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著/潇花竹雨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心脏】
水晶倒映之下的心脏,充满着空洞神秘的意味。这样一个少人涉及的宫殿,平静的近乎荒凉。光线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纵然如此,凉意依然肆意蔓延。空洞侵袭着安宁,像是埋葬生机的冰霜般凛冽。
漆拉抬起眼眸,看着面前引路的白银使者的背影,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斗篷的一角。他的面容沉静淡然,如同倒映在平静湖面的满天星辰。但他的眼中,却暗流汹涌。眼前光景数十年未曾变更分毫,这是大陆的开端,也将是大陆的结尾。循环往复数十年,他已然料到,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石室大门换换开启,白银使者鞠躬致意后便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阴影里。漆拉走了进去,面对着巨大的水晶和水晶中衣着繁复高贵的白银祭司,弯下了膝盖:“尊敬的白银祭司。”
“三度王爵,漆拉。这次给你的任务,是登上雾隐绿岛,接近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男祭司冰冷的声音像毒蛇的毒液一般渗入骨髓,传来令人畏惧的寒意。
漆拉没有追问,他的眼睫垂下,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把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里,轻声回答道:“是,尊贵的白银祭司。”
离开心脏之后,漆拉没有直接去雾隐绿岛。而是登上西流尔岛屿,站在山崖上,看着汹涌的海浪拍击在岩石上。即使经过十几年的沧桑变化,这个岛屿仍然坚不可摧。它是囚牢,但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为谁准备的。
漆拉闭上眼睛,听着风声潮声,陷入沉思。
轮回千转,世事未变。纵观整个大陆,只有他一人,改变颇多。看似多年他的面容未曾改变,但是谁知,心境却一年异于一年。
只因整个大陆,只有他一人,跳出众生轮回,以一个高居者的姿态,悲天悯人。
连漆拉自己也忘了,第一次超脱轮回是什么时候,但是那一世的终结,他永世无法忘怀。
那是第一世,他的王爵曾经教导他,要永远心怀天下,以万民为尊。后来,为了守卫国土,安定黎民,他跟着王爵上了战场。那时候,漆拉不过是一个地之使徒,从未想过身为王爵和使徒的意义。直到后来,他亲眼看着与他同代的天之使徒和海之使徒战死,但他却无力回天。也是在那场战斗里,他的王爵与对方的主帅同归于尽。毫无疑问的,他成了新的一度王爵。
回帝都的途中,漆拉看到了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战火连绵的城池。那是他第一次明白,王爵所说的,心怀天下,以万民为尊的意义。后来,他追随着白银祭司,发誓要像王爵一样,为亚斯蓝献出一切。
高居者永远都是孤独的,他像一个行者,默默地走遍整个大陆,生活就像他的内心一样死寂。哪怕有使徒陪伴,也好像独自一人处于雪山之巅。
后来发生了种种变故,他开始怀疑白银祭司。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永远怀着笑意,目光温柔的投向漆拉。他灿烂的金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如同一炬火把,驱散阴暗。那个人喜欢喝酒,喜欢看书,过着隐者一般的生活,却又向往行者一般的生命。那个人将他视为知己,企图永远留住他在身边。
那个人,叫吉尔伽美什。
要说不嫉妒,连漆拉自己都不相信。吉尔伽美什轻易的剥夺了他多年来身处魂术界巅峰的骄傲,他的出现在一夜之间摧垮了他平静的生活。怎么能不怨呢?于是,漆拉最开始怀着报复的心理,踏上了雾隐绿岛,无意中闯进了那个世外桃源。
但是结果却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雾隐绿岛有着漆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的欢声笑语,有着他一心向往的隐世生活,有着令他动容的真心实意。
还有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的人。
市井里总是流传着不靠谱的佳话,夸张的描写一度王爵和三度王爵恩爱非常。格兰仕每次跑去雷恩玩,回来都要绘声绘色的转述一番。漆拉听了觉得好笑,哪里有那么夸张。
不过是常住在岛上,跟着吉尔伽美什过隐居生活,偶尔吉尔伽美什也陪他去远行。
你看,他们是这样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向往隐居却奔波不定,一个欣赏远游却避世归隐。即使这样,他们也愿意,不计他人眼光,不顾任何压力,并肩同行,岁月静好。
温柔就停在了这里,痛苦的回忆席卷而来,如同风暴一般无法抗拒。杀戮,战争,死亡,像阴影一样笼罩了这片净土。血光染满天际,整日整日没有阳光,就像这场战争没有希望。
漆拉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他在心里祈祷着,这样的人祸,不要降临到吉尔伽美什身上。等到他们一起,踏着血与尸骸,走向心脏的时候,漆拉突然有种幻觉。不知道这是不是从前所说的:如果王座不够稳固,那就用鲜血和尸骸为其奠基。
一直以来的信仰就此崩塌,漆拉默默地伸出手,拉住了浑身是血的吉尔伽美什。对方回以一笑,恍惚之中好像还在岛上那样。吉尔伽美什身后是色彩斑斓的审判之轮,他带着命运的判决,走向了一切的终结。
在最后一刻,他用一道风墙挡住了漆拉。
刺眼的光芒乍现,漆拉只看到四下爆裂的碎石,却没有找到熟悉的那个人。他站在尸骸与废墟中央,颤抖的将手覆在眼睛上。
世界空无一物,只剩他一人立于巅峰。
这是他要的安宁,这是他要的正义。可是有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高居者永远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平安喜乐又与他何干。
下一秒,金色的阵眼在他脚下绽放,飞快的蔓延。魂路的刻纹爬满了漆拉的脸颊,魂力挣扎着在他身上流动,像金色的小河般绵绵不绝。时间之阵下,万物休止,仿佛沉溺在梦境之中。血液停止流淌,碎屑凝在空中。随后复归原位,定格在了一切的起源。
漆拉抬头看着回到原点的世界,戴上兜帽,遮住眼睛里不知是悲哀还是向往的神色。像心脏深处走去。
这就是他的使命。行者,不止穿梭于世界,也游旅在时间的长歌里。
为了追求安稳人生,是否真的需要所谓的牺牲和献祭。漆拉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