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de mud
1
An Axe to Swallow(*)
肖从茱莉亚·威廉姆斯——一个典型的聒噪小病人——床边退开,美丽的脸上凝固着天生的全神贯注、漠不关心。她再次看到门上那页动漫海报,走出这家人的房子,关好门。
夹杂细雪的寒风钻进了她的衣袖,尖声呼啸的壁炉被隔绝于内,雨噼里啪啦溅起地上的泥浆,雾气淹没了所见的一草一木。她冷得抖个不停,不得不往回站了一点,略使力撑开伞,它倒咔啦裂了口,促销送的,大红布料耷拉下来,节肢的伞骨张牙舞爪地支棱着。
楼上传来一个男声,“肖医生,需要伞吗?”
她揩了把脸,生疼,转身的瞬间马尾被飘雨淋湿,肖顺手把伞的残骸扔进走廊角的废品堆里,与昏黄的灯光合而为一。二楼停了一辆崭新的纯白自行车。
“我是托马斯。”男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帅哥。
肖报以微笑,好家伙,是男是女都得对他起性欲的,但是——千万不要睡邻居。
托马斯朝门里喊:“甜心,有人需要伞,你现在得开开门。”肖用扫兴的死鱼眼对着已婚帅哥:插足一段婚姻(哪怕只是半个晚上)很麻烦,即使他们正在吵嘴。
“别撒谎了。”
门里传出的声音让托马斯脸色僵硬,丢了面子的典型表情。
但更僵硬的是肖,肖认得那声音。走廊漫长的寒冷光线摇摆不定。肖认得那声音。惊奇又恼怒自己没忘记。她到现在也记得那女人跟梅花鹿一样潮湿发亮的眼睛,教科书一样锋利的锁骨,死死箍住肖肩膀的手指,过剩的性欲,没完没了的吻,甜蜜的呢喃从喉口颤抖地逃逸。她的茶色真丝裙被撕扯到了腰际,她的手指穿过肖的发间,她的眼神仿佛能看到肖未来的一切。
女人还是来开门了,看到肖时候愣住:“还真的有人。喔?茱莉亚的肖医生。”
“对啊,我去给她找伞。”托马斯想吻女人,但是被闪开了,讪笑了一笑,窜进屋里。
女人斜斜倚在门框上,笑容友善,一头完美的棕色鬈发,杏眼薄唇尖耳朵,高挑又瘦削,“卡洛琳。如你所见是个家庭主妇。”
“吵架啊。”肖说。亏她刚才绞尽脑汁想出这女人的名字呢,结果不是维罗妮卡。
“进来坐会儿吧,雨实在太大了,我们正在做牛排呢。”
肖的一个“不”字就给堵住了。
“别找了,托马斯,回房间呆着。看见姑娘眼睛就乱转。牛排没你的份。”女人头也不回,语气轻软,脸上依然带着礼貌又富于底气的神态,合拢了她修长的十指,在逼仄的玄关处、昏黄的视界中眉眼投下深邃的阴影,她的声音自有其清冽,但被四五十度的蜜蜂滴全盘包裹着,让人如坠梦里。
穿堂风击打着肖的背部,吹鼓了她脱下一半的羽绒服。她牙关打了打颤,连忙关上门走进屋里。整间房充斥着暖色系的灯光,屋角有架落灰的黑色三角钢琴,旁边也没有钢琴凳;仿佛来自旧世纪的大头电视机被放在崭新的茶几上;深绿色的皮质沙发上连个靠枕也看不到,下边儿露出体重秤的一角。
“我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寒舍’。”
“挺好。”肖一屁股坐下来,不客气地挥刀切肉,“会弹琴哈?”
“生疏了。指甲长这么长- - -肖医生,你结婚了吗?”女人把椅子拎出来一截,优雅有余地落座;胳膊肘抵着桌子,手掌托脑袋,也不吃,就看着。
“单身。”肖含糊不清地说。
“好吧,看来你很享受她。”
“你吃吧,肖医生,我的那份你也吃了吧,否则就帮我倒掉。我得和托马斯谈谈……”女人拍了拍肖的肩膀,发尾在空中划出令人目眩的优美弧度。她的鞋轻轻敲击木地板,肖无所谓地继续大吃特吃,如果上不到这女人或/和托马斯,那就用牛排解决问题。这位家庭妇女厨艺精湛。
但说真的,就她在床上那疯劲儿,还有那笑脸,家庭妇女?太不合适了。
女人走开足足半个小时。
这期间肖既不好离开又不好出声,悄无声息地做着健身运动,做完以后随随便便倒在沙发上。她得说点什么……但肖没有,只缄默地看着女人走过来。
“我该说什么,托马斯居然对你有非分之想。”
肖倒是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直言不讳:“我很抱歉。我将离开……”
“不打紧的。”女人说,“这是托马斯的错。”
“但我仍然会走的。”
“不,”女人伸出手臂,把肖推回沙发上,再粗鲁的动作都能做得同水之舞一般,“不,你不会走,肖医生。”
肖清楚感觉到她的掌心发狠摁住自己的肩膀。壁炉的燃烧声依然摇曳着,房间里托马斯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了响亮的响声,肩膀上的力度近乎让人疼痛,温暖的热度从手臂传来也积聚在小腹。她无法反应。
“你喜欢托马斯吗?”女人问,语调上扬,爱抚的远在天外的低语,和女人的嘴唇一起轻轻擦过肖的耳廓。
“我谁也不喜欢。”肖往后挪了挪,并不是示弱,那样会舒服一点,锁骨因此窝得更深。
女人永不厌烦地微笑着,还更开心了一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曾经轻啃过肖嘴唇的小虎牙、也是应该轻啃过托马斯嘴唇的小虎牙。
肖看见女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因愤怒或者激动或兴奋,女人搭在肖双肩上的手朝颈脖靠近了一点,她更加弯曲了背部,膝盖恶狠狠地顶开了肖的双腿。
“我不喜欢人妻。”肖似笑非笑,语气里沾染了点危险的味道。
女人舔了舔上嘴唇,放开右手来拨弄自己耳边不听话的头发,接着左手也被肖毫不留情地打掉。肖却并没有逃开,她的手拨开女人的衣领寻找到内衣带,握住朝自己扯过来,女人踉踉跄跄跨坐在肖左腿上。
“肖医生?”女人的语气有些得意,但也有些累。
“这么说你记得我了?”- - -而不是仅仅看到猎物就想打炮?肖肯定自己把女人勒疼了,但她不在意,她知道那个女人也是。
“唔,我不确定,我们见……”女人话音未落就被又狠狠扯了一把,但她笑得更开心了,“过?但谁在乎呢,亲爱的。”
女人低下头看肖,头发绺绺垂下来,有些扫在肖脸上。肖能感觉到女人带来的暖意,女人双腿轻轻合拢,夹住肖的左腿;她扶稳女人的腰,让她在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摇晃中不致于掉下去,却也刻意忽略左腿上的温热,女人挑逗的律动榨出极为克制的喘息。
“你就是这样的人,卡洛琳。”肖咬着牙说,稍微扬起脸来,“你的丈夫还在这里。”
女人迎合似的蹭了一下肖的唇,柔软的触感恰似她环在肖背后的两手:“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猜对了。”她的鹿眼睛看着肖,低头埋进肖的颈窝。她温热的气息洒在肖的皮肤上,咯咯笑,她又吻着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温柔得能熔化世界。
冰冷的飓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里呼啸而进,而屋内的空气却又湿又热,肖头昏脑胀又血流加速,她狠狠地抵着女人的腰肢,任凭女人摩挲着她的曲线。女人手指攥着她牛仔裤的边缘,却又放开了。
“真遗憾你提到了托马斯呢。”女人眷恋似的看了她一眼,踉踉跄跄站起来。
“哈。”
“你现在总该想到正事了。”托马斯从房间走出来。
“好吧,我敢向你保证,托马斯绝对是真的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而我已经好久没跟男人上过床了……”女人皱了皱鼻子,声音比任何时候都甜。
“我们是来敲诈你的,”托马斯颜色挑衅,“我跟她也不是什么夫妻。”
“敲诈?什么名义?”
“叫我根,亲爱的。”女人答非所问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告诉过你没有人能忘记你,那可不是一句情话……”
肖看着根。她婷婷袅袅。她曾俯身挨近。
“你还记得我们的安全词吗,”根的语气满不在乎,她手背蹭蹭肖耳朵旁边的柔软皮肤,手上的热气仍然没能散掉,“萨姆恩?”
2
GaolBird
锋利的纸缘划破了肖的拇指。极细微,还是渗出血来。她正在撕掉自己那张笔画重叠的医嘱——她用脑过度,发热。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遭到敲诈,因为那女人——根什么条件也没提,托马斯对其不配合是颇有微词,但显然他不是掌握秘密的那一个。亲爱的我们单独谈谈?(‘不是说你,托马斯。’)你瞧,你得要你的工作。我知道得太多了,这不算的话,我还知道你是个反社会二轴,也清楚你都是怎么对闹事家属的黑帮朋友的。萨姆恩,我才不在乎托马斯想干什么,他够不着你,那些下三滥手段。
钱?我不缺钱。诈骗是生活习惯嘛。男人还是姑娘,我想要就要呀,是呀,包括你呢。
根闪耀着妄自尊大的笑容。她把托马斯紧锁于门外,后背抵在门上;她利用一切。耳鬓厮磨之际的情话。医生眼里缱绻的倒影。她枯站着,有如能等上半世纪,不靠近不牵缠,像镇恼人的风。当她戏弄你,伪装,欺骗,你要气恼于伎俩;当她漠视你,微笑,站定,你还要渴求那俯近。她就在那里,就连危险也害怕她;她对你巧言令色,你轻易就忘记了她对每个人都这样。
但肖不曾忘记。她想一巴掌把肖脑袋拍掉。
3
Loop
根反复出现,给一点性暗示然后溜走。作为茱莉亚的“好朋友”,她死皮赖脸请了茱莉亚把肖介绍给自己,笑出八颗牙,你好啊,肖医生。她在肖常出现的健身房里跑步,得到不少电话号码,真巧啊,你也在。她突然出现在肖的座位旁边,我没带钱包呀,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三大盘牛排么?摸来摸去,被打开,再摸来摸去。
肖总是在幻想中射杀这个讨厌的家伙,偶尔也幻想一下做爱场景。根装家庭妇女扮得是真好,在夕阳将落之际像只敏捷的云雀般步入阴影,于星辰未歇之时闲闲推开窗户,完美地钝化了她睥睨的神彩。不喝威士忌,不上酒吧,买菜或者散步,偶尔看看肥皂剧,喜欢买新衣服,不怎么读书。
你好呀,真巧啊,该走啦。她倒是很少说再见。
肖再也感觉不到滔天怒火那一天,根拿着梳子要给肖梳头发。“真是我的小美人。”她肉麻得肖差点背气而以此自傲,她哼起了歌,New Year’s Eve。正好是这一天。
肖听了听,说,这是首很残忍的歌嘛。根没有回答,她认真地梳着,就好像在说不是这样。肖也无所谓。
当然地,我还是很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