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月余，院前那一棵梨花树，依然没有动静。）
（我整日整日的坐在树下，说词给他听。他不动，连一片叶子，都不曾落。我便提着铜壶，采了清晨的露水作养，给他浇水，可一日日下来，沾了一脚湿泥，却也不见他舒展过一根枝条）
（可我没有放弃——这一株梨花树，是我生时，阿玛亲手种下的。每一年花期，瀛州玉雨——我总能瞧见，别人瞧不见的雪景。）
（可这一回，我似乎再没办法了。）
（我坐在树下，拍着那棕黑的树干。阿玛出去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替我治一治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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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初夏，我却觉得寒冷至极，眼瞧着满屋满院都是和他的回忆，眼角的红润忍不住打转。轩窗未开，伸手推动，晃神看到当年他就是这样陡然出现在窗前，四目相对看了许久。院落中的海棠开了又败，落了又开，无形间看的痴呆了去。身侧绿竹扯了扯我的衣袖，恍然回神才见她面容，敛眉展笑，却更似低声哭诉。偏颈侧眸，染上暖阳，稍敛情绪，才又回身，闻其言语，一切妥当，颔首应下。）
（。合上轩窗，拂去窗棂的落尘，最终无声，提步踏出房门，见着不远处梨花树下撑着小脑袋的楚辞，红润又起，终掩去眼底，开了口去 ）
“囡囡，过来—”
（。对她有愧，每每她询问阿玛何时归，我都无力告知，只能一次又一次撒谎掩藏。）

我的心情好沉重

（囡囡二字被风接来时，我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唤我了。）
（我看见额娘站在廊下，却孤身一人。）
（我的记忆里，阿玛和额娘总是少在一块儿出现的。阿玛繁忙，额娘持家。可是额娘每一回独自来瞧我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神情的，她会笑，会怪阿玛宠我溺我，教坏了我。可此时此刻，我瞧见她孤零零的站在廊下，风抖着她宽大的衣衫，她的嘴角，明明是扬的，可我却觉得，更像昨夜的那倒弯月——像人将要落泪的眼睛。）额娘——
（我跑过去，扑进她怀中。一把抱住她单薄的身子，仿佛害怕失去什么，可我说不出来。）额娘，你瘦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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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我心底有万分的抱歉，郡祁与我，我无怨无悔，然而对于囡囡却怨恨他万分。强忍住心底的泪水，始终面上挂着笑容，带着不解的柔情，看着她，看着她像极了郡祁的那双大眼睛，眼溜溜直勾勾的看着我，好似回道当初泉水潭边，我和他的初相识。岁月蒙尘，早已不负往昔，贪恋的温柔，烛火灯下，双影缠绵，于此刻消失殆尽。指尖缠着锦帕，抬起的皓腕对着小跑过来的囡囡。）
（。她一头扎进我的怀中，冲撞的我退却两步，才发现我的囡囡果真是长大了。指尖附上她的后脑勺，捋这她的发梢，道 ）
“一个人，在哪里作甚呢？”

（额娘不曾回答我，又似乎在出神。她抚着我的后脑勺，又极轻柔的问话，似乎与往常毫无差别，我抬眸，对上她的眼睛，一定是今日的风大，将额娘的眼睛，吹的有些红。）额娘，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啊，好多个月了，囡囡已经数不清了…
（我微微偏头，伸手指着那一棵梨花树。尽是老藤枯叶，不发新芽，我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大约不久前吧。）花期已经过了，阿玛不回家，梨花也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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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她再三询问，疼痛袭击了我四肢百骸，一阵阵的钻心之痛，侵蚀我的身体，侵入我的骨血。紧紧攥着掌心的手帕，隔着锦帕指尖深深抵扣着掌心，已然泛起一条条血丝来，闻阿玛阿玛的一声声唤语，双手竟不能自制的颤抖起来，连忙的松开她的后脑勺以免她察觉。）
（。梨花萧瑟，也好似通灵性一般，从郡祁去了那时候还是，便再也没有抽出嫩芽来。枯枝微微摆动，迎风而立，还是当初的位置，梨花树下，他们父女二人玩起的捉迷藏，欢声笑语满院落都是。贝齿轻咬红唇，将眼角的红润生生吞回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低首垂眸，带着惯有的笑容看着她道 ）
“囡囡乖，你阿玛进来比较忙，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回来看你了。”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说的话是否无力，但却只能强装下去，能过一日便是一日。我明白她是多么渴求她的阿玛，我又何尝不是想随他而去，但是想到囡囡未来独自一人，我又怎么忍心。郡祁，你当真就这么狠心去了么？）
（。我曾幻想着这仅仅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来还能看着你对我笑，笑我贪懒赖床。可是午夜梦醒，面对的却是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再也没有那个说要替我暖手的人。身旁是囡囡稚嫩的音儿，唤回我远去的思绪，颤抖的指尖，强装镇定的附上她的发顶，轻轻的揉按道 ）
“等来年春天啊，相信它会好起来的。”

（往年最硕的那更枝子，如今败的最厉害。秃着一身的斑驳，一片叶也不剩下，而远望去，几乎与我半身长——就像阿玛替我削的那根金箍棒。）
（我回头思索时，发觉额娘的手挪开了。良久，她却安抚我。这些话，我这一个月，已经听的太多太多了。）
（我分明记得，从前，阿玛耽误回家的时日，额娘总是会跟着我一同嗔怪阿玛不好，阿玛不守信——而此刻，她却在为阿玛辩解——她在替阿玛，安慰囡囡。）
（我垂着头，就像梨花树上那仅剩的几片枯叶，风一吹，又落了几片。再几日，便要落尽了。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原先，是多么茁壮的一棵树。）
（额娘摸着我的额头，她的指尖，却似乎想落又不敢落，若即若离的轻抚。我抬眸。）来年春年——额娘，阿玛来年春天才回来吗？
（我瞧见额娘，眼眶红了。）额娘，你蹲下来
（我抬手，抚着额娘的眼睛。）额娘的眼睛，叫风吹红了——

（阿玛说，世上所有人都会骗囡囡，但是阿玛和额娘绝对不会——我一直都信着，未曾改变。来年春天，阿玛一定会回来，这棵树，也一定会开花了。）
（我摸着额娘的眼睛，认真的找着那只讨人厌的小虫儿。可左右找不见，只能瞧见额娘泛红的眼眸，我轻轻的吹气。陡然一阵风起，吹的人打个寒颤。我微微垂了眸，声音又轻，又细。）额娘，阿玛出去这么久，他会不会忘记回家的路——会不会，记不得囡囡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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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不仅让她相信，更是说服了自己，就当真觉得郡祁只是外出公干，来年的春天回回来。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越发觉得自己分不清楚哪个是在说谎，哪个又是务必残酷的事实。午夜的梦醒时分，看着空荡荡的减兰，在没有他的身影，让我无所适从。）
（。微微眯起的眼睛，由着她轻轻的吐气吹佛过我的双眸，洗刷去眼底的情愫，聆她一句问话，心疼不由的泛起，红润又增，却怎么也掩藏不掉，只得拥住她的脖颈，埋在她的肩头，缓和了音儿道 ）
“怎么会呢，阿玛和额娘一样都将我们的囡囡放在心里，永远都记得囡囡。”
（。又怕她不信一样，松开她的肩头，稍稍后倾，四目相对上看着她稚嫩面庞道 ）
“囡囡会忘记额娘和阿玛的样子么？”
（。一脸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已然能够轻巧的掩藏痛苦，带着自然的笑容，说着温柔的话语。）

（我窝进额娘的怀中，还是一样的香味，令人沉溺。我的双手，将额娘环的紧紧的。我怕春日的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衫。额娘不说，但她对阿玛的想念，一定不比囡囡少。可是她在我面前，却只能压下一切情绪，只留安慰。然这些，我都清楚明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极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换上一副笑靥。）怎么会呀，囡囡忘记谁，都不会忘记额娘和阿玛呀！阿玛那样疼囡囡，额娘那样对囡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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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稚嫩的回答，心里泛起的涟漪，阵阵拍打。带着疼痛和不舍，但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眉梢微微扬起，还似那一副温婉带笑的模样，对于她认真的回答予以肯定的点了点头，抬起的皓腕附上她的额间，理顺她微乱的碎发。）
“就是这个道理呀，阿玛一定也不会忘记囡囡的。”
（。将她安抚，边见她身后来人，绿竹一脸担忧又欲言又止的模样，颔首示意她现行离开。转而双眸看向面前的囡囡，指腹轻轻的抚摸着她微微红润的脸蛋儿。询问道 ）
“囡囡，额娘和你商量一件事儿好不好？”
（。减兰，绰克秦，到处都是郡祁过往的影子，我已然有些支撑不住，所以毅然决然的想带着她一道去乌家小住，终有一日我会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但不是现在。）

13
（我点点头，却看见额娘身旁的绿竹有些踌躇，却又退了下去。额娘一字一句的说，明明是极温柔的，却又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阿玛告诉我，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即使阿玛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点点头，道。）额娘说，囡囡听着。
（可我心理，却摸不着底。额娘从来未与我商量过什么事，我有些害怕，可我依然笑着一张脸儿，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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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对于我的话她从来都是如斯，我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毕竟这处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若是贸然离开，只怕她会察觉什么。面颊带笑，看着她，道 ）
“囡囡喜欢乌家的表哥哥们么？”
（。现行的试探，只想知晓她对于乌家是否会有反感。虽说绰克秦家离着乌家较远，但也曾听闻绿竹说起，小丫头挺爱和定瑨那几个小家伙玩耍。抿了抿略干涸的唇瓣，又言）
“我们去乌尔古宸府小住好不好，带你去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