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我要去第一个地方是大昭寺,尼玛说,他会在那里等我。
--------------------------------------------
自西安出发,转入四川,沿川藏公路入藏。一路颠簸都被抛在了身后,坐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广场,呼吸着高原的稀薄空气,我感觉格外疲惫。从康定开始,高原反应一直随着我,深吸一口气就会感到从额前到脑后一阵钝痛。说好了一路同行的旅伴临行前突然生病,我只好只身上路。
繁杂的摄影器材和画具在宽敞的巡洋舰里占不了多大空间,即使加上补给和行囊也会余下几个空位,显得车厢里空荡荡的。所以一路上,伴随我的不只是藏区美丽的风景,更多的是香烟缭绕的孤独。
身处这个熙攘的广场一隅,我发现自己已然不能适应这种纷乱。旅游团的导游不时用高分贝的喇叭召集游客,人群喧哗笑闹,明亮的声色交错中,一群灰色的人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群朝圣者。
他们身上没有旅游宣传册上华丽的藏袍,女人们亦没有珠石首饰,有的就是那么几件层层叠叠的分不清颜色的皮袍,穿插着几根曾经颜色鲜明的布带,手上套着类似木屐的套子。这样一群平凡的人,能够使他们从喧闹花哨的人群中引人注意的,不只是那破旧的装束,还有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深深的虔诚。
这些朝圣者向着布达拉宫不停地重复着击掌、伏地的动作,这个被称作等身长头仪式,据说只有最虔诚的人才有资格用它朝圣。灰色的人群里,还有两个红衣的喇嘛,相对显眼,默默地转动着装满经文的转经筒。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游客们的强烈好奇,不顾导游的劝阻,纷纷掏出了价值不菲的相机拍照,快门声此起彼伏,镁光灯的白光不停闪烁。
朝圣者们很快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照相他们看来是要把他们的灵魂从身体带走的恐怖行为。一个年轻的喇嘛转向人群,平静地双手合十,摆出了旅游者们向往的姿势。他的举止吸引了绝大部分闪光灯,直到游人兴高采烈地被组织去往布达拉宫参观,才默默回到人群中,继续拿出经筒转经。
朝圣的人群这才平静下来,坐在广场边缘休息。
透过太阳镜,我开始打量这位年轻的喇嘛。暗红色的破旧僧袍包裹着一副瘦削却精壮的身躯,皮肤黝黑而光亮。有一段时间没有剃的黑发寸许长,没有坚硬地挺立,反而柔软地贴着头皮蜷曲。那双淡定恬静的眼睛清澈如水,观察到这里时,他的形象跃然于我的速写本之上了。
年轻的喇嘛专注地转动经筒,薄嘴唇不住地开合,像是在吟诵经句,一直到一幅简单的素描完成。
和他同行的年迈喇嘛发现了我,轻轻地向我点头微笑。我忙摘下墨镜,向他双手合十,手忙脚乱的动作使老喇嘛也向我做了一个标准的合十。年轻喇嘛顺着他和善的目光望过来,我与那澄澈的目光相对,不由心下一动。
他好奇地看看我,瞪着刚刚还沉静如水的眼睛,没能沉住气,终于小心翼翼地向我走来……
是高原反应吧,我试着解释我的心慌。
他看到我的素描,欣喜的表情跃上脸庞,一声清澈的“扎西德勒”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不知是所谓的高原红,还是别的什么,我看到了他脸颊上的红晕。我把素描从本子上撕下来,送给他,小喇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用生涩的普通话告诉我,他们是来自日喀则的朝圣者,经过圣城拉萨,最终前往圣湖纳木错。
“我叫泓,你呢?”
“多尔吉尼玛,你可以叫我尼玛。”
尼玛,是太阳的意思。
与这缕阳光的重逢,是在庄严的大昭寺的门前。
热闹的八角街上人群熙攘,我掏出尼玛送我的佛珠细细地看——这个倔强的年轻僧侣不肯平白接受我的赠送,便摘下了一直挂在手腕上的佛珠回赠给我。简单地话别,我便在拉萨游逛,来到了这条著名的八角街。
停好车,我进入大昭寺,拉萨之所以被城所圣城,皆因为这座神奇的寺院。照相机依旧被留在车里,我想亲自纪录下朝拜的感受。
沿着人流顺时针行走,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神佛的注视下,灯火长明不息,空气里充满酥油的味道,壁画,佛像是寺院的核心。随着虔诚的信徒走动一圈,我来到了殿外。高原的天空蓝得那样深邃,大昭寺里全是极纯极纯的红色和金色,这样强烈的原色汇聚在一起,晃得人眼睛发疼。三百八十个转经筒紧密排列,朝圣者纷纷前去推动,无数金色的经筒转动,反射出迷离的金光,让人如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