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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散文】·【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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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11-10 23:27回复
    《秋祭》
    一向极少做梦的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与幼年的玩伴坐在老家门前的石椅上,午后的阳光温柔又缱卷,将玩伴墨色的发和眼睫染上了金。她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开开合合似是在说什么,我听不真切。但左不过是一些琐碎的趣事。隐约得听着有人唤我的名字,于是便起身张望——他正站在前门门口,带着他一贯的笑容逆光而立。我向他奔去,但双腿犹如灌铅,短短的三四米距离几近耗尽我全部的气力。我触碰不到他。我们之间仿佛有一天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看着他的笑容在我眼前模糊,褪色,最终归为尘埃。然后我忽然就长大了。
    我从梦中醒来。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听着秒针近乎冰冷的律动声,情绪就像是一团棉花堵在我的喉口,令我无法发声也无法恸哭。在黑暗中,钟表冰冷机械地响着,一声又一声,似是无端的哀叹。我想我该回去了。回到那个蒙尘了的地方,那个安置着我一整个童年的老家。
    我坐在返程的客车上,盯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偶尔看到一片种着菊花的花棚,这个月份的菊花开的正是灿烂,明黄色的一片晃入我的眼眸,待到我想再仔细去看那一片惊艳时,车已经离花棚越来越远了。我懊恼地想着若是再多看一时半刻,或者再重新路过一次,也不知那菊花是否也同我想得一般,想再多停留一时半刻,或者再惊艳我一次。可是没人会给我和菊花这样的机会的。我的前排坐着一老一小,小小的孩子扒着窗框,黑黑的眼眸闪亮得仿佛承接着一片星辰,已有些花白头发的老人沉默又温柔地看着他。我蓦地想起我第一次与他坐长途客车,至于什么时候,去哪里我统统记不得了,只是记得我和他一起坐了长途汽车。那时的我也如那孩子一般盯着窗外,他就陪在我身边,待到我看的累了,歪头靠在他身上就睡,安心又任性。因为我晓得他会唤我下车。而现在我一人坐车是断然不敢睡过去的,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担心我会错过正确的站点。
    我在正确的站点下了车。
    走在通往老家的小路上,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小路依旧是记忆中的泥泞难走。小路两旁的树伫立着,仅剩的几片枯黄的树叶也被几日前的那场雨洗刷去了,只余下干枯的枝桠向外伸展成一个个扭曲的姿势,似乎是想挽留些什么,我不知晓。再往前便可以看到老家灰白色的屋顶了,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人,我记得这条路下午会变得热闹,老人们搬着板凳坐在一起晒晒太阳,唠唠家常,谈谈身体,窄窄的小路充满了如阳光般的生活气息。到这已经是好久之前了。前面的路边坐着几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他们眯着眼在享受阳光,偶尔交谈些什么。这其中有几张我所熟悉的面孔,我从他们身边路过,但无人认出我。那也是对的,我离开这里已经六年了,他们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如今自然不会认出我。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站定在老家门前。左手边的石椅依旧在那里,依旧是灰白色,只是冷硬的线条已经被磨得平滑了。小时候我经常与玩伴在疯玩之后坐在这石椅上休息,然后描绘自认为美好的未来。玩伴的成绩一向是比我好的,人也比我安静沉稳的多,因着这些我小时候没少被母亲说教不如玩伴,小小的我又哪里懂得什么嫉妒,只是事后和玩伴坐在石椅上委屈地抱怨,然后耍赖一般地趴在她的身上说,“你以后要养我,我们以后住在海边,我们要养一只猫,再养一条狗,我们每天都要像过生日一样热闹地度过。”我记得她当时笑着说好。但现在又剩下些什么了呢?不过只是徒留我一人站在深秋不太暖的阳光中对着那石椅良久无言,而另一个应许了我以后的她正不知在何处做着什么样的事。眼前的石椅就如同我与玩伴那可笑的以后的墓碑,埋葬着我们的痴想,埋葬着我记忆中的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11-10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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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关于他的死亡,我曾经是想象过的,我是一个矫情又感性的人,从小就是。在我认识并了解“死亡”这个词开始,我便在思索,到底什么是死亡。我会在洗手时猛的想到这个问题,然后静静地盯着镜子,长久无言。我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死了,就像是家里养的那盆海棠一样,毫无征兆的死了,我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总会一个人偷偷的哭,然后再偷偷抹掉眼泪,生怕他看出。但是看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我又把刚才的一切都忘了。到底什么是死亡?这个问题曾无数次闪过脑海,又无数次被我搁置。直到六年前,我才真正认识了死亡,死亡是苍白的,是恸哭的,是结束,是终结,是无法挽留的挽留。死亡带走了他。在他走后,日子依旧在继续,平淡又冗长,大人们逐渐忘却了他。彼时年幼的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能忘。但是时间很残忍,近乎温柔的残忍,它冲淡了一切。那些我本以为会念念不忘的事情,就在我念念不忘的过程中渐渐被我淡忘。时至今日,再听到他的名字,已经不会再鼻子发酸;再看到他的照片已经不会再眼圈发红;甚至于我已经快无法再在脑海中描绘他的模样。我才终于悟了,原来,这才是死亡。
      眨了眨干涩的眼,我决定离开了。再次路过那几个老人时,他们中忽地有人认出了我。于是便驻足与他们交谈,内容无外乎就是我长大了好多,现在学习怎样,家人好不好之类的,我都带着客气又疏离的微笑应答了,然后告别他们。我平静地走在路上,脑海中却不断闪现其中一个老人的脸,那张脸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双鬓染上了时光的风霜,她浑浊的双眸却明亮异常,我甚至看到我在她眼中的倒影,她说:你变了,长大了,懂事了。是了,我的确变了,长大了,懂事了,也变得冷漠了,世故了。我曾经看过这样的话:社会是一个巨大的碎纸机,我们是即将进入碎纸机的纸,我们的信仰,底线,傲骨,执念,通通都会被撕碎,变成碎纸机想要的形状。当时我还年幼,讥笑写出这种话的人必然是个虚伪的失败者。但现在仔细想来,这句话说的是对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或好或坏,或悲或喜,我们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我变了,我长大了,我懂事了,这到底是好是坏呢?谁又知道呢。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这样的我不是我最初的模样。冷漠,事故,伪善,会对自己讨厌的人微笑,会平静地接受不喜欢的东西,会无言的一个人面对所有风风雨雨。我曾经是一只骄傲的刺猬,把尖刺朝向别人,把自己的世界分成一块一块,把自己分割完的世界展示给别人,渴望别人的认同。现在我拔掉了刺,明明已经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但是别人说,我长大了。我最终还是变成了我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老人的眸是一座墓碑,埋葬了曾经未染世尘的我,埋藏着最初的我。
      秋天是场盛大的祭祀。所有关于执念的哀思,都被层层落叶压在底下,失温,变质,然后变成秋的祭礼,或在风中破碎,又或是在雨中湮灭。来自于我们的悲叹和无奈融入秋风,化为落叶,成为这场盛大的祭祀的一部分。所以秋是金色的,凝带着悲哀的夺目的金。这也许是荒唐的,但这就是事实。我参与这场祭祀,但我不知道我要祭什么,或者说有何以祭,是不知天涯何处的玩伴,还是无法碰触的亲人,或是面目全非的自己呢?我不知晓。
      我参加了这场盛大的祭祀,来自于秋的;来自于内心的;来自于无端的。我终还是哭了,于这场秋祭之中。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6-11-10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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