阳光照着舞台。黑白相间的琴键泛着柔和的微光，他就坐在钢琴前，目光所及，舞台的中心有一个抱着吉他弹唱的他，清透澄澈的歌声里满是深情。
可是当那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曺圭贤看到的却不是年少的李晟敏。
他看不清那人清秀的五官，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满眼的泪光。
于是他就醒了。
大概李晟敏注定要成为他照镜子时头上生出的第一根白发。
同样的梦，在和李晟敏道过最后的再见那晚，曺圭贤又做了一遍。
醒来的时候，他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段文字——
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
不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的从此不见。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