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所预言的一样,他抽完了烟,新的一天接踵而至,而狼没有来。
我因为昨晚的叫声而没有睡好。起床很晚。
温暖的太阳已经升起。初春的大地已经染上了薄绿。院子里的玫瑰已经结起了粉嫩的骨朵,露珠滚动在它们稚嫩的茎叶上,被灿烂的阳光蒸干成香甜的水雾,亲吻我的鼻翼。
如果不是被长期困在这栋房子里,我真想出门看看。
妈妈还在地面上时说过,跑步与晒太阳有利于身心健康,大自然会让每一个的生命变得善良而美好。可他没说这对青蛙人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离开房间去厨房找食物,餐桌上昨天剩下的奶油杯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铺满黄油的面包片和一大杯牛奶。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是老山羊的笔迹。
上面写着他去工作,要我自己随便吃点桌上的东西。
一想到自己要得脑膜炎死去的计划,我放弃了偷偷溜出去的想法。不过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能够逃出这里。
因为,在上周一。
我看到了一只金黄色的猎犬在离这不远的树林中,小心觅食的身影。
我知道的,那只老山羊要死了。
他就要死在那个布满獠牙的人的嘴下。
之后,我也会死。要么被老山羊咬死,要么被脑袋里蠢蠢欲动的病菌杀死。
就像我父亲那样。
我没动桌上的东西,只是从厨房的橱柜里偷来一瓶红色的草汁。
我用开瓶器拔开它的木塞,把一大半的草汁从阳台上泼洒到外面的草丛中。
红色的液体分成一股一股,沿着斜坡缓缓向远处流动,它们在阳光中闪烁,留下血一般的痕迹。
我知道那只金毛猎犬很快就会顺着这腥甜的香气找到他的猎物。
就像我也知道,如果自己再脱光衣服,把剩下的草汁倒在身上后用蜡笔画幅画给他,那只老山羊就会完全放松警惕,一如既往地侵犯我的大腿,把我身上的液体舔舐殆尽。
而正是这样,他就不会再注意到在树林里窥视的狡黠眼睛。
妈妈,就当是为了青蛙人。
请原谅我必须冒这个险。
我喝了一口剩下的草汁,浓烈的酒精味在我的鼻腔中扩散。苦涩的味道徘徊在舌根上打转。
这东西难喝得我几乎都快要流出眼泪了。我仅是喝了小小一口,这气味就把我熏得满脸通红。
我不明白老山羊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味道的东西。他几乎每次回家都要喝一瓶,喝完后就开始抽烟或是发酒疯。
幸运女神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头老山羊就会把我丢上沙发或是床铺,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我的身体,用他那粗壮锋利的角割开我大腿的根部。
* 他的动作一般都很温柔缓慢,但几乎每一次都让我很痛。无论是他绵长湿润的吻还是或轻或重的抚摸我都无法承受。
现在,我光着身子站在巨大的镜子前,注视着镜子里那张与照片男人极其相似的脸。
还有遍布全身的,大大小小红红紫紫的伤疤。从脑子里到脚踝处,这幅躯壳没有一个地方不沾染着山羊的唾液。
每一寸他吻过的皮肤,都长满了细菌。
都患上了重病。
耀眼的阳光让它们在我瘦小的骨架上更加显眼。我没有肌肉,那是被山羊啃光的。
尽管他常常喂我可口的牛排和小甜饼,可还没等我长出肉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给吃掉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我不再期待着了。
慢慢地,我把红色的液体从头上倾倒而下。现在我全身也和那只山羊有了同样的气味。我马上也要变成一只浑身是血的山羊了。
或者是一只青蛙。
我祈祷着,祈祷着,那只金色的猎犬能够来得再快一点。
快一点撕碎他锋利的羊角,快一点剥尽他已经干裂的皮毛,快一点把这个藏匿在烟雾中用山羊皮包裹着自己的青蛙人捉住,挖出他炽热通红的心脏。然后把困在这间房子里的我,父亲,还有弗朗西斯叔叔,从悲伤与恐惧中救回去。
时间不多了。我草草完成了用蜡笔勾画出的图案。等待着山羊回来。
我在纸上画了两个男人人和一个小孩。其中的一个男人有着粗粗的眉毛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另一个则是长着胡渣和长长的头发,他们中的那个吃着奶油杯糕的小孩是我。他的眉毛也像他父亲那样,粗粗的,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天空。
我用红色的笔把他们的双手连在一起,在每个人的脸上画上了大大的笑脸。
飞翔在天空的妈妈抱着一只绿色的青蛙,她也开心地笑着,望着地上的我和爸爸,安静地没有说话。
最后,我在最中央用英语写下了弗朗西斯叔叔的名字,再用法语写下了最后留给他的话。
"我爱你。"
呛人的酒精流进了我的眼睛里,我便流出了眼泪。
我听见对面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那条聪明的猎犬已经发现了我留下的信号。
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窗前去看他。他的眼睛和我一样是天蓝色的,看上去写满了惊讶。
他问我是谁,我是否还感觉良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本一直写到今天的日记本找了出来,像丢沙盘一样地丢给了他。
狗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地去追。
我故意丢得很远,估计他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
我关上了窗,拉上窗帘。听见了楼下钥匙插入门把的声音。
山羊回来了。我把那副画挂在我的门上。然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