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录II·日常弄鸽哨】
铁日在蓝空的一头烫出金铜光环，接连几日闷暑无聊，城亦沉寂无生气，仿佛叫一个暴烈性子的将军败北动怒，烤了一座城池泄恨。鼓吹声、琵琶声、煎茶声、评弹声，天地清籁都歇了嗓，即使有卑微的噪声也终归在一响而过后寂灭。
午后时光，顾公馆中忙碌的掌事人纷纷外出，只余闲人在家里避暑。花园里盛夏繁花如火如荼，童话式的处子绿舒展到眸光尽头。顾羊羊穿着一身单薄的丝制花衣裳半躺在银铰钉花梨圆木交床上，挽了袖口至手肘，香樟树的荫凉撑在头顶仿佛一位朴素的神裔，花期已过果期未到，可深吸一口气还能嗅到醒神的樟脑味道，叫人连魂儿都快攀上了树。于是她便如稚婴般舒服地让香气注满肺叶，光影交错下愈合所有世情的疾苦与伤口。
女佣坐在一边的矮墩上摇旧式团扇送风，而顾羊羊自己手中却把玩着稍大于核桃的别致小东西。那是鸽哨。鸽哨原是北平城里传来的民间精巧玩意儿，早时受布衣玩赏，难登大雅之堂，直到后来精益求精，制哨名家辈出，才惹乌衣子弟竞相侧目。到了风土人情涵养的温热金陵更以其琅琅之音别树一帜。虽然如此，金陵的云连金阙星舞银城到底比不上北平皇城根下的温厚怡人，所制鸽哨无论如何也透不出那股清明九霄的劲头。不是不好理解，香片茶般悠远宁静的意趣歌喉扇影怎么一一历数，幸好还有鸽哨作为遗迹，留得遗老遗少兀自在风大的夜晚缅怀，没有灯和车夫，只有空旷清亮的鸽哨一遍遍翻覆到天明。
它曾作为战地遗音，如今还是故国遗梦。
那么，既回不去，只好叫主客皆醉，一梦大荒。
手中是一只小巧的斑驳紫漆的毛竹葫芦鸽哨，哨口平整为象牙呛绿，三对六枚，细看便能发现葫芦肚内粘合隔墙，原是一只截口葫芦，截口两音相差约莫小三度，哨底署名一个端丽的“永”字。永家虽无惠家名声远播，但也是仅次于其的一代名家，父子“大小永”双人联手，鸽铃仪表端重，最是传世实物。
偷来明媚日光泊在眼底，少女色若早霜的脸颊也透上轻红，启唇时，口吻声韵句句交杂艳羡之意：“我听闻北平有一青年，十五养鸽，由鸽即哨，生活虽清苦但每遇佳品必倾资购买。如今二十出头，家中收藏极富，元元本本，能道能详。人称‘哨痴’。”
女佣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眼中一片茫然。她摇头叹了口气，支着身子坐正了些，鸽哨辗转在削尖的指头不肯离手，低着头说着说着，蓦然扬眉一笑，一字一句滚落如山楂红糖葫芦，光灿灿地述说一个甜蜜梦境：“真是眼馋，我若有幸，合该与他见上一见。”
旧哨年久难免漏气泄风，幸而顾羊羊前几日去拜访一个避世高手重补修粘，其音方得矫正。难得今日风和日丽，兴致极高，备好缝哨尾子的五色丝线，便起身招呼侍女道：“好了，快去拎那只配了音的灰鹁鸽来！”
铁日在蓝空的一头烫出金铜光环，接连几日闷暑无聊，城亦沉寂无生气，仿佛叫一个暴烈性子的将军败北动怒，烤了一座城池泄恨。鼓吹声、琵琶声、煎茶声、评弹声，天地清籁都歇了嗓，即使有卑微的噪声也终归在一响而过后寂灭。
午后时光，顾公馆中忙碌的掌事人纷纷外出，只余闲人在家里避暑。花园里盛夏繁花如火如荼，童话式的处子绿舒展到眸光尽头。顾羊羊穿着一身单薄的丝制花衣裳半躺在银铰钉花梨圆木交床上，挽了袖口至手肘，香樟树的荫凉撑在头顶仿佛一位朴素的神裔，花期已过果期未到，可深吸一口气还能嗅到醒神的樟脑味道，叫人连魂儿都快攀上了树。于是她便如稚婴般舒服地让香气注满肺叶，光影交错下愈合所有世情的疾苦与伤口。
女佣坐在一边的矮墩上摇旧式团扇送风，而顾羊羊自己手中却把玩着稍大于核桃的别致小东西。那是鸽哨。鸽哨原是北平城里传来的民间精巧玩意儿，早时受布衣玩赏，难登大雅之堂，直到后来精益求精，制哨名家辈出，才惹乌衣子弟竞相侧目。到了风土人情涵养的温热金陵更以其琅琅之音别树一帜。虽然如此，金陵的云连金阙星舞银城到底比不上北平皇城根下的温厚怡人，所制鸽哨无论如何也透不出那股清明九霄的劲头。不是不好理解，香片茶般悠远宁静的意趣歌喉扇影怎么一一历数，幸好还有鸽哨作为遗迹，留得遗老遗少兀自在风大的夜晚缅怀，没有灯和车夫，只有空旷清亮的鸽哨一遍遍翻覆到天明。
它曾作为战地遗音，如今还是故国遗梦。
那么，既回不去，只好叫主客皆醉，一梦大荒。
手中是一只小巧的斑驳紫漆的毛竹葫芦鸽哨，哨口平整为象牙呛绿，三对六枚，细看便能发现葫芦肚内粘合隔墙，原是一只截口葫芦，截口两音相差约莫小三度，哨底署名一个端丽的“永”字。永家虽无惠家名声远播，但也是仅次于其的一代名家，父子“大小永”双人联手，鸽铃仪表端重，最是传世实物。
偷来明媚日光泊在眼底，少女色若早霜的脸颊也透上轻红，启唇时，口吻声韵句句交杂艳羡之意：“我听闻北平有一青年，十五养鸽，由鸽即哨，生活虽清苦但每遇佳品必倾资购买。如今二十出头，家中收藏极富，元元本本，能道能详。人称‘哨痴’。”
女佣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眼中一片茫然。她摇头叹了口气，支着身子坐正了些，鸽哨辗转在削尖的指头不肯离手，低着头说着说着，蓦然扬眉一笑，一字一句滚落如山楂红糖葫芦，光灿灿地述说一个甜蜜梦境：“真是眼馋，我若有幸，合该与他见上一见。”
旧哨年久难免漏气泄风，幸而顾羊羊前几日去拜访一个避世高手重补修粘，其音方得矫正。难得今日风和日丽，兴致极高，备好缝哨尾子的五色丝线，便起身招呼侍女道：“好了，快去拎那只配了音的灰鹁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