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皇城上下齐为大行皇帝哭灵，据说满朝文武延请新帝践祚，但这于祝蓁来说却没什么独特之处，由父侯领着入了宫门，一路随行，入了灵堂，脱身独自乱窜，躲开禁军，进了一处僻静的屋子，屋外垂着珠帘，轻轻扒拉开往里头望。)

朱？？？？丽？？？？？？崽，阿爸对你很失望

（若终其一日的垂泪，人总是会疲惫的，是以我稍稍提前行使了自己的权力——虽尚不知那厢即位之请已行至哪程，但最后的结果总归是不言而喻。）
（趁泣声未歇，避入后室略作休息，小奴递来一杯温热的水，盛在白瓷盏里边，同外边的惨戚竟是十分相宜。）
（她向我告罪，因这一切都太过简朴，可我怎会降罪于她呢？寒风冽冽，我对目下形势十分了然。只是握着这盏清水，等待暖意渐渐侵袭过来。）
（我所能停留的时间并不很长。）
（忽而闻屋前泠泠地响，抬睫望去，竟见着意料之外的人。）

(弯着眼，先是瞧见一盏白玉杯，抬眸，竟是四目相对，那双眼，皎洁无暇，那面容，自我年幼之时便记下了，此时，我也顾不得什么，撞开了珠帘，发出一阵泠泠清脆的响声，而祝府的五小姐，已然扑向屋内佳人身上，唤了一声)
长姊！

（我正要唤她过来，却猝不及防地，受了她这一扑身。这样烂漫的性子，是她独一份的，可眼下显然并非好时机。）
（我入了庆王府后，爹娘膝下方得她一女，是以宠若掌珍并不令人纳罕，女孩儿天真一些总不会坏事。从前年节归宁见她，每每是心喜的，然此刻却只是轻声应了，略略抽身一些出来。）
（小丫头长得很快，像阳春的枝芽抽条，嫩生生、俏兮兮地立着，于寒风里穿破一道旭阳来。）
（抬腕搁盏，我却攒出一些并不由衷的恼意，为的是教她人情。）
“嘘……小声些。”
（方垂目视她，素手为她抿上垂落的青丝。）
“怎么到这儿来了？”

(在长姊身上蹭了蹭，上回见她还是在正月里头，虽还未及我降生她便入了庆王府，但我们却从见面开始便异常亲近，这或许就是老人说的，血浓于水。)
(听她的话，压低了些声音，是了，今日举国哀悼，不宜太过张扬，一瞬间的忧伤甚至让人觉察不出来，又一脸娇笑，言)
蓁儿在皇宫逛逛，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阿姊了！
(欣喜涌在脸上，现在外头的正事儿还在安排，阿姊还有一会儿陪我说话的机会。)
瞧，这便是我的缘！

（从她松软的发上拂过，手下的触感无端又使我想起了二月的柳丝，也是这样的软与轻盈，想象里是蓄积着累累生机。从来容易在凛冬里想念孟春，而今冬这种感触尤甚。）
（大抵是在向往着，新朝的第一个阳春吧。那应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季节，提之即使人神思四驰。）
（我在往常是要予她一笑的，但今日总与往常不同。可我不愿做剥夺她笑的那恶人，于是只待她笑后，轻轻提点一句。）
“蓁妹，爹爹可曾告诉你今日为何要入这宫来？”
（十指扣过她荑，触之指尖有些凉意，许是外头北风起了。我将那杯行将冷却的清水递她，又抬首吩咐小奴再上一盏来。）
（蹙眉未展，仍同她说话）
“你独身一人吗？”

(长姊似乎并不是十分开心，蓁蓁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种气氛让我也染上一些愁肆，闻言，淡眉微蹙)
今日，举国服丧。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联系呢，老皇帝死了，自然是皇宫里头的人哭)
我是溜出来的，四处闲逛。

“你知道，那很好。”
（她永远向上翘着的唇角垂了下去，这使我感到一阵不忍。颓风鼓入，显而易见地，愁思卷卷起于眉心，又荡至眉尾，蜷出更忧心的神色来。）
“蓁妹，今日是不容许这样子的。”
（哪样子呢？是笑抑或闲逛？我突然不愿续言了，我期待明年春顺顺当当地来，可它绝非是剥夺我幼妹扬唇的理由。）
（于是改了口，又抬手扶额，一指顺平蜷眉。）
“……不过，倒也无妨的。”

(我出侯府时，大家都告诉我少说话，只随着众人便好，可我来宫里一趟，不是为了见老皇帝的灵柩，对于没有来过得这里，非得探一番才能满足。)
那些人都在守着老……，大行皇帝的灵柩，没有人会注意我的。
(挂上一个俏皮的笑)
姐姐放心吧！

（我突然想同她笑一笑，使她不至于疑心姐姐换了内芯，然这笑意在漾出那一刹，又只成了弯着的眉，眉骨里藏着温柔意。）
“我知道，你素来是伶俐的。”
（少顷，又端上一盏鬼脸青的茶，我想，这一定很费了那小奴一番心思，我也感念着。）
（用这碗热茶换了她手中凉透的水，又担忧她不喜这味茶。）
“你本不必来这儿的，四处慌乱，不比家中方便。”
（后头那一句，是有意压低了些声。）
“倘不爱吃茶，便权当捂手罢。今日也别四处奔走了，这屋子里虽没有地龙，却好赖比外头强。”
（我在这儿坐一刻钟有余了，可却不大愿意走，总担心她一人在这儿不妥当。）

虽然这里森严，但今日上下都忙着，怕是无暇顾及我一个小孩子吧。
(笑意分外狡黠，孩子气却掩不住。接过长姊递来的茶水，未曾入口，只暖了暖手，那飘散出来的味道，我还不是很习惯。)
蓁儿不要待在这里！
(皇宫这么大，我还要看看呢。心里暗自嘀咕，长姊未免太过担心了。)
放心吧，我会悄悄地，到时大殿跪拜，我再偷偷溜回去，不会有危险的！
(人小鬼大，义正言辞。)

围观完了

（她这一番说下来，更令我忧心忡忡，故而不由有些埋怨家中老父此举，何苦要带一稚儿来。虽作此想，却不忍败她兴致。）
（一旁侍女已然欲言又止，我知晓她所欲言者何。拢袖而起，对蓁妹）
“阿姊尚要去前殿，实是不便再同你说话。”
（矮身同她对视，到底舍不得胞妹）
“你在家中要好生注意着行止，倘使能获贵人青眼得了品级，今后阿姊便常召你入宫，这四处景色，尽看也使得，倒不急于今日一时。”
“蓁妹，可懂？”
（我不知这话她能听进去几何，到底不大放心，留了一小奴在这侍她。再三顾首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