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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李飞刀原著】多情剑客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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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牛,但在大爷面前--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不瞒大爷,这两年的日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今天卖幅字画,明天卖张椅子来度日,唉--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家里难道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头。
落拓的中年人道:龙四爷走的时候,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
麻子摇了摇头,眼睛都红了。
落拓的中年人脸色更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首饰,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都分给了下人们,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亏待了别人。
说到这里,他语声已有些哽咽。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叹道:但你却没有走,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
麻子笑了,呐呐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落拓的中年人柔声道:你也用不自谦,我很了解有些人的脾气虽然不好,心却是很好的,只可惜很少有人了解他们而已。
麻子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道:这酒不好,大人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
他殷勤地倒酒,才发现酒瓶已空了。
落拓的中年人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许多年来,这倒破题儿第一次。
麻子也笑了,道:这容易,我这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
落拓的中年人道:你无论遇着谁,千万都莫要提起我在这里。
麻子笑道:大爷你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掩门。
落拓的中年人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黯然自语:诗音,诗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阳光照上窗户,天已完全亮了。
茶叶并不好。
但茶只要是滚烫的,喝起来总不会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这正如女人,只要年轻,就不会令人觉得太讨厌。
落拓的中年人慢慢地啜着茶,忽然笑道:我以前有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说过句很有趣的话。
麻子陪笑道:大爷你自己说话就有趣得很。
落拓的中年人道:他说,世上绝没有喝不醉的酒,也绝没有难看的少女,他还说,他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
他目中带着笑意:其实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纪越大才越有味道。
麻子显然还不能领略他这句话的味道,怔了半晌,替这落拓的中年人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说了,这地方有宝藏---麻子大笑道:宝藏?这地方当真有宝藏,那就好了。
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落拓的中年人,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
落拓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怎奈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麻子: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落拓的中年人沉吟着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也好混水摸鱼。
麻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落拓的中年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中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么样做,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
落拓中年人苦笑道: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连我都对付不了!
麻子吃惊道: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爷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么?
落拓的中年人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道:借问这里可是龙四爷的公馆么?在下等特来访。
麻子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了客人。
过了约半个时辰,麻子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原来是夫人的生日,连我都忘了,难为这些人倒还记得,是特地来向夫人祝寿的。
落拓的中年人沉思着,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麻子:一共有五位,一位是很有气派的老人家,一位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还有位是个独眼龙,最可怕的是个脸色发绿的人。
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其中是否还有位一条腿的跛子?
麻子点头道:不错--大爷你怎会知道的,难道也认得他们么?
落拓的中年人低低地咳嗽,目中却已露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麻子却未注意,笑着又道:这五人长得虽有些奇形怪状,但送的礼倒真不轻,就连龙四爷以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送过这么重的礼。
落拓的中年人道:哦?
麻子:他们送的八色礼物中,有个用纯金打成的大钱,至少也有四五斤重,我倒真还未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落拓的中年人皱了皱眉道:他们送的礼,夫人可收下了么?
麻子道:夫人本来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却坐在客厅里不肯走,好殚也要见夫人一面,还说他们本是龙四爷的好朋友,夫人没法子,只好叫少爷到客厅里去陪他们了。
他笑道:大爷莫看少爷小小年纪,对付人可真有一套,说起话来比大人还老到,那几位客人没有一个不夸他聪明绝顶的。
落拓的中年人凝注着杯中的茶,喃喃道:这五人既已来了,还会有些什么人来呢?还有什么人敢来呢?
诸葛刚、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和上官飞此刻正在那具已大半被搬空的大厅里,一和个穿红衣服的孩子说话。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对这孩子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态,说话也客气得很。
只有上官飞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开口的。
诸葛刚面上又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道:少庄主惊才绝艳,意气飞发,他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但望少庄那时莫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路,在下等就高兴得很了。
那孩子也笑道:晚辈他日的成就若能有前辈们一半,就心满意足,但那也全得仰仗前辈们的提携。
诸葛刚拊掌大笑道:少庄主真是会说话,难怪龙四爷--他笑声突然停顿,目光凝注着厅外。
只见那麻子又已肃容而入,跟着他走进来的,是个黑布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着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而魁伟,比那麻子几乎宽一倍,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目光睥睨间,骄气逼人,颌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无论谁只要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诸葛刚等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那穿红衣裳的孩子早已迎下石阶,抱拳笑道:大驾光临,蓬壁生辉,晚辈龙小云--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截口道:你就是龙啸云的儿子?
龙小云躬身道:正是,前辈想必是家父的故交,不知高姓大名?
黑衣人淡淡道:我的名姓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他大步走上石阶,昂然入厅。
诸葛刚等五人站起相迎,诸葛刚抱拳笑道:在下---他只说了两个字,黑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们,你们却不必打听我的来历。
诸葛刚道:可是--
黑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的来意和你们不同,我只是来瞧瞧的。
诸葛刚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她也没有了,等此间事完,在下等必有谢意!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们,你们也莫要管我,大家互不相涉,为什么要谢谢?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诸葛刚等五人又对望了一眼。
高行空微笑道:久闻此间乃江湖第一名园,不知少庄主可否带领在下等四处瞧瞧。
龙小云叹了口气道:晚辈无能,致使家道中落,庭园荒废---高行空正色截口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十年来此间名侠美人高士辈出,纵是三五芭舍,也已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龙小云道:既是如此,各位请。
忧的一声,寒鸦掠起。
一行人穿过小径,漫步而来。
当先带路的是龙小云,走在最后的就是那黑衣人,他眼睛半张半合,双手都缩在袖中,神情似乎十分萧索。
龙小云指着远处一片枯萎了的梅林,道:那边就是冷香小筑。
燕双飞眼中光芒闪动,道:听说小李探花昔日就住在那里?
龙小云低下了头,道:不错。
燕双飞手掌轻抚着隐形在长衫中的飞枪,冷笑着道:他是飞刀,我是飞枪,有一日若能和他较量较量,倒也是快事。
黑衣人远远地站着,道:你若真能和他较量,那就是怪事了。
燕双飞霍然转过身,怒目瞪着他。


67楼2016-09-23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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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红缨飘飞,枪尖在秋目下闪闪地发着光,就像是两排野兽的牙齿,在等着择人而噬。
    李寻欢却连瞧也未瞧他一眼。
    燕双飞大喝一声,双手齐挥,霎眼间已发出九柄飞枪,但见红缨漫天,还未击到李寻欢面前,突又纷纷掉了下来。
    再看燕双飞,竟已仰天跌倒,咽喉上赫然已多了柄雪亮的刀!
    小李飞刀!
    谁也未看出这柄刀是何时刺入他咽喉的,但显然就在他双手刚挥出的那一刹那间。
    他手上的力量还未完全使出,刀已刺入了他咽喉,是以发出去的飞枪势力也不足,才会半途跌落在地。
    好快的刀!
    燕双飞死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刀!
    那黑衣人俯首瞧了瞧燕双手的尸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我早已说过,你若能和他较量,那才是怪事,你如今相信了么?
    他缓缓抬起头,凝注着李寻欢一字字道:小李飞刀果然未令我失望。
    李寻欢道:阁下是--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我久仰小李探花之名,今日相见,无以为敬--他说到这里突然旋身。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
    剑身也是乌黑色的,不见光华,但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已逼人眉睫。
    高行空只觉心头一寒,乌黑的剑已无声息到了他双目之间,剑气已针一般刺入了他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疼痛已消失。
    他已倒了下去。
    诸葛刚只看到铁剑一挥,高行空眉心的血就已箭一般标出,非但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
    可是这时他已没有思索的余地,他只觉一阵砭人肌体的寒气袭来,当下大喝一声,铁拐带着风声横扫而出。
    他号称横扫千军,以横扫千军成名,这一招横扫千军使出来,实在是神充气足,威不可挡。
    黑衣人铁剑反手挥出。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六十三斤的金刚铁拐迎着剑锋便已断成两截,铁剑余势更猛!
    诸葛刚但觉面目一寒,也不再有痛苦。
    他也倒了下去。
    这只不过是顷刻间事。西门柔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黯然道;看来今日江湖,已无我西门柔争雄之地了--他跺了脚,冲天掠过,只一闪便已消失在屋脊后。
    他身形刚掠起,上官飞身形也展动。
    就在这时,剑气已扑面而来。
    上官飞长啸一声,掌中子母钢环突出。
    又是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钢环竟将铁剑生生**。
    黑衣人轻道:好!
    好字出口,他铁剑一横,钢环齐断。
    剑已逼住了上官飞咽喉。
    上官飞闭上了眼睛,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全无表情,这少年的心肠就像是铁石所铸,既不知道什么是惊慌,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黑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可是上官金虹的门下弟子?
    上官飞点了点头。
    黑衣人道:我剑下本来无活口,但你年纪轻轻,能接我一剑也算不易--他平转剑转,轻轻在上官飞肩头一拍,道:饶你去吧!
    上官飞还是站着不动,缓缓张开了眼睛,瞪着黑衣人道:你虽不杀我,但有句我却要对你说明。
    黑衣人道:你说吧。
    上官飞道:今日你虽放了我,他日我却必报此仇,到那时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好,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儿子--他笑声骤然停顿,瞪着上官飞道: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绝不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毕竟没有看错了人。
    上官飞面上仍然毫无表情,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黑衣人挥手道:你好好干去吧,我等着你!
    黑衣人突然又喝道:且慢!
    上官飞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道:你记得,今日我放你,并非因为佻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上官飞没有加减,也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了出去。
    黑衣人目送着上官飞的背影,良久转过身,淡道:今日相见,无以为敬,谨以此二人为敬,聊表寸心。
    李寻欢沉默着,凝注着他掌中铁剑,忽然道:嵩阳铁剑?
    黑衣人道:正是郭嵩阳。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嵩阳铁剑果然名下无虚!
    郭嵩阳也俯首凝注着自己掌中的铁剑,道:却不知嵩阳铁剑比起小李飞刀又如何?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想知道这答案。
    郭嵩阳: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你我无论谁想知道这答案,只怕都要后悔的。
    郭嵩阳霍然抬头。
    他灰色的脸上,似已起了激动的红晕,大声道:但这件事迟早还是要弄明的,是么?
    李寻欢长叹着,喃喃道:我只希望越迟越好--郭嵩阳厉声道:我倒希望越早越好。
    李寻欢道:哦?
    郭嵩阳道:你我一日不分高下,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李寻欢沉默了许久,道:你想在什么时候?
    郭嵩阳道:就在今日!
    李寻欢道:就在此地?
    郭嵩阳目光四下一扫,冷笑道:此间本是你的旧居,若在此地与你交手,已被你先占了地利。
    李寻欢微笑着道:不错,就凭这句话,阁下已不愧为绝顶高手。
    郭嵩阳道:但时间既已由我来选,地方该由你来决定。
    李寻欢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必。
    郭嵩阳也沉默了许久,才断然道:好,既是如此,请随我来!
    李寻欢道:请。
    他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小楼上望了一眼。他这才发现龙小云一直狠狠地盯着他,目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郭嵩阳的铁剑无论多神妙,诸葛刚无论死得多么惨,未能使这孩子的目光移开片刻。
    但李寻欢一看到他,他立刻就笑了,躬身道:李大叔,你老人家好。
    李寻欢暗中叹息了一声,微笑着道:你好。
    龙小云道:家母时时刻刻在惦记着你老人家,大你应该常来看看我们才是。
    李寻欢苦笑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的话,常常都使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龙小云眼珠子一转,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悄声道:那人看样子很凶恶,大叔还是莫要跟他去吧。
    李寻欢道: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你纵然不愿意去做,却也非做不可的。
    龙小云道:可是--可是--大叔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会来保护我们母子两人呢?
    李寻欢突然怔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林诗音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楼头,正俯首凝注着他们。
    她目中虽有叙不尽的怨苦,却又带着些欣慰之色。
    李寻欢只觉心里一阵刺痛,竟不敢再抬头。
    龙小云已高声唤道:妈,你看,李大叔刚来就要走了。
    林诗音勉强笑了笑,道:李大叔有事,他--他不能不走的。
    她的笑容持来是那么凄凉,那么幽怨,李寻欢此刻若是抬头看到,他的心只怕要碎了。
    龙小云道:妈,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你大叔说么?
    林诗音的嘴唇轻轻颤抖着,道:有什么话等他回来时再说也不迟。
    龙小云嘟起了嘴,眨着眼道:我看--李大叔这一去,只怕就再也不回来了。
    林诗音轻道:胡说!快上来,让李大叔走。
    龙小云终于点了点头,放开李寻欢的衣袖,垂首道:好,大叔你走吧,也不必再记挂我们,我母子反正是无依无靠惯了,都不必为我们担心。
    他揉着眼睛,似已在啼哭。
    郭嵩阳已走上了小桥头,正抱着手在冷冷地瞧着他们。
    李寻欢终于转身走了过去。
    他既没有抬头瞧一眼,也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再看林诗音的眼色。
    一个若用情太专,看来反倒似无情了。
    墙外的秋色似乎比墙内更浓。
    郭嵩阳双手缩在衣袖中,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李寻欢默默地跟着他身后。
    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处在哪里。
    秋风瑟瑟,路旁的草色已枯黄。
    郭嵩阳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
    李寻欢目光凝注着他的脚步,似看得出神。
    路上的土质很松,郭嵩阳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
    他看来虽似在漫不经心地走着,其实却正在暗中催动着身**的内力,他的手足四肢已完全协调。是以他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等他的内力催动到极致,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了巅峰时,他立刻就会停下来--那就是路的尽头。


    69楼2016-09-23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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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09: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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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里,他们两人中就有一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李寻欢很明白这点。
      郭嵩阳的确是很可怕的对手!
      李寻欢这一生中,也许直到今天才遇着个真正的对手!
      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败了,也是愉快的。
      但李寻欢此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愉快。
      他的心乱极了。
      他知道以自己此刻这种心情,去和郭嵩阳这样的对手斗,胜算实在不多,自己这一去,能回来的机会只怕很少。
      这条路的尽头处,也许就是他生命的尽头处!
      这条路也许就是他的死路!
      他并不怕死,可是他现在能死么?
      四野越来越空旷,远远可以望见一片枫林。
      枫叶红如血!
      难道那就是路的尽头?
      郭嵩阳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来的脚印却越来越淡了,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巅峰。
      到那时,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
      到那时,他一剑刺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李寻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郭嵩阳却已感觉到了,精神已进入虚明,已浑然忘我。
      他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今天--我不能和你交手!
      郭嵩阳霍然转过身,目光刀一般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说什么?
      李寻欢垂下了头,心在刺痛着。
      他知道到了这时再说不能交手,实无异临阵脱逃,这种事他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现在却非做不可。
      郭嵩阳厉声道: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
      李寻欢无言地点了头。
      郭嵩阳道:为什么?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败了。
      郭嵩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良久,郭嵩阳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李寻欢,李寻欢,你果然不愧为当世的英雄!
      李寻欢黯然笑一笑,道:英雄?像我这样的人能算是英雄?
      郭嵩阳摇了摇头,叹息着道: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英雄!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郭嵩阳已接着道:你说你承认败了,是么--但我却知道一个人肯认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也许宁死也不愿说的。他笑了笑,接着道:但死却容易多了,能为了别人而宁可自己认输,自己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汉!
      李寻欢道:你--
      他只觉心头激动,不能自己,只说一个字喉咙就似已被塞住。
      郭嵩阳道:我很了解你,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只因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你知道还有人需要你照顾,你不能抛下她不管!
      李寻欢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已。
      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了解你。
      李寻欢心里也不知是高兴?是难受?还是感激?只不过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
      郭嵩阳又道: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
      李寻欢愣了愣,道:为什么?
      郭嵩阳淡淡一笑,道: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李寻欢?今日我若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对手,只怕是永远找不到的了!
      李寻欢道:只要此间事了,阁下他日相邀,我随时奉陪。
      郭嵩阳摇了摇头道:到那时,你我只怕更无法交手了。
      李寻欢道:为什么?
      郭嵩阳目光移向远方,远方在上正有朵白云冉冉飘动。
      他面上带着微笑,一字字道:到那时,你我说不定已成了朋友!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黯然道:宁可与我为敌,却不愿做我的朋友?
      郭嵩阳沉下了脸,厉声道:郭某此生已献与武道,哪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他语声渐渐缓和,接着道:朋友易得,能肝胆相照的对手却无处可寻--这肝胆相照四字,本是用来形容朋友的,他此刻却用来形容仇敌,若是别人听到,非但难以明了,只怕还会发笑。
      但李寻欢却很了解他的意思。
      郭嵩阳道:放眼天下能与我一决生死的对手,自然不止你一人,但武力纵然强胜我十倍的人,我也未必放在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心有不甘!
      李寻欢道:不错,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仇敌却太难了。
      郭嵩阳厉声道:正是如此,是以今日你我一战,势在必行,郭嵩阳今日纵然死于你手,亦是死而无憾。
      李寻欢黯然道:可是我--
      郭嵩阳扬消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都了解,今日你若不幸战死,你的未了心愿,我必替你完成,你所要保护的人,我绝不容他人伤及她毫发。
      李寻欢长揖在地,肃然道:得此一言,李寻欢死有何憾?--多谢他生平从未向人说过谢字,此刻这多谢二字却是发自心底的。
      郭嵩阳也还了揖,肃然道:多谢成全,请!
      李寻欢:请!
      朋友间能互相尊敬,固然可贵,但仇敌间的敬意却往往更难得,也更令人感动。
      只可惜这种情感永远是别人最难了解的!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红叶。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郭嵩阳反手拔剑,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李寻欢的手。
      他知道这是只可怕的手!
      李寻欢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头发虽然是那么蓬乱,衣衫虽仍那么落拓,但看来已不再×倒,不再憔悴!
      他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72楼2016-09-28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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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道:哦?
        孙小红道:拼酒有文拚,有武拚。
        李寻欢道:文拚是如何拚法?武拚又是如何拚法。
        孙小红道:你刚刚说的法子,就是武拚,那简直是牛饮。
        李寻欢道:牛饮?
        孙小红道:大家直着脖子,把酒拚命往嘴里倒,不是牛饮是什么?
        李寻欢道:不把酒往嘴里倒,难道往耳朵里倒?
        孙小红也笑道:你要真能用耳朵喝酒,我倒真比不过你,只好算你赢了。
        李寻欢道:用耳朵喝酒太慢,我可没那么斯文。
        孙小红道: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你武拚,但文也有很多种,你可以随便选一种。
        李寻欢道:有哪几种?
        孙小红道:有猜拳行令、击鼓传花,但这些法子都太俗气,像我们这种人拚酒,自然不能用这么俗气的法子。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还剩下几种法子来让我选呢?
        孙小红道:只剩下一种法子。
        李寻欢忍不住笑了。孙小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虽然只剩下一种法子,但这种法子不但最新奇,也最有趣,就算有一万种法子,你也一定会选这种的。
        李寻欢道:酒已在桌,我只想快点喝下去,用什么法子都无妨。
        孙小红道:好,你听着,这法子其实也简单得很。
        李寻欢只好听着。
        孙小红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能回答,就算我赢了,我就得喝一大杯。
        李寻欢:若答不出,就算输了么?
        孙小红道:你就算回答不出,也不算输,直到我将自己问的这问题回答出来,你才算输。
        她嫣然一笑,接着道:你说这法子公平不公平?好不好?
        李寻欢道:我若输了,就轮到我来问你了,是吗?
        孙小红摇头道:不对,赢的人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输为止。
        李寻欢道:你若一直问我些你的私人琐事,我岂非要一直输到底。
        孙小红也笑了,道:我当然不能问你那些话,我若问你,我母亲是谁?我兄弟有几人?我有几岁?--你当然不知道。
        李寻欢道:那么,你准备问些什么呢?
        孙小红道:只要拚酒一开始,你就可以听到我要问些什么了。
        李寻欢笑道:我已在准备输了。
        孙小红笑道:好,你听着,我现在就开始问你第一句话?
        她忽然敛去了笑容,目光凝注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那封信是谁写的?
        这句话实在问得很惊人!
        李寻欢的眼睛立刻亮了,失声道:我不知道--你难道知道?
        孙小红淡淡一笑,道:我若不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写那封信的人就是--她故意停住语声,才缓缓道:就是林仙儿!
        这问题的回答更惊人!李寻欢虽然一向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孙小红悠悠:现在还未轮到你问我,先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李寻欢立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阿飞现在的情况?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他虽然还是和林仙儿在一起,但林仙儿做的事,他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李寻欢急着问道:他现在何处?
        孙小红摇头,叹道:你怎么如此性急,等你赢了时再问也不迟呀!
        李寻欢只好将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这杯子比碗还大,他喝得比平时更快,因为他急着要听第三个问题。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林仙儿为何要写那封信?
        李寻欢道:不知道。
        他虽已隐约的猜出了林仙儿的目的,却还是无法确定。
        孙小红道: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人想对龙夫人林诗音不利,你就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她要诱你现身,再找人杀你!因为她一直将你当做最大的对头,最怕的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若不死,她就不敢出头。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喝了第三杯酒。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第一个要杀你的人是谁?
        李寻欢道: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又岂止一个。
        孙小红道:但能杀得了你的人却只有两三个,第一个就是上官金虹!
        这回答并未出李寻欢意料,他喝下第四杯,却又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来了么?


        75楼2016-09-28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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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沉
          孙小红的步子很轻快,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疲倦似的,因为无论对什么事,她都有很大的兴趣。
          她对生命正充满了热爱。
          她还年轻。
          李寻欢走在她身旁,和她正是个极强烈的对比。
          他很羡慕她,甚至有点淡淡的妒忌,等他发现自己这种妒忌的时候,他才忽然吃了一惊。
          我难道已真的老了?
          因为他知道唯有老人才会对年轻人的热爱生出妒忌。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若是在十年前,我一定不会和你走得这么近。
          孙小红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浪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和我走在一起,别人看到就难免要说闲话的。
          他笑了知,接着道:幸好我现在已老了,别人看到我们,一定以为我是你的父亲。
          孙小红叫了起来,道:我的父亲?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老了吗?
          李寻欢道:当然。
          孙小红忽然笑了起来。
          李寻欢道:你笑什么?
          孙小红道:我笑你!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很怕我。
          李寻欢道:我怕你?
          孙小红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吃吃地笑着道:就因为你怕我,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怕你自己会对我--对我,所以才硬说自己是老头子,是不是?
          李寻欢只有苦笑。
          孙小红道:其实,你若是老头子,我就是老太婆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李寻欢柔声道:只有自己先觉得老了的人,才会真的变老,我爷爷就从来不肯服老,你还年轻得很,求求你以后莫要再说自己老了好吗?
          李寻欢看到这双眼睛,忽然想起十余年前的林诗音。
          那时的林诗音岂非也如此纯真。
          但现在呢?
          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遥望前方,忽然笑道:你看,前面已是长亭,我们快走吧,莫要让你爷爷等得着急。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看到长亭中有一点火光,忽明忽显,火光到亮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影子。
          孙小红道:你看到那点火光了么?
          李寻欢道:看到了。
          孙小红笑道:你猜那是什么?猜得出,我佩服你。
          李寻欢道:那是你爷爷在抽旱烟。
          孙小红道:呀,你真是个天才儿童,我真佩服你。
          李寻欢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为什么,和这女孩子在一起,他笑的时候就好像多了些,咳嗽的时候却少了些。
          孙小红道:不知道上官金虹来过了没有?他老人家是否已将他送走?
          说着,她目光忽然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我们赶快过去吧,看看--她话未说完,李寻欢忽然扯住了她的手。
          孙小红的心一跳,脸有些发烫。
          她偷偷瞟了李寻欢一眼,才发现李寻欢的神情仿佛很凝重,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出神的瞧着远方的道1。
          远方的道路上,已出现了两点火光。
          那是两盏灯笼。
          灯笼是金黄色的,用一根细竹竿高高挑起。
          黄得诡秘,黄得可怕。
          李寻欢身形一闪,已将孙小红拉到道旁的树后。
          孙小红降低了语声,道:金钱帮?
          李寻欢点了点头。
          孙小红皱着眉道:原来上官金虹现在才到,莫非他路上也遇着什么事了么?
          李寻欢道:也许因为他只有两条腿,所以走不快。
          只见前面两盏灯笼,后面还有两盏灯笼,相隔约摸三丈。
          前面的灯笼与后面的灯笼间,还有两个人。
          两人的身材都很高,都穿着金黄色的衣衫,前面一人的衫角很长,几乎已覆盖到脚面,但走起路来长衫却纹风不动。
          后面的一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
          前面的一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器。
          后面的一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剑。
          李寻欢忽然发现这人插剑的法子和阿飞差不多,只不过阿飞是将剑插在腰带中央,剑柄向右。
          这人却将剑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他用的莫非是左手。
          李寻欢的双眉也皱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使左手剑对手,因为左手使剑,剑法必定和别人相反,招式必定更辛辣诡秘,反难对付。
          而且剑已出鞘,出手必快!
          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他一看就看出这是个很强的对手!


          81楼2016-09-28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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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注意那使左手剑的汉子,孙小红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人走起路来有些特别。
            她注意很久,才发现是什么原因了。
            平常两个人走步伐必定是相同的。
            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的一人每一步踏下,却恰巧在前面一人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
            前面一人踏下第一步,后面一人踏入第二步,前面一人踏下第三步,后面一人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走错一步。
            孙小红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两个人像这样子走路的,她倍觉得新奇极了,也有趣极了。
            但李寻欢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他非但不觉得有趣,反而觉得有些可怕。
            这两人走路时的步伐配合得如此奇妙,显见得两人心神间已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默契。
            他们平常走路时,已在训练着这种奇异的配合,两人若是联手地敌,招式与招式间一定配合得更神奇。
            单只上官金虹一人,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若再加睛个荆无命,那还得了?!
            李寻欢的心在收缩着。
            他想不出世上有任何地子能将这两人的配合攻破!
            他也不相信长亭中这老人能将这两人送走。
            长亭中的老人仍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暗。
            李寻欢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忽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长。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李寻欢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上官金虹显然也发现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已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长亭的火光突然灭了。
            老人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
            上官金虹木立在道旁,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上长亭,静静地站在老人对面。
            无论他走到哪里,荆无命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他看来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四盏高挑的灯笼也移了过去,围在长亭四方。
            上官金虹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斗笠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老人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
            老人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慢慢地装入烟斗里,塞紧,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上官金虹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石桌上的纸媒。
            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上官金虹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纸媒已被笑。
            上官金虹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的老人的烟斗--李寻欢和孙小红站的地方虽然离亭子很远,但他们站在暗处,老人和上官金虹每一动作他们都看和很清楚。
            李寻欢问道:要不要过去?
            孙小红却摇头道:用不着,我爷爷一定有法子将他们打发走的。
            她说得很肯定,但现在李寻欢却发觉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冰冷冷,而且还像是已沁出了冷汗。
            他自然知道她在为什么担心。
            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上官金虹的手距离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老人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他现在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老人还在抽烟。
            也不知因为烟叶太潮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纸却已将燃尽了。
            上官金虹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老人的无名小指距离他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火焰已将烧到上官金虹的手了。
            上官金虹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
            上官金虹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上官金虹开始后退。
            老人开始抽旱烟。
            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李寻欢才松了口气。
            在别人看来,亭子中的两个人只不过在点烟而已,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实在啻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上官金虹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老人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怎奈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自然也只有李寻欢这种人才能欣赏,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份。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
            现在,这危机总算已过去了。
            上官金虹后退三步,又退回原来的地方。
            老人慢慢的吸了口烟,才微微笑道:你来了?
            上官金虹道:是。
            老人道:你来迟了!
            上官金虹道:阁下在此相候,莫非已算尽了这是我必经之路。
            老人道:我只盼你莫要来。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就算来了,还是立刻要走的。
            上官金虹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道:我若不想走呢?
            老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上官金虹的手,忽然紧紧握了起来。
            长亭中似乎立刻就充满了杀机。
            老人却只是长长吸了口烟,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自他口中吐出来的,本来是一条很细很长的烟柱。
            然后,这烟柱就慢慢发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弯曲和变化,突然一折,射到上官金虹面前!
            上官金虹似乎吃了一惊
            但就在这时,烟雾已忽然间消散了。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一揖,道:佩服。
            老人道:不敢。
            上官金虹道:你工十七年前一会,今日别过,再见不知何时?
            老人道:相见真不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
            上官金虹沉默着,似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老人又开始抽烟。
            上官金虹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荆无命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李寻欢目光却还停留在灯光消失处,看来仿佛有什么心事。
            上官金虹走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曾抬起头向他这边瞧了一眼,他第一次看到这上官金虹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如此锐利的目光。
            他从这双眼睛,已可判断出上官金虹的内力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荆无命的眼睛。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闷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
            因为那根本不是双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却是死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世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82楼2016-09-28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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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道:这两年来,我日子的确过得很平静--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安定平静的日子,她--她也的确对我很好。
              李寻欢笑道:听到你说这些话,我也很高兴,太高兴了--他自然不愿被阿飞看出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嘴里说着话,头已转了过去,四面观望着,突然又道:你的剑呢?
              阿飞道:我已不用剑了。
              李寻欢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不用剑了?为什么?
              阿飞道:剑是凶器,而且总会让我想起那过去的事。
              李寻欢道:这是不是她劝你的?
              阿飞道:她自己也放弃了一切,我们都想忘记过去,从头做起。
              李寻欢点头,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本来像是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林仙儿的呼声已响起,菜已摆上桌了,老爷们还不想回来么?
              菜不多,却很精致。
              林仙儿的菜居然烧得这好,倒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除了菜之外,桌上当然还有酒,但酒杯里装的却是茶。
              林仙儿道:山居简陋,仓促间无酒为敬,只好以茶作酒了。
              李寻欢笑道:幸好我还带了半瓶酒来--
              他目光四转,终于找到了方才摆在椅子角落里的那酒瓶,先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向阿飞道:来,你也快把茶喝完,我替你倒酒。
              阿飞没有说话。
              阿飞突然道:我戎酒了。
              李寻欢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戎酒了?为什么?
              阿飞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林仙儿道:酒喝多了,对身体总不太好的,李大哥,你说是吗?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笑了:不错,酒喝多了,就会变得像我这样子,我若能倒退十几二十年,我一定也要戎酒的。
              阿飞低下头,开始吃饭。
              他看来又有些心不在×,刚夹起个肉丸,就掉在桌上。
              林仙儿白了他一眼,道:你看你,吃饭就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不小心。
              阿飞默默的,又将掉在桌上的肉丸夹起。
              林仙儿又白了他一眼,柔声道:你看你,肉丸掉在桌上,怎么还能吃呢?
              她自己夹起个肉丸,送到阿飞嘴里。
              晚饭的菜比午饭更好,然后,天就黑了。
              李寻欢睡在阿飞的床上,阿飞睡在客厅里。
              林仙儿亲自为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被单,铺好床,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阿飞的床头。
              我喜欢小飞每天换衣服。
              临睡前,她打了盆水,看着阿飞洗手洗脸,等阿飞洗好了,她又将手巾拿过来,替阿飞擦耳朵。
              阿飞睡下去,她就替他盖好被。
              这里比较冷,小心晚上着了凉。
              她对阿飞服侍得实在是无微不至,就算是一个最细心的母亲,对她自己的孩子也未必有如此体贴。
              阿飞应该算是幸福极了。
              但也不知为什么,李寻欢却有点不明白,他实在不知道阿飞这种生活是幸福?还是痛苦?
              李寻欢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很可悲。
              外面鼻息沉沉,阿飞果然一沾枕头就已睡着。
              李寻欢却没有这么好的神气,自从三岁以后,他就从来了没有这么早睡过,杀了他也睡不着。
              林仙儿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像是睡着了。
              李寻欢披衣起庆,悄悄走了出去,
              有很多事他都想找阿飞聊聊。
              但阿飞却睡着很沉,推也推不醒,就算是条猪也不会睡得这么沉的,何况是比狼还有警觉的阿飞。
              李寻欢站在阿飞床头,沉思着,面上露出了愤愤的表情她每天都睡得很早--从不出去--
              天一黑我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李寻欢记得今天晚上吃的汤是排骨汤,炖得很好,阿飞喝了很多,林仙儿也一直在劝着李寻欢多喝些。
              幸好排骨汤是用笋子炖的,李寻欢虽不俗,却从来不吃笋。幸好他双是个从不忍当面拒绝别人好意的人。
              他虽然没有拒绝,却趁林仙儿到厨房去添饭的时候,将她盛给他的一大碗汤阿飞喝了。
              他记得林仙儿回来看到他的汤已空,笑得更甜。
              她在汤里放了什么迷药?
              每天晚上一大碗汤,所以阿飞每天都睡得很沉。
              阿飞睡沉了,她无论去做什么,阿飞也不会知道。
              但她为何不索性在汤里放些毒药?
              这自然是因为阿飞还有利用的价值。
              李寻欢目中射出了怒火,突然转身,用力去拍林仙儿的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李寻欢一生中从未踢破过别人的房门,闯入别的屋子。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屋子里果然没有人,林仙儿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他算准林仙儿必定在这小楼上。
              他正考虑是否现在就闯进去,小楼上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看来也和上官飞一样,神情虽然很愉快,却显得有些疲倦。
              从门里射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李寻欢本不是个容易吃惊的人,但一看到他,就又吃了一惊。
              他再也想不到从这扇门里走出的人,竟是郭嵩阳!
              只见门里面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拉着郭嵩阳的手。
              晚风中传来一阵阵低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咛。
              过了很久,郭嵩阳才慢慢走下楼梯。
              他走得很慢,不时回头,显然还有些舍不得走。
              但小楼上的门却已关了--
              这小楼上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李寻欢不但觉得很悲哀,也很愤怒,他悲哀是为了阿飞而悲哀,愤怒也是为了阿飞而愤怒。
              他几乎从未如此愤怒过。
              方才他已忍不住要冲过去,当面揭穿林仙儿的秘密,但郭嵩阳也可算是他的朋友,而且也是个男子汉!
              他不忍令郭嵩阳难堪。


              88楼2016-09-28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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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道:这两年来,我日子的确过得很平静--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安定平静的日子,她--她也的确对我很好。
                李寻欢笑道:听到你说这些话,我也很高兴,太高兴了--他自然不愿被阿飞看出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嘴里说着话,头已转了过去,四面观望着,突然又道:你的剑呢?
                阿飞道:我已不用剑了。
                李寻欢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不用剑了?为什么?
                阿飞道:剑是凶器,而且总会让我想起那过去的事。
                李寻欢道:这是不是她劝你的?
                阿飞道:她自己也放弃了一切,我们都想忘记过去,从头做起。
                李寻欢点头,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本来像是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林仙儿的呼声已响起,菜已摆上桌了,老爷们还不想回来么?
                菜不多,却很精致。
                林仙儿的菜居然烧得这好,倒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除了菜之外,桌上当然还有酒,但酒杯里装的却是茶。
                林仙儿道:山居简陋,仓促间无酒为敬,只好以茶作酒了。
                李寻欢笑道:幸好我还带了半瓶酒来--
                他目光四转,终于找到了方才摆在椅子角落里的那酒瓶,先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向阿飞道:来,你也快把茶喝完,我替你倒酒。
                阿飞没有说话。
                阿飞突然道:我戎酒了。


                89楼2016-09-28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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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09: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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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戎酒了?为什么?
                  阿飞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林仙儿道:酒喝多了,对身体总不太好的,李大哥,你说是吗?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笑了:不错,酒喝多了,就会变得像我这样子,我若能倒退十几二十年,我一定也要戎酒的。
                  阿飞低下头,开始吃饭。
                  他看来又有些心不在×,刚夹起个肉丸,就掉在桌上。
                  林仙儿白了他一眼,道:你看你,吃饭就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不小心。
                  阿飞默默的,又将掉在桌上的肉丸夹起。
                  林仙儿又白了他一眼,柔声道:你看你,肉丸掉在桌上,怎么还能吃呢?
                  她自己夹起个肉丸,送到阿飞嘴里。


                  90楼2016-09-28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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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的菜比午饭更好,然后,天就黑了。
                    李寻欢睡在阿飞的床上,阿飞睡在客厅里。
                    林仙儿亲自为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被单,铺好床,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阿飞的床头。
                    我喜欢小飞每天换衣服。
                    临睡前,她打了盆水,看着阿飞洗手洗脸,等阿飞洗好了,她又将手巾拿过来,替阿飞擦耳朵。
                    阿飞睡下去,她就替他盖好被。
                    这里比较冷,小心晚上着了凉。
                    她对阿飞服侍得实在是无微不至,就算是一个最细心的母亲,对她自己的孩子也未必有如此体贴。
                    阿飞应该算是幸福极了。


                    91楼2016-09-28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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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不知为什么,李寻欢却有点不明白,他实在不知道阿飞这种生活是幸福?还是痛苦?
                      李寻欢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很可悲。
                      外面鼻息沉沉,阿飞果然一沾枕头就已睡着。
                      李寻欢却没有这么好的神气,自从三岁以后,他就从来了没有这么早睡过,杀了他也睡不着。
                      林仙儿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像是睡着了。
                      李寻欢披衣起庆,悄悄走了出去,
                      有很多事他都想找阿飞聊聊。
                      但阿飞却睡着很沉,推也推不醒,就算是条猪也不会睡得这么沉的,何况是比狼还有警觉的阿飞。


                      92楼2016-09-28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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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站在阿飞床头,沉思着,面上露出了愤愤的表情她每天都睡得很早--从不出去--
                        天一黑我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李寻欢记得今天晚上吃的汤是排骨汤,炖得很好,阿飞喝了很多,林仙儿也一直在劝着李寻欢多喝些。
                        幸好排骨汤是用笋子炖的,李寻欢虽不俗,却从来不吃笋。幸好他双是个从不忍当面拒绝别人好意的人。
                        他虽然没有拒绝,却趁林仙儿到厨房去添饭的时候,将她盛给他的一大碗汤阿飞喝了。
                        他记得林仙儿回来看到他的汤已空,笑得更甜。
                        她在汤里放了什么迷药?
                        每天晚上一大碗汤,所以阿飞每天都睡得很沉。
                        阿飞睡沉了,她无论去做什么,阿飞也不会知道。
                        但她为何不索性在汤里放些毒药?
                        这自然是因为阿飞还有利用的价值。
                        李寻欢目中射出了怒火,突然转身,用力去拍林仙儿的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李寻欢一生中从未踢破过别人的房门,闯入别的屋子。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屋子里果然没有人,林仙儿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他算准林仙儿必定在这小楼上。
                        他正考虑是否现在就闯进去,小楼上的门突然开了。


                        93楼2016-09-28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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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闭着眼睛,苦笑道:那天我走了后总算还回去了,今日我一去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吗?那一次我若就已一去不返,岂非还好得多?--他不愿再想下去,慢慢将眼帘张开一线,忽然感觉到现在正替他梳着头发的一双手,她梳得那么慢,那么温柔。
                          他不禁回过头,就发觉有一粒晶莹的泪珠也正从铃铃的脸上往下流落,终于也滴落在他头发上。
                          同样温柔的手,同样晶莹的泪珠。
                          李寻欢仿佛又回到十余年前那阳光同样烂灿的早上,恍恍惚惚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哭了?
                          铃铃红了脸,扭转头,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你的约会就是今天,所以才会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
                          李寻欢没有说话,因为他已发现这双手毕竟不是十年前的那双手,十年前的时光也永远回不来了。
                          铃铃接着道:你就要去会你的佳人了,我心里当然难受。
                          李寻欢放下了她的手,勉强笑了笑,道:你还是个孩子,难受究竟是什么滋味,你现在根本还不懂。
                          铃铃道:我以前也许还不懂,现在却已懂了,昨天也许还不懂,今天已懂了。
                          李寻欢笑道:你一天之中就长大了么?
                          铃铃道:当然,有人在一夜间就老得连头发都完全白了,这故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李寻欢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忧虑,你是为了什么?
                          铃铃垂下头,道:我是为了你--你今天一去,还会回来么?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已知道我今天去会的是谁了?
                          铃铃沉重的点了头,将他的头发理发一束,用那条青布带扎了起来,道: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的,谁也留不住你。
                          李寻欢柔声道:你长大后就会知道,有些事你非做不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寻欢沉默良久,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我并没有为她留下来--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我--他霍然长身而起,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这句话未说完,郭嵩阳已走了进来,大声道:我刚回来,你就要走了么?
                          他手里提着瓶酒,人还未走进屋子,已有一阵酒气扑鼻。
                          李寻欢道:原来郭兄夜晚竟在与人作长夜之饮,为何也不来通知我一声。
                          郭嵩阳大笑道:有时两个人对饮才好,多一人就太挤了。
                          他忽然压低语声,一双手搭着李寻欢肩头,道:小弟心情不好时喜欢做什么事,你总该知道的。
                          李寻欢笑道:原来--
                          他两个字刚说出,郭嵩阳的手已闪电般点了他七处穴道。
                          李寻欢的人已倒了下去。
                          铃铃大惊失声,赶过去扶住李寻欢,道:你这是干什么?
                          在这一瞬间,郭嵩阳的酒意已完全清醒,一张脸立刻又变得如岩石般冷酷,沉着脸道:他醒来时你对他说,与上官金虹交手的机会,并不是时常都有的,这机会我绝不能错过!
                          铃铃道:你--你难道要替他去!
                          郭嵩阳道:我知道他绝不肯让我陪他去,我也不愿让他陪我去,这也正如喝酒一样,有时要两个人对饮才好,多一人就无趣了。
                          铃铃目中忽然流下泪来,黯然道:他说的不错,原来你也是个好人。
                          郭嵩阳道:我无论是死是活,都不愿见到有人为我流泪,看到女人的眼泪我就恶心,你的眼泪还是留给别人吧!
                          他霍然转过身,连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却还是有知觉的,望着郭嵩阳走出门,他目中似已有热泪将夺眶而出。
                          李寻欢闭起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忽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了解。
                          他的确为很多人做过许多事,那些人有的已背弃了他,有的已遗忘了,有的甚至出卖过他。
                          他并没有为郭嵩阳做过什么,但郭嵩阳却不惜为他去死。
                          这就是真正的友情。
                          这种友情既不能收买,也不是可以交换得到的,也许就因为世间还有这种友情存在,所以人类的光辉才能永存。
                          屋子里骤然暗了起来。
                          铃铃掩起了门,关好了窗子,静静的坐在李寻欢身旁,温柔的望着他,什么话都不再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郭嵩阳是不是已开始和上官金虹、荆无命他们作生死之斗?
                          他的生死也许已只是呼吸间的事,但我却反而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想到这里,李寻欢的心好似已将裂开。
                          突然间,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外面传入了敲门声:笃,笃笃!
                          铃铃骤然紧张了起来。
                          来的会是什么人?
                          是不是郭嵩阳已遭了他们的毒手,他们现在又来找李寻欢!
                          笃,笃笃!
                          这次敲门的声音更响。
                          铃铃面上已沁出了冷汗,忽然抱起李寻欢,四下张望着,似乎想找个地方将李寻欢藏起来。
                          敲门声不停的响了起来,外面的人显然很焦急,若是再不去开门,他们也许就要破门而入。
                          铃铃咬着嘴唇大声道:来了,急什么?总要等人家穿好衣服才能开门呀!
                          她一面说话,一面用脚尖挑开了衣柜的门,将李寻欢藏了进去,又抓了些衣服堆在李寻欢身上。
                          李寻欢虽然从不愿逃避躲藏,怎奈他现在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只见铃铃对着衣柜上的铜镜整了整衫,理了理头发,又擦干了额角和鼻子上的冷汗。
                          她忽然将衣柜的门紧紧关上,格的一声上了锁。
                          她嘴里自语道:好容易偷空睡个午觉,偏又有人来了,我这人怎地如此命苦。
                          声音渐远了,李寻欢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声音却反而突然停顿,铃铃似乎是在吃惊发怔,门外的显然是两个和她从未见过面的人。
                          来的不是上官金虹与荆无命!
                          门外的人也没有先开口,过了半晌,才听得铃铃道:两位要找谁呀?莫非是找错地方了么?
                          门外的人还是没有开口。
                          只听砰的一声,铃铃似乎被他们推得撞到门上,然后就可以听出有两个人的脚步走了进来。


                          101楼2016-09-28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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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确还不太迟。
                            秋日仍未落到山后,泉水在阳光里闪烁如金。
                            金黄色的泉水中,忽然飘来一片枫叶,接着是两片,三片--无数片秋尚未残,枫叶怎么会落呢?
                            难道这些枫叶会是被荆无命和郭嵩阳的剑气摧落的么?
                            李寻欢的心情更沉重,因为他已从这些落叶中看出了两件事。
                            郭嵩阳和荆无命、上官金虹的决战必已开始!
                            这一场决战必定是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郭嵩阳必已隐入苦斗之中,是以枫林才会被他们的剑气摧残得如此之剧,由此可见,他至少已支持了很久。
                            他是否还能支持下去呢?
                            李寻欢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那里。
                            满山红叶竟已被剑气摧落十之六七。天地萧杀,落叶在秋风中卷舞,看来就宛如满天血云。
                            恶战莫非已结束?
                            战胜的是谁?
                            枫林中寂无人影,秋风纵能语,却也无法说出李寻欢想知道的消息,只有流水的呜咽,仿佛在为战败的人悲惜。
                            郭嵩阳若已战死,他的尸身在哪里?
                            泉水中的落叶渐远、渐疏。
                            秋日终于已没入山后,他忽然发现这本来极清澈的泉水,此刻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红色。
                            是不是战败者的鲜血将流水染红的?
                            李寻欢抬起头,大步泉水尽头处走了过去,只见一缕飞泉,自山巅倒挂而下,一泻百太,矫若神龙。
                            在这百太飞泉中,竟孤零零的挂着一个人。
                            这人就挂在离地面两三太处,泉水一泻数十太,到了这里,水力最猛,却也未能将这人冲下来。
                            这人穿的仿佛是件黑色的衣服,直挺挺的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李寻欢失声道:郭嵩阳--郭兄--
                            他身形已随着呼声飞掠而起,只觉眼前水雾迷蒙,寒气袭人,他的人却已钻入了飞泉,拉住了那人的手。
                            李寻欢没有看错,挂在飞泉中的这人的确是郭嵩阳。
                            李全身冰凉,已全无丝毫暖意,但他的一只手却还是紧紧的握着剑柄,死也不肯放松。
                            他那柄名动天下的嵩阳铁剑,已齐柄没入了山石中,显见他是在临死之前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这柄剑插入山石,将自己的人挂上去。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刚将他的尸身解下,平放在泉水旁的石头上,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根本用不着回头看,李寻欢就已听出这是铃铃的声音,这位姑娘好象已决心要缠着她,竟在后面跟着来了。
                            铃铃接着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挂到那里去?难道他怕你找不着他?难道他临死前还想将自己冲洗干净?
                            李寻欢长叹一声道:一个人干干净净的来,本该干干净净的走,只不过,除此之外,他当然还有别的意思。
                            铃铃道:什么意思?
                            李寻欢道:因为他不愿别人将他的尸身埋葬,也不愿别人将他带走。
                            铃铃道: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还要在这里等你。
                            李寻欢黯然道:他正是为了要等我。
                            铃铃道:他人已死了,还等你干什么?
                            李寻欢仰面向天,一字字:因为他有些话要告诉我。
                            铃铃怔住了,只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过了半晌,才吃吃道:你--你说他还有话要告诉你?
                            李寻欢道:不错。
                            铃铃道:他想告诉你什么?你难道已知道了么?
                            李寻欢道:我已知道了。
                            铃铃道:他已告诉了你?
                            李寻欢道:不错。
                            铃铃道:可是--可是你来的时候,他已死了。


                            105楼2016-09-28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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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09: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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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道:痴并不可笑,因为唯有至情的人,才能学得会这痴字。
                              铃铃笑了,道:这痴也要学?
                              李寻欢道:当然,无论谁想学会这痴字,都不是件易事,因为痴和呆不同,只有痴于剑的人,才能练成精妙的剑法,只有痴于情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真情,这些事,不痴的人是不会懂的。
                              铃铃垂下了头,似在咀嚼着他这几句话中的滋味。
                              过和很久,她才轻叹一声,道:和你在一起,我的确懂得了许多事,只可惜--只可惜佻就要走了,而且绝不会带我走。
                              李寻欢半晌道:至少我会先陪你回去。
                              铃铃道:那么,我们为何不走地道?那条路岂非近得多么?
                              他笑了笑,柔声道:只有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人,才喜欢走地道,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莫要走地道的好。
                              他自己心情虽然沉重,却总是想令别人觉得开心些。
                              铃铃果然笑了笑道:好,我听你的话,以后绝不做老鼠。
                              李寻欢仰面向天,叹了口气,道:你看,这里有清风,有明月,还有如此清的流水,这些,那些专走地道的人哪里能享受到。


                              110楼2016-09-28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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