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皇上!不要!求求您⋯⋯就算您不相信他是我們的親生骨肉,但求您念在他只是一個剛出世的孩子,求求您放了他!求您了⋯⋯拜託!’亚诺惊醒,立马坐起身,冷汗从额头慢慢滑落,又是这个噩梦。多少年来,这个噩梦一直跟随着她。她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段,更希望不曾见到子枫冷血的一面,奈何这终究是命运的戏弄,这是她此生无法忘记的梦魇。
‘娘娘,请恕臣回天乏术。’她还记得自己抱着小小的婴儿,但是冷冰冰的小身躯告诉她,这孩子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了。即便时隔多年,那个冰冷的温度依然记忆犹新。她更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把自己的心给哭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说这不是真的,孩子没有死。只是亚诺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分辨死人和活人呢?出身于医药世家,她其实在孩子中毒的那一刻,就已知道孩子会因此而丧命。只是碍于事实的残酷,她一瞬间没有办法接受而已。
她把棉被披在肩上,从床榻上下来,走在窗户前,打开那扇窗,今夜乌云密布,就像她的心情一样。乌云之间不是有闪电划过,把她的心境体现得完美无瑕。昨天与子枫的偶遇和谈判并没有不欢而散,他对亚诺惩罚惠妃的事难得没有意见。只是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共同的话题,话语间蕴藏着满满的生疏感。他们草草地结束了谈话,各奔东西。
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亚诺的心情更加忧伤。深宫里,除了璇儿外,大概也只有太后娘娘对她好而已。太后娘娘为人温和,也很健谈,待亚诺犹如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当初先皇极力反对子枫与亚诺成亲,但太后娘娘,凤姐,却是很乐观其成,最后先皇因为爱妻和唯一的儿子的选择一致,也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思。亚诺其实不太理解自己还想留在皇宫里的决定,也许是因为子枫吧?虽然他恨她,但是他们始终彼此相爱过。又或许是因为凤姐的关系?她自己其实不太清楚。
子枫二十四岁登基,到如今已有六年之久,在登基后的六个月,他开始纳妾,扩充后宫人数。当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后宫争夺之战也正式拉开序幕,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正在慢慢地决裂。六年以来发生的事,就算有一百一万张的宣纸也写不完。亚诺离开了寝宫走到后院,靠着银杏树坐着。这里是她思念孩子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把孩子葬在这块地里。孩子离开后的第二年,她决定在这里种植银杏树。大大的树荫象征着她永远都会守护着孩子一直到她离开人世。在这块土地里,也埋藏着子枫送给她的定情物和断发,夫妻缘尽,爱情殉葬。多年后,头发也长了,但是爱情不再有。靠在树干上,泪水渐渐滑落,亚诺,你现在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最近皇宫里盛传皇上新宠舒氏丽贵人怀上了龙种,惠妃娘娘的地位岌岌可危。是传闻还是事实,亚诺早已无感,当初贤妃怀孕一事让她吸取了教训。她再也不关切有身孕的妃子,免得招来横祸。她坐在贵妃椅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有子枫的温度,即便他对她的爱早已逝去。
“皇后娘娘,丽贵人求见。”亚诺心里一颤,脑里响起了警铃。
“说本宫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见客。”她说什么也不会召见舒氏。当初贤妃大腹便便地来这里求见,亚诺邀她进来,顺便命下人给她沏了一壶好茶,谁知道这是一个诡计。喝完茶后,贤妃腹部疼痛得厉害,后来流产了。
‘想不到你如此恶毒!竟然想毒害朕的骨肉!’
‘皇上,臣妾根本不知道茶里有滑胎药!’
‘皇上,臣妾的肚子……好痛!’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子枫龙颜大怒,不但赐予杖刑,还把她打入冷宫。半年后,她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子枫才收回成命,恢复了她皇后的地位。亚诺永远都不会忘记子枫的那一巴掌打得有多重。他们之间缺了一个终极元素,信任。
‘亚诺!’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我终于见到你了……’
‘殿下找民女不知道所谓何事?’
‘我想你。’三个字,把亚诺的防线彻底打破,这三个字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她跟子枫之间甜蜜的回忆,偶尔还是会席卷而来。亚诺与子枫的初遇是在皇宫里,这是一个平凡的相遇,但是最后带给彼此的却是这一辈子无法忘怀的伤痛。
十年前,蔚城发生了严重的病灾。蔚城是皇宫所在的城市,是政治的中心点。这个奇怪传染病灾殃及了许多大臣,造成死伤无数。对于控制病情,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先帝下旨,有谁若能控制病灾,并研制解药,并将重重有赏。当时亚诺也遭到疫病传染,命危在旦夕。她的父亲经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调制草药偏方,终于把女儿治好,但他并不想出风头,只是碍于良心的谴责,还是把解药发给染病的灾民们。原本以为皆大欢喜的结局却迎来了死亡。原来琵父亲也被染病,把自己当成白老鼠试吃草药偏方,最终因为过食草药而毒发身亡。父爱的伟大,至今依然被蔚城的百姓歌颂着。亚诺代父入宫领赏,她还记得她在偌大的皇宫里迷路,在池塘边遇见了一位威风凛凛的男子,那人就是当朝太子,杜子枫。
“皇后娘娘!娘娘!”她的侍女不知道喊了几次,她才回过神来,“皇后娘娘,魏公公求见。”魏公公,子枫身边的太监,也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她默默地嗯了一声。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魏公公免礼。”
“奴才叨扰娘娘的休息时间,还请娘娘恕罪。”
“没事。”她停顿一下继续说,“有什么事需要魏公公亲自来?”
“皇上从丽贵人那里听说娘娘身体不舒服,特意让奴才送来一下补品。”她瞅了他身后的太监手里拿的燕窝和人参一眼。
“魏公公,实情大概是皇上和丽贵人在太后的宫里小聚,太后听闻本宫身体不适才让你送过来的吧?”
“不管什么事几乎都瞒不了皇后娘娘。”
“知道瞒不了,那就别编故事了。”她示意宫女接过手上的物品,然后把装满点心的点心盒交给他身后的太监,“替本宫转交给太后,说这是回礼,本宫一定会择日登门拜访。”
“奴才遵旨。”
“魏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奴才只是想顺便告诉娘娘,丽贵人确实是怀上的龙种,所以方才娘娘的不接待是个明智之举。”果然丽贵人的目的是想要打击她。后宫里,每个女人都觊觎着皇后的位置,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执掌权柄。这样的心思,亚诺早已看穿,毕竟这几年来同样的戏码上演了无数次,她很感谢她们的明争暗斗,让她学会如何在深宫里为人处事。
夜深人静的夜晚,她的寝宫里依然亮着,今夜的她又失眠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她却无心翻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某一处注视着她,好像正在等待着适当的时机杀害她。她握紧藏在枕头下的匕首,这一夜又有谁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