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坏掉的相机
长生在火旁坐了很久，太阳也终于能让人感觉到暖意了，叶安才回来，懒洋洋的迈着步子，给长生一种很错乱的感觉，那看起来就像，就像是在自己家院子里散步般的，懒散却透着自然，这一幕似乎不应该发生在这里，这样的感觉也不应当流露于这样的人身上。
走过来看了眼火，发现柴薪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又转回帐子旁去拿新的，长生看着叶安拿起又放下，最后盯着自己拢了一下眉，还是没有拿，而是转身回到车旁，打开后车门，从后座上扯出一个背包和相机，走过来递给了长生。
叶安看着长生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飞快地伸手先接过了相机抱在怀里，才接过背包放在腿侧。
昨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不知所以的状态，也没来得及顾及其他。
长生摸到镜头的时候就知道坏菜了，镜片被磕了，摔跤的时候可没来得及把镜头盖给盖上。翻过来一看，果然，前面的镜片已经裂了，拆掉遮光罩，轻轻地把UV镜拆下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把UV镜给摔裂了，镜头没坏，不枉自己当时多心的买了UV镜。从口袋里摸了摸，在一堆口香糖和纸巾中间把镜头盖翻出来盖上，又掰了掰开关机键，主副显示屏也都正常的亮了，这才去检查包里的东西。
包里的东西没差，就连昨晚本是捏在手上的刀都被叶安塞进了包里，但是拉链上原本挂着的丝带挂件不见了，想必摔下去的时候细绳被扯坏了，原本就有点松的卡口经不起很大的力，就连自己拉拉链的时候都是捏链扣的。

长生摆弄东西的时候，叶安就站在火堆边等着，待长生把背包合上，扭头往车子走去。等长生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才转过头去看叶安。
“我送你去桑干，上车。”叶安坐在驾驶座上，用手撑着车门，脸转过来向着长生。
长生看了眼手表，赶忙把相机装进包里，长生站起来，要往车边走，又看见地上的镜片，不知怎么处理，之前的食品包装袋被叶安用一块柴薪压着，收拾带走，还是扔进火里？
叶安把头又探出来，这次是窗户被打开了，许是看出了长生的窘迫，什么都没说，又推开车门，下来把包装袋和镜片捡起来，坐回了车上。
长生过去打开门，看见叶安正从副驾面前的箱子里摸出一个塑胶袋，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塑胶袋里，放在了副驾的地上，随手关上了箱子。
动作间，长生看见叶安的袖口和手套间露出一点银色，很快又重新没入了袖间。

第八章 叶安的骨链
长生爬上后车座，打量着车子，和鞋子一样，都不新，但皮质的地方被擦得很干净，夹缝之间也不见积灰，后车座很空，连前座的口袋里也空荡荡的，整个车厢最引人注目的是后视镜上的一串骨链，长长的一串，有粗有细，小段的骨节光滑油亮就像是上了一层蜡，配着黑色的线穗流苏，倒是很特别，若是作为收藏，这样的品相就很奇葩了，不论是木制品或者骨制品，恐怕都找不出这样参差不齐的物件。
长生本想问问叶安这是什么的腿骨，又不好意思开口。转过头去看叶安，发现叶安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发呆，说是发呆也不算准确，而是看着窗外，长生看了叶安的侧脸几秒，跟着也把目光转了过去，那边什么也没有。长生把目光转回来的时候叶安正回头看了一眼长生，那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呢，说不上来。
长生被看得发毛，只好把目光又投向那串骨链，张了张口，又咽回了肚子里，心想自己平时的废话连篇原来是看人的，对着这样的叶安，长生只能当哑巴。
叶安给长生的感觉太难以捉摸。
不好多做关注，长生在叶安启动车子以后就把头转向了窗外。其实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冬天的草原太过荒凉，枯黄的草和灌木洋洋洒洒的蔓延着，对于长生这样本就没什么期待的人来说，也算得是一种狂放的美丽。
叶安开了CD机，放着一首法语歌，听不懂，但是很耳熟，像是某部电影的音乐。

第九章 康定情歌
长生没想过此行的目的，一开始只不过是想到，与其在家里呆到过年，不如趁着年假到草原来。
第一次看康定情歌是什么时候长生不记得了，但是每一次听到那首跑马溜溜的山上，总是带着点向往，红河谷更是加深了长生对香格里拉的向往，没达到非去不可，也可以说是心底的一抹白月光。
广州飞成都的机票很便宜，没什么迟疑的，长生第二天就站在了成都的机场，第二天清晨就乘上大巴摇晃在去甘孜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息伴着呼噜就是长生对甘孜的第一印象。
长生在康定呆了两天就去了甘孜，村寨不再像电影里的原始古朴，石墙和电线杆的组合从一开始就灭了长生对民宅的幻象。
扎着头巾的老阿嬷坐在巷子口的石板上烤太阳，递了一个梨给长生，还带着长生进自己的屋子喝了油茶，摸着毡垫和掉漆的木杯，长生又忽然开心起来。
跑马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漂亮，倒是系着经幡的林子让长生很喜欢，掉光了叶子之后，倒显得更是庄重古朴。
长生在康定车站的LED显示屏下站了三分钟，然后坐上了一辆不知去向的大巴，一百多的票价长生只等睡一觉又是一个新的地方。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集市的门口，已经散去的人群，留下还在收拾摊子的主人和蹲在一旁的狗，遗留下来的还有骡马的粪便，长生的脚边还有一溜的羊粪球。从车底下穿过，也不知是从哪边去往哪边。

“我叫长生，来这边玩的。”长生先和男子搭了话。
“瞧得出来，伢子太嫩了，几个拉客的都拿你当冤大头。”长生嘿嘿的笑笑。
“你们是拉货的。”长生用的陈述句。
“嗯，伢子眼睛挺尖，怪不得没被拉上车。”
“以前被拉上车过，晚上睡得黑心棉，冷得要命。”
“我叫扎次，他们叫我老黑，刚才跟你讲话的那个叫斯拥。我们一个村子，都是跑货的。”说话间，扎次已经带着长生走到车旁，是辆刷绿漆的卡车，也盖着棕绿的油布，上了车扎次递给长生一支烟，长生摆摆手没有接，扎次又给自己点上了。
“我们跑车不能喝酒，烟就抽得多，有点味道。”
“我身边抽烟的人也多，不过肯定没你们那么凶。”长生没想到扎次还很不好意思地解释，反而有点喜欢这样的扎次。
“可不是，我家婆娘说了，再跑两年就不做了，不然要肺痨病死的，我家小那个也毕业在甘孜那边上班了，也不用操心。”
“是该注意的。”长生看着扎次的年纪大概是有四十多了，皮肤黝黑，因为抽烟鼻孔很大，脸上挂着皱纹，倒是戴着帽子，看不见是不是有白发。
“伢子你是过来看佛寺的么？”
“不是，来的时候没想好，不过可以去看看，很出名吗？”
“算是很出名的，要不然也没那么多拉客的，前几年才火起来，以前就有，但是没几个外地人晓得，也没的人跑过来看。”
“那我有时间就去看看，附近还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吗？”
“也没什么稀奇的了，本来也就不是旅游区，路又难走。”
长生又问了当地的一些村子和景点，扎次开着车跟长生聊天，十几公里的山路开了半个小时才到。最后把车停在路对面，扎次摇下窗子指着对面的三层楼房，告诉长生到了。长生从包里掏钱递给扎次，扎次接过来把钱塞进了杂物箱，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长生下车转到驾驶座这边拍拍车门，抬头笑着说谢谢，扎次把手搭在车窗上没说话，脸向着旅馆扬了扬，等长生转身往那边走到路对面，才最后说了句：”伢子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长生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对着别人说的一样。

挑了角落的小桌子坐下，研究了墙上的菜单，要说是菜单，也不那么确切，只是四种火锅的名字被写了贴在墙上，后面跟着价格。长生叫住一个在收拾桌子的男孩，告诉他自己要一份小份的牦牛火锅。
刚才的老板拎着茶壶过来给长生倒了杯茶，杯底落着几颗棕色的茶粒，飘着一个荞麦的香味。长生发现自打进了藏区这种茶就喝得很多。
把手杵到桌子上长生才发现这张桌子不大一样，靠墙的一侧还连了一根黑色的管子，和桌子是一个颜色。除此之外乍一看和其它餐馆里的也没太大的区别，但是长生手杵上去很快就觉得暖了，脚放在桌子下面也能感到那种暖意，这才发现整张桌子就是个炉子。
长生还特地回头看了一下其它的桌子，发现只有自己这张是这样，刚才注意着其他的桌子上在吃什么，反而没仔细地打量。

火锅很快的就端上来了，男孩把桌子中间的一块铁片掀开，直接把锅子放在上面，根本不用电磁炉，长生觉得还挺新奇的。涮了碗筷，开始捞东西吃，虽然是小锅，但是没加什么菜也让长生吃了个撑，禁不住想，这边的饭馆都很实诚，这些天不管在哪，随便几十块钱就能把吃得很好。
吃完了饭也没忙着回房间去，长生干脆坐到有毡垫的火炉旁去看电视，长生吃完的时候还有两桌人还在吃，看样子是跑车的人打算就在这里休息。
刚才收拾桌子的男孩端了一盆新的汤锅出来，老板和老板娘都围过去，就坐在刚才长生坐的那张桌子旁。

长生看了眼外面，冬天黑得很快，玻璃门外的天空已经是一片漆黑，长生怕晚上太冷，打算早点洗澡，便和三人说：”有点累了，今晚就先休息了，吃饭的钱就挂在我房间的账上，今晚麻烦你们招待了。”老板娘忙很不好意思的摇摇手。
房间里开了暖气片，推门便能感受到暖意，长生拿了换洗的里衣，想了想又先去浴室看了一眼，发现浴室只有瓶洗发露，又把自己的香波和洗面奶也放进袋子里。水很热，长生把自己冲得通红才擦了头发出来穿衣服，回房间把头发弄干才拿了牙刷牙膏又回洗漱间去刷牙。
等长生回去的时候发现一男一女也在洗漱台旁边，互相点了头作招呼。
白天坐车睡了很多，晚上的时候反而不那么想睡觉，长生刷微博到两点钟才又有了睡意。在最后几分钟，长生看到有摄影大V贴出墨脱天葬台的照片，洁白的石台特别的戳人眼球。

第十一章 做刀人的院子
如果没有工作，长生就不是那种会逼迫自己早起的人，直到十一点，长生才起床，下楼的时候，只带了相机和钱包。
长生在柜台没看到老板，进了后面的院子，老板和老板娘都在院子的空地上摘菜，还有一个昨晚没见过的姑娘，地上放着几个盆和一提一提的菜，从屋檐底下接了水管过来。
看见长生出来，便站起来问长生要什么。
“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天葬场，我想去看一看，能找到车吗？”长生看着老板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双手被水泡过冻得通红。
“没有，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去普达的车经过。你要啥子时候去，今天么？”
“明天吧，十一点多十二点，差不多这个时间。”
“行，我帮你问，今晚告诉你。”
“那好，谢谢老板了，怎么称呼？”
“络绒巴桑”老板有点拘束，“你是要出去拍照片哦？”
“在村子里走走，回来吃晚饭，就给我准备和昨晚一样的小份火锅，少放点辣椒，谢了啊，络绒阿爸。”长生看着巴桑和老板娘露出吃惊的样子，看长生很打趣地一笑便也跟着笑得很开心。

长生在村子里到处拍照片，拍墙角，门缝，甚至是挂着的衣服。
在一个小商店买了泡面坐在门口吃，看着小孩子在空地上弹玻璃珠，只要挖几个洞就是现成的场地，也没有家长管孩子是趴着还是跪着，几棵掉尽了叶子的老树静静守着，和长生在别的村子曾看过的也都差不多。
村子尽头的小路连着一片树林，走到旁边才看见立着勿进的标识，长生也不好太好奇，在林子边缘坐着，晒了会儿太阳便顺着小路回去了。
经过一间院子的时候，长生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达瓦做学徒的地方，里面叮叮咣咣的声音有规律的响着，长生绕到院子正门，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只有几棵柿子树，角落还放着几个陶土花盆，但是一看就知道没种活什么。
长生喊了声有人么，不多时便有个穿工装的男子从侧边的围间里走出来。

“有什么事吗？”对方很壮实，穿着工地上的那种棕色工装服，手上还拎着一条硬皮制的围裙，额头上有一层薄汗，脸颊也微微泛着红，嘴唇上还有翘起来的死皮。
“没，我就是经过的时候听到声音，您是达瓦的师傅吗？”明白自己这样好奇地进来并不是很合适，所以长生自觉地放低了姿态。
“达瓦还在做事，你要找他吗？”长生明白这就是达瓦口中的扎西阿爸了。
“不用，您这里有现成的刀子吗？我想看一看。”也算不得是心血来潮，在甘孜的时候就看到商店里摆着的藏刀，只是长生实在不能辨别，所以即使觉得很漂亮，也还是忍着没买。
扎西带着长生进了刚才走出来的围间，外间里放着几个柜子，桌面上放着天女像，还有一些其他的香炉之类的东西。扎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几个羊毛毡卷，放到柜子上。扎西解开黑色的布条，一个个打开，每个毡子里面裹了一把藏刀。
一共七把，长生走上前去拿起拾起一把，放在手里掂了掂，刀鞘是皮质的，但整把刀在手里就沉甸甸的，可见刀身就很有分量。这时，扎西挑了最边上一柄最短的刀递给长生。长生接过来，立时就决定了买下它。二十公分长的刀是银色，刀鞘和刀柄都不是很亮，纹理也是简单的云纹和雕龙，背面线刻卷草，显得古朴大方，在手里也很不会很重。

扎西只要了八百块钱，长生不懂刀，但放在手里就觉得值，爽快地给了钱。
扎西没留长生，收好东西说了句自便就进了里间。
长生瞟了一眼里间，只看得见火炉的光和挂了工具的墙，便也没再多做探究，把刀别在腰上就出来了。
沿着村子里的另一条路，长生终于在四点多转回了旅馆，和前台的小妹打了招呼就上楼洗澡。
楼上的房间只有两个插座，一个插着电暖片，另一个又插座不太好，洗完澡长生把充电器也带了下来，坐在楼下的毡椅上给手机充电，一边重新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有些细节糊了的地方和当时没看出来的问题照片被删掉，还有一些是当时觉得不错的，重新看的时候又不那么觉得了，也被挑出来一些。有时候两张照片就插着一点点，长生都能前前后后翻上无数次做对比，最后留下来的照片一般都不多。

五点多钟快六点，正是吃饭的人来得正多的时侯，达瓦也回来了。看到长生坐在大厅里，先是跑进厨房，很快又折了出来，急急地坐到长生一旁。
长生从一开始就看到达瓦手里的东西了，达瓦递给自己的刀只做了简单的装饰，刀柄上没有任何纹理，刀鞘也是最普通的皮质刀鞘，只在一侧靠近刀柄的地方烫了达瓦两个小字。
“阿爸说你去买刀了是吗，我猜就是你。”长生没说话，挑眉笑着看向达瓦，反倒把达瓦看得脸红。
“阿爸那把刀可好看了，上次有个人要出一千多买他都不卖。”
“为什么？”长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把刀还给达瓦，达瓦接过去拿在手里。
“那个人拿刀去卷另一把刀的刀刃，阿爸就生气了，让他不要再来了。”
长生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匠心，总要秉持着些什么，才能做出好的东西来。
没聊了几句话达瓦就走了，他还要帮店里收拾桌子。
和昨晚一样，长生吃了晚饭还是坐在大厅里看电视，一直到纪录频道的非洲第三集放完，长生才拿着手机上了楼。
九点多的时候老板上来告诉长生，车找好了，早上十二点走。

第十二章 桑干的女人和饭店
车子走的地方没有路，连车子经过的痕迹都没有，经过缓坡的时候骨链就在长生面前晃，引得长生老想伸手去拉稳它。好在开了一段路以后叶安终于拐上了一条土路，虽然刚才不见得很晃，但是长生也不见得就会喜欢坐在那样的车里。
没多久，长生就能看到叶安说的桑干，和拉河差不多的一个村子。叶安在一个旅馆前停了车，从后车座地下抽出一个水箱进去了。长生就坐在车里等着，过了几分钟叶安就出来了，还有一个烫了头发穿着很时尚的女人也一起，和叶安相熟的样子，叶安放好水箱，女人也进店里去了，回身拉门的时候长生觉得那个女人也在看自己。
“你要在这里住还是去坐车？”叶安上了车也没急着走，而是转过来问长生。
“我订了旅馆在拉河，我想回去。”长生的衣服和一些东西还在巴桑家的旅馆，昨天本来是要回去的。
“那现在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走。你看行吗？”叶安的态度比早上刚醒来时好很多，脸上还带着笑。
长生点头，叶安也不多说，直接带着长生往村子中间穿过。

叶安带长生去的地方是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饭店的院子，点的什么菜全是叶安做的主。一开始长生还和叶安掰扯些有的没的，等菜一上来，长生就移不开目光了，长生饿了一天，早晨的饼干和肉干只能做充饥，比不得实在的饭菜，从上菜开始就再没什么心思说话，叶安也不觉得怎样，拆了筷子安静地吃饭，看着四个菜有些不够的样子又让服务员加了羔羊肉和酸奶拌饭。
服务员出门的时候，长生不好意思地对着叶安笑笑，叶安也好脾气的笑笑。
出门的时候长生跟着叶安直接出了院子，长生还微愣了一下，应该是之前出来的时候叶安就提前结过帐，窘迫了一阵长生也就放开了。长生受了叶安的照顾，先是收留，而后又送自己到村子里来，合情合理都这顿都应该让自己请客，但是叶安这样的做派也没让长生觉得被轻视，只觉得叶安这个人真的很好，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感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