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醒来的时候对着的是医院雪白的墙壁,他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也不在乎了。
门外的护士见他醒了立刻跑出去叫医生了,在等待的空档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声带不正常的痛感刺激着他发不出声音。
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死,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边伯贤使劲想喊出声音,可是嗓子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呜呜的杂音。
拼命从床上走了下来,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一秒钟了,他害怕,医生会告诉他最不想知道的结果。
似乎是睡了很久,连腿上的神经都**了,走路都走不稳,这么大的城市竟然想不起一个自己可以找的人,忽然感觉自己活的真的很失败,苦笑了一声,跟着电梯到了顶层。
他是害怕死的,那一天落到泳池里的时候其实真的很害怕,可是,他更怕自己睁开眼看见的没用的自己。
固执的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可是在审核的现场他终于发现了那个他怎么也不想承认的现实。
他的表演甚至都没有开始几秒就被喊了停,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天灿烈在公司打的董事。
“边伯贤是吗?对不起,这次审核你没有通过,降级到D班。”
就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男生,本来是D班的,传言说最近他和公司一个董事走的很近,跑音那么明显的歌竟然升进了预备班。
莫名的愤怒压垮了他的理智,他冲到了那个董事的面前。
“为什么看完我的表演就让我降级?就是因为我拒绝你了?”
周围的目光聚集到了边伯贤的身上,那个董事也慌了,一把把他推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没有实力当然要降级,你是想被赶出公司吗?”
还没等边伯贤从地上站起来,就被几个男人拖到了楼顶,没有一句话就开始打他,每一拳都朝着他的腿,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再跳舞了。
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心里的难受,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明白,也不知道,难道只有用不干净的手段才能成功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膝盖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不能这样再打下去,不然他真的会一辈子都不能跳舞。
费力的爬到了泳池旁边,跳了下去。
看着上面越来越迷糊的身影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本来挥动的手臂渐渐垂了下来,水争先恐后的涌进他的喉咙,鼻腔,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竟然想到了朴灿烈。
那个大傻个儿估计还在家等着自己的好消息,对不起了,我这么没用,失败了。
你知道绝望的感觉吗?
其实我也不大懂,只是在那一秒,讨厌整个世界的时候,突然明白了。
我连你都不想见了,这大概就是绝望吧。
楼顶的风很大,架子上晒着的白色床单顺着风一直飘飘扬扬。
边伯贤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这个世界还是那么美好,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好,那么没心没肺的蓝,好像一切的伤害都不曾出现一般。
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只是心脏疼的难受,那里清清楚楚的告诉着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无论的他遥不可及的梦想,还是他所厌恶的现实规则。
他想起了老家的狗,奶奶向邻居大妈要的小狗崽,起初那么小的一点,现在估计长的很大了,它一定不认识自己了,已经四年了,他为了自己可笑的明星梦堵上了人生最好的四年。
他想家里的老魁树了,他想妈妈亲手做的海带汤了,他想奶奶粗糙的手掌了,他甚至想念邻居大妈的大嗓门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怎么也捂不住,他弯下了腰,把脸埋在了手臂上,这么多年,连难过都不敢哭的大声,他过得那么小心翼翼,现在什么都没了,他终于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了,他的未来,他的梦想,他的坚持,全部都毁于一旦......
风声把他的哭声放大,撕心裂肺的,绝望的让人心疼。
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首尔的时候,那个青涩的自己,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的写字楼前,脸上满是憧憬和快乐。
他多想再回到那个时候,认真的看看曾经的自己,回到那个义无反顾的年纪。
他还在哭,哭的几乎呕吐,他想,再哭一会儿就回到原来的边伯贤,那个刀枪不入的边伯贤......
我终究不属于这个地方,终究要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
远处的朴灿烈已经站在原地很久了,他看着边伯贤哭,看着他把脸埋在手臂上。
他瘦了很多,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晃晃悠悠,背上的脊椎骨清晰可见,他多想跑过去抱抱他,告诉他不要哭了,可是他没有。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那样绝望的哭声,这个时候他不能过去,那是他的悲伤,无人能解。
他站了很久,白色的床单晃晃悠悠的在风里飘动,那人被隐在了白色的海洋里,一点一点的消失。
总有一件事让人瞬间长大,对于朴灿烈,就是那个几乎要倒下的身影,让他长大。
因为边伯贤,所以想要长大。
从前总想着慢点慢点的长大,总是想躲在别人的庇护下逃避一切,你看,这么多人爱我,所以我不长大也可以对吗?
可遇见了你,总想着快点快点长大,只有长大才能让你躲在我的身后保护你,我这时才知道,名为爱的力量。
我亲爱的小爱人,你不要哭,我会快快长大,强大到无坚不摧,这世间任何的伤害都别想触碰到你,你再等等好吗?等我羽翼丰满,等我许你一世安康。
我亲爱的小爱人,你不要哭,我会心疼。
“听说了吗,P公司的董事长决定继承人了。”
“啊,那家最近几年特别厉害的娱乐公司啊,继承人是谁啊?”
“哇,大发,好帅,听说是董事长的外甥,叫什么......”
朴灿烈。
离那次事故已经过去一年了,朴灿烈也正式成为了公司的继承人,只是谎报了年纪。
办公室里放着今天的头条新闻,标题大大的印着“P公司神秘继承人。”
对公司董事来说他的确像是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朴灿烈扯了扯领带,门外的秘书在喊他去开会,这样慌乱而不真切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从他决定强大,到现在。
舅舅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董事长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朴灿烈。
舅舅的表情格外轻松,他说,这些年很累,为了证明自己。
朴灿烈站了起来,重新看了一遍会议的文件,今年要推出新团,名单里有一年前和边伯贤一起入选的那个唱歌跑调的男生。
墨色的眸子暗了几分,大步的走了出去,秘书赶紧跟了上去,报告着会议情况。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朴灿烈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微笑,电子屏上正分析着新人团体的情况。
滑到那个男生的时候朴灿烈按了暂停。
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人是怎么进入候选的?”
下面开始议论纷纷,早就听说新任的董事出了名的怪脾气,不苟言笑,整个会议室都没人回答。
朴灿烈环顾了一周,见没有人说话,在屏幕上那个男孩笑着的照片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号,“重新选。”
下面的董事开始坐不住了,马上还有半个月就要决定出道了,网上连预告都发了出去,怎么能说换就换。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换,预告都发出去了,训练也都差不多了。”
朴灿烈没有说话,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不自觉的回想起了边伯贤。
眉头皱了起来,再抬眼已经是满眼的怒气。
“这种没实力的菜鸟选出去是干什么的?让人笑话?我都没有问你们这种人是怎么进来的,你们现在是干什么?冲我发脾气?”
他顿了顿,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没了声音。
“怎么办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我宁愿全团不出道也不会让一个乱七八糟的人混进去。”
会议结束后秘书又送了一堆文件到办公室,朴灿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硬着头皮翻开了文件。
刚才的事情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想弥补了,关于这个丑陋的规则和现实,可惜那人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边伯贤,他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的病房,边伯贤坐在病床上抬头看着吊瓶里的水一点点的变少。
朴灿烈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从何说起,更无话可说。
直到吊瓶里的水滴完了,朴灿烈站起来想去叫护士,被边伯贤一把拉住了。
后者冲他笑了笑,“我自己拔了就行。”
说着伸手把针头从血管里拔了出来,青色的血管瞬间就紫了一片,那人淡定的按住了还在出血的伤口,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朴灿烈也重新坐了回去,两个人又回到了沉默。
“灿烈,我放弃了。”
他没有抬头看朴灿烈,只是按着伤口一字一句的说。
朴灿烈看着他,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你怎么能放弃,明明那么渴望,那么,不甘心。
可终究还是把眼泪强压了回去,他也不敢转头看他,他怕他会控制不住想要抱抱他。
“好,我们不唱了。”
这是违心话,我知道你有多渴望成功,有多想站在舞台上让大家听见你的歌声。
可是我更怕你受伤,像现在一样,伤的动弹不得。
边伯贤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一直这样坐着,一直到天黑。
护士过来查房把朴灿烈赶了出去,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边伯贤瘦小的身影在抖动,他知道他哭了。
医生今天告诉了他,他的嗓子再也不能唱歌了。
他没有转身,只是回过了头,一步一步的离开。
朴灿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所有的话语在这时都那么苍白无力,这道伤疤只能靠时间治愈,无药可解。
第二天朴灿烈再去病房的时候哪里已经没人了,护士告诉他边伯贤已经离开了,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不知去向。
朴灿烈像疯了一样找遍了首尔所有的汽车站,飞机场,还有火车站,甚至所有的公交车站。
可没有了,他好像冬天呼出的暖气,在空气里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站在汽车站门口,所有的人都匆忙的从他身边经过,唯独他满头大汗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他想他是弄丢他了,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弄丢他了。
他没有哭,只是一直站到手脚发麻。
我有一丝的侥幸,希望在你拐弯的时候遇见你,然后抱抱你,跟你说句再见,这样没有告别的离别我不承认,边伯贤,我不承认......
很多年后朴灿烈回到了中国,有人问他是什么时候觉得爱情最绝望,他笑了笑,其实不是边伯贤哭的时候,也不是知道他再也不能唱歌的时候,而是他站在首尔最繁华的车站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时候,绝望就像是病毒,蔓延到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