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法场
戊戌年九月,正是京师入秋时分。秋日的阳光白晃晃照在地上,让各色街巷、物什、人影都蒙上一层白毫--叫人看不分明,仿佛神秘的、无声的画卷,缓缓地动着。
却还是冷,仿如冬天的日头,直是冷,就那么照着,没一丝温度。
癞三儿把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偻着肩,低头快步从一条老巷里走出,只在巷口的瘦柳下略停一步,扶了扶被枯枝挂斜的脏破毡帽儿,四下打量一眼,迈步朝着“徐记”酒楼走来。
酒楼外酒招簇新,插着酒招的门檐下已经蹲着七八个“苦哈哈儿”,这般天气了,还是一身短打,个个捧着海大的粗陶碗,就着一碗热汤“稀里呼噜”的吃着炊饼,有两个吃到尾声,正拿炊饼皮儿蘸着碗底。
酒楼内却早已沸反盈天, 只听一人高声叫道:
"诸位,诸位,朝廷今儿个要在菜市口斩六贼,诸位老少爷们儿却不能不去瞧瞧呐。"
"要说这菜市口斩人,原本也没甚稀奇,十天半月总能有那么一回。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那是正四品的军机章京呐,寻常您连人轿子都见不着一顶,别说瞧着脸啦!"
"这么大的官儿,原是该在午门外处斩。今儿个是从速从严法办,昨夜还在大牢里待审呢,六个四、五品的大官儿,今儿个,一股脑儿来菜市口上走一遭啦”
底下一人喊道:“马三爷,您就甭跟这儿讲古啦。这些官儿犯了甚么事啊?”
堂上那高声者正是这酒楼的说书人马三,约摸四十光景,一腿踏在条凳上,两袖掳过肘,平日说书的折扇斜插腰间,正小意捻着一只描金白瓷茶盅大口望嘴里灌着茶水,闻言将茶盅合盖放下,道:
“甚么事儿?还能是个什么事儿?还不是这入夏里闹的新政呀、维新呀。这伙子人,从甲午年就没消停过,一直闹啊闹的,好嘛,给朝廷判了个离间君臣内外,紊乱朝纲-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