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轻薄的雾，模糊的月，晦暗的宫道上徐徐响起那来势汹汹的步履声，从未央宫一直传到宸佑宫。这等功夫的传召不是件好事情，尤其今夜貌要有雨。
“宸佑宫瑞贵人周氏，皇后有请。”
只听暗夜长空跳出一声极尖而细的嗓音，被提的高高。
我在这头褪去华丽的后服与金贵的凤钗，脸上是道不出的疲倦与冷静，仿佛已听到了我宫大太监陈甫这一路扬威的不贤之行，我却无法痛快的喝一杯玉容暗爽之下为我好生沏的茶；皇帝因战事之顺利，说不出的心情舒畅，一连几日栽进那脂粉堆里，却难以迈进我这未央宫半步，再不敢想曾经他如何如何的山盟海誓叫人羞怯与心动，熬人！

瑞贵人
夜色侵梦，梦醒时分，人却又侵了夜色。未央宫掌事内监尖细的传旨声响彻并不十分轩敞的宸佑宫侧殿，登时便有一列宫人服侍我盥洗更衣，——其势汹汹，来者不善。
而我从来不惧这些怕人的阵仗。自年初奉着一纸圣令入宫做了校书女史，逢遇这等光景，我也总是那上命加身的一员，不苟言笑不错规矩，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味在。再从前呢，自大汉复国父亲官拜丞相之后，丞相府似乎也因我的好奢而时常摆些繁复错落的仪仗来。
我择了身分毫挑不出错处的上赐衣裳着身，又细细正了髻匀了妆，方才向那阁外正厅候着的未央宫人含笑道：
“辛苦公公，久候了。”
甬道尽头，阑珊灯火处的宫殿仿佛一张吞噬万物的大口。我垂头，跟在领路宫人身后刻意压缓了步子，一路迤逦，却总算到了未央门前。

皇后
我自诩快活。饮茶止渴活动筋骨，连等人的功夫也归结于享受生活的大事情，这时却是闷着一口气的，这口气是憋了无数个日头攒积的；是妃嫔的不敬，是宫人的谋算，是皇帝的疏离，却终究被这宫门口即将进来的美丽女子给挑动了敏感神经。
我直径将臂肘边的琉璃凤尾灯给推向地面，哗啦的脆响只余块块玻璃散于四方。立起的身子无法自处，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也登地可怕起了。
雷鸣大振，立时有雨打窗子的大动静，想来不小。
“该死，该死的雨，磨磨唧唧掐着我情深意浓的点才要来！”
我倒想哭，却早已在这几年里给干涸掉，也难怪皇帝说我连点女人味道也不见了。
直到我心终于从歇斯底里中回归平静，一身清冷高洁相坐稳凤座上。在宫灯下，那窈窕身段穿上一件不过分的衣裳翩翩而来，乌髻雪肤红唇皓齿。我黝黑的瞳孔下沉默的映着这样一个人。
“瑞贵人？”

瑞贵人
远方的雷声滚滚传来，而此时四季和煦如春的未央宫中剑拔弩张的闷气丝毫不逊廊外的雷雨将至。目之所及，一地被慌忙打破的琉璃片躲在角落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座上的女子在这晦暗的光下显得格外端庄沉静，然而却像佛堂里的泥塑般没有什么生气，丝毫不同我那些闲时一同玩乐的闺中密友。
殿中立定端正行了一礼，却闻她喊出我的名号来。我微微抬头，身上却仍旧拘着礼数，颈子上挂的生着“万事永昌”的玉璧因着这点不大的动作前后摆起，一下下敲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