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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 BY 凉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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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


1楼2008-09-10 06:21回复
    大人送给本吧的,大人,你太好了~


    2楼2008-09-10 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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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刘舒。文刀刘,舒服的舒。

        在我们这一辈,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我都是老大。所以关于我的出生,两边的家庭都觉得挺高兴,尤其我母亲身体不太好,能平安将我生下来实在是一件让人很欣慰的事。

        外公感叹着说,“这孩子是老天舍予的。就叫刘舒吧。”

        爷爷也不肯放弃给我命名的权利。他以与三代贫农出身相匹配的纯朴本色说:“嗯?权娃子是八月初五生的吧?这小孩来得倒巧,初二生的?赶他老子的寿么?那叫赶生好了。”

        ……

        大家说悲不悲惨吧,一个如花似玉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叫刘赶生!

        初初听到这一段轶事,真是惊笑加郁闷。拍着胸口想幸好老爸老妈当年还有那么点鉴赏力,两相对比,觉得咳,虽说吧,这生下的到底是老刘家的孙女儿,但刘赶生这个名字实在是不配呀不配!……刘舒这名字不错啊,又大方又文雅,又不同于其他人家的女儿,什么红啊、英啊、芬啊、秀啊那么俗套。

        于是老爸拍了板,就叫刘舒。

        后来我坚定的认为,我之所以和外公外婆比较亲厚,肯定是当年在襁褓中时就已经滴着冷汗的发现他们受的教育要高一点……

        当然,他们把我带大的,这也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原因。

        我在外公身边长大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漫长的发现家族秘史的过程。

        那时候他很爱看书,每个月都有邮递员来送《十月》、《当代》之类的书刊。每次有新书到,外公在阅读前都会在扉页上签三个字。

        我记得当时我还没上学,但外公已经教我认了好些字了,有一次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文,梅,生。”

        象是一个名字。

        “是谁?”

        外公的笑容一贯的温和可亲,“就是我啊。”

        我纳闷。“你不是叫启璞么?”平常外婆是这样叫他的,我确信我没听错。

        “呵。”外公笑了,挺有耐心的对我解释,“启璞是名,梅生是字。名是父母取的,字是自己成年后自己取的,两个都是我啊。”

        虽然外公解释得挺透彻,但由于我那时那点脑容量和理解力,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个名字——那时我们住在一个大杂院,就是那种以前是大户人家雕梁画栋解放后被十几户人家划分挤占的大宅院——这宅院曾经的辉煌早已成为历史。大木门上两只铁环锈迹斑斑,阴暗的角落里长满青苔,现在来想,自然觉得那里环境脏乱、嘈杂、陈旧、破落,可是幼时,这院子就是我的世界了,而在我的世界里,我认识的那些人可都只有一个名字,就好象我,我爸妈,我的小伙伴,还有他们的父母亲戚……

        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但过得一会儿也就把这件事抛开,自顾自玩耍去了。
        
        再大一点就知道了,原来有两个名字的人不止外公一个。他们三兄弟,都是这样。

        大外公,名启镶,字西浦。

        二外公,名启珏,字与轩。

        我觉得这些名字都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以我当时的文化水平当然无法形容出到底是怎样一种特别的味道,就是觉得和院子里其他人不同。譬如对面李家的大蛮二蛮,又譬如楼上的王家才杜建国……

        当然,他们都是普通人,卖豆浆、营业员、童鞋厂工人之类,可大院里的人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的工作,外公……是搬运队的,就是苦力啦,可他真的一点不象,说话轻言细语,戴着眼镜,又瘦,又喜欢看书,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大声吼过外婆,更别提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揍人,要我说的话,大蛮二蛮的爸爸,比他更象一个真正的苦力。


      3楼2008-09-10 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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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妈笑。隔了几年我再想起这句话也觉得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当时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公安处给他钱叫他摆个摊子做生意。”

          “其实是想观察有没有人来跟他接头。”

          “谁知你外公真不是做生意的料,一点儿没继承到祖上的经商天赋,卖什么赔什么。”说到这里我们母女俩搂着一起笑。

          我们对他都有无穷无尽的爱。他的优点在我们眼中无限放大,小小缺点则变得无比可爱。

          “文革的时候他不准我们去看他挨斗。有一次我悄悄跑去——哭着回来,那真是嚎啕大哭呵……晚上他回来,看到我的红眼睛,拍着我的头叹气说,‘不是叫你别去吗’。”

          “我也曾经问过他有没有觉得委屈。因为我都替他觉得委屈。”

          “可是他说,我受的这点罪算什么。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的那些,不是更不瞑目吗。”

          我泪如雨下。

          “朝鲜战争爆发,他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冰天雪地里打了两年仗,都准备给他申请三等功了,结果三反一来,说他‘不够革命军人条件’,回来就被关进了监狱。”

          老妈眼神平静,象说笑话一般。

          “我十一岁了都还不能去上学,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学校,排演《白毛女》,老师说我的出身不配演喜儿。我和你爸谈恋爱,你外婆最中意你爸什么?出身好啊,三代贫农,根红苗正。可是后来,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单位的党委书记给他做工作,语重心长地说要是娶了黑五类的子女那就不能入党了。”

          我听得心酸。我跟我爸不亲,可是在这一刻,我觉得我爸真是好男人。

          十五岁那年,有人跟我说:“你写份入团申请书吧。”

          说这话的人是我们班长,也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一个牙齿雪白上进优秀并且很英俊的男同学。

          我告诉他我不会写申请书。

          “那我写了你抄一份。其实都是套话的。”

          “不。”我摇头,“我不入团。”

          他觉得不可思议。看我一会儿,老气横秋地教育说:“你呀。……这是政治资本。”

          我笑了。

          原来,对一个原本有好感的人心生反感竟是这么的容易,只不过是因为一句话不入耳。

          我微笑着重复,“我不入团。”

          多年后听说他仕途很是得意。也是呵,那么早就定下了目标的。

          只是,他永远不会明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加入任何党派,一辈子都不会为任何的信仰而牺牲。此生此世,我永远、永远,不要与政治牵扯上任何关系。

          据说当年紫式部写源氏公子去世的那一章,悲痛不能自已。那一章只有标题,没有正文,甚至连标题都很隐晦。

          她实在太爱笔下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这样举世无双的人怎么能用‘辞世’、‘仙去’、‘驾鹤’、‘乘龙’之类的字眼来形容呢?于是她用了‘云隐’。

          翻开我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八日那天的日记,那一页也是空白的,虽然没有文字,可是满页都是泪痕。

          那一晚我想用笔记录下我无尽的悲痛,可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有眼泪从眼里大滴大滴滚落下来,打在纸上,干掉后就变成了一个个黄色硬挺的污渍。

          之后我不能再参加任何人的葬礼,一去就哭得不行。无论去世的人熟不熟,亲不亲近,一进火葬场我就想到那次送外公的情形,立刻热泪滚滚。

          我甚至不能再看到与外公身形容颜相似的老人,我会对他们特别特别的好,爱屋及乌懂吗?我看不得那个样子的老人吃苦。

          人间别久不成悲。

          他们都说时间是可以治疗一切伤痛的,可是为什么,我却总是不能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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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写这种题材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7楼2008-09-10 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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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大雁归

            春天也将被带回

            雪化云开的明媚

            像极了你眼眉

            何时大雁归

            我爱的你被带回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等谁……


          17楼2008-09-11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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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一下楼,衷心表达对爱莲的由衷佩服。这么敏感的字眼你是怎么把它发上来的呀,上次我发在本吧的时候百度贞节小受死活不要,难道真是RP么...


            18楼2008-09-1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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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惭愧,就是把敏感字用拼音代替~


              19楼2008-09-13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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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被审核,还是一小段一小段发吧


                20楼2008-09-13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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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老年人的感情早已应该修炼到收敛自如,可是我吃惊地发现有两行液体从他眼里失控地奔流下来,在他脸上闪出微弱的水光。

                    那天晚上,我们在酒楼给穆公公洗尘。

                    外婆这两年搬去了老年公寓,平时没事不大出来走动,不过事隔这么多年,故人回乡,怎么也算是一件大事。为了表示对穆公公的尊重,她也特意地出来了。

                    见面时两位老人自有一番激动不消细说。

                    “……弟妹!”

                    “大哥……!”

                    隔得老远就伸出手来,紧紧相握。

                    外婆笑着说了一句:“要是启璞能等到这一天——”话未说完,眼泪已脱眶而出。

                    妈和表姨红着眼睛连忙上去劝慰。两位老人都是这么大岁数了,情绪太激动,总是对身体有妨害的。


                  21楼2008-09-13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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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妈说:“妈,不是说好不激动的吗。你看把穆伯伯也弄得……”

                      外婆点头,一边伸手抹眼泪一边说:“嗯嗯,今天不说这些。今天说高兴的事。”

                      被酒楼小姐引进雅室的时候,我们几个小辈都故意拖拖拉拉地落在了后面。大家对穆公公的印象都非常好,低声表达着对这个退役国民党军官的观感。


                    22楼2008-09-13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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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有气质。你看他那腰板,那背……哪象个八十三岁的老头儿!”

                        “是哦,现在都还有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帅。”

                        “要不怎么就选进总tong府仪zhang队了呢!”

                        “听说他最高的官儿做到少将。”

                        “少将相当于我们的什么?”

                        “你问我?搞笑。我对军衔又不熟。”

                        到雅室了。我咳一声,几个弟弟妹妹识趣地闭嘴。


                      23楼2008-09-13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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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转头对妈说:“当年你大伯也这样说过,可你爸不肯……”

                          我想到外公墓碑上的对联,心中莫名一阵酸楚。

                          ‘报效祖国历经磨难,一生坎坷奋斗不息’。这副联子是妈拟的,平仄不是很工整,可是给外公过目时他已经没有精神来修改了,只微微点了个头,表示同意。

                          “……训练很艰苦,教官也没打我们当人。动作稍微有一点不标准,一句话不说过来就是一脚!你还一点声也不敢出,赶快回队伍里站好。”

                          “好多人都叫苦,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私下打赌看是哪一个会先当逃兵,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是启璞。”

                          “他是少爷嘛,又那么文弱,肯定吃不了苦的。”

                          “谁知道他居然坚持下来了。”

                          我真觉得骄傲。

                          穆公公说:“启璞啊,看似文弱,其实心性很刚强。”他笑了一笑,不知恁的,我觉得他的笑里藏着一丝无法言喻的苦涩,象有什么隐情一般。

                          那一晚我送穆公公回去休息,安顿好他,自己到妈那边去过夜。

                          两套房子相隔不远,爬上旁边那一坡长长的石梯便是。

                          因地势高低的缘故,石梯与我那套房子的后窗相对。我无意中往那边望了一眼——卧室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穆公公是休息了吧。

                          转开眼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外公那间房里,有个暗红的火点在靠窗的位置规律地一明一暗,徐徐闪烁。

                          我呆了呆。

                          穆公公……在外公的旧物中……凭吊?

                          掏开门锁进门的时候外婆和妈都还没睡,卧室里有低低地说话声。

                          我看下表,也好晚了。外婆在老年公寓的作息非常规律,这个时间早已应该睡下,是今晚见了故人吧,所以难免勾起一些怀旧之情,是以才迟迟无法入睡?

                          本来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想进去劝她早睡早起而已。可是刚要伸手去推门,听到一句话,立刻发觉不该进去。


                        28楼2008-09-13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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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公公那种超乎寻常的激动,见到外公照片时的泪如泉涌,他每一次提及外公的名字,‘启璞’两个字都象是在舌尖温柔地滚过一转……女人天生对这种事就格外敏感,更何况我也是在耽美论坛混过的人,也写过好几篇BL小说,我对此并不反感,可是闪念之间却仍被我迅速否定掉——

                            怎么可以做这样的臆测!

                            外公在我心中地位如神祗,想象中与他说话都肃然起敬到几乎要用文言文。我身为他的外孙女,怎能这么胡乱怀疑他的取向?!

                            可是,拼命否定的同时,心底却有个声音微弱地分辩:“不是不可能的。”

                            在军队那样一个纯男性的世界,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稀奇。我那惯于写作的头脑,甚至已开始自动自发插上想象的翅膀,象演电影一般遥想出当年的初见——

                            年轻的穆奇峰,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即使还穿着军校学员的制服,可已是鹤立鸡群。于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一大群人追随,俨然有领袖之风。

                            严苛的训练还未开始,学员们都还带着一点从外面带来的悠闲散漫。那一日阳光灿烂,他们几个提早报完到的兄弟在双杠边懒洋洋晒太阳,肆无忌惮地打量后来的同期,一边交头接耳随意议论。

                            他坐在双杠上,视线漫不经心从新进学员脸上一一掠过,觉得意兴阑珊。

                            新生中竟看不到一个出色的人物,难道连一个可以当对手的人都没有?那未免太无趣了。

                            失望到几乎快要打瞌睡,旁边的人忽地捅他一下叫他快看。他眼皮儿一抬,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心弦不是没有颤动一下的吧。

                            不知怎的有了恶作剧的欲望,故意过去调笑。“哟,哪来了一个小花旦?”

                            对方是养尊处优的三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取笑过,眼里露出恼怒之色,倒引得他莫名一阵通体舒泰。呵,薄怒轻嗔亦风情,从此他总是有意无意撩拨他生气,就为了想看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睛。

                            文家三少爷,文启璞。

                            名好,姓也好,果然人如美玉。

                            可是,如果只是虚有其表,又怎么能令得他动心。是在那一天天摸爬滚打中,他才渐渐意识到,这养尊处优的少爷,色如春花,却性如老竹,真正是外柔内刚。


                          30楼2008-09-13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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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9.48.94.*
                            写的真好啊,看的我落泪。
                            工口小犬


                            31楼2009-02-16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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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0.234.34.*
                              时代的悲剧


                              32楼2009-02-2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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