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回 ——
方经历了一场并不壮丽,甚至有些凄凉的破晓,回到幻暝界常年不变的紫色天空下时,奚仲仍无法完全抗拒心底升起的一种淡然的怅惘。晨风拂起他几乎垂地的广袖,远远看去,整个人仿佛一只黑翼红纹的美丽蛱蝶。
然而,踏进将军府时,见到的却不是往常总会迎出来的有些聒噪的家丁。
银发及背的长身男子提剑而立,一身黑色轻甲锃锃发亮,像是等的有些久了,斜斜地靠在门边的廊柱上,百无聊赖地挑着眉,也不知能从那紫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哟,奚仲大人,您回来了。”朝气蓬勃至有些没心没肺的声音,断了他无视他的打算。
奚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果真是冷淡呐。”归邪微笑着走近来,似笑非笑地望住那一双银色流光的眸子,“下人回报说您不在房里,我便在这里等了,奚仲大人莫非有夜游的习惯?”
脚下的步子蓦地一顿,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蹙了蹙。他绕过那个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冰冷刺骨的语气间倒是有了送客的意味,“有何事?”
那冰冷的过于天经地义的精致容颜令归邪一怔,心中也没来由地发怵,便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曾在这一双眸子的注视下几乎失了心魂,事隔许久,本以为长成的自己并不一定会输给这个誉满幻瞑的将军,谁料得此刻,那种宛若与生俱来的强大哪怕不动声色,也依旧令他在不知不觉间唯余了仰望。
归邪笑了笑,笑得有些许心虚,“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您今晚可有空?”
男子色泽幽雅的银发并着红色发带随步轻扬,“没空。”
黑色袍袖垂地的修长影子头也不回,转过一个廊角,倏忽便看不见了。年轻的将军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就这么被轻易地回绝掉了。
很快便下了早朝。
幻暝界平安无事许多年,朝廷议事越来越可有可无,除了偶尔需要弹劾丞相那老狐狸的党羽所做的丑事之外,便真的无事可议,仿佛更像主上蝉幽与群臣的见面礼。
奚仲步子虽迈得不大,可脚底却并不轻易为任何人停的,比不得那些下了朝还要四处招呼熟人的闲家子,不出一会儿工夫,那一袭红纹玄衣便已远远地甩开众人去,孤傲地走在里旋梦令人目眩神迷的淡紫色之中。
身后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奚仲!”果不其然,一只手便重重地落在了左肩头。这副急性子,除了冥风便不会有他人,否则这一下是绝对不可能拍中的。
他淡漠地抬起眼,示意疑问。
相识这么多年,冥风自然是不会像归邪那般被这惯常的冷漠吓到,若说哪一日,他奚仲若是回过头来给他一个微笑,倒是有可能将他吓成失心疯。
“今晚在归邪府上一聚,可别忘了。”冥风倒是很开门见山,两句话便将今早在他门前站了一身晨露的归邪犹豫半天也没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瞥到远远地站在一边的归邪,目光是径直落到他身上的,依旧是夹杂了沉重的期许。他轻轻皱一皱眉,“没空。”
冥风却不吃他这一套,自顾自地说着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两个字,“归邪新上任呐,你从前同朔月感情也算不错,当初这孩子不还是你救下的么,主上又嘱咐你时时关照他,就这么定了,其他将军都会来,你别在家里头窝着,让那老家伙以为我们六将军闹内讧……就是原来朔月住的那地儿,别忘了啊!”
后面的几句话已经渐行渐远了,话尚未说完便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奚仲沉默地看着冥风跑回归邪身边,说了两三句话,那人便开心地笑,笑得像个孩子。
他原本便还是个孩子罢。
那一晚,本是不打算去的,一直在房间中研读术法书,直到下人在房门外唤了三四次吃饭,他才终于放下书,退开门迎上那终年不变的紫色,还没跨出一步,衣袖的一角便被门扇夹住。
侍立一旁的下人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替他取出衣袖,他却忽然想起那孩子在里旋梦里,半真半假地抱怨自己的衣甲太单调,握着他的袖子笑吟吟,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亮得出奇。
“今晚我不在府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