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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04-中长篇】我又再度依恋上昨天(主泰西)原作者:李格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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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回归pkr玩耍了,一直希望多些人看见这篇文,之前在另外一个吧发过,这次是整理重发,看过的盆友们可以无视我
依旧九只、泰西镇楼,顺便
@李格浪
原作者。授权我就不贴啦,懒得翻,如果后面需要我会再补。
送TA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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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4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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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带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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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树要开花了】
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死去的树原来是可以再长出嫩芽的。
原来老唱片始终循环。
原来只要我们活着,结局就永远是开放的。
原来,人是可以再度恋上昨天的。
在整个故事开始以前,在整个故事停止讲述之后,请任由内心海怪搅动记忆大海,潮汐将会更迭,昨日会漫上今日之岸。滩涂上布满泥巴,赤脚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响声——请感受这些,时间,死亡,成长,撕裂,团聚,离别……去真实面对与体会一番,在滩涂中滚上一身泥巴。然后一切复归平静,回头脚踩砾石满布的大地,纵然要忍痛,可永远热爱这时时刻刻,即使我们注定庸碌平凡,即使我们无力解开许多死结。
因为树还会开花,昨天从未死去,只要我们迎面相击生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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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2017-01-04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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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伦敦总依赖雨点】
门外下起了小雨,金泰妍站住在公寓门口。
“金小姐,你没带伞吧?”
金泰妍回头,那个住在公寓里的女孩穿着拖鞋急匆匆从楼梯上下来,旧公寓的走道里塔拉塔拉的声响荡来荡去。
“这把雨伞是她的,忘记带了,下着雨呢,你带走吧。”
女孩递过来雨伞,夜空一样黛色的一把。
金泰妍接过:“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姓金?”
女孩把手插进衣兜,狡黠一笑:“猜的。沾上雨水它会变色哦。”
转身向楼梯走去,头也不回,嘴里轻声哼:“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金泰妍歪着头笑了笑,不算准确的粤语发音,还带着韩文味,却正好是以前和她一起听过的一首歌。
在伦敦听见一个韩国女孩唱着一首熟悉的粤语歌,怪异,倒觉得有趣,回身撑起伞,迈出门。
来的时候,天气还只是阴沉。
金泰妍找到这间公寓时已经是下午,打开门的女孩二十岁的样子,亚洲人脸庞,穿着随意,头发随意马尾,一只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另一只手推着眼镜,人字拖在脚下塔拉着。
“请问郑秀妍住在这里吗?”金泰妍说的是英语。
“她上月搬走了。”女孩捋了捋头发,却是一口纯正的韩语,她打量着金泰妍:“你要找她哦?”
“她是去休假了吗?”忐忑不安地尝试提问一种可能。
“回国了,和她男友。”
“哦……”金泰妍听见外面起了雨声。
“你是?”
意识从雨声里被拖回来:“我是她高中同学,来伦敦旅行,听说她在这里,想来顺便叙叙旧。”
“哦……我有她在国内的地址,你要吗?”
“不用了,谢谢。”地址是不需要再记的,旧地址金泰妍知道,要找的人不会变更住处。
“进来坐?我在泡茶。”
“不打扰了,多谢你。”
伦敦浸在北纬五十一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里,20摄氏度的八月,下起雨有些凉,有点偏远的街道上行人零落,更显寂寥,潮湿的凉气侵着皮肤,就连意兴阑珊的感慨也被浇灭。
金泰妍拽了拽袖子,好在出门时套了一件黑色长袖帽衫,抬头看见雨伞正斑斑点点起着变化,从深而隐秘的蓝往明亮的色彩去。
走到路口的时候,金泰妍驻足等着红灯,脚下水滢的地面映出雨伞的色彩。金泰妍转头看着街上玻璃橱窗所映的雨伞倒影,上面是明亮的水彩画,画着伦敦的红色公交,公交后面天空晴朗,手写体勾勒一句潇洒的“It's sunny.”这把雨伞让金泰妍成了灰色街景里唯一明亮的一块。
郑秀妍看中的东西总是暗藏一份匠心。平日是冷冷的深蓝,承了雨水便显出暖心的水彩,金泰妍微笑,这伞某种程度上相似于它的旧主。绿灯亮起,继续往前慢慢迈着步子,帆布鞋已经湿了,一步一步踩下去,能听见鞋里产生的气泡咕叽咕叽被挤破的声音。雨声稀落,不燥不急,金泰妍一时不知道在伦敦还应该做什么。
走了不远,路过一家唱片店时,音响里放着一个沉沉的女声,和这个天气契合得恰到好处。金泰妍合了伞,推门进去,吱呀一声有些滞重,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几下,店老板是个白人老者,带着花镜坐在那里翻着报纸,没有抬头。
扫视一下,唱片架都是旧的,唱片倒是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按年代和类别,归类清楚明了。金泰妍把伞挂在门边的伞架上,体会着店面里木架有些陈旧又不陈腐的气味,一瞬间竟莫名相信,过去三年里郑秀妍该是常来这里的。
金泰妍随意地逛,仔细挑选了几张,心里想像着三年前郑秀妍在这些架子之间缓缓穿梭、盯着架子弯腰又直起、在试听机边戴上耳机闭眼倾听的样子。家里现在还有那些年郑秀妍陆续寄来的唱片,都耐听,细微贴合着金泰妍的听觉胃口。很久没再去听,出国前还是带了它们在身边。 结账时问店老板正放着的是谁,老板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张。 《Happenstance》RachaelYamagata。
老板寥寥介绍了几句。第一张个人专辑,全创作。独立女歌手。
金泰妍一边看着唱片一边从老板的介绍里攫取着关键信息。忽然老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唱片递过来:“You may like this one.”金泰妍看了一眼,没有接过,笑着摇了摇头:“I've got it.”老板吃惊地看着她,又马上微笑起来,一副赞赏的神情。
那是很难买到的一张爵士老碟,郑秀妍寄来的最后一张唱片。
在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金泰妍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
歪在床上吃着三明治,边翻地图边思忖着接下来该做什么,晚餐就这么潦草应付过去。明斯特大学的通知还放在摊开来的行李箱上,现在起身去德国还有些早,金泰妍盯着天花板大概计算一番,自己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空闲,是留在伦敦观光还是往别的地方去?撑起身,抓起桌上那罐汽水“砰”一声打开,咕咚咕咚的灌进去。
“秀妍,总喝汽水不好。”
“汽水的刺激能让人舒服些。” 郑秀妍咂了一下嘴,“尤其是这样一大口以后。”
金泰妍也咂了一下嘴,晃了晃脑袋抹掉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话语。
雨伞撑在地面一角晾着,慢慢变回了深蓝。
从挂在椅背上的黑色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熟练地从笔记本的一侧抽出圆珠笔。
8月2日
伦敦下雨,她已经和一个我不知名字的人回国。她住的公寓不算新,但至少干净,合乎我想象。从她的室友手里接过了她的雨伞,会变色。不知道她的室友为什么知道我的姓,不想猜她是否拿我的照片给室友介绍过。
在公寓附近的唱片店买了几张唱片,有些贵倒也值得。店老板很会观察人的样子,推荐的唱片是她两年前送的最后一张,我虽已听过,却印证他明白我的胃口。
不想猜她是否常光顾这里。 只觉得自己的懦弱终于被报应,一味逃避,现在回头,却未及追上。算了,没见到也好。如果没得聊不是更难堪。忘掉渴望也就没有什么不快。她室友哼着曾经一起听过的《再见二丁目》,可是这层意思?只是可惜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腐蚀在碳酸饮料里。
伦敦若自己走,难免陷入不堪的猜想。推算这条街她走过没有,那个店她逛过没有,这一站她是否也等待过红色巴士,经过这个路口时她的手是否有人牵……所以,接下来去爱尔兰吧。于我于她皆是全然陌生,索性去看野性的海岸。看海浪肆虐拍打礁石,一定是很壮阔的场景。奇怪,怎么现在写的文字也有了她的样子?
金泰妍刷刷地写,抬头望了望窗外,雨还在下,刹那间觉得,伦敦是不太欢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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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2017-01-04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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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下个月去英国】
“泰妍,我签证办好了,下个月去英国。”
“那……就没办法一起毕业旅行了啊。”
2006年12月1日,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
距离郑秀妍去英国,还有四十天。
金泰妍抬起头看着郑秀妍,怀抱吉他皱眉,眼神有些遗憾的样子:“本来帕尼还说毕了业大家一起去看海。”
惦记的是一起毕业旅行吗?原来并不会不舍于分别。
郑秀妍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金泰妍,低头挑了挑眉,微笑里透露不被理解的苦意,慢慢合上了面前的钢琴盖,语气冷淡,笑意似有还无。
“到时候我就放暑假了,可以回来找你们,一起去不成问题。”
“哦……是吗……那好。”金泰妍笑了笑,又低下头,温习着刚刚练习的几个和弦。
郑秀妍皱了皱眉,收起自己的钢琴谱和金泰妍的吉他谱,平静口吻吐出几个字:“别练了,回家吧。”
“哦……”金泰妍站起来,把吉他放进了琴盒。
金泰妍从停车棚里牵出脚踏车,郑秀妍背上背着金泰妍的吉他,坐上后座,环住金泰妍的腰。一切动作轻车熟路。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英国?”
“不用问。”金泰妍使劲往前蹬了蹬脚踏板,出校门,拐了一个弯,行驶进冬季夜晚的大街:“不就是那些事么。”
有点冷,她往上拉了拉围巾。
“哪些事?”
“这个学校……你呆不下去了,不想面对跟玉泽演有关系的人和事,对吧?”
郑秀妍没有答话,把头靠在金泰妍的后背,手插进金泰妍的衣兜。两人沉默着一直到路口的交通灯前面。
“其实,我现在又不是很想离开了。”
等红灯的时候,郑秀妍照例从后座上下来,看着金泰妍。
金泰妍一只脚撑在地上,双手把着车把,转过头,笑着歪了歪脑袋:“你啊你,到底是要怎样啊?不是都准备好要走了么。”
“我以为我是决心要走的,毕竟有很多事情让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不过我渐渐发现,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让我不舍。”
“比如呢?”
“比如帕尼,还有你。”郑秀妍看着金泰妍微笑。
金泰妍腼腆笑笑,挠挠头发,转头看见变灯,忙叫那位乘客上来。
郑秀妍坐上后座,环住金泰妍的腰,等金泰妍骑稳,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从嘴里柔柔怯怯地流出:“泰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觉……”
风声掠过耳边,郑秀妍声音渐弱,金泰妍没有听清,微微转头问:“嗯?你会感觉什么?”
“很幸福。” 郑秀妍把头埋在金泰妍的背。
“是哦?”金泰妍挑眉,没回头,不出声音地傻笑。
被依靠的踏实感和满足感充盈胸口,咚咚咚咚,心脏跳得好像欢呼雀跃的新生小野兽,令金泰妍忘掉了冷。
郑秀妍没再说话,揣摩金泰妍的回应,也揣摩自己言语,适才是否透露了擦枪走火?
街上车少人稀,金泰妍故意晃动车把,车子忽然左右扭来扭去,郑秀妍吓得身子紧绷,只好双手抱紧金泰妍的腰叫着:“哎呀混蛋!又开始……金泰妍你个混蛋不要晃了!”金泰妍哈哈地笑,不再晃动车把。
到了金泰妍家的院子门口,郑秀妍从后座下来,交还吉他。
“明天见哦。”金泰妍留下个明亮微笑,转身牵车走进大门。
郑秀妍微笑挥手,安安静静看着金泰妍背影消失,然后就像往常,街灯下独自走完剩下的八分钟路程。这次的八分钟有点恍惚,心情难以说明,夹杂欣喜和酸涩。
原本想要埋在心里的东西竟然流露,好在话并未说明,金泰妍的回应也像是未曾多想,做了两年半的同窗好友,感情足够致密,也足够互相了解,但在这次郑秀妍竟然不敢妄自揣测金泰妍。毕竟自己也没想清,这个情愫到底该不该任它滋长下去。
同样是好友的Tiffany和金泰妍两者,给郑秀妍的感觉已慢慢失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竟然给金泰妍占了一部分?算来也不过就是这一年的事情,四月时候郑秀妍和交往了一年多的学长分手,付出又被背叛的感觉并不好,至少严重挫败了郑秀妍强烈的自尊。年纪轻,快乐伤心都要放大来演,于是自暴自弃自虐,什么愚蠢戏码都拿来放在自己身上试验。
Tiffany起初也劝,奈何郑秀妍转变太多,固执沉默阴郁,性格里黑色面向似乎全跑了出来,Tiffany也不知怎么办。
金泰妍刚开始只是不言不语陪着,知道劝不好使,看见郑秀妍手臂上的划痕,心下已经猜到是郑秀妍自己用刀划的,但还是皱眉问:“怎么搞的?”
郑秀妍只是戏谑无谓的样子:“昨晚弄的,没事,又不疼。”
金泰妍皱眉,冷冷一句:“你不疼,我心疼,以后不要。”
然后就走开,不再问。
这一招奏效,金泰妍太了解,郑秀妍最怕的是让在乎的人失望。
“外粗内细的人”,Tiffany曾经这么评价金泰妍。
后来金泰妍开始骑车载她回家,郑秀妍知道她担心自己乱走出事,也就答应。两人原本就住得很近,只是之前的日子都是放了学等着打完球的学长送她回家,金泰妍往往是放了学就去忙社团,高二快结束的时候,郑秀妍没有了学长,金泰妍放弃了社团,身为密友放学一起回家就是理所应当。
只是被载在后座的郑秀妍发现金泰妍比起原来似乎不一样了一些,一年多以来都沉浸在和学长的恋爱里,Tiffany和金泰妍退居其次,转眼好友也有了一点变化,只不过没仔细观察。也或许是位置的不同,坐在后座,郑秀妍觉得在颠簸地方明显减速、郑秀妍不开心就晃动车把逗她笑的金泰妍是个过分体贴的人。
金泰妍待朋友尤其贴心,这是郑秀妍早就知道也体会过的——郑秀妍经痛,都是金泰妍去准备姜汁红糖,每天中午都是金泰妍负责给Tiffany和郑秀妍打饭,有什么烦恼第一倾诉对象就是金泰妍,这都是两年多来相处的老规矩。
不过正失恋的人禁不起过分体贴,一经体贴便易沦陷,而金泰妍又偏偏因为心疼郑秀妍而毫不吝惜体贴,不多说只陪伴,太柔软的相处模式。郑秀妍知道金泰妍其实愧疚,因为那个叫玉泽演的学长最初是通过金泰妍和自己认识的,但郑秀妍哪里会怪罪金泰妍,当初相识不过是因为加了泰妍和学长一起经营的社团,跟金泰妍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怪罪从道理上本就说不通。
不过金泰妍就是这样,过于淳厚的个性使她总是自觉负起一些不必要的责任,为别人殚精竭虑又不愿意表现,总溺在自责情绪里,对人又会装出一副快乐模样,像个太阳,燃烧自己温暖别人。
现在失恋心情已经慢慢痊愈,郑秀妍明白金泰妍是功臣一个,对自己所尽的情分不过出于朋友道义,但也讶异自己竟然有些对这个身边的好友产生了过分的依恋,而且这好友还是和自己一样的女孩。
不能说破,就连Tiffany也不能告诉。金泰妍虽说平日玩闹,内里却是个保守的人,自己的同性好友突然对她告白,颠覆的恐怕会是两者之间由友谊架构起来的最基本的平衡。可是马上就要去异国,日日的陪伴就要抽离,“错过会后悔”的声音总在郑秀妍脑袋里飘着。或许离开也算是想要逃避,逃避的不再是那个关于负心学长的回忆,而是自己对金泰妍的非分之想。郑秀妍信誓旦旦,要把金泰妍的陪伴和体贴抽离出自己的生活,强制性戒掉。而临走前该不该丢下什么给金泰妍,郑秀妍得不出答案。
就是这一年开始,淡淡情愫莫名其妙地滋长,本以为不过是一时没想清楚的缠绕,时间一过就能梳理明白,到时候你是你我是我,好友做下去,各自拥有幸福。谁知时间过去了,这缠绕一来就是许多年,就算不在左右也躲不开。那年就要离开去英国的郑秀妍,哪里知道思觉一经牵动,丝丝扣扣缠绕在手,挣扎起来捆绑得只有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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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4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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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明斯特室友】
“你好,我是徐珠贤。”
对面的女生清瘦秀丽,素颜干净,身材高挑,长发挽起,清凉宽松的白色衬衣的上端几个扣子敞开,里面是黑色细肩带背心,锁骨分明,脖子上挂着简单挂饰,左手插在深色丹宁裤的兜里。手腕很细,骨头轮廓都露了出来,一个雕纹细腻的银镯在上面晃荡着,好像随时要掉下去,她右手正伸出来停在不高不低的位置,等着金泰妍的回应。
“你好,我是金泰妍。”金泰妍跟她握手,暖暖的。
“我帮你抬进来。”面前的女生说着去抬在门口的行李,金泰妍来不及谢绝,一件大行李箱,两人合力抬进屋里。
金泰妍放下吉他琴箱,擦擦汗呼了一口气,朝徐珠贤笑笑:“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室友了,我在明斯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女生微笑指了指不大的沙发:“坐。喝什么?可乐,橙汁,还是茶?”
女生的嗓音干净清爽,衬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感觉,金泰妍坐在沙发上微笑:“可乐,谢谢。”
女生点点头往冰箱走去,拿出可乐然后去厨房找杯子。
金泰妍打量一下这间学生公寓,一间小客厅,两个卧室,卫浴间厨房各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样子,有淡淡的衣物柔顺剂香味,装潢简单干净,客厅的摆设简洁温馨,茶几上摆着一株小盆栽,码整齐的杂志上全是学术性的德语词汇。公寓被组合得干净小巧,倒还真有一副家的样子。
“盆栽是上一个室友养的,留下来做纪念了。”女生递过来一杯可乐。
“谢谢。”金泰妍接过:“我可以叫你珠贤么?”
“可以,也可以叫徐贤,同学都这么叫我。”女生坐到沙发斜对面餐桌边的椅子上,语气平淡,行为有些疏离,让金泰妍想起了郑秀妍,不过面前这人似乎比郑秀妍还要更淡然些。
于是主动寻找话题:“那我还是叫你小贤吧。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哲学。”女生喝一口橙汁,露出一个很有涵养的微笑。
“哦……我学法学。你来德国多久了?”
“这是第三年。”
“那太好了,我德语不好,请多指教。”
“虽然我也不是多好,但日常交流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徐珠贤挑了挑眉,善意地笑了笑。
“多谢多谢!”似乎这位室友也并不是很难接触。
“这是吉他?”徐珠贤饶有兴致地看着放在墙边的琴,语气里的好奇融化了一点疏感。
“嗯。”
“你会弹哦?”
“嗯……中学在吉他社混好久,大学没事也练一练。”
“那……给我弹一首好吗?”徐珠贤眼里突然闪烁起小女孩的光芒。
金泰妍一霎那恍惚,讶异这神情语气竟也可如此相似,在六年之后,在异国他乡,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她竟看到了那时候的郑秀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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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4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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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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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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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4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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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花岛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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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5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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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那就划一根火柴吧】
……手里没有烟
那就划一根火柴吧
去抽你的无奈
去抽那永远无法再来的
一耧雨丝...
徐珠贤一直安静聆听,偶尔喝一口橙汁。
金泰妍弹完,把吉他放回琴箱,何必唱这首?思忖无果,靠在沙发不知道说什么,屋子里两人就这么沉默,倒是丝毫不尴尬。
“你抽烟吗?”徐珠贤开了口,还是平淡语气。
“偶尔,没有瘾。”金泰妍喝了一大口可乐。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徐珠贤很温柔地微笑:“唱得真好,我喜欢这首歌……”
“嗯?”因为那个微笑金泰妍微微一愣,然后莞尔:“谢谢。” 她觉得这位室友似乎和郑秀妍一样,虽然外表冷静,但是是内热的性格。
“爱尔兰的海很壮阔,就像一个人澎湃的心一样。”
一个下午的闲聊,从专业到未来规划,从童年到家庭,金泰妍和新室友很快熟悉并且相互欣赏了起来,话题投机,志同道合,此时聊起爱尔兰的旅行,金泰妍也不吝惜用上有些文绉绉的句子。
“澎湃的心……听起来很吸引人。”徐珠贤是个懂倾听的人,回应的话语总是真诚但又平静。
金泰妍推算,或许是所学专业和异国经历,使得面前的女生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真不知道那个一样早早去国的郑秀妍,是否也是如此。
“想什么呢?”徐珠贤在金泰妍眼前挥挥手,把她从胡思乱想里拉出来。
“没什么……在想爱尔兰。”金泰妍笑笑。
徐珠贤也笑笑,从沙发上起身:“想想吃什么吧。”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如果在面前的是郑秀妍,那她一定会顿一秒盯着金泰妍,漂亮地狡黠一笑,自信满满做个判决:“金泰妍,你说谎。”
郑秀妍拥有一把能解剖金泰妍的手术刀,只不过她时刻藏好,不去使用,偶尔露出来一点,也让金泰妍心有余悸。
如果生活时刻新鲜,日程都排满内容,人也就没有功夫念旧,金泰妍于是爱上在图书馆、课堂、公寓三点一线的日子。
明斯特流行骑脚踏车,金泰妍买了一辆,周末就和徐珠贤骑车去感受这个异国城市的呼吸,累了就慢慢各牵一辆脚踏车,听徐珠贤讲她在这个城市的三年,再讲讲自己所历所听的故事。
转街过巷,听天说地,渐渐体会了未曾体会的异国心情。不过金泰妍发现自己染上了比较身边人和郑秀妍的毛病,这毛病就是在遇见徐珠贤之后才开始侵扰金泰妍的。
其中原因,金泰妍还不明。抛掉所有外在——长相、身材、声音,只看待人处事性格特质,目前比较后所能得到的两个结论是:徐珠贤是个理性主宰的人,这一点和郑秀妍一致,不过徐珠贤受学科训练,逻辑性贯穿思维方式,某些地方比郑秀妍还要“死理性”;徐珠贤待人外冷内热,这和郑秀妍一样,但郑秀妍对金泰妍宠溺宽容,而徐珠贤,金泰妍断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徐珠贤在任何人面前似乎都独立,生活细微处都能处理得妥当精准,郑秀妍表面独立但会依赖熟人放任自己的无能;徐珠贤很正直乐观,这与郑秀妍一点都不一样。
还有,金泰妍骑脚踏车的时候,徐珠贤也在骑脚踏车,而那时候的郑秀妍,总是坐在金泰妍脚踏车的后座。
金泰妍其实拒绝自己这样去比较,比较就免不了打开回忆抽屉翻找旧东西,然后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去和新东西比对一番,悖于锁上抽屉不去翻看的初衷。况且每当翻开那些旧回忆,金泰妍就要怀疑自己,印象里的郑秀妍,是一个真实的郑秀妍还是自己描摹出的郑秀妍?毕竟分别日子太久,金泰妍所认识的郑秀妍,已经淹没在岁月奔流里不见,就如郑秀妍所认识的金泰妍,早就是在岁月远处只留背影的故人。
金泰妍更责备自己的地方,是把两个放在心里不同位置的人去比较。 这让她讶异地发现,这似乎是再找寄托的开始。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再不久,或许在她心里就是同等地位了。
也就是说,她就要爱上一个除了郑秀妍之外的女孩。而郑秀妍从她生活里渐远已有三年,想来也令金泰妍奇怪,不在彼此左右的三年,金泰妍才敢去承认郑秀妍对于自己的意义,终于惊异地发觉自己是在爱她,可惜那个离不开自己的郑秀妍已经被还未长大的自己拖垮,原本被郑秀妍小心经营的对于金泰妍的那份感情,还是被懦弱、爱逃避的金泰妍一点点在无意间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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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6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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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密友三人】
弹琴唱歌的金泰妍后来郑秀妍看过无数次,那次不算最出彩的。
穿着有点宽大的校服,领口处露出里边白色的T恤衫,穿着球鞋的脚一下一下和脑袋一起认真地打节拍,动作有点笨拙,披肩的头发是有欠修理的样子,留海偏分,低头时就看不见左眼,远远看去好像一个俊朗可爱的男孩。歌声很美,有一种厚实的润滑,好像溪流里温润的石头。一种让人踏实的气息,单纯的味道却唱这样一首有点沧桑的歌。
郑秀妍歪着脑袋想着。
填完报名表才好奇起来吉他社的故事,问金泰妍:“为什么叫‘醒石’这个名字?”
“嗯这就要追述到十多年前了,有学长那时开始组建一些小乐团,后来就一起创办了一个吉他社,醒石就是代表觉醒啦,坚毅啦这个意思……”金泰妍其实也并不甚明了吉他社的来由,强装明白把大概轮廓告诉郑秀妍。
玉泽演看着不懂装懂一味胡诌的金泰妍,笑了笑,对郑秀妍解释:“其实正式创办是十四年前,当时学长们组的乐团里,有一个叫做醒石的最受欢迎最有影响力,大家就说那个吉他社是醒石的乐手组建的,后来虽然乐团解散了,但是吉他社传承下来,就叫醒石了。”
郑秀妍点点头,又转头问金泰妍:“你怎么高一就可以做副社长了?”
单刀直入是那几年郑秀妍的特质,充分暴露冲撞热情的牡羊座身份。
“我初中就在这个学校的初中部念的啊,那个时候就已经加入吉他社了。”
“所以,Tiffany和你是初中同学?”
“对啊,你怎么知道?”Tiffany惊疑地看着郑秀妍。
“你们很亲密啊,认识很久的朋友才会这样。”
看来这个女生不仅直率,而且观察力极度敏锐,郑秀妍手里那把明明晃晃的小小解剖刀一露出来就吓了金泰妍一跳。
于是郑秀妍终于拥有了高中的密友两人,内敛却亲切的金泰妍和明艳却可爱的Tiffany。
也是凑巧,后来重新排座位,郑秀妍坐在Tiffany前座,Tiffany是金泰妍前座。
密友凑在教室的同一个角落,这地方就会变成上课时除了讲台之外的第二声源地。
分贝小的时候是窸窸窣窣,分贝高的时候是叽叽喳喳,下课就放纵更甚,打闹玩笑到不知疲倦,然后上了课就十分钟聊天,二十分钟补眠,剩下十分钟放空。
老师找到担任班长的金泰妍,说些警告的话,无非是这样不守纪律下去就要调开座位之类,毕竟这三人都是可爱讨喜的学生,金泰妍也就貌似认真的应付,信誓旦旦保证,然后回来转达消息,三人也就稍微收敛一些。
不过坚持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被硬生生拆开,Tiffany和一个微胖的开朗男生换了座位,调去金泰妍斜前方,实际上根本不远,无碍交流。郑秀妍的地理位置有些尴尬,回头聊天太明显,除了打瞌睡,拜托身后的小胖偷偷传纸条就是最常做的事情。
“帕尼,你看王老师的秃顶是不是比昨天又严重了!?”
“哈,真的!!!眼神真不错啊”
“我怀疑他老婆又怪他酱油买错了。”
“金泰妍这道题得多少???”
“没算完!你去问帕尼!!”
“老娘得3π~你们两只猪笨死算了!”
“滚!”
“滚!”……
Tiffany是聪明学生,学习方面不用多费力就考得很好,其实最大爱好是上课照镜子,粉红色小圆镜被她架在巨大的文具盒后面,以为老师不知道自己在欣赏自己的美貌。
“帕尼你好恶心,上课照镜子这种事情从初中就开始做,能不能长大一点!”金泰妍在斜后面看得清楚,皱眉低声地冷嘲。
Tiffany头也不回,在镜子里发狠地瞪一眼:“金泰妍你找死。”
除了上课,三人在社团活动上也往往厮混在一起,郑秀妍加入了金泰妍的吉他社,又跟着加入Tiffany创建的手工艺社,金泰妍本来不想参与Tiffany少女气息浓厚的社团,无奈最后划拳输给了Tiffany,愿赌服输,被当做苦力使唤,负责原料采买。
金泰妍和Tiffany,从初二Tiffany自海外转学回国时就是同班好友,高中又分到一个班,算是难得厚缘。相处太久,如同家人。
“那时候的金泰妍啊,梳着很乖的长发,一副班长脸,大姐大的样子,看上去超稳重,初二时候还跟帅学长谈恋爱呢。哪像现在啊,行为越来越抽疯,girl到boy的大变身。”
“你懂什么,现在流行女生多点帅气。”金泰妍甩甩留海,引来Tiffany的白眼。
“我见你第一面真以为你和帕尼是一对呢。”
“我跟她?咦呃……”Tiffany看着金泰妍嫌弃地撇嘴。
“怎样!?小妞儿,来来大爷宠幸你……”
金泰妍说着就要去勾Tiffany的下巴,却被郑秀妍一把挡住:“诶!不要欺负我家夫人!”
然后搂住Tiffany的脖子,一副色相:“夫人,相公啵一个!”
“你们两个色坯!郑秀妍你够啦!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个冷艳女子,气质高雅满腹经纶那种,怎么相处下来是个痞子啊。”
初冬下午,结束了催人入睡的数学课,一群学生懒懒地拖着身躯来到操场,体育课上半节课由老师带领练习篮球,下半节就是自由练习,所谓自由练习,多半进行五分钟之后就是自由聊天。三个人靠在跑到边上的主席台,聊起对彼此第一印象。
“诶不过要说起第一次看见秀妍的时候,我就觉得好惊艳!”金泰妍回忆起来,“坐在角落里,头发简单扎起来,留海是中分的。然后衣服很简单很干净,很得体大方又挺有活力的,也不说话,但是好亮眼。然后啊,我给你发书你就双手接过来,说‘谢谢’,我当时就觉得,这位同学还真是一个有家教的小孩。”
“这你倒是说对了。”郑秀妍挑眉歪头,漂亮地莞尔一笑,透露羞涩和得意交杂的神情。
多年以后,金泰妍还会梦到那时候的郑秀妍,初冬过分晴朗的下午,她柔软发梢被照成浅栗色,素净五官勾勒出年轻的精致和活力,快乐占据瞳孔,校服宽松肥大,袖口挽起,露出白净的小臂。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上扬嘴角。
原本未曾刻意想要留住的片段,那些经过时总觉得寻常的画面,多年后却总是出现在脑海,被岁月酿过就不知加上了什么料,竟然放大了当时的美感,形成特写出现在梦里。这是荒谬又必要遵从的岁月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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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柠檬和汽水】
“明信片已收到,我好喜欢。”
“就是按你的喜好找的。你打电话不会是只要说这个事吧?”
“嗯……西卡,前阵子那个叫金泰妍的女生来找你了。”
“她去伦敦了?”
“对啊,暑假的时候,找到了我们公寓哦。”
“哦……她……说什么?”
“说她是你的高中同学,来伦敦旅行,想顺便叙旧。我跟她说你已经回国,问她要不要你的地址,她说不用,就走了。”
“哦……”
“噢对了,我把你的雨伞给她了。”
“啊?”
“就那把会变色的啊,那天刚好下雨,我看她手里没伞就给她了。你要是在的话也会这样吧?”
“嗯……”郑秀妍还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要问的太多,却又觉得问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没什么结果,话就都堵在胸口说不出。
“她比那年你给我看的照片要瘦很多,样子也长大很多,也不像你说的很抽疯聒噪,安安静静的,但很亲切哦。”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知道了郑秀妍的心思,就把所知道的都吐露出来。
“嗯……谢谢你,Yuri。”
“哈,太客气啦,by the way,她还蛮漂亮的嘛。”
“有吗?”
“比照片里要漂亮哦,因为头发比那个时候长了,然后穿的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很可爱,又带点帅气。”
“我还以为她会继续剪短发呢。”
“没有诶。”
“你不回韩国吗?”
“过几日啦,我还有一份工,这个月要做完。好了电话费好贵的,我们回头E-mail哦。”
“好的,回来见面再聊。Bye~”
“Bye!”郑秀妍先挂掉了电话。
Yuri是郑秀妍在伦敦三年里举足轻重的好友,扮演室友角色,开朗明艳的首尔女孩,家庭富裕,却少见地恪守勤俭,有时候甚至也可以用铁公鸡去形容,没有要事的话绝不打国际长途。看来金泰妍的到访在Yuri看来是有必要对郑秀妍亲禀的。
嗯,一只讲义气的铁公鸡。郑秀妍窝在沙发里,喝了一大口汽水,咂嘴。
“谁打电话来?”男人从厨房出来,端来一盘切好的柠檬。
“Yuri。”
“哦……说什么了?”男人坐到郑秀妍旁边。
“有个高中同学去找我,没找到,走了。”郑秀妍漫不经心,拿起一瓣柠檬往嘴边送。
“哦。女生吗?”男人也漫不经心拿起一瓣。
“唔……”郑秀妍嘬了一口柠檬,轻轻皱眉撅嘴。
沉默一会,轻冷地甩一句:“好酸……”然后站起来拿着汽水往房间走。
关上房门之前回头对坐在沙发独自嘬着柠檬男人嘱咐:“午睡一下,你不要打扰我。”
男人叫金希澈,幽默体贴,成熟英挺,郑秀妍在伦敦学鼓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只是因为都是韩国人也就多说几句,才知道原来家乡都是一个城市,觉得有缘就熟络起来。郑秀妍觉得一个在读的医学博士去学爵士鼓倒是很有意思,日久生情慢慢就在一起了。
交往两年,稳定得超乎郑秀妍预想。金希澈大她六岁,待她总有兄长的样子,包容扶持做得足够,已经是很难得的好爱侣,唯一让郑秀妍头疼的就是他有点爱吃醋,不至于限定她行动,毕竟郑秀妍也不是个到处留情的人,但金希澈至少小脾气是有的,不喜欢她和以前的恋人有来往。
两人相处自然要有进退默契,郑秀妍偶尔会哄,不过大多数时候懒得去哄,也就尽量不去触碰那些让金希澈吃醋的机关。不过这次她就是不想顺着他,机关碰就碰吧,因为金希澈也踩了郑秀妍的机关。
这个机关叫金泰妍。一根细丝紧系心脏,一动就引来细微刺痛。
又像是小朋友在床底藏好的宝贝,不能轻易示人,能有分享资格的人不多,小心翼翼地收藏,每晚睡前都打开看看。不经同意就来看,郑秀妍会有报复的方式。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她。
郑秀妍虽没说出口,但还是被嘬着柠檬时自己心里的这句话吓到了。金希澈是自己的男友,怎么没有资格问一问。但还是放任自己不讲理,丢下不知所措的金希澈走开,知道他会生闷气,甚至带来冷战也是可能的,不过就是不想理会,姿态冷漠倨傲,算是一种报复。
关上房门,环视房间,果然这个叫金泰妍的人还是没有从回忆房间搬走,郑秀妍喝了一大口汽水,把空杯子放在床头柜,倒在床上。
醒来已是黄昏,窗外天空是初秋爽朗的纯蓝。
打开房门听见厨房里有剁菜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熟练,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金希澈正笨拙地切着西兰花。
“醒了?”金希澈抬头,停下手里动作,柔善地笑。
看来不会有冷战。
郑秀妍没回答,从门后的挂衣钩上拿下围裙慢慢系上。
“那个……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看我爸妈来着……”
“哦。帮我剥两瓣蒜。”郑秀妍语气不冷不热,从金希澈手里拿过菜刀。
最不喜欢的就是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吞吞吐吐不痛快的样子。
“哦,好。”金希澈照着郑秀妍的话去做。
郑秀妍娴熟地处理好西兰花,又接过金希澈剥好的蒜瓣放到案板,用刀面稍用力一拍,铛铛几下切成小丁。
“阿姨今天回来吗?”金希澈在一旁站着,问了一句。
“她不是每天都回来么。”郑秀妍轻轻回答,稍稍理了下鬓角碎发,继续手头工作,没有表情。
“对哈……呃……我们今天吃什么?”
“清炒西兰花,再煎一个马鲛鱼怎么样?”郑秀妍挑挑眉,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好好好,我去冰箱拿。”金希澈见她笑了才敢放宽心,举手投足也就不再那么僵硬。
郑秀妍瞟了一眼金希澈走出去的背影,轻呼一口气。
“来来来,希澈多吃一点。”
饭桌上郑妈一直在布菜,金希澈捧着饭碗一直点头道谢。
郑秀妍倒是习以为常,就算饭桌上只有母女两人,郑妈也会习惯性往郑秀妍碗里添菜,就是苦了那些来家里做客的朋友,一顿饭不知道说次多少谢谢。
郑秀妍看了看金希澈一直重复“谢谢阿姨”的样子,想起不知道是几年前,金泰妍和Tiffany第一次到郑家做客,郑妈难得下厨,然后一直在给金泰妍和Tiffany碗里夹那些不怎好吃的菜。
Tiffany都是漂亮地微笑言谢,拥有大家闺秀的涵养,金泰妍却是捧着饭碗,憨厚地点头一直在“恩恩,谢谢阿姨”,对比下竟然充满趣味,惹得郑秀妍笑起来。
“金泰妍你不要那么拘谨好不好啊?”
“没有啊……”
“妈你不要一直给她们夹菜了,她们吃的不多啦,而且金泰妍不爱吃小肠的。”
郑秀妍从金泰妍碗里挑出小肠来,没对郑妈把那句“其实你做的真的不好吃”说出口,她是之前去金家做客,吃过金妈做的饭菜才知道家里的菜可以很美味这件事的。
后来自己开始做饭,很快便从一个厨房白痴,变成了厨艺高手,也庆幸自己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烂厨艺。郑秀妍听说父亲原来是高级餐厅的厨师,也就明白自己的天赋是哪里来的。
Tiffany和金泰妍那天索性住在了郑家,三个人吃过饭窝在郑秀妍的房间聊天,郑秀妍瘦小一人,睡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足够这三个人在床上横躺,天南海北,聊到各自幼时故事,Tiffany说:“小时候家里人很宠我,因为是小女儿嘛,爸爸很喜欢带我出去玩,每个周末都要去公园。”
金泰妍靠在床头:“小时候我很怕我爸诶,他是那种很有威严的家长,我排第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爸爸他工作很忙,经常出差或者很晚回家,我都睡觉了,他会默默看我们一下,所以我小时候对他的印象都是回到家放下行李的样子。”
“嗯……”郑秀妍平躺,“我没有对爸爸的印象。”盯着天花板,语气就如说他人故事。
“啊,秀妍,你家有多余的牙具嘛?我没有带诶!”Tiffany撅起嘴撒娇,岔开话题。
郑秀妍父亲在她出生前就离世,郑妈自己抚养她,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人,母女两人生活富足,就是冷清。郑秀妍叛逆时也和母亲有过很多误会矛盾,沟通不畅。因为一件衣服、一瓶汽水,或者一袋没有及时倒出去的垃圾,郑妈和郑秀妍之间总会有很多理由争吵。那时候金泰妍说郑秀妍和郑妈之间的语言叫“不想说”和“不想听”。
而金泰妍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女儿,学习好,为人稳重踏实,能带着朋友上进,还是学生干部,在郑妈眼里,金泰妍是女儿的范本。而在过去的郑秀妍眼里,金妈也是个比自己母亲更称职的母亲,金家也比自己的家温暖热闹。
金家是法律世家,金泰妍的祖父是一名业界声望极高的退休律师,而金爸则是一名称职法官,金妈三十多岁放弃了自己事业,全心照顾家庭,是一个乐观爽朗的全职主妇,家庭敦睦的最好调剂人。
金泰妍的哥哥大金泰妍三岁,本来应该在金爸的安排下就读法律专业,但却偷改专业去学摄影,后来进出版社工作;金泰妍的妹妹小金泰妍九岁,在家备受宠爱。金爸经过大儿子的打击后,也就不再束缚儿女,倒是金泰妍,自幼就觉得似乎有责任去子承父业,主动提出攻读法律。
郑秀妍曾经羡慕金泰妍拥有这样完满的家庭,也希望像金泰妍一样和母亲无话不说,可是那时候的郑秀妍回到家里,感受到的是语言上那种“无话可说”和“从何说起”的巨大孤独。那时候郑秀妍单纯以为是母亲太过强势,却忘记反省自己身上也继承了母亲倔强不低头的遗传因子。现在长大,郑秀妍知道自己的母亲才是最好的母亲,无论她的菜做得有多难吃,多么爱啰嗦,有多么严重的洁癖,郑妈都是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
现在郑秀妍跟郑妈关系越来越融洽,出门总会给郑妈买点东西,因为离开家的时间里郑秀妍才知道母亲多重要,或许也和金希澈的孝顺有关
——“家才是最重要的”,金希澈总是这么说,就和当年金泰妍的嘱咐一样,只不过当初自己固执,“不想听”。
做医生的金希澈难得有假,只要有空就要自己家和郑家两头跑,然后再回自己的住处去。
“今天不去我那里了吗?”
“不了,还要排几页稿子。”郑秀妍耸耸肩。
晚饭之后郑秀妍送金希澈到楼下,电梯上金希澈试探性发问,又被回绝。
“今天我多问了。”金希澈还是决定道歉。
“没事。”郑秀妍笑笑,“那人是女生,我高中最好的朋友。”
“哦。我就是问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电梯门打开,郑秀妍迈出去,“你想问是不是金泰妍,对吧?”
两年前还没交往的时候,郑秀妍跟金希澈讲过自己喜欢过金泰妍的事情。金希澈没有对倾诉自己喜欢一个女生的郑秀妍透露丝毫讶异,郑秀妍有点奇怪,金希澈笑笑:“依恋同性是一种人类行为,在动物中也存在。从医学角度讲,联合国卫生组织早已经不再认为同性恋是精神障碍,从情感角度,这些都是个人的感情,我无权评价它。除非我最终也介入了你的感情。”
医学博士的理性思维,客观又有说服力。 金希澈劝慰安抚过郑秀妍,知道她为金泰妍辛苦多少,自然就知道这不是想断则断的情感,所以有防备之心是必然的。
“很久不联系就删掉吧。”两年前金希澈劝郑秀妍删掉了金泰妍的号码,那时候郑秀妍已经和金泰妍失联一年多,郑秀妍心一横,索性删掉。
此时,见金希澈没说话,郑秀妍回头一笑:“那我告诉你吧,就是金泰妍。”
“她去找你?”金希澈双手插兜。
“那又怎样?你吃醋?”郑秀妍盯着金希澈。
金希澈歪头一笑:“有点。”
郑秀妍也轻声笑了笑,转头往前走:“你放心吧,我不是跟你讲过么,她这么多年,就从没有喜欢过我。”
“可是她去找你。”
“那是她的事情,跟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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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Live酒馆和毕业旅行】
高中时那个叫做醒石的吉他社,在金泰妍高二担任社长时最壮大。
郑秀妍高一时跟着学吉他,简单的和弦已经掌握,不过被身为当时男友的玉泽演和好友金泰妍双双喝令郑秀妍不可以再练下去,毕竟郑秀妍的手指是用来弹钢琴的,按弦太久长出茧,对琴键的触感灵敏度就会下降。当然郑秀妍没有离开社团,被金泰妍拉去一起组乐队,做键盘手兼主唱之一。 她们偶尔去学校旁边的Live酒馆做一点表演赚外快,虽然家境都不是需要小孩一定要自己打工的程度,但年轻人靠自己的能力赚钱,的确是一种值得的体验。
郑秀妍去英国前那个新年,在金泰妍的组织下,同班同学和同校的一些好友在这个酒馆为郑秀妍办了欢送会。郑秀妍弹了肖邦的《离别曲》,在金泰妍的吉他伴奏下,唱了好几首歌。Tiffany在台下和一票同学尖叫着“秀妍我会想你的”,而郑秀妍只是淡淡一笑,望了一眼身边的微笑注视她的金泰妍。
那天晚上一起回家时,金泰妍没有骑车,因为喝了酒,煞有介事地说不能酒驾。牵着车,经过家门没有进去,跟郑秀妍一起走那八分钟的路程。
“金泰妍,谢谢你。”郑秀妍双手插进口袋,悠悠然走在金泰妍前面。
“不客气。”
“你太善良了,小心以后被骗。”郑秀妍依然没回头,好像漫不经心似地嘱咐。
“放心吧。”金泰妍低头慢慢牵车走着,看着郑秀妍瘦小身体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的影子。
“有些事情呢,要听帕尼的劝,不要钻牛角尖。”郑秀妍边说边开始踩金泰妍的影子,饶有兴致。
“嗯。那你要记得吃早餐,你胃不好就是因为不吃早餐。到了英国谁会像我这么好心给你买早餐啊,你自己要照顾自己。”金泰妍看见郑秀妍正在踩自己影子的头。
“嗯。”郑秀妍边踩影子边乖巧地答话。
金泰妍发现郑秀妍在踩影子的肩膀,继续说下去:“然后英国很冷,你要多带厚衣服。”
“嗯。”
现在郑秀妍正在踩影子的胸部,金泰妍没去理会:“还有啊,在国外一个人会很寂寞的,要多交朋友,你不要总是太害羞,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很疏离。”
“嗯。”郑秀妍踩得兴致盎然。
金泰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自说自话,叹了口气,索性就真的自说自话起来:“真希望你能认识到更多善良的好人,然后交到比我更好的朋友。”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朋友了。”郑秀妍依然低头踩着影子。
金泰妍往前慢慢走,看着自己的影子缩短:“一定会的。”
郑秀妍站在那里没有动,抬起头时刚好看见金泰妍正低着头走过来,于是走过去站在她面前:“金泰妍。”
金泰妍停下脚步没抬头,闻到郑秀妍身上的香气和轻微的酒气。笑着看自己的影子上面有双穿着红色帆布鞋的脚,挑挑眉毛:“郑秀妍,你踩到我的头了。”
郑秀妍没说话,轻吻了一下金泰妍的脸颊。她嘴唇柔润,带给脸颊的触感凉凉的,像滴上一滴水,屏住的呼吸上一秒还残留酒香萦绕在鼻尖。
金泰妍愣住,还不知道自己抬头时表情呆滞惊愕,有点可爱的滑稽。
郑秀妍微笑,环抱住金泰妍,趴在她耳边轻轻一句:“金泰妍,我就只能做到这里了。”然后往金泰妍车筐里丢了一个信封。金泰妍依然有点茫然。
“我到家了。明天我就不再去学校了。周末上午我去英国的航班起飞。”郑秀妍双手插兜,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不知所措的金泰妍轻声说了一句:“pabo。”
“啊?”金泰妍好像才回过神。郑秀妍对她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公寓楼。
金泰妍一路失神,酒精让思路滞重,努力回想刚才影子交叠时发生的事情。
刚刚左脸颊被郑秀妍吻了一下,然后自己像一棵静止的树,被郑秀妍像夏夜晚风一样轻轻环抱,晚风在低语:我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这是什么意思?
金泰妍觉得被女生亲吻拥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Tiffany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不过这回是郑秀妍,骄傲的郑秀妍的吻,就算是送赠好友,也显矜贵。
回家后金泰妍端详着信封,上面写着“To.忠实的司机&最好的搭档”。不敢拆解,好像那里藏着谜底,把它压在桌底,克制了忐忑期待的双手拆开它的冲动。金泰妍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心里拨动如意算盘——等郑秀妍的航班起飞再打开信封不就好了。
这个礼拜的日子金泰妍有些不习惯,前座的前座位置空了出来,Tiffany刚好眼一斜就能望见那个寂寞的座位,午休拉着金泰妍到卫生间里,抱着她痛哭。
“呜呜呜……秀妍的座位都没有人……”
“那我让老师调座位,填上空位就有人了。”金泰妍轻拍Tiffany的背,语气的温度大概是37度,温的。
“不行!”
金泰妍轻轻一笑。
“你还笑!秀妍都去英国了你还笑!”Tiffany不再哭,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用手擦了一下往金泰妍校服上抹:“笑!笑!混蛋金泰妍!没心没肺!你故意的!”
金泰妍不再笑了,耸耸肩:“我视线被前面的小胖挡住了,我都以为郑秀妍还在那个座位上睡觉呢。”
Tiffany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金泰妍对Tiffany的反映无动于衷,继续说下去:“骑车的时候总以为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在唱歌。”
Tiffany哭得更厉害,抱着金泰妍,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
“别哭太久,哭累了下午上课会打瞌睡的。”
周末早上往郑秀妍家里打了个电话。
“早啊。”
“早。”
“什么时候走?”
“十一点起飞,我一会就出发。”
“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妈妈开车送我。”
“哦……那……那……”
“我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有?”
“没。我……我想你走了再看。”
“嗯,也好。”
“嗯……那你到了英国记得打电话给我。”
“国际长途很贵的。”
“那写信不行吗!?”
“好啦,我会写信给你的。”
“那一路顺风。”
“嗯,顺风的话飞机不会起飞的。”
“哦……那……注……注意安全。”
“嗯。”
“郑秀妍。”
“嗯?”
“敢忘了我你就死定了。”
“忘了谁都忘不了你。”
十一点过了,金泰妍不再理会摊在桌上的习题,抽出压在桌底的信封。
“To.忠实的司机&最好的搭档”
金泰妍笑了笑,曾经自称是郑秀妍的家奴,每天要做司机送她回家。至于“搭档”,舞台上的两个人的确有最好的默契,旋律交织和谐,临场紧张到胃痛是金泰妍的毛病,不过看见郑秀妍安静坐在键盘前面冷静地轻轻呼吸,即使是强劲鼓点,也有两者间因默契而流动的沉静踏实。
拆开信封,一张普通的信纸,简单折了三折。
To.金泰妍:
认识两年多,第一次给你写信。写信是因为有些话太曲折,说不出口。
金泰妍,你是个奇怪的好人。你明明自己在家里吃过早餐,却还要提前二十分钟出门去排队,就为了给你那个不吃早餐的朋友买一份豆浆;你每天中午都要给那个朋友打好饭;你下课的时候不吭声地拿走那个朋友的水杯去给她打热水;你习惯搂着那个朋友的肩膀走路;那个朋友因为失恋掉眼泪,你从不去擦,只坐在对面安静顽强地等;你说你喜欢听那个朋友坐在你后座唱歌……
你把那个朋友宠坏了。那个朋友已经离不开你了。我很替她烦恼,看她权衡着感情,犹如走钢索的人摇摇欲坠,处境千钧一发。
所以我来替她告诉你,她有点喜欢你了。我想她不是在求结果,无非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事实。被人喜欢是幸运的事,或许也是不幸的事。被她喜欢,你也不必有包袱。
说完这个朋友的事情,来说说我自己。金泰妍,我最近觉得自己在发生一些变化。你说过我是冲撞性格的人,可是我最近竟学着隐忍,我原本是最爱走直线的,可最近总在走曲折小路,弯弯折折绕晕自己。
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迷障,一面墙壁,一座森林,一场潮汐,一个我不知怎么去定义的东西。它缠绕我,跟随我,迷醉我,撼动我。而你,能不能了解那是什么?
金泰妍,如果我告诉你,那个迷障,那面墙壁,那座森林,那场潮汐,重叠起来组成了你的名字,你会讶异吗?
金泰妍,你是一个善良的傻子,而我是一个有些荒谬的疯子。
如果你被我吓到了,别怪我,就当我发了一次疯。
离开之前,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这个坐在你前面的前面,以及你脚踏车后座上的小疯子。
金泰妍,最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被你宠坏的朋友就是我。
金泰妍,我喜欢你。
From.秀妍
金泰妍忍不住抿嘴莞尔。
信纸上郑秀妍的字迹熟悉,就和两年多来传过的所有小纸条上的一样,说不上多惊艳隽秀,但每个字都有一种由直率的潇洒收敛出来的工整,结构布局和笔画流顿,看上去都养眼舒服。
信纸摊在桌面一动不动,金泰妍的思绪乱飞,抓不到线索,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突然很想喝汽水,跑去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罐可乐“砰”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
“嘶……”泡沫溢出来,淋了一手。金泰妍轻骂一声,慌乱地洗了手,用纸巾擦净罐子上滴滴答答的液体。撇着嘴不耐地轻呼一口气,然后还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进去,咂嘴。
金泰妍回到房间,盯着那封信放空。
“喝汽水能让人舒服一些,尤其是一大口以后。”金泰妍想起郑秀妍的这句话,觉得真是有道理。
从抽屉翻出新信纸,拿出一支最好用的笔。
“郑秀妍……嗯……这样也太生分了……应该是……秀妍……冒号……”就像是小学生对待生字作业,她轻咬着下嘴唇,歪着脑袋,一笔一划地回信,一字一句斟酌。
To.秀妍:听你说你要去英国的时候,我其实没以为多严重,给你办欢送会那天的晚上,我才觉得好难过。现在你离开我前面的前面那个座位,也离开了我脚踏车的后座,想到这些就觉得有点伤心,就像一件你一针我一线,我们一起用友情岁月织好的毛衣,被什么东西拽住一个线头扯啊扯,扯得我心好疼。扯那个线头的东西叫分别。不过我觉得我不害怕分别,因为我相信距离不是距离,我相信长久。
秀妍啊,你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有点不可接近,别人看你疯狂地陷在恋爱里,看你做的事情,都觉得你叛逆,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希望被疼爱的小女孩。有时我多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可以在晚饭之后和爸妈去散步,看他们相携的背影。
秀妍啊,我希望你好,希望你什么都好。
秀妍,我还很想谢谢你,谢谢你写给我这样一封信,谢谢你的喜欢。
你说我是个奇怪的好人,我觉得你也是。
你总是带一堆的零食到学校,分给帕尼和我,特意挑给我一些,放学时候塞给我,说怕我抢不过帕尼那个吃货;我生病在家你一定会跑来我家,看着卧病的我撅嘴骂一句“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然后甩下一张写着“今日作业”的便条就走;你还会提醒我什么时候会降温要加衣,但一定是“不穿多点你就等着感冒吧”这样的语气……
你看,你比我还要奇怪吧?你明明是个好人,却总要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做好事。
真是怪啊!至于我对你的好,在我这个奇怪的好人看来都是应当的。因为我看重你啊。因为你是你啊。
秀妍啊,我好想你。
秀妍,秀妍,秀妍,秀妍。
金泰妍停了笔,觉得自己写了一封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无法继续下去的信。
写文章这类事还是郑秀妍能信手拈来,枯燥题目的作文也可巧思满篇,轻易就能拿来做范文。情感触须细微拿捏笔端文字,对郑秀妍这样心思细密的人不是难事。可郑秀妍的易事倒成了金泰妍的难事。
“郑秀妍,郑秀妍,郑秀妍……”金泰妍开始潦草地在信纸空白的地方重复写着这三个字,心里也跟着默念“郑秀妍,郑秀妍,秀妍啊,秀妍,郑秀妍……”觉得三个字连在一起犹如悦耳和弦,重复起来也不让人倦怠。
信纸就这么乱掉,金泰妍写累了,也无处可写了,想把它揉成团扔掉,最后还是没舍得,不知道是因为没写完的话还是因为那些重复不停的同一名字。于是金泰妍把它折好压在桌底。
晚上接到了郑秀妍的国际电话,金泰妍听到金妈喊她去接电话时的“泰妍,秀妍电话”,很想在身边备一罐冰镇可乐,不过来不及了。
“我到了。”典型郑秀妍式语气。
“嗯,好。”
“新地址我还不清楚,到时候你等我给你寄信吧。”
“嗯,明白。”
“信你看了没有?”
“……”
“金泰妍,你看了我给你写的信没有?”
“秀妍……”
“嗯,我在听。”金泰妍顿了顿:“我……是你的朋友,永远永远的那种。”
“……”
“秀妍?”
“嗯,我知道了。”郑秀妍的语气不冷也不热。
就像她刚拿到一张新谱子,金泰妍告诉她“这个时候弹轻一点后面渐强”,然后她点点头,冷静又认真地答一句:“嗯,我知道了。”
金泰妍的心突然紧起来,小心翼翼寻觅语句:“秀妍,对不起……我……”
郑秀妍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下:“不用说对不起,你很傻诶。我有要求你道歉吗?”
“对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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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6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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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金泰妍每半月都会收到一封伦敦的来信,偶尔还有装着唱片的包裹。
信件往来遵从着时间的规律,里边装着两地的细碎琐事:急于分享的快乐、需要分担的苦恼、好看的景色、新读的书、刚练的曲目……犹如已经养成的习惯,金泰妍开始不再觉得写信很难。
郑秀妍在信里说:金泰妍,伦敦想念你。
金泰妍就回信说:金泰妍也想念伦敦。
伦敦在金泰妍心里变成郑秀妍的代号,一个遥远异国城市和一个平凡高中生之间,奇妙连接起思念。
郑秀妍的位置被小胖占据,金泰妍也顺次向前,和Tiffany坐了并排。金泰妍还是照常生活,耐心仔细完成笔记,解开一道一道的习题,填满一张一张考卷,在课上叫醒打瞌睡的Tiffany,跟朋友们开那些幼稚的玩笑,周末上午出去跑步,寄出发往伦敦的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不过早上起来,总会想起“郑秀妍”这三个字,夜里总要面对关于这三个字的无解习题,时而傻笑时而沉默,在对自己的麻醉蛊惑和怀疑推敲间,金泰妍觉得自己正变成一个荒谬的傻子,把自己投进无期监禁,不给自己出路。
金泰妍有时候会恍惚看见前面有一个自己,双手插袋安静独行,背影看上去是个孤独的勇者,那个背影慢慢转身看向金泰妍,稍微歪着头,挑挑眉毛,眼神里有一点轻蔑和疑问。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跟上来?金泰妍拒绝成为那个自己,她拒绝完成自己。绑手绑脚不敢往前走,知道前面就是谜底,但不敢揭开它。
金泰妍看着郑秀妍的每一封来信,隐约知道郑秀妍将是那个打开她的钥匙。她迷醉又麻木,热情回应着郑秀妍的来信又只字不提她正在被迷醉。是朋友吧?是朋友吗?伤害到她了吗?
女孩爱女孩的感情,背负莫名罪过,金泰妍在心底默认这罪过,却不知道罪名从何而来,终究她还没有勇气扛起罪名。害怕伤害,害怕被伤害,害怕得到,害怕失去,害怕爱,害怕被爱。害怕郑秀妍。她不知道,所有的害怕,都会造成伤害。
要爱却又多虑疑难,金泰妍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爱,过去的感情,经历简单,男孩来表白,金泰妍害羞地应许,青涩展开所谓恋爱这件事,过些日子面对岔口,匆匆结束道别,再也不往来。无非如此。
可现在金泰妍开始猜不透自己的生活,似乎有不具名的诅咒枷锁。
她也希望自己学会无限温柔和决绝魄力,像郑秀妍一样干脆利落又宽容善解,但她跨不过去的障碍,是标签伟大的人伦观念。毕竟她和郑秀妍不同,她有一个大家庭,一个不可打破的平衡稳定,以及多年来,一个别人眼中女儿范本的身份。
自我认同,这对此时的金泰妍来说是个巨大漩涡,她随着漩涡旋转挣扎,好像逃不出吞噬。金泰妍喝了一罐又一罐的汽水,隐藏心中秘密——交给时间吧,一切交给时间,好像时间能解决这道无解习题。
毕业典礼上,Tiffany哭得狼狈不堪,金泰妍白色制服的肩膀上全是她的鼻涕眼泪,如果是原来,金泰妍应该会皱眉吼一句“大姐你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哭!?”不过想到是最后一次穿这身制服,金泰妍也就任她蹂躏。
“金泰妍你是冷血动物吗?我都快哭死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哭!?”
“该走的走,该留的留。”金泰妍只是有一点遗憾,毕业照上没有郑秀妍站在自己旁边。似乎离别情绪在郑秀妍去英国时都已经透支,毕业散伙反倒成了小事。
金泰妍和Tiffany考学上都算顺利,金泰妍如愿进了本市最好也是全国排名前三的法学院,Tiffany则考入一座海滨城市的著名师范类大学。
约好的毕业旅行前,有一次高中聚会,郑秀妍风尘仆仆赶回来,依旧那副模样,只不过瘦了一些。
“帕尼,你要是想减肥的话就去英国吧,英国的饭菜简直不是给人类供应的。”郑秀妍这样解释着自己变瘦的原因。
“金泰妍,你应该报销我在伦敦的一部分费用。”郑秀妍吃着久违的韩餐,样子倒是不急不躁,细嚼慢咽,优雅讲究。
“为什么!?”金泰妍瞪大眼睛,觉得郑秀妍的思路跳跃得夸张。
“我每半个月都要给你寄信,偶尔还会给你买唱片,邮票、信封、信纸、包裹邮费、唱片的钱,六个多月下来,这些钱足够我吃一顿好的。”郑秀妍用纸巾轻轻擦擦嘴,喝了一口汽水。
金泰妍无语,耸了耸肩:“我没钱,怎么给你报销?”
“没想到你这么无赖。”郑秀妍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继续吃盘中的好菜:“那你就是欠我的,要想个办法还。”
“什么办法?”郑秀妍享受着盘中的韩牛,轻轻咀嚼着包裹它的生菜。金泰妍就耐心地等她回答。
“毕业旅行,你和我住一起。”
金泰妍正大口喝着汽水,听到郑秀妍这句话,被呛得咳嗽不停。
郑秀妍开心地笑,递过去面巾纸:“哈哈哈哈……怂死你!吓成这样……”
“谁说……咳咳……我怂?住一起……咳咳咳……”金泰妍又咳嗽几下,接过纸巾,调整呼吸擦了擦嘴。
“住一起就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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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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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物色新知己】
“小贤!我回来了!”金泰妍叫着徐珠贤的名字,关上公寓的门换上拖鞋:“先跟你讲个新闻,我跟伯贤分手了。”
“一月份开始交往,到现在三个月。我当初猜得没错,你们最多在一起三个月。所以,算是预想的结果发生,不算新闻。”
徐珠贤盘坐在沙发上,看着金泰妍看不懂的德文哲学书。
金泰妍从冰箱拿出可乐,坐在徐珠贤旁边:“真是料事如神啊,当初怎么不告诉我?事后诸葛亮。”
“如果我想要谈一段恋爱,我的室友对我说‘你和这个人交往不会长过三个月的’,那我肯定不会高兴。”徐珠贤翻了页书。
“多谢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啊。”金泰妍语气夸张,略带些讽刺,看见徐珠贤没理会她,喝了口汽水,然后提高音量:“喂!我被甩了!你的室友失恋了!”
“嗯?那抽颗烟冷静一下。”徐珠贤扶了扶眼镜,从茶几上拿出一盒女烟和火机,递给金泰妍:“是你被甩?”
金泰妍接过香烟和火机,认真点头。
“那你伤心吗?”金泰妍摇摇头,点燃香烟,轻吐一口:“伯贤是虽然是韩裔,却是德国长大,文化差异太大,在一起反正也没话说,分就分了也没什么。”
“那不就完了。你不伤心,我也没必要劝解。”徐珠贤耸了耸肩,继续低头看书。
金泰妍沉默,品尝女烟薄荷口味的轻柔口感,过了一会说:“其实我是想让你听伯贤给我的分手赠言。”
“嗯?”徐珠贤抬起头。
“他说,金泰妍,你太自我。”
“没了?”
“没了。”金泰妍耸耸肩,轻缓地吸着手中香烟:“你说……我自我吗?”
“去爱别人,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要爱的欲望,其实人都是自我的,没有自我的爱不完整。”徐珠贤放下书,看向金泰妍。
“那你呢?你觉得你自我吗?”
徐珠贤笑笑:“我比你更自我。”
“那我们这么自我的两个人相处起来,怎么都相安无事呢?”金泰妍斜靠着沙发,歪着脑袋笑着。
徐珠贤微笑,淡然道:“我的生活在别处,你的也是,只不过恰好我们都需要彼此相伴走一段路。”
金泰妍轻缓吸着手中的香烟,没说话。她们二人间的沉默从不尴尬。就这样任由细微的烟草燃烧之声在安静中显露了半晌。
“金泰妍,我们在一起吧。”徐珠贤斜靠在沙发另一边,继续说:“我没开玩笑。”
“嗯,好。”金泰妍看见徐珠贤脸上快速掠过那丝惊异,笑着捻息手中香烟:“我也没开玩笑。”
其实金泰妍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讶异,虽说跟徐珠贤并非一时兴起,却也未曾深思熟虑,似乎是异国环境让她抛掉包袱,也有可能是理性主宰的徐珠贤既然开口她也无需再做推理,也有可能是想用新历史掩盖旧历史。
熟稔轻呼烟圈,回答爽利果断,干脆得甚至颇显随意,金泰妍觉得自己犹如浪子,时光若倒流五年,她会讨厌这样的人。不过金泰妍现在明白,犹如浪子的人,也可能不是浪子。如果郑秀妍看到这样的金泰妍,她会怎么说呢?
“金泰妍,你变了”
“金泰妍,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还是“金泰妍,为什么跟别人在一起这么快就答应,而跟我在一起就那么难?”
金泰妍走到垃圾桶边,倒掉烟灰缸里的烟灰和佝偻着的烟头,仔细思考起来这几年里自己经过的事情,试图找寻成为现在的金泰妍的缘由,就像在垃圾桶里翻找刚倒进去的烟头。金泰妍拈出盒中最后一支烟,丢掉空烟盒,火机窜出火舌,如沙漠里的响尾蛇嘶嘶作响。
金泰妍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新任也是第一任正式女友在里面忙碌。
——郑秀妍,你信不信是你逼我步步向前走到今日?
金泰妍轻呼一口,在脑海对想象中郑秀妍那些提问进行无声回应。
吃过晚饭,金泰妍和徐珠贤像往常一样骑车绕了半个城市,明斯特晚风犹如弱水,一路上两个人都是静默,好像夕阳把说话的意愿都吸走了。
金泰妍想着徐珠贤说的“我的生活在别处,你的也是”,觉得恰切精准,她和徐珠贤这段关系就是这样相伴走一段,异国风吹,街景掠过,似乎什么也不必背负似的。
如果说这之后的日子和之前的生活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分亲密。
比如,骑行后回到公寓,金泰妍热两杯牛奶,送到徐珠贤屋里一杯,两人轻吻一下再各自去各自桌前,打开CD机,一张唱片循环到夜里,徐珠贤读她的康德、黑格尔、尼采、祁克果、海德格尔。金泰妍翻她的德语字典、Tiffany寄来的各类韩文好书和应该读的法学书籍。偶尔穿插些有意义无意义的话题。这种相处,徐珠贤称之为“老恋人式相处”。
金泰妍点头称是:“老恋人是个好词,剔掉激情,也无需激情,轻松。”
徐珠贤说,过去的恋人,无论男女,都爱她太深,她承受不住,不经心就伤害到人,所以格外欣赏金泰妍这份轻松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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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6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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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一个晚上,外面天气好得让金泰妍情不自禁地双手离开车把欢呼,就连徐珠贤回到家也送赠给金泰妍一个热烈的吻,短暂缠绵,徐珠贤挽起碎发,去热牛奶,心情很好地准备接下来照例读书各做各事。
金泰妍从抽屉里翻出郑秀妍三年前从英国寄的最后一张唱片。
其实三年来金泰妍并没有听过这一张专辑,不敢打开唱片盒,就像不敢打开故事。
1997年澳洲爵士第一夫人Janet Seidel的《The Art of Lounge》,金泰妍知道郑秀妍喜欢Jazz,这张唱片肯定珍藏许久。想必是听来悠悠然的一张Jazz,金泰妍却难揣测郑秀妍下了什么决心,又出于什么缘由寄出。这个晚上突然就想要听一听其中的悠然随性,三年来没敢打开的故事就被打开。
一张纸片掉落,金泰妍见那个字迹就了然于心。
拾起倒扣在桌上,先放了CD,又去冰箱找了罐汽水。“砰”打开,咕咚咕咚灌进去,音响里响起流水一样的爵士乐。
拿起纸片,发狠地读下去:
你本不懦弱的,你有千万个勇敢,只有一个懦弱,就是爱。
就因这一点,自私自虐的你让我迷了路。
你的不敢,证明你的不爱,我是多么想拥抱你而不能,我真不知该怎么走出你这片森林了。我的幻想原来只是幻想吧。
我决定不说了不讲了,不再让你知道了。
金泰妍,我要恳求你,请你别再像潮汐拍打我,请你别再关怀我,请完全置我于不顾吧。愿你有一天能真切爱一个人,愿你一切好,愿你如这张唱片装载优雅快乐。
金泰妍好像看见伦敦那时正在下雨,Janet Seidel的歌声淡然优雅,郑秀妍躲在那间公寓,一颗眼泪也不掉,微微颤抖地写完最后一个字。
金泰妍把纸片放回CD盒,缓慢体面地合上。忍不住蜷在地上,不出声地流泪。耳边响起郑秀妍在最后一通电话里的话:“金泰妍,我宁可你不要管我……”郑秀妍就这样在记忆里转过背去了。
上次这样流泪,已经是两年前大二结束的夏天,金妈因病去世,金泰妍和家人忙后事,抽空了悲伤,像执行程序一样靠理智支撑,丧礼上洒泪一番也不敢放肆伤心,怕老父看见了撑不住。
忙完一切,晚上拖着躯壳跑到高中对面的Live酒馆,Tiffany不放心,嚷着“你非要喝醉的话我也得陪你”之类的话。金泰妍正一再推她走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温厚的男声。
“这不是金软软吗?”
叫金泰妍“金软软”的,除了李东海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金泰妍抬头,看见吧台前那个眼神温润的男子正朝她挑着那双好看的眉,笑得漂亮。
“学长,怎么在这?”金泰妍没有往日神采,只是淡淡地回应。
“诶?不叫我‘李子’了?”李东海走到金泰妍和Tiffany面前,隔着吧台,歪着头打量下金泰妍布满血丝的眼,好像什么都了然了似的,又挑挑眉:“今晚二位的单我来买了,想喝就喝个痛快吧。”
“请问你是?”Tiffany本来看见面前这位帅气先生已经少女心泛滥,哪里料到这位先生还如此阔气,但还是强抑住对他的花痴和对金泰妍没把这位帅哥介绍给自己的埋怨,冷静发问。
李东海笑了笑,开了三瓶啤酒:“我是金泰妍大学的同系学长,不过比你们大很多啦,她读大一的时候我读研二。嗯,我平时叫她‘小妍’,那个‘金软软’的称呼是玩笑。”
金泰妍接过李东海递来的啤酒,转过头对Tiffany说:“诶,真抱歉忘了介绍,他叫李东海,我不是一直在准律师协会这个社团吗?他研一研二都是社团领导,一直带我,算是良师益友啦,我把他当哥来看。那时候他带着社团得了很多奖,一副模范生样。我是开玩笑的时候喜欢他叫‘李子’。”
“叫我老李,不要跟她乱叫。”李东海向Tiffany明灿地笑。
“这是Tiffany,我中学老友,你也知道的。”金泰妍搂了搂Tiffany软软的肩膀。
Tiffany暗自后悔今天艳遇里穿的竟然是一身为丧礼准备的凝重黑色,但脸上还是明艳地笑着对李东海展示自己魅力一面:“老李,叫我帕尼好了。”
李东海笑着点头,递过啤酒:“帕尼也喝啤酒?”
Tiffany接过,昂起头,一副舍我其谁的爽飒。
金泰妍识破Tiffany心思,忍不住笑了笑,问李东海:“你怎么法学硕士毕业了倒成酒保了?”
“首先我对你这种看不起酒保的行为保留批判的权力,法学硕士做酒保很符合平等和自主就业观。其次,酒保只是兼职,现在这个酒馆由我经营。”
“你来经营?”金泰妍有些吃惊。
“之前的老板是我朋友,出国了就把这个酒馆托给我了,我想着做点小买卖也不错,就答应了。”李东海耸耸肩,三人撞了下酒瓶喝了一口。
Tiffany微笑:“太巧了,这家酒馆在我们高中的时候可是基地啊,泰妍的乐团经常在这里演出。那个时候,她还常来这里驻唱呢。”
“那很遗憾我没看过。我知道小妍吉他弹得不错,不过我跟她最熟时她已经读大学,好像就不怎么练了,我也就没耳福啦。”
金泰妍笑了笑,和李东海虽然除却社团活动不常见面,但频率相合,彼此都能倾吐秘密心事,互相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过这样的君子之交,向来净淡如水,没过多俗事牵扯,故而也就从没觉得应该邀李东海听她弹吉他。
灌了一口啤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一年多前我在这里寄存了一把吉他,一会儿提醒我拿走。”
李东海听了,转头吩咐身边一个资格很老的胖酒保去找一找,回头看看金泰妍,知道她今日没心情,也就打消了让她上台演奏的念头,跟她撞了下酒瓶:“小妍,遇到什么事了,跟哥说说。”
Tiffany在一边沉默不语,长长叹息一下,喝了口啤酒。
“我妈走了。”金泰妍语调平稳,微顿,继续吐出两个字:“肝癌。”
李东海只是嗯了一声。
“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医生说还剩三个月,我妈很厉害,拖了七个月。”金泰妍仰头轻呼口气,露出钦佩至极的微笑。
“七个月来辛苦你了。”李东海拍了拍金泰妍肩膀,陪着她喝下一口苦涩。
“最难受的时候是七个月前,接到死刑,晴天霹雳,轰隆隆……胸口就这么响啊响的……什么也不能做啊。”金泰妍左手抵住额头,不再说了。
Tiffany搂住她肩膀轻轻安抚。
“你该告诉我的。”李东海皱眉。
“你的毕业论文是大事啊。”金泰妍抬头无力地笑笑,又振作起来似的,举起酒瓶:“喝酒喝酒!”
三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Tiffany后来已经招架不住,倒在软沙发上睡着了,乐手早就下了班,整个酒馆只剩下三人和那个胖酒保。
“老板,要打烊了。”胖酒保声音憨憨的。
“胖子,你先走……我,锁门。”李东海强撑着还算清醒,拍了拍胖酒保的肩膀。
“不准走!”金泰妍左手肘撑在吧台,头埋在臂窝里,右手还拎着半瓶啤酒,嘴里含糊不清:“我的东西……吉他……给我……”
“这个吗?”胖酒保指了指抱着的黑色吉他琴盒,有点破旧。
金泰妍抬起头,揉揉眼,眯着凝视半晌。然后滞重地点了下头,接到手里,打开,轻轻抚摸那把吉他,温柔犹如凝视老友,自言自语一样对李东海慢慢说着。
“看上去……很普通吧?我告诉你哦,它可是很有来历的!是从伦敦,伦敦诶!从伦敦过来的!原本啊,是一个金盆洗手的地下吉他手的……很有故事性,对吧?木纹真的很美啊,虽然你看不出来……手感!手感超级棒!秀妍选的就是不一样啊……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她说要送一个大礼,虽然她送的迟了。后来,她就拎着这个破破的琴盒,站在我面前,递给我,说‘金泰妍,二手琴,别嫌弃,我没钱’,哈哈哈……”
李东海看着醉醺醺的金泰妍认真投入地说着手里吉他的故事。金泰妍脸上全是骄傲和怀念的神色,李东海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可是后来呢,我下一年生日的时候啊,秀妍就不理我了……”金泰妍皱着眉,眼里全是委屈:“你猜是怎么回事?都是我啊,我介绍了一个男生给她认识,那个人叫莫骐,建筑系的,吉他社认识的一个人。他妈的人模人样的,我开始还觉得他人不错呢,竟然是个骗子!他说他有一个死去的妹妹,还因此发疯过……我还可怜过他,他妈的我就是个傻子啊!我看他就是一直在发疯才对!”
“他说他把秀妍当妹妹看,对秀妍真的很好,还要给秀妍介绍自己的好兄弟!我觉得很好啊,我和他是朋友,和秀妍是好姐妹,他的好兄弟和秀妍,这样,联系起来,多好啊!可是错了错了啊,那个什么好兄弟根本不存在的!跟秀妍,只有短讯,没有电话,其实就是不存在的人!那个莫骐他就是要把秀妍嘛!我是不是傻子啊!不过我告诉你,这个郑秀妍,比我还要傻,她明明知道他在骗她的,她比我知道的还要早,最后,竟然真的跟他交往了!”
“我知道了这些,心里觉得很难过,替秀妍难过,莫骐这个骗子凭什么呢!?凭什么能拥有秀妍!?秀妍那么好……”金泰妍用力拍了下桌台,语气里全是不平,喝了一大口啤酒,继续说下去。
“我就跟秀妍说啊,我说你不要跟他在一起,秀妍说不行,她可怜莫骐,放不开手,我说那你来学校找他的话,不要让我看见好不好?她说,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不好受,我只是在说我的感受而已。然后,秀妍她在电话里,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哭了……那么骄傲的郑秀妍啊,她因为我说的话哭了……她说,金泰妍,你说了你的感受,我的感受怎么办?她还说,金泰妍,你真自私……对啊,我是自私的……金泰妍是自私,金泰妍真是自私……”
说到这里,金泰妍忍不住伏在吉他上啜泣起来。
李东海蹙眉,心里揪得刺痛,拍拍金泰妍肩膀:“小妍,你这是……何必呢……”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亏欠她?”金泰妍抬起头,满脸的泪痕:“她爱我,我也是爱她的啊。我是爱她的。可她是女孩子……我……也是个女孩子啊……我怕失去她。爱情是长久的吗?我好爱她,我害怕我们互相伤害……所以我说,我跟她说,我们做朋友,永远永远的那种。永远的朋友,就不会分开了……多天真的想法,我还是在伤害她……金泰妍就是个懦夫!”
“所以你大一时说的……对我难以启齿的话是指这些?”
李东海看着金泰妍,觉得此刻的她脆弱无助得令别人也脆弱起来,因为她看起来是那么明朗灿亮的风采,原来这样的风采下面,藏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痛苦种子在生根发芽。
“我那时候好钦佩你……你那么勇敢,跟我说你是喜欢男孩的男孩,你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是我心里的英雄!而我啊……就一直是个懦夫!”
金泰妍举起酒瓶:“敬英雄和懦夫!”说着咕咚咕咚把瓶中所剩全灌进去。
金泰妍后来踉跄进卫生间里,在洗手池边呕出胃里混合浓重酒味的残渣,李东海搀着她,轻拍她的背。
“哥……我想我妈……”金泰妍蹲坐在地上,蜷在李东海怀里抽泣:“一年了……说好的我需要她就出现的……郑秀妍……你怎么不在这儿呢……你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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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06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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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蚵仔镇】
“蚵仔镇,没听说过啊。” 郑秀妍看着手里的车票,微蹙眉头。
列车慢悠悠地开着,窗外是一片片绿色稻田,犹如绿色海浪缓缓流过,老旧的车厢里座位已满,过道上还站着没有座位的乘客。
金泰妍、郑秀妍、Tiffany,还有四位高中的同班同学,坐在两排座位上,研究毕业旅行目的地的风光。
“虽然是个很小的地方……”
“是啊,小到要坐这种老到不能再老的列车才会停。”金泰妍顽皮地打断Tiffany的介绍。
“金泰妍你找死啊!”Tiffany瞪了金泰妍一眼,继续说下去:“虽然是个很小的小镇,但是很美很安静哦。我外婆家就在那里,有一个大院子,大家可以都住在那里,我们可以去看海、看渔夫捕鱼,一起捡贝壳,还可以看我外婆家里小花园的花花草草、摘我外婆种的蔬菜水果哦!”
“好棒。”郑秀妍微笑,眼睛清亮。
金泰妍挑眉:“都住在你外婆家?”
Tiffany昂起头:“你还挑三拣四吗?金泰妍,这可是全天下最省钱的毕业旅行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问,这么多人,要怎么住啊?”金泰妍双手抱头,做求饶状,斜眼瞟着郑秀妍,而郑秀妍则狡黠地歪嘴一笑,猜透了金泰妍的心思。
“那么大的院子呢,我跟外婆住一间,还剩下两个卧室,客厅的沙发也可以住人,你们随意分配啊。”
两个同行的男生自觉地选择了睡沙发,剩下两个女生睡一间,金泰妍和郑秀妍睡另一间。
“呐,金泰妍,你可不许欺负秀妍啊!”Tiffany坏笑着。
“喂……她不欺负我就是我的福气了吧!”金泰妍夸张地喊冤。
郑秀妍只是望着窗外,安静又得意地微笑。
Tiffany的外婆是退休教师,晚年和Tiffany的外公回到故里老宅,外公去世后,老人独居,养着花花草草和小猫小狗,倒也不觉得太寂寞,但听到要有年轻小孩来做客,还是开心了许久,早在一周前就一边期待一边准备。
一行人到了院落门口时,老人已经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迎接。
第二天恰逢金泰妍的生日,大家在海边嬉戏得全身湿透,金泰妍大冒险输掉,被大家推着赖着脸皮向渔民大叔要了一条大鱼回来。
“果然是贪便宜大王啊!”郑秀妍看着金泰妍打赤脚拎着鱼得意洋洋的样子,笑话着她。
“那你是‘脸皮薄天后’!你要是输了绝对要不来!”金泰妍昂着头。
郑秀妍没理会,跟Tiffany手牵着手,在沙滩上踩着脚印。
晚餐在一群年轻人的胡闹逗笑和老人的笑声里结束,金泰妍尤其有讨长辈喜欢的能力,全都托那张可爱讨喜的娃娃脸的福气,当然,温顺的性格和体贴的小细节也是诀窍。
“写什么呢?”
晚上金泰妍从浴室回到房间,看见已经洗漱好的郑秀妍正斜靠在床头,往一个有点旧的厚本子上写东西。
“日记。”郑秀妍没抬头,仍然自顾自地写着。
“记什么呢?”金泰妍坐到床上,往郑秀妍旁边靠了靠。
距离很近,郑秀妍闻到金泰妍身上有擦干的沐浴液和洗发露蒸发开的香气,混合了金泰妍自身的干净味道,氤氲在鼻尖身边。
停了笔合上本子,侧过脸,鼻尖距离金泰妍的脸很近,呼吸似乎都能夹杂金泰妍脸颊的味道反弹回来。
虽然悸动,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波澜:“记你过生日,大家很开心,帕尼的外婆很喜欢你。”
“当然,我是家长杀手。”金泰妍骄傲一笑,挑了挑眉,往旁边躺倒下去,空气倐地流动,味道还留在郑秀妍鼻尖,缓缓冷却。
郑秀妍把本子和笔放回瘫在床头的包里,也学着金泰妍头枕双手平躺在床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一种自己的味道?”
“是吗?不会是汗臭或者狐臭吧?”
“你愿意把自己往脏了想我也没办法。”
“好啦,是什么味道?”
“很甜的一种香气,一般都夹杂衣物柔顺剂、沐浴液、洗发露的香气。”
“我怎么闻不出来?”金泰妍嗅了嗅自己的胳膊。
“你自己天天包裹在这种味道里当然不知道。当然,这些是外部给你的,其实你自己的身体也是有味道的。”
“真的吗?”
“每个人的身体都有自己的味道。”
“你能闻出来哦?那我的是什么样的?”
“嗯……怎么说呢?就是很……”郑秀妍撅着嘴,努力搜寻形容词:“很居家……”
“这是什么形容?”金泰妍侧过身面对着郑秀妍,一只手撑着脑袋,满脸疑惑。
郑秀妍看了她一眼,开始解释:“就是很像家的那个味道。‘家’是个抽象概念,就是说,你的味道很让人安心。”
“嗯,懂了。那你能分别出人和人之间不同的味道吗?”
“嗯……偶尔能嗅到一些轻微区别。大多数时候,我会找到那个让我很熟悉的味道。比如我在伦敦上语言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同学,身上的味道就和你很像。”
“真的?”
“嗯,但我没有跟他接触过。”
“哈哈……好啦,睡觉吧,我困死了。”金泰妍打了个哈欠,钻进被里:“秀妍你还不睡?”
郑秀妍也盖上薄毯:“睡。”
于是关上台灯,房间暗下来。
良久,外面月色照进来,两人的呼吸都并未进入睡眠频率。
金泰妍轻轻翻了个身,面对郑秀妍:“那个……”
“唔?”郑秀妍平躺着,薄毯盖得严严实实,夜里暗光下,乖巧又静谧。
“没睡着?”
“嗯。”郑秀妍还是闭着眼,月光似乎驱开黑暗,金泰妍竟然能清晰看见郑秀妍的睫毛轻缓呼吸,就像春天土地上刚冒出头的小草。
“我也没睡着。”
郑秀妍笑着轻轻睁开眼:“废话,睡着的话我是在跟梦游的你讲话吗?”
金泰妍眯眼笑起来。
“pabo。”郑秀妍也笑了,金泰妍又嘿嘿笑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郑秀妍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泰妍……”
“嗯?”金泰妍眼睛亮亮的。
郑秀妍伸出手轻轻抚摸金泰妍柔软的头发,没说话。
“秀妍?”
“嗯?”
“我突然觉得你也有自己的味道。”
“什么味道?”
“花园,下过雨的花园。”
“怎么可能?那是我用过的哪款香水吧?我身体怎么会有花园的味道啊。”郑秀妍笑了笑。
“是气质的味道,不是具体的。”
下过雨,泥土的厚实消失了,变成某种新鲜、湿漉漉的分子飘荡着,花香、草香也因被雨洗过而洁净,地上零散铺陈着凋落的花与叶,混入泥土,没有声音。你说不清那是甜美还是忧郁的味道,那是灰蓝色中滴入暖色调,它们互相交融、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这种比喻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觉得帕尼就是五月份大晴天的味道……她其实整个人就是五月份的大晴天才对!”
“真的诶,而且路边要开满小花朵!”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呢?”
“嗯……”郑秀妍撅了撅嘴,又去摸金泰妍有点淡的眉毛,好像是思考时候的玩味一样,稍作沉吟,说:“你像水,温水……还像是一块拼图,和我一起,能拼成一幅画,而且还是一幅印象画。”
“哇哦……”金泰妍惊叹又惊喜。
“总之就很想把你放在口袋里,贴身的,一直放在那里,带到任何地方,都一起走啊走……”郑秀妍说完,嘴角挂起微笑来。
金泰妍看着那微笑突然心生一股歉意。
“你来说说我怎么样?”郑秀妍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是下过雨的花园啊,里边有好多又美又香的花草,可是并不经常开门,充满了神秘感,因为下过雨,所以比别的花园更清香。”
金泰妍顿了顿:“而我啊,就是那个守园的园丁,你需要让我进去修剪的时候,我就进去帮帮你的忙。”
“那园丁会不会退休?”郑秀妍狡黠地提问。
金泰妍斩钉截铁:“怎么会呢?不是说永远永远的朋友吗?园丁自然不会退休的,也要做到永远永远那一天。”
郑秀妍云淡风轻忽略了朋友二字,早已强制性习惯,接着金泰妍的话题:“我真没见过这么能奉献的园丁,都不要报酬的。在我看来啊,园丁总是等着去帮人修剪,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其实自己也有烦恼,但她不跟花园说啊。”
“花园先开好自己的花,园丁就会很开心地没有烦恼啦!”金泰妍温柔调皮,刮了一下郑秀妍的鼻子。
郑秀妍微笑,钻进金泰妍怀里。
金泰妍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微笑着,抱紧怀里清瘦的她:“花园好香。”
“泰妍,你就这么做园丁,也很好。”
“嗯……” 郑秀妍抬起头,看见金泰妍已经闭上眼,似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郑秀妍看见她睡着时还露着小孩一样的微笑,不禁也笑了,默默地想,就这样缩在金泰妍怀里,做永远的朋友也算幸福的一种,因为是“永远”在作保啊。
那时候她们从没仔细想过“永远”是一个多么灵活多变的词。
“十八岁,生日快乐,有生之日都要快乐……”
郑秀妍轻声说完,也闭眼睡去。
IP属地:广东
31楼
2017-01-06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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