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基本的数字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是刚刚拔出的嫩苗，和他相伴的也是初出茅庐的孩子。
他在纸上写下1、2、3、4、5、6、7、8、9。
他说，这是他的基本——这也是他最早学会的。
他的伴侣跪坐在一旁的席子上，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他被看得有些恍惚了。那是他自作为学科精神体存在后第一个认识的伴侣，那人的眼睛很漂亮，他最喜欢那人的眼睛了——仿佛是盈满了秋水的湖——洞庭湖的山水的颜色，碧波粼粼，无风而涟漪起，清澈秀丽。
“翀芝。”
“嗯？”伴侣唤了他的名字。
“没事，叫着很好听。”那时语文的笑意很温和，年少时对文字的认知仅停留在“美”，是独属于那时的不谙世事的年华，就像春天轻柔的春风。

2相似的“〇”
“你看，汉字中有‘〇’了。”语文指着宣纸上墨迹未干的“〇”，“我终于与你有些相似之处了。”
他笑着揉揉对方的头：“0是很久就有了的。很方便，不是么？0就是没有。”
“‘没有’，也是存在的……”语文轻声说。
“有一个‘没有’不可能存在哟。”他也长大了些，好像知道了什么叫做喜欢。他目光闪烁，掐了一把语文的脸，凑近了悄悄说：“不存在我不喜欢你的可能噢，我可是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哟……”
语文闪躲开他的手，脸红了一片：“谁要你喜欢。”

3理论与幻想
时间在长，他们也在变。继0之后，他知道了小数，又知道了分数。他明白0.999……一直循环下去，其实是等于1的，可是它们似乎并不相等。他有过一段时间的迷茫，他不懂为什么明明是不同的两个数会相等，而他们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他突然想到0.999……在如何也是无论接近1，却不会等于1，他永远不可能完整——多么令人惆怅又憔悴的缺失啊。
他遵循了理论，他用分数解决了问题。他开始相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他心中那块似语文的浪漫被割舍了，他的世界开始趋于理性——似乎意味着，“理”。
语文依旧是他的伴侣，但他们的思想出现了偏歧。语文认为凡事都有两面，他却想到了莫比乌斯杯。语文邀他一同去看看庐山瀑布是否真的有三千尺呢？他回答：怎么可能。

4离他远去
他和语文一起认识了一位金发蓝瞳的小姐——那碧蓝的眸子让他不禁想起曾经他们一起看的渭水秋风。
她叫英语，她懂得很多。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在之后的时光中他们将与她纠缠不休。虽然他们都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古怪词汇，但显然语文对大洋对岸的事物很感兴趣，语文很乐意和英语交朋友。
他心里不是滋味，又没有理由去干涉。
然后语文身边的人继英语之后慢慢多了起来——历史、政治、地理……语文的地位渐渐被扶正并且稳固，他说话也渐渐有了影响力。也许在那时，他就有了一种预感吧？语文终究要离他远去。

5不可控的食言
他的身边也有了别人，他意识到不可能和语文永远地窝在那个小小的院子中，他要强大，他应该有一片辽阔的天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忙碌中他也许忘记了自己会一直喜欢语文的誓言——他也许并不想食言，但忘了就是忘了，这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关注语文了。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他才会去想想：语文在哪里，在做什么呢？猛然发现，他们已经几年没有见过面了，连书信的联系断了一年多了。可是去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幼时的承诺永远都是那么脆弱。

6存在的虚无
在这几年中，他的世界中出现了一个物理。那是一个严谨以数据说话的人，他对物理很有好感。物理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据最简单的例子，像也有虚像和实像，虚像能被看见，但其实并不存在光源。他想到了有理数、无理数、还有那“不存在”的虚数——虚虚实实，但理论上它们都存在。
他丢下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累了，想回到他的“家”。眼前恍恍惚惚浮现出语文的温柔笑靥：
“‘没有’，也是存在的呢……”

7想起了又淡忘了
他和语文，分离了太久，语文的样子渐渐被淡忘了——他们到底有多久没见了呢？三年、七年？大概有十多年了吧？最近一次的书信也早已泛黄，蒙着素蟫灰丝。他还记得记忆中有一个人恬然的笑，知道那人是语文，却想不起具体的模样。他不知道语文现在身居何处，过得怎么样了，但想来一定很是安稳——有真心待他的好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有崇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嘿……物理拍他的肩——好人，函数数据帮忙算一下行不？他点头，拿过笔在纸上建立了坐标系。物理转眼就消失不见，不用想都知道是去找化学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得他一人，笔尖落寞的在纸上划动。他们都去找了另一半——前段时间刚传来英语和美语喜结连理的消息，自己却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去找语文。他第一次觉得安静有一点孤独的感觉，他想若是语文从前那样在身边，端杯茶，看书，就那样子陪着他也很好。
可惜多么奢望呐。

8渐行渐远渐无书
渐渐地学科们分裂成了两个小集体，并且在某种意义上处于对立状态。他知道语文是对面的领导者，他也知道语文不可能舍弃“文”，正亦如他也不会放弃“理”。
他们似乎真的离得越来越遥远了。
他与从前似乎隔绝了。那爬满霹雳的小院，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下的书籍，旧时年年飞来归去的燕子，都在他的记忆中褪色，消逝，被遗忘，就像无尽的圆周率，无尽的数轴，无尽的0，从未停止。

9终会失衡
一纸分文理的通知。
就那样薄薄一张纸，一点点火舌就可以吞噬它，可是仿佛蕴藏了千钧。
本来虽然剑拔弩张但依旧平衡的关系，因为这一纸文书，瞬间坍塌。他看着纸上文科组长那个秀气的签名——是他最熟悉的字体。
签下去，就在也回不到从前了。若是之前，还有一个回头的念想，一个机会。
他和语文，将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闭了闭眼，在理科组长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仰首，他突然想起谁说过，只要仰望天空，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他第一次想哭——和语文分道扬镳之后，他经历了许多第一次。
多少年没有听过写过自己的名字了。
光线透过眼睑，朦朦胧胧，在他看来却亮的刺眼。仿佛看到一个影子，有着很漂亮很熟悉的一双秋水眸，在那一片光亮中，噙着笑意：
“翀芝……”
他许久没有听过语文唤他的名字了。

10遥远的归途
“数学先生，接下来还请您与鄙人相辅相成，多多指教了。”
他面前的人恭恭敬敬，说的是那人最擅长的漂亮语句。
什么时候，能回到从前呢……
语文的疏远和距离感让他觉得面前站的就是一个陌生人——要不是那一点点残存的记忆，他真的会以为自已与他从没见过。他有些不自在——他怀念语文亲昵的称呼，没有如此的隔阂，没有如此的谦恭。
原来他是那么想念。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梓瞻……对不起。”他终于说了出来。
语文愕了下，复又挂上了客套的微笑：“数学先生，您不必为从前年少时的疯话愧疚，您没有什么对不起鄙人的，鄙人也从来没有把它当过真。”
他不说话。
原来是……他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
“梓瞻，我那句话……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看到语文瑟缩了一下，捧着资料的手微微一颤。
永远回不去了么？
他看着语文一言不发，背过身离开，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几不可闻：“我知道。我从来没忘过。”
他站在原地，并没有仰头，就任由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这是他第二次哭，为的是同一个人。俄而迈步追出门外，看到语文并没有走，正站在房间外走廊上远远地等他。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向那人奔去。
“现在，是不是该实现那个诺言了呢？”语文温和地笑，是那年同看的洞庭湖。
他握住了语文的手：“我回来了。”
语文——苏梓瞻，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他其实还记得旧时的承诺，院中每次替他推开门扉的人，清晨时与他赌书泼茶，黄昏后与他深怜低语，还有他们相依偎生活了多少年的小院子，那栋清雅的小院。
“欢迎回家。”

——————————————————完————————————————————

捕获萌萌哒新人君一只。

一路被捅刀子到最后被强行塞了一颗还魂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