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象征着收获的秋天到了,可是郑允浩最近很烦躁。
秋天,郑允浩住的小木屋不耐潮,趁着阳光好,总得及时晒被子晒书籍字画,以防受潮。书籍字画到还好,要是被褥棉衣受了潮,这个冬天可就十分难熬了。除了书画衣被,就连郑允浩本人,也总要在午后搬着小椅子坐在院子里发呆晒上一会子太阳。
可是郑允浩无奈的发现,只要出了自己的小木屋,就会有一双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远远的噗扇噗扇的盯着自己瞧。
郑允浩要晒被子,那少年便递上树枝,眨巴眨巴的围着郑允浩转圈;郑允浩要晒书画,那少年便瞪大了充满求知欲的双眼,凑过来咔巴咔巴的盯着打开的书页瞧;郑允浩要是发呆晒太阳,那少年便用树叶编成蒲扇,轻轻的替郑允浩扇走落在身上的飞虫蝴蝶,郑允浩闭着眼睛仿佛都能听到少年眼里闪着光发出卟灵卟灵的声音。
因此,郑允浩很烦躁,为少年的无处不在而烦躁。可是最近天一天凉过一天,金在中空有一身漂亮又保暖的狐狸毛,却不敢让郑允浩看到而无法化成狐形御寒,朴有仟的叶子又掉的像秃了顶的老伯伯的头发一样快,金在中在树下给自己支的小帐篷,才刚打了个人字形的架子,还没来得及续上干草,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北风吹风寒了。
看着少年围着自己吸溜着鼻子的样子,郑允浩更加烦躁了。瞥了眼少年支的乱七八糟的姑且称作“窝”的两根粗树枝搭成的架子,那东西真的能御寒过冬吗?郑允浩淡淡的叹了口气,似乎要下雨了,不过,那又与他何干呢?
入夜,雨来势汹汹,郑允浩都没来得及担心门外的少年,倒是自己,先被这场雨水给放倒了。
郑允浩一早起来就昏昏沉沉的,头很疼,嗓子也咳的生疼。郑允浩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起来给自己烧点热水暖身润嗓。郑允浩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回笼觉,一翻身,便见那少年吸溜着鼻子,趴在窗外瞪着眼睛,滴溜溜的瞧着自己。
金在中怕郑允浩烦他,虽然在院子无处不在,可那小木屋却是怎么也不敢进去的。
可眼下,他喜欢的那个书生生病了,他想给那书生少点热水,加床被子,却也只能偷偷将窗纸戳个洞,从那小小的洞里巴巴的望着,不敢接近一步。
见郑允浩醒了,眯着眼睛和自己对视,金在中吓了一跳,连忙捻起手里的树叶,沾了唾沫,给窗子糊上,免得冷风灌进去,反倒害了郑允浩病情加重。
屋里,郑允浩似乎是起了床,金在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围着桃树团团转,逼着桃树精帮忙想主意。以前他生病了,母亲都会变成狐身抱着他,狐狸毛暖洋洋的,不出两天,便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金在中了。可是,郑允浩是个书生,身为妖怪的金在中不懂该怎么办。
“我看人类生病了是要问医吃药的,玉溜山是找不到什么郎中了,但是草药却多得很。再说,风寒不是什么苦疾,也许采了草药嚼一嚼就好了。”朴有仟如此建议道。
草药……吗?小狐狸歪着脑袋苦想半天,才隐约记起前些日子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风寒,可以麻黄,取原药材,除去残根……”对了,麻黄!
金在中一下子窜出去老远,全身都跟着兴奋起来,郑允浩的书中曾经写过,麻黄,医风寒,只要找到麻黄,就可以治好郑允浩了。
金在中捧着淡黄绿色的那几株草杆,在木屋门口却是犹豫了。麻黄这东西,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自己分明问了好几株花草,又问了一只小兔子,可是郑允浩又不是妖怪,这小一尺的草杆他又如何吃得下?
金在中问桃树,桃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让他自己琢磨。金在中想起书生以前泡茶的样子,也许和着热水,像甜杆一样一口一口的也就吃下去了?金在中想了想,将书生立在门外的铁铲的木头手柄卸了,将铲子盛了水固定在自己的人字形“帐篷”上,又从柴火堆里捡了几块又大又好的木柴,打算学着书生的样子,自力更生,生火烧水。
金在中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火升了起来,为了让火烧得旺,甚至趴在地上冲着柴火堆一口一口的吹气,那滚滚的黑烟呛得桃树精的叶子哗啦啦的直往下掉。金在中从一清早一直忙活到夕阳西照,连吃半个桃子的功夫都没耽搁,才初见成果。
一铲子的水烧好了也就将将两口,金在中巴巴地吹凉了着少的可怜的水,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敲开了小木屋的门。
郑允浩一开门,便看见少年好看的脸蛋上左一撇灰右一抹土,臂弯里夹着几株黄绿色的草杆,手里还端着飘着落叶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他的铁铲来着。
少年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期待,期待什么呢?表扬吗?郑允浩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面无表情一点,可看着这满院子的狼藉,却还是难免震惊。立在墙边的稿子锄头倒了一地,柴火垛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乱七八糟的铺了整个院子,桃树下支起做帐篷的树干被熏得黢黑,就连空气中也充斥着呛人的烧木柴味,让人忍不住咳嗽。
金在中读不懂书生眼里的冷漠,却读懂了他的震惊。似乎,搞砸了呢。水里除了落叶还有泥土和烟灰,而麻黄肯定也不是这么吃的了,金在中将自己被烫伤了的手指努力藏了藏,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你,你好好休息,你放心,这些我会收拾干净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郑允浩目光闪了闪:“麻黄,取原药材,除去残根、木质茎等杂质,洗净,润透,切中段,干燥,可医风寒。”
“啊?”金在中茫然。
郑允浩勾了勾嘴角,有些好笑:“这东西,不能生吃,要处理晒干才能入药。”
“咦?”金在中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
郑允浩无奈,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抽走夹在少年臂弯里的草杆,转身留给少年一扇紧闭的木门,以及斜斜投影在门板上的那一片金黄色的夕阳。
金在中看着自己捧着的铁铲里滚落了几滴金豆豆,模糊了水里自己花猫儿一样蹭花的脸。郑允浩他是笑了吗?是嘲笑自己无知,还是笑以表示感谢?没关系,至少他还是把药拿走了,也许,自己也是帮助到了他的吧?
不一会儿,小小木屋的烟囱里升起一缕炊烟,金在中在朴有仟的指挥下,忙活了一宿终于收拾好了院子,最终不敌困意,搂着烧焦的帐篷沉沉的睡死过去。
一人一狐一树,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