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我大限已至。
天地间的明丽在瞳仁浑浊的眼中如同颓圮的墙。
往生崖前窥往生。我抬手将凛冽的山风拥个满怀。
人说崖有多高,梦有多长。
我做了个不短的梦——从生到死,从幼及长。
我的梦同我的记忆破碎不全。
梦里那人生了张我日思夜想的面容,梦里那人眉目如故,我爱亦我恨。
梦里那人,我唤他,卫庄。
“聂儿。”老者的声音不期响起,眉眼微垂的白衣少年浅应了一声。
我知道,盖聂。我叫盖聂。
“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师弟。”盖聂滞了一瞬,侧头看了不羁的少年人,自己似乎是听见磨牙的声音。
我斜斜躲过他猛力一刺,他的力道太烈,他的仇恨太浓。这力道太猛,甚而他的身形稍稍失了衡,犯了习武者大忌。我纵剑拨开他的势,逼的他退了两步。纵剑本就求势,昔日的他走错了棋。阖眼后的再度睁开,已是凌空翻越势拔长虹,与我相抵的木剑应声碎裂。
他的神情一瞬停滞开来。我再度阖了眼撇开头去。
我落足虚空观这一切,心中难以言喻的堵塞。我想那时他们可否知有我这一旁观之人。
我面前站着自己和他。我好似一彻头彻尾的局外之人。
局外之人?局外之人。
说来可笑,我竟忆不起这一切。我将前尘忘得彻底。
我只知道我叫盖聂。我只知道我记得卫庄。
我看到玄虎之试,我心中如铁剑四下翻搅,苦痛不堪。我谁没能救下,我最后也没能救得了谁。可我是盖聂。
在我自云梦崖跌落云梦泽时,便明了了。尽管心中对这显得取名之人懒散无比的名字无语之至,我还是静下心臆测遥远的星河。我突然醒悟。我抓住什么,就得失去等价的东西来换。
我抓住三年死战的生,失去了鬼谷。我抓住苍生,失却不愿出口的爱情。
我的心中倏尔难过起来。可我的面容仍是一派沉寂。
我落足虚空,看到这样的盖聂,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剑。
继而十年,于做梦的我不过如光阴逝川。偶尔有零星的片段浮在眼前,两人也不过是遥遥数瞥,却连一两句正常的寒暄都做不到。我知道,我在躲着那人。我恐他揪着三年之战与我纠缠不息,而我一直避免与他交锋。我不惧死,可我不能死。
虽是记忆破碎,我却隐隐知晓我避他十年。
十年,他早已华发满袭,红尘之中我同多了几分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