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棵杏树与我等高，细小的分枝零星着两三片暗绿色橄榄形状叶子，根部是棕色，光秃秃的。父亲临行北京前多次叮嘱我：“好好养，不许养死！”我便忐忑起来。
我开始日日往它们脚下浇灌，它们却拒绝我的热情，迟迟不愿意长粗变壮。母亲见我对着干巴巴的树枝着急的样子，便说：“不用看啦，它们是死不了的！”我信了母亲的话。
但一个月后，靠墙的那棵杏树已经叶子发黄，无论如何给它浇水，都一副病殃殃模样，又过十天，终于断了气。
置之高搁，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床头挂历鸽子一样一张张哗地飞去，墙角野草发疯一样爬满窗户，摩天大楼雨后春笋一样铺天盖地而起，不知不觉，它们像云一样改变了形状。每一份感情都是一片云，或是一朵娇艳馥郁的玫瑰花，如果你不为她遮一下风，挡一下雨，或说一句话，她便会悄悄地，悄悄地，幻化成陌生的面孔，然后离你越来越远。即便对之信任有加。
为何种杏树呢？记得那时家境窘困，二伯一家在外奔波，我家四口占据了他家的房子。弟弟尚小，母亲在家抚养，我也才读小学而已。搬房那天，母亲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叹息道：“这院子怕要几年不住人了，种些东西才好。”“那就种杏树吧！”父亲脱口而出，因为我爱吃杏。父亲从他一朋友手中得来的，杏苗有两棵，当晚便种下了。
一棵已经死了。第二棵却出奇的茂盛。
我读中学时，它已经长了四五年，我也搬回了自家，小小的窗户正好可以含住那棵日渐绿密的杏树。根部往上约四十五公分是倒三棱椎树身，将三月时，花芽开始萌发，形成红色花苞，但真正开出来的花却是白色，微微透红。四五瓣一朵，时间越长开的越艳，故一棵树上，甚至同一枝上，便风采各异，或是一个怀春少女，心扉紧掩，或如一个掩面含羞舞者，香肌微露，或像一个婷婷丽人，花枝招展，或似一个张的极大极大的眼睛，马上就要裂开。因为花先于叶，枝干上便只贴着一簇一簇的白色花瓣，比起寻常植物的红花绿叶，倒别有风味，玲珑而小巧，朵朵粘枝。真怕一个犀利的眼神，或一下急促的呼吸，便破了那绝妙的景致。近四月时，花开始凋谢，并变成了如雪白色，刀片一样的嫩叶开始悄悄钻出枝头，一到盛夏，枝上便挂满碧油油的叶子，一眼看去，俨然一把大绿扇子，吹出阵阵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