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力士进入立政殿，隔着屏风，我只来得及瞥见后面一团模糊的明黄的身影，那是什么都掩盖不去的颜色。撩袍叩首，道一声】
：皇后长乐。

（ 荷花快枯萎了，之前柔美的花瓣干涸低垂，一池碧波如今入眼，也只得枯黄残破而已。以手支颐，怔怔地望着窗外，收回视线时，眼睛都有点泛酸了，目光又随意落在屏风上的人影上。）
“免礼。阿兄来了，坐罢”

【跪地不起，想问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殿内出乎意料的空旷，在这呼吸可闻的寂静里，滴漏声合着心跳格外清楚，催命的声音。】
：东宫有主，臣不知是否该先道一声贺。请娘娘明示。

（ 长睫低垂，让我有些看不清楚兄长的心思，也许是看清了，只是不愿深思而已。有什么好争的呢，别说太子位，他连让我的孩子陪在我身边都不准。 ）
“为何不贺？”
（ 眼尾稍弯，淡淡地笑着。 ）
“国有储君，才安定呀。再说……都是本宫的孩子，定显也是个好孩子。”

【垂下的头快速抬起入眼的是屏风上的精致的朝凤图复垂，我常思量，当初单纯的幺妹如何担得起凤冠，后来啊，整个萧家都在倚仗她，我以为她已游刃有余，却不想传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不详。前朝后宫，帝王家的游戏。】
【她声音里掩不掉的疲惫反而让我神经紧绷】
：皇后娘娘！
：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子尚在，陛下康健，反立了晋王，其野心昭著，不可不防啊！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嫡子还在就始终是他的威胁，这样有野心有手腕的人，怎能容得他人在侧。】
【更让我心惊的是，如果帝后离心，那萧家又将如何自处。】

（ 眉头一蹙，我斥道。 ）
“阿兄，慎言！”
（ 自从那日同李易苍争执后，已觉心灰意懒，此刻听见他的不甘，只感到头侧一阵阵的晕眩发痛。眉心攒的更深了些，让人把屏风撤了，直面我的兄长，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郎了。想到这些年的日子，一时间有些心酸，看起来是烈火烹油，实则呢，只有萧家人自己知道。作为帝王手中的一把刀，他身前的一面盾，还该有什么祈愿的呢。见他眉心也有了纹路，想来过的并不轻松，起身去扶他，声音也低软下来。 ）
“这并非我们能左右的。立太子一事，我早有了预料了。定泽从未在宫中生活过，他所学所看，都和一个国之储君相差太多了。至于定显……”
（ 我摇摇首，唇齿开阖时，都仍觉艰涩。 ）
“陛下不让定泽回来，若定显仁孝，阿兄……”
（ 掌心是兄长衣袖上的绣纹，是什么呢？我低下眼，却只看到自己广袖上繁复的鸾鸟绣纹，明耀耀地晃着人眼。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是轻而软的，仿佛还能带点温和的笑意。 ）
“要忍。”

【垂首只见得她曳地的裙角渐近，她伸手来扶，我却不愿起。闻言只觉身子一瘫将她手臂一抓】
：陛下从不曾信过萧家啊！
【纵我心知嫡子或无为君之德，然而皇后尚在，萧家尚在，避嫡立长，这让世人如何看萧家！简直无异于被逼入高空摔下，尸骨难全之境地。这局面让我愈发的看不懂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忆起往昔不禁背出虚汗】
：陛下究竟将萧家置于何地才肯罢休？
【我问她，也自问。皇子，从来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的不仅是个人，更是身后的势力，太子的政治意义更是不言而喻。太后娘家，杜家，苏家，北庭之地，手握重权，这个信号，又意味着什么？沙盘被打散，棋局被打乱，这句双陆，第一步就没投好骰子啊。】
：忍？他日若登大宝，杜家在后，神都世家林立，萧家，只怕无法善了！
【无任何势力的皇后可能坐的更稳，皇帝还能得个仁孝之名啊。而嫡子恐怕是他永远的眼中钉肉中刺。】

（ 大殿里一切陈设如旧，连香炉也一如既往地缓缓吐着轻烟，柔而温暧的香气铺满整个殿。我仔细辨认，却有些辨认不出来了，仿佛就是一夕之间，立政就变得很陌生了。哥哥说了许多，我的心头忍不住泛出一股悲悯，也不知在怜悯谁。）
“锦哥哥。定泽这次进宫和我说，希望去往西方游历。”
（ 沉默片刻，我看着陷入深红色地衣的凤头履，许久才慢慢说。）
“我准备应允了。”
（ 有些疲惫地扬起眼，看向他紧簇的眉，愤怒的双眼，多少有些心灰意懒。 ）
“陛下心定，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忍。如果真有一天……那也不是现在。定泽不适合在这里，至少此刻不适合。哥哥，避其锋芒吧。”

【烈火烹油般在权欲里煎熬，俗话说为女弱者为母则强，我以为她能用这些年的经历来为晋阳圆殊争一处，那时，萧家也还可以借着她的荣头沾上一点片刻的荣光。我想过很多，却没想过见到的是只仿佛失去了光泽的凤凰。】
【避？站在浪尖上又该怎么避？】
【局势万端，而今皇子生出西行之心，纵有太多的不甘，终是隐忍而下，跪行而后退伏地而拜，长应一声】
：娘娘三思——
【再行一礼，跪拜而退。殿门再开，散了一阵殿内暖香。扶门，脊梁仿佛都撑不住身躯的的重量】
：你始终不是一个人。
【一群人在你的羽翼下寻求庇护，他们费尽心思的啖肉喝血从你这里榨取出最后一点有利于自己的价值，他们既是割你血肉的刽子手又支撑着你披荆斩棘无往不胜，他们有很多代称，但始终有个群体最为特别，当生命诞生大家都相连在一起，那是血缘，抛不开弃不掉天性相聚，互食骨肉的亲人。背手而出。】
@_萧盈_

（ 要我怎么做呢，不顾儿子的生死，拼尽全力去抗争，去向李易苍要一个太子的位置吗。他是我的丈夫，但他首先是一位天子啊。一时间觉得所有人都同我背道而驰，怎么做都不对，几乎有了痛哭一场的冲动，但双眼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 我没有说话，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疲惫极了。后来靠在案上，想起了很久之前四姑姑的话，想了很久，最后觉得周身力气都散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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