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汉宫秋（齐蹇毓蹇慎入！）

汉宫秋（四）
冬月十五，天玑的三十六郡几乎都运转如常，事务也已经步入正轨，军队也已经逐渐进驻原属天枢的三十二郡，天枢边境驻扎的原三十万大军也经由仲堃仪所呈的兵符调动，和天玑南宿军队开始进行混编，随同仲堃仪前来的一干士子也各自出发前往就任之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作为南宿王，心情也随着一切事务走上正轨而越发明朗，可惜这难得的好心情却结束在晚膳之前！
“砰”！晚膳刚刚摆上桌子，蹇宾只扫了一眼就干脆地撂下筷子，蹙眉斜目，一脸的不满。我才刚端起的碗也只好放下，耐着性子开口，“怎么？饭菜不合天玑王的胃口？”“本王已经连着三天晚膳喝粥了！”蹇宾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满道。我手一抖，差点没端稳粥碗，拜托，第一天用晚膳的时候吃的是米饭，是你当场摔了筷子说晚上向来喝粥的！所以本王才会每天陪着你吃这些只能塞牙缝的点心和喝这些多少碗都只是水饱的粥！而且今天早上我不是才问过你晚膳吃什么，你不是自己说要吃香菇蛋花粥的？又扫了一眼摆了一桌子的糕点，真的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发什么火，不是所有的点心都是你早上点的吗？看着蹇宾那张晚娘脸，我只觉得额角青筋一根接一根地暴起，又鉴于每次对他发火都会被骂回来，只好耐着十二分性子开口，“那天玑王今晚想吃什么？我让人重新去做！”蹇宾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宫人叩门道，“王上，宫门守卫来报，齐将军已经进宫了！王上要宣吗？”
“小齐回来了！”蹇宾又惊又喜，直接起身就推门往外走，我看着他一身单薄的月白绢袍，脚上只穿了一双银灰的虎睛水纹软底睡鞋（就是我们现在的拖鞋……），扬声吩咐宫人，“去将天玑王的那件虎纹银丝流云狐裘拿来！”这件狐裘是我吩咐人用南宿特产的整张白狐狐皮做的，用银狼的尾毛出的领口风毛，比之天玑特产的黑狐裘不但更轻更软，也更趁蹇宾气质。如今寒冬腊月，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也不知道是谁惯的臭毛病！到时候病了还不是来折腾别人！刚刚迈出殿门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蹇宾一迭声地叫着小齐向来人迎了上去，浑然不顾一袭素色的洁白后裾从满是水汽的庭中扫过，跑得太急，一个趔趄从台阶上跌了下去。一个月白直裾长袍的年轻人大踏步前来，一把接住踉跄的蹇宾，特意放轻了声音，轻言细语地问起蹇宾可有受伤。我在截水城一役与齐之侃有一面之缘，当日他一身银甲携同他手中握着的千胜一起在冬日难得的阳光里泛起些许寒光，纵使处于劣势，但这位刚及弱冠的年轻战神剑眉星目里有些刀刻斧劈般的锐气，那是用最凶险的战场上金戈铁马所雕琢出的煞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这么一双支撑天玑无数将士的锐利双眸，却在对上蹇宾是柔和得如同洒满星辰的银河，百炼钢化绕指柔，似乎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南宿虽然地处边陲，文化氛围远远不及中原，但此情此景却无端让我想起一句诗词，河汉清且浅，古人诚不欺我，这样一双眸子，的确清澈得只容得下一人！

我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将手中的狐裘递给齐之侃，“更深露重，齐将军为天玑王披上衣裳吧！”也不知道为何不自己动手，也许是受够了蹇宾这莫名其妙的鬼脾气，如今治得了他的人回来了，我就可以撒手撂挑子了吧！齐之侃看了看我手中雪白轻薄的狐裘，眼神暗了一暗，锐利如锋的眸子扫过我，伸手接过，小心地为蹇宾披上，将领口毛茸茸的风毛耸到耳朵，又握了握蹇宾纤细的双手，“王上冷吗？”说着将手拢进狐裘里。“小齐……”蹇宾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只是痴痴盯着蹇宾，无知无觉地叫他的名字。“末将在这儿！末将在这儿！”齐之侃语气温柔地安慰，揽着蹇宾往内殿走，“王上回宫吧！外头冷！”走过我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刚刚还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带着些许警告！我莫名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儿像看……情敌……看着那个背脊如锋的青年拥着他风华绝代的君王消失在重重宫宇间的身影，我真的有那么一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有没有良心啊，你家那动不动就发脾气难伺候得要命的王上可是我在照顾！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看见他好好站在这里？不过话说回来……我似乎知道了为什么齐之侃对蹇宾那么忠心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感慨着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慢慢踱着步子迈过悬着白玉虎形佩的游廊，穿过燃着八角石灯的中庭走回正殿。末了又无奈摇头，说来也好笑，你齐之侃就算心慕天玑王，又何必拿这看情敌一样的眼神看本王，本王可没有……可没有对……心思电光石转间，我本来信步闲走的步子蓦然停在了中庭的汉白玉台阶上，冬月的夜凉如水，细细密密的冬霜冷露打湿了素雅的白玉，滑腻得有些发冷，立在上头都可以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皂靴的鞋底弥漫全身，一点点沁到胸口。定定看着那一双在案边落座的身影，我目光深邃得看不见底，真的没有吗……
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大殿，又是怎么在两人对面落座的，回过神后，只听见齐之侃依旧柔和的声音，“王上受委屈了……”抬头去看，就见蹇宾居然真的红了眼眶，拉着齐之侃的手哽咽，“小齐回来了……就是不打算让本王受委屈了……”齐之侃满目的心疼，看那神情恨不得立刻将蹇宾搂进怀里哄着，却硬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放柔了声音安慰，“王上放心！末将在这儿，必不会让王上再受委屈！”蹇宾红着眼睛唇角含笑，似悲似喜，“小齐也受委屈了！都清减了这么多！”“王上也清减了不少！可是毓埥伤了王上？”“没有……本王没受什么委屈……小齐莫要担心！”“王上……”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君臣相惜，我在一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多余……不过还算蹇宾有良心，没在齐之侃面前恶人先告状！重重咳嗽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天玑王和本王还未用晚膳，齐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恐怕也还未用吧，齐将军若是要和天玑王叙旧还是等用晚膳后吧！”齐之侃一愣，接着神色就是一变，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焦急，整个人瞬间紧绷了起来，“王上还未用膳？”那感觉就好像他家王上没吃饭好比天玑全国将士全军覆没似的！我正准备唤人把一桌子已经凉透了的吃食去热一热，就听蹇宾道，“小齐，本王不想吃粥！”说着，扫了一眼案上的点心，“本王想吃面！”齐之侃马上站了起来，像是启动了机关的机栝，“王上，厨房在哪儿？末将去为你做！”话音还未落，蹇宾就拉着齐之侃的袖子随他一同站了起来，“本王和小齐一起去！”“王上歇着吧，厨房……”“本王就要和小齐一起去！”蹇宾依旧笑咪咪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依不饶，甚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齐之侃似是早就料到蹇宾会坚持，也不多说，有些无可奈何地为蹇宾重新披上狐裘，拢紧衣领，“那王上就和末将一起去吧！”说罢对我略一点头，就牵着蹇宾离开了正殿。我转头看了看一桌子尚未动过的吃食，默了半晌，吩咐，“去将厨房的火塘烧得旺些！”

等到两人重新回来落座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宫人端上来三个海碗，上好的白瓷，在宫灯的光晕里微微透明，像是极品的美玉，碗壁上是虎形暗纹，碗里一挂洁白的面盘得整整齐齐，浇了乳白的高汤，面上还点缀着青白的酸萝卜和青翠的葱花，一双银箸轻轻磕在碗沿上，烟雾缭绕里蒙上一层淡淡的乳白色雾气。我看着蹇宾欣喜地捞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一双漂亮的眸子瞬间一亮，笑得眉眼弯弯，“小齐！这鱼面好好吃哦！”齐之侃将手中为蹇宾解下的狐裘交给宫人，闻言也是一笑，“王上喜欢就好！也赶巧今日厨房里有云蔚泽（原剧中那个天玑很好看的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的青鱼，用来做鱼面再好不过！”言罢见我不曾动筷子，又道，“南宿王怎么不吃？还是这用青鱼剔骨抽刺揉入面粉切成的面条不合胃口？在下不擅厨艺，还望南宿王不要见怪！”说话间提起“青鱼”的时候尤其咬牙切齿，我想起刚才自己的心思，不由盯着碗出神。说起来这云蔚泽的青鱼本就不多，冬日皆因为畏寒躲到湖底更是难以捕捉，当日蹇宾提起晖炀城的鱼吃不惯，无论怎么做都总觉得有股土腥味儿，为了让他能多吃几口，便吩咐人特意去云蔚泽捕上好的青鱼。当时还咬牙切齿地诽谤难怪天玑一代而亡，天玑王也实在是奢侈！现在想起来，那是的想法恐怕也早已经不纯了吧………心思百转千回间，自己却暗自好笑，我毓埥从来不是什么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喜欢了，自然是要去争上一争的，别说现在齐之侃与蹇宾依旧是君臣身份，就算齐之侃已经成了天玑王夫，我也不会就这么“不战而退”，毕竟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吗？想通后，面对齐之侃警告一般的眼神，我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再做回避，不出意外地看见他手中的银筷被捏的微微变心，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从我身上剜过，原本被蹇宾莫名其妙发的脾气搅得一团糟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提起筷子吃了一口，实话实说，味道却是不差，用熬的乳白的鱼汤做高汤，面条揉入了鱼肉鲜香劲道，看着蹇宾一口一口吃得畅快，我幽幽一叹，也难为堂堂上将军刚刚赶了八天的路，匍一进宫就直接进了厨房，只为做一碗面……

天玑缺粮，但不缺狗粮

汉宫秋（五）
用完晚膳，我吩咐宫人伺候齐之侃梳洗，“齐将军风尘仆仆，先去洗漱一番吧，等会本王有事与你和天玑王说！”齐之侃并未多说，只握了握蹇宾的手，“王上稍等，末将很快回来！”得到蹇宾首肯之后才随宫人前往偏殿沐浴。等到他重新回来落座，宫人们已经撤下了碗盘，送上了热茶点心，我挥手示意宫人退下，一时间偌大的殿中只剩我们三人。“南宿王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齐之侃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便袍，袖口用一副白绸束紧，腰间巴掌宽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广袖宽袍间带着武将特有的爽朗利落，落座在蹇宾身侧，犹如那风华绝代的君王忠诚的保护神。“如今齐将军已经回来了，本王就像和两位谈谈今后何去何从！”我斟了三盏茶，依次递与两人。蹇宾接过，挑了挑眉，眉宇间带着些不自知的自信，“南宿王意欲何为？”丝毫不见前几日动不动就气急败坏大发雷霆的样子。果然是有人宠着了就无法无天了嘛？我扫了一眼齐之侃依旧不动声色的样子，明智地选择了忽略蹇宾的神色，“本王想和两位签一个协议！”

两人都是一愣，似乎是没有料到我有此一说，下一刻齐之侃眼中却凝聚起了警惕与戒备，“南宿王准备签什么协议？”我放下茶盏，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了笑意，“齐将军那么紧张做什么？这个协议签，与不签，都是两位说了算，不过如果拒绝，剩下的一条路不知齐将军有没有把握能带着天玑王走呢？”齐之侃的眼神在我提起蹇宾时骤然淬上冷意杀气，“不知南宿王说得第二条路是什么呢？在下洗耳恭听！”我呵呵一笑，“都说齐将军是战神再世，武功了得，不知能不能胜得过本王手中的王剑呢？能不能一人单挑这禁宫内外无数暗卫影卫呢？又能不能在刀枪剑雨里护得天玑王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晖炀城行宫？”“你！”齐之侃还没来得及接话，蹇宾就拍案而起，“毓埥你居然用车轮战对付小齐，何等卑鄙！你若是真有胆色，就自己上啊！”“如果本王真的愿意做出承诺，如果齐将军胜得了本王，本王就放你们离开，你敢让齐将军与本王对战吗？”我不答反问，笑意不减。“我……”蹇宾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见他一脸无措，想起他身子孱弱，情绪不宜大起大落，也息了再激他的心思，“不过南宿与天玑一役，也的确是本王胜之不武了！毕竟和南宿兵强马壮，府库充盈，上下同心想必，天玑不但天灾人祸，而且从始至终也只有两人力挽狂澜，齐将军再是战神再世也难在此等条件下挽大厦之将倾！”闻得此言，两人都是一默，故国亡于己手，就算情有可原乃是大势所趋，也终究会心中不甘。

半晌，齐之侃开口，“王上别多想，是末将无能，不能救天玑于水火！”蹇宾马上摇头，“不是小齐的错，满朝文武无一人可用，本王又贻误战机，小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本王这些日子也没受什么委屈，小齐千万不要自责！”齐之侃握了握蹇宾的手以示安慰，“末将不自责，那王上也不要内疚了！”蹇宾笑了，点头答应。齐之侃这才转向我，“南宿王说得不错，在下自问没有这个本事将王上从宫中安然无恙地带出去，那不知南宿王想与我和王上签什么协议？”我抬袖重新替两人斟茶，看着芽色的清茶缓缓注入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本王想与两位定下一个三年之约！三年之内，齐将军要为我南宿领兵，本王会在南宿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大司农大司寇五公之上另设镇国大将军一职，统领天玑天枢故国兵马以及南宿各地军队！”“你想得倒是不错！”蹇宾冷笑，“殊不知这根本不可能！小齐当日灭了南宿六万大军，如今要他节制各地兵马，你南宿众臣怎么可能同意！”“天玑王舍不得齐将军再上战场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我暗自好笑，世人都说是天玑王疑心上将军，九九不肯授予兵符，才导致贻误战机，现在看来多半是蹇宾舍不得齐之侃处于那危险境地才能拖一日是一日吧！“毓埥你！”蹇宾狠狠瞪了我一眼，面色微微有些绯红，更像是被人点破心思后的恼羞成怒。“不过你未免太小看齐将军了！军中之人只佩服强者，不说齐将军的威名早就天下皆知，就算是以齐将军的本事，估计要不了十天半月三国军队就能够在他手上达到真正的统一！如果天玑王不信，那就请天玑王拭目以待吧！”我直视齐之侃，“齐将军，这个协议，你敢签吗？”
齐之侃与我对视半晌，突然开口，“恐怕南宿王的条件不知这些吧！”我哈哈一笑，“不愧是天玑的战神！本王的确不止这一个条件！”齐之侃下意识握紧了蹇宾的手好像怕他被谁抢去了一样，“那敢问南宿王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我转开目光，定定盯着蹇宾，“第二个条件就是，本王要天玑王做我南宿的王后！为期三年，若是天玑王在三年以后依旧心悦齐将军，本王自当放你们两人归隐，从此再不打扰你们两人的生活。但如果三年之后，天玑王对本王有情，那就烦请天玑王将这个协议期限延长至永远！”“毓埥你放肆！”齐之侃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梨花木的几案瞬间被一劈为二，几案上的茶盏杯盘碎了一地，“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折辱王上！”面对齐之侃凌厉得溢满杀气呢眼神，我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本王如何折辱天玑王了？是本王求娶天玑王让你觉得本王折辱了他，还是本王说天玑王心悦将军让你觉得本王折辱了他？”“你……”齐之侃哑口无言，就好像是攥紧了拳头，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越发觉得有意思，“本王不觉得本王折辱天玑王！本王说了，会以三媒六娉之礼迎娶天玑王为南宿王后！本王如今还没有任何卿侍，以后也不会有，绝对不会让天玑王受委屈！更何况本王与天玑王皆是一国之君，心悦之真心求娶，门当户对，有何折辱？”我扫了一眼一地的杯盘狼藉，“还是说，将军信不过天玑王对于将军的感情，生怕三年之后天玑王不肯和将军走了？”“我自然……”“南宿王此话说得轻巧！”齐之侃刚准备开口就被蹇宾接过了话头，“本王若是真的以亡国之君的身份下嫁南宿王，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若是真的委身其他男子，三年之后又有和资格在以这破败身子与小齐长相厮守？”说着说着不禁冷笑连连，一双秋水美目中却不自觉地含了泪，似是有无尽愤怒无奈又似有无尽委屈悔恨却不能宣之于口，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齐之侃见蹇宾这般，急得满头是汗，眼中皆是痛惜自责，“王上！末将在这儿，绝对不会让毓埥辱没了王上！”蹇宾听得齐之侃出言安慰，委屈更甚，只咬了唇死命忍住眼泪，我不忍见他悲恸至此，递上帕子，“敢问天玑王，对于一个君王而言，什么叫做有面目得见百姓？是不顾一切代价守住祖宗基业，还是想尽所有办法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百姓对于一个君王的期望，是希望王城城头的那面王旗亘古不变，还是为黎民苍生多做一些有利实事？”蹇宾闻言不禁愣怔，半晌咬了咬唇哽咽道，“南宿王真是伶牙俐齿，居然将灭亡天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见他纵使依旧情绪不高，但眼中到底没有了愤恨无奈的委屈之色，明白他到底是将此番话听进去了，心下稍安，“难道天玑王认为我说的不对？”“南宿王说得不错！”蹇宾半是感慨半是叹息，“本王做得的确不如你，如果不是因为小齐还勉力支撑，天玑恐怕不止这个下场……”说着不自觉握紧了齐之侃扶着他的手。齐之侃回握，与蹇宾十指相扣，“王上已经做的很好！末将都知道的！”“天玑王不必妄自菲薄！天玑重农耕，国内的水利系统以及种植方法实在是精巧非常，不是他国能匹敌的！而且还有齐将军设计发明的阵法以及治军之法，当日截水城一役，如果不是我南宿仗着人多又使了个计谋，恐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这些都拜天玑王所赐！还望天玑王能一视同仁，南宿地处边陲，急需这些耕种良法！”此话不是安慰之言，蹇宾虽然性格优柔寡断，又对齐之侃关心则乱，但他在位期间也算是殚精竭虑，是个有建树有能力的好君王。“南宿王抬举了……”蹇宾摇头苦笑，“治军阵法本王从没有过问过，就连当日如何对付天枢为我天玑讨回公道也是小齐下的决定，如何调兵遣将本王更是从没下过王令！至于耕种之法以及水利设施，天玑世代重视农耕，这些都有祖制记载，本王只不过照做而已！那有什么拜本王所赐……”“即便如此，这天下也是天玑王最精通熟悉这些不是嘛？”“做得多了，勉强算是手熟吧……”“那天玑王可愿继续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继续尽一个君王对百姓的责任？南宿战斗力虽强，但不管是兵法还是政事，都不是南宿所长，文官也不如武将多，这些还要倚仗天玑王！”蹇宾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齐之侃，眼神中皆是询问迟疑。齐之侃却依旧沉稳，拍了拍蹇宾的手背，“王上若是不愿，末将必将想办法护得王上安然走出这王宫！”“若是天玑王担心成为南宿王后必将对不住齐将军，大可不必！本王在此与天玑王承诺，若是天玑王不愿，本王不会强迫天玑王任何事！”我扫了一眼两人相握的双手，“不过！若是天玑王在三年之后选择留下，那可就由不得天玑王了！”蹇宾闻言抬头瞪了我一眼，“现下可都一更了，南宿王怎么反而做起白日梦来了？”话说的不客气，语气里却带了了却心事的释然。见蹇宾这么说，齐之侃皱眉，“王上不可委屈自己，若是……”“小齐放心！本王自有分寸，绝对不会受委屈的！现下的局面，这样决定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话音未落就被蹇宾开口打断，“还是小齐担心本王三年后当真会变心留在南宿？”“王上万不可开这样的玩笑！末将……末将自是相信王上的……”许是多年不敢明说的心思刚刚被我挑明，蓦然被提起齐之侃居然有一瞬的手足无措。默然思索半晌，开口道，“截水一役在下敬南宿王一世枭雄！果然没有看错南宿王！既然吾王同意，那在下便将吾王暂时托付给南宿王！还望南宿王记住今日的承诺！”

这一招毓埥使得妙啊

汉宫秋（六）
见协议达成，我不禁心中一喜，爽朗一笑，“南宿向来重诺！本王既然承诺两位必当说到做到！齐将军放心！若是三年之后天玑王依然无心与本王，本王即刻放尔等出宫归隐！”齐之侃点头，“既如此，往后三年，吾王还请南宿王多加照顾！”“本王自会不负将军所托！”事情已经谈完，又见蹇宾已有倦色，便开口吩咐宫人前来伺候蹇宾梳洗，“天色已晚，天玑王还是早些歇息吧！”见蹇宾仍握着齐之侃的手不肯放开，索性向齐之侃道，“齐将军与天玑王多日未见，现在刚刚回来，不如今晚就为天玑王守夜吧！”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宫人端着的安神汤，“这安神汤还望将军别忘了叮嘱天玑王喝！”齐之侃闻言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一瞬，才开口答应。我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正殿。
又三日，难得有个晴好的天气，阳光和暖，院子里头的几株腊梅将将盛放，金华流转于鹅黄的花瓣上，一院清香。这样的好天气特别容易使人倦怠，今日政事处理妥当之后，我索性于院中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树下设了几案软榻，与蹇宾齐之侃一同晒太阳。腊梅芬芳，也就没有再燃香，只在几案上摆了几道清淡的点心，取了库房里天玑赣州郡（顺便说一下，赣州就是现在的江西，那里自古就是产茶的地方）产的白茶沏上一壶香茗，蹇宾抱着一个白玉瑞虎八角手炉，倚在软榻上，闲闲听着我和齐之侃就实行屯田制的谈论。花香萦绕，阳光和煦，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轻聊慢谈，无端让人生出岁月静好之感！可惜好景不长在，宫人的禀报打断三人闲适的心情，“见过王上，仲大夫求见！”说起仲堃仪，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如今又是因为他打断难得的轻松时光，不觉有些扫兴，脸色一沉，“让他进来吧！”齐之侃见我丝毫不回避两人不觉有些惊讶，蹇宾似是习惯了我当着他的面处理政事，也没有起身，只懒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不愿意见也没用！人家都来了总不能把人家再打回去吧！”我听着这不饶人的话就觉得好笑，转头问齐之侃，“你家王上以前是不是也老是在国师求见时候板着个脸？”齐之侃一愣，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带笑摇头，“南宿王说得不错！”见他这么就把自己卖了，蹇宾不依道，“小齐到底向着谁啊！”“自是向着王上！向着王上！”见蹇宾面色不愉，齐之侃忙开口哄劝。我在一边哭笑不得，事事都有你这么宠着，难怪蹇宾守不住国家呢！

仲堃仪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我眼见着他原本如常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是否也想到了他原先的君王，已故的天枢王孟章。“仲大夫求见本王有什么事？”见他一味出神，我率先开口问道。“王上，臣今日收到几位县令还有海陵郡郡守的奏报！说是他们所辖之地军队粮草供应不足，但是王上分派下的粮草总数是够的，微臣揣测估计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做了手脚！”天枢归降之后，天权的军粮自然有了他们一份，再加上天枢国内的粮草也随着大军一块交由我统一调度，下发的数量是绝对够的，没有道理会出现寒冬腊月军粮供应不足的情况。都说天枢世家大族独大，几乎一手遮天，天枢三十二郡并入南宿后，我刻意削弱了世家势力，他们会有不满异动也在意料之中，可居然敢把的心思动到军粮上，都说大军未行粮草先动，军粮不足则军队不稳，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是好计策啊！我勾了勾唇角，正好齐之侃需要一个机会在天枢军中立威，以便日后统帅三国军队，使得上下同心，天枢世家就这么撞上来，实在很是时候！

我伸手接过仲堃仪递上来的奏报翻来，扫视一眼，递给了齐之侃，“你也看看吧，这是军中之事，也该由你这个大将军去处理！”齐之侃接了，翻看一番，“啪”地一声合上，不觉冷笑连连，“五万石军粮运抵海陵郡的时候不过在当地大族安家的谷场放了三天，运出去的时候就只剩了三万石，吃这么多他们怎么也不怕撑死！”蹇宾闻言迟疑道，“既然放在安家谷场，运出去的时候又少了这么多，傻子都会知道是安家做的，他们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我接过蹇宾手中已经有些凉了的手炉，重新填进几块碳，“这恐怕还是得由仲大夫来替你解释！”说罢抬了抬眼示意仲堃仪，“还麻烦仲大夫给天玑王解惑！”仲堃仪向蹇宾行了一礼，“天玑王有所不知，世家大族在天枢的势力大得不可想象，微臣尚在天枢为臣时，条条王令都需要通过世家大族才能出王宫大门，能不能够实施也要看世家大族心情，如此这般久了，世家大族行事自然就没了顾忌，就算大家都知道军粮是安家私吞了又怎么样？世家大族官官相护，谁又能治得了他们！说起来还是王上调度去天枢各地驻扎的军队全部到位所赐，如果没有军队作为保障，恐怕这份奏报连送都送不到微臣这里！”蹇宾斜眼瞥了仲堃仪一眼，“你这里？”我将手炉的盖子盖好，装入茶白流云纹虎睛蜀锦暖炉套里递给蹇宾，“我来天玑的时候没有带文臣，修书于长史请他派驻的文臣还没有到，所以如今主管各地事宜的就是仲大夫！”蹇宾闻言，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天枢局势如此艰难，所以你就干脆舍了无辜枉死的天枢王，投奔南宿来了？”蹇宾语气不善，仲堃仪在听见“天枢王”三字时脸色一暗，却仍然中规中矩的行礼，“王上一世枭雄，微臣相信在南宿为臣比之在天枢为臣更能为天枢百姓略尽薄力！”蹇宾听到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嗤笑一声，低头拨弄手中暖炉套子上雪白的流苏，不再开口。我知道蹇宾被齐之侃宠惯了，看不惯仲堃仪此等背叛君上的行径，就打发了他下去。

“你又何必如此言辞激烈，他以后也算是你的臣子！”看着蹇宾这不加掩饰的厌恶，我笑问。“短短几日就叫上王上了，南宿王还真是一代明主啊！本王可不敢当他的君主！当不起！”蹇宾嘲讽地开口。我无言以对，只好摇头将话题岔开，“齐将军准备如何处理此事？”“杀鸡儆猴！不过后续工作还需要南宿王配合！”“没问题！”齐之侃一愣，“南宿王不问问在下具体怎么做吗？”“这是齐将军第一次在天枢军中立威，若是将军做不到，或是要本王告诉将军如何做，那将军就不是截水城上将本王逼入两难境地的齐战神了！”我看着齐之侃抱以一笑，“所以，本王为什么要问？”齐之侃还未说什么，蹇宾就幽幽一叹，“南宿王的手腕魄力，本王不如啊！”“天玑王的真情实意侠骨柔肠，本王自问也比不上！”“你这是在夸本王还是损本王？”“唉唉唉，你这人怎么好话坏话都听不出呢？还是你家齐将军的正话反话你也听不懂啊？”“别动不动就扯上小齐！”我和蹇宾唇枪舌战之间，意料之中地看见齐之侃逐渐难看的脸色，刚刚被仲堃仪打断的好心情却意外回来了！
第二日，齐之侃带天玑故地的一千亲兵前往天枢海陵郡，出发前，我将原本被周都督收缴的千胜剑还给了他，“齐将军用惯了千胜，君子不夺人所好！”齐之侃眼中有些许惊喜，接过千胜，大方行了一礼，“多谢南宿王！”四日后传来消息，海陵郡的军粮短缺问题已经解决。海陵太守和郡守一同传回来得奏报上说，齐之侃直接带了一千人围住了安家的府邸，还宣了海陵驻军的一干将士围观，面对着墙头整整齐齐一溜儿弓弯满月的弓箭手，一开始安家族长还能强自镇定，却在第一波箭雨实打实射进安家院子里后瞬间破功，纵使安家众人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伤着，但是那依旧颤动着的白羽却让众人心惊胆战，二话没说地打开了粮仓，面对着手持千胜如玉面修罗一般的齐之侃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粮仓被海陵驻军搬的一干二净。听说此事已经在当地以及周边驻军中穿得神乎其神，齐之侃在天枢军中的威望上了一个台阶。

收到奏报时，我和蹇宾正在用午膳，看过奏报后蹇宾不由得得意，“小齐不亏是天生的将才！”我颔首赞同，“齐将军此举虽然直截了当，但是效果是不错的，世家大族不过是仗着多年来在天枢的经营作威作福惯了，其实只有有人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毕竟，他们手中没有兵权！”替蹇宾夹了一筷子板栗排骨，“如今你可以把心放下了？我不是说过，这件事没什么风险，齐将军断不会出事的吗？”蹇宾将板栗送进嘴里，白了我一眼，“事无绝对！本王不得不担心！”顿了顿又开口，“那小齐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示意一边的宫人递上另一封带着封蜡的信函，“这是齐将军单独写给天玑王的！”话音未落，蹇宾马上撂下筷子，接过宫人递上的帕子拭净双手，忙不迭接过信函拆开细看。我也由他去看，自顾自低头用膳。
半刻后，蹇宾收起信纸，悻悻道，“小齐还要前往距海陵郡五十里的华安县！”虽然送上的奏报没有说，但我早就料到会如此，不以为然，“齐将军当然希望一口气把事情全部做完，然后便可以不再来回奔波了！”蹇宾一愣，旋即抿唇一笑，“小齐果然挂心本王！”看着他瞬间明朗起来的笑容，我只觉得格外碍眼，轻轻敲了敲桌子，“心情好了可以用膳了吧？到时候胃疼还不是折腾别人！”蹇宾也不管我的催促，小心翼翼地收好信函，才重新拿起筷子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