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以子之容，还君旧时貌 
一．梦离忧 
水龙吟•梦离忧 
 月明流云浅弄，湖畔连波光浮骤。婆娑树影，悠然花落，谁人静候？梦徊低缱，恍若回尘，韶华年幼。旧景依稀，流年偷换，迷离双眸。花下轻回首，君容未改，青梅落，竹马收。 
却忘天涯别后，只道君长相随右。人淡若影，浅笑轻风，低语声柔。漠北长风，千溪星月，与君同守。相逢恨短，月华光转，瞬顷消融。欲留声身滞，难携君手，泪湿枕袖。 
 洒缀星辰的夜幕，一轮明月静静高悬，流淌下如水的银华，周围充斥着这皎洁而又柔软的光芒，带着夜露的清凉轻轻萦绕。湖面透明的水波缓缓荡漾开一层又一层的光华，整个湖宛若流动的光芒凝聚而成，又恍如莹透的冰玉融化而就。 
 低头望下，清盈的湖水中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纤秀而稚气未脱。 
 对…这是我，我刚刚练完剑，好累啊…… 
 …须达哥哥和恒伽呢？他们不是和我一起练剑的吗…他们在哪里… 
 “长恭。”一声轻唤，我回过头去，恒伽在身后淡淡微笑着。月白的长袍在夜风中飘逸轻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幽黑的眸子里光华流转，仿佛凝聚了这夜所有的月华星芒。唇角依然是那如春风般明净优雅的微笑，那么温暖，那么令我依恋。 
他就那样站在明亮的月色中，站在湖畔盛放无尽的藤花下，风中的花瓣寂寥飞舞在他的身旁，淡雅的气质，却仿佛夺尽了这天地间的光芒。皎洁的月华流转身畔，他美得…如此不真实… 
 “长恭，今天想吃什么？是王记的乳酪还是李记的甜汤？”他低下头来问道。这个问题，很久以前他就问过了吧？很久以前，我就总是缠着他帮我买这些呢…我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想不出来的话我就先走了，只怕你追也追不上我。”他笑得象只狐狸，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狐狸哥哥。 
 看着他微笑着要离去的样子，心里好焦急，我再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仍然发不出声音。想伸手挽留他，却动不了。 
 “我走了哦，长恭。” 
 “不要！”我终于开了口，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衣袖，“恒伽，不要走，不要…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要走…”眼睛里一片酸涩，泪水流下，哽咽了喉头。 
 “不要，不要走…恒伽…”声声的呼唤也难以阻止他的离去，他就如月光般消散在我眼前… 
 恒伽，不要再离开我，我再也不想和你分离…心痛得几乎窒息，不顾一切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可他的身影还是如月光一般，轻轻地消散…绝望一波一波地翻涌上来，泪水狂乱地流下，心好痛，好痛… 

 “长恭，醒醒，长恭，你在做梦，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醒醒…”轻声的低唤传入耳中，神思恍然从幻景中抽离，渐渐清醒。 
是，我在做梦…只是个梦… 
 缓缓睁开眼睛，房间里笼罩着昏暗的夜色，还是晚上… 
 修长温暖的手臂轻柔地将我环紧，低低的声音轻绕耳旁：“我就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你…”握住那修长温热的手，心慢慢平静下来,是，恒伽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又做那个噩梦了？”他轻声问，我没有说话，转过身来拥紧了他。 
爱得越深，是不是就越怕失去？周国后宫里的日日夜夜，我不断地做着这个梦，梦里能与他相见，可却最终要分离，每次都从泪水中醒来，思念的缠绵之痛溢满心房，仿佛是缠绵入骨，填满了整个生命。 
 现在，我们这么幸福，我在梦里，却还是怕与你分离。 
 恒伽，我再不要和你分开了，比起你离去的心痛，我什么都可以承受。 
 “对不起……”他更紧地拥住了我，温暖熟悉的檀香气息将我包围，“我……” 
 “不要说了，恒伽……我知道，你永远都在我身旁。” 　 
那时，恒伽一定比我更痛苦吧。他一直在寻找着我，他的心，从未离开过我。 
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唇，我抬头看向他的脸庞。 
 
月光透过窗棂淡淡地洒照进来，勾勒出他依然残存的俊秀轮廓，黯淡的光线掩藏了他脸上的疤痕，恍惚间仿佛他还是那个姿容绝艳的恒伽。 
 不自觉地，我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恒伽，你真的好傻，这样为了我…值得吗？”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轻笑了起来：“还问这种傻话，当然值得，长恭就是我最想守护的人，为了长恭，我可以放弃一切，容貌又算得了什么？” 
 恒伽，可是每次一想起你是为了我，心疼与甜蜜交织混杂的疼痛便充溢了骨血，自己最爱的人为了自己而受到伤害，心中永不能愈 的伤。我宁愿，宁愿失去容貌的人是我。 
 “恒伽，如果有可能恢复你的容貌，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会去做。” 
 “别再说傻话了，这世间哪有这种方法？只要你幸福，容貌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他握着我的手轻笑着说道，“而且，我觉得……对你来说我的容貌还是不要恢复的好。” 
 “为什么？” 
 “因为……”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他忽然大笑起来，“要是我的容貌恢复了，上街时被那些姑娘太太什么的抢回去，到时娘子你可怎么办啊。” 
 “臭狐狸！这么自恋！”我一拳捶上他的肩膀，“快被别人抢走好了，我才不稀罕！” 
 他笑着拥紧我，在我的耳畔低低说道：“虽然失去了容貌，可我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珍宝。只要有长恭，我什么都不要。” 
 “恒伽……”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我闭上了眼睛。今后无数个日夜，无数个流年，无数次花开雪落，无数次云散月圆，我只要，有他在身边。 

 夜色未央，流云在天边舒缓地流散，淡淡月华温柔如水，照着相拥的两人。

“娘！爹！”两个小孩欢叫着跑进屋来，男孩风华绝代，眉目间清贵光华萦绕，女孩明艳无双，天上人间仿佛再无此绝色。虽然两人年纪尚幼，可容貌上却像极了父母。 
 “爹，娘，牡丹开花了，你们快去看！”赫连拉着妹妹兴冲冲道。 
 “娘，牡丹好漂亮呢，快和我去看。”小安拉着我的手摇着，粉嫩的双颊上满是明媚的笑意。 
 “看你们两个一身的灰，又在外面疯玩了？”我笑了起来，拉过小安轻轻为她拍打着衣服。 
 “没有，娘，我和妹妹最乖了，最听娘的话。”赫连笑嘻嘻地接话，脸上的表情和恒伽一模一样，唉，又一只小狐狸。 
 “怎么能信你的话，你和你爹一样狡猾。”我回头瞥了恒伽一眼，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笔，微微一笑：“怎么，赫连最听娘的话，那爹的话算什么？” 
 “都听，都听，爹娘最好了。”赫连眨着大眼睛，一脸笑意。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嘴甜！” 

 “爹，你在画什么呀？”小安好奇地扒住书案，踮起脚来。 
 “在画爹啊，你看，这是爹以前的样子。”恒伽一笑，抱起小安放到腿上。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赫连也扑到案边，我抿嘴一笑，也走了过去。 
 “爹以前的样子好美啊。”小安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喃喃地说。 
 “真的，爹，你好美。”赫连也望着画纸，“娘只有爹才配得上。” 

 我不禁向恒伽看去，他轻轻笑着，幽黑的眸子如同春水，平静无澜，泛着丝丝的暖意。 

 “爹，现在画完了画，我们去看牡丹吧？”赫连拉住恒伽的袖子，小安也在一旁附和。 
 “好啊，你们先去，我和娘一会就到。”他微微笑着，把小安放下地来，摸摸赫连的头。 
 “为什么现在不去啊，走吧~~我们一起去~~。”赫连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小安也叫起来：“我要和爹娘一起去！” 
 “爹，娘，走吧。”赫连又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忽然嘴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们不去，难道还想做什么？”看着他那抹笑容，我顿生一种无力感，他怎么就和恒伽那么象…… 
 扭头看向恒伽，他无奈地弯了弯唇站起身来，赫连的唇边顿时露出胜利的笑容。 

 “唉，说起看花，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怪事，前两天我最喜欢的一株玉兰刚刚开花，不知怎么就折断了呢？”恒伽似乎是刚刚想起什么的样子，低下头笑眯眯地说道，“真是奇怪啊……” 
 “呃……爹娘，你们慢慢聊，我带妹妹先去看花了！”赫连的脸顿时僵硬了，和小安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神色，拉起妹妹跑了出去。 

 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我笑出了声：“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狐狸儿子还得你这个狐狸爹来治。”恒伽也笑了起来：“我可不象他这么惹是生非，这点象他娘啊。” 

 我郁闷地瞥了他一眼：“画不是画完了吗？为什么不跟孩子们出去？” 
 “谁说画完了？”他轻轻一笑，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你还要画什么？”我好奇心顿起，趴在他身边问道。他抬眼看着我笑笑，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一笔又一笔地描画着。 

 纸上俊雅的男子身旁出现了一个女子，绝色容华如朝日般明媚，与男子相携而笑，两人眉目间尽是脉脉温柔流动，无限情意在纸上悄悄蔓延。 

 这……是我…… 
 心里的某个地方轻轻波动，秋水般明净温暖，带着丝丝的甘甜，澄澈地流动遍了全身。 
 恒伽，我愿意永远就这样与你相携，属于你的每一个瞬间，就是我的一切。 

 笔尖在纸上勾下女子裙衫的最后一笔，他又在纸边写了起来，清雅的字迹连成一句话，我不由得轻声读了出来：“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恒伽，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放下笔，拉住我的手笑了起来：“说了你也不懂。” 
 “谁说的！”我不服气地还嘴，他不答腔，只是将那幅画轻轻地展平开来，然后抬起眼看着我，眸子在金色的日影里华彩流动，象是致命诱惑的旋涡，惹人沉沦。 
 “长恭，你只要记住，这是我对你此生的承诺。” 

 “我们去看牡丹吧，赫连他们该等急了。”人声渐渐远去，书房里恢复了空荡的寂静，悠悠的墨香还在空气里浮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柔柔地洒照，书案上的画纸被映得干净清新，画上的一对玉人就那样相携而笑。 

“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本来我还想去转的，想不到楼主先转了，嘻嘻

带着小隐一家回到家里，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进门恒伽调侃的语声就传了过来：“长恭，你买菜就买到现在，等到饭熟，恐怕我们已经饿死了。” 
 “呃……恒伽，买菜是买久了一点，可是我带客人来了哦。”我急忙拉出了小隐一家，“小隐他们是从很远的异乡来的，稀客哦。” 
 “异乡的客人？” 
 “是啊，这漠北又没有客栈，就让他们住下来吧，自从小铁怀孕后，家里都很久没有来客人了，我也很闷啊。”我说着就把小隐拉了过来，“这是我的夫君恒伽。” 
 “你好，我叫叶隐……”小隐热情的招呼突然被吸气声打断，她看清了……恒伽的容貌。 

心象是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扯了一下，我低头压下这股痛楚，低声说道：“忘了告诉你们，恒伽的脸……以前受过伤。” 
恒伽笑得毫不经意，云淡风轻：“既是远方来客，那么自当好好招待。长恭，快去做饭吧，孩子们都快饿坏了。” 

“长恭，对不起……我……”转过身来，小隐有些愧疚地低声说道。 
“没关系。”我笑笑，带着小隐一家走进了房里。 

刚进房间，小安和赫连就扑了上来，小安不满地撅着嘴：“娘，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赫连则笑眯眯地说道：“娘，其实你可以回来得再晚些，我们就直接改吃夜宵吧。” 
这孩子！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客人在还这么没规矩，还不问好！”小晚早就在一旁咯咯笑了起来，问好之后，三个孩子一会就跑出去玩了起来。 

“长恭，我帮你作饭吧？”看着我走进厨房，小隐跟上来热情地说。 
“好啊。”我刚答应，身后传来了撒那特思带笑的声音“把你那道番茄炒蛋收起来吧，小隐，小晚一个人吃得还不够吗？” 
“撒那特思，你什么意思！”小隐立刻怒了，恶狠狠地回头瞪去，撒那特思一脸促狭的笑：“呵呵，我只是说实话啊。” 
“你！” 
“还是我来帮忙吧，你先去休息一会。”撒那特思走进来把小隐推了出去，小隐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门，又突然探回头来：“撒那特思我警告你哦，不准对长恭这样的美女有非分之想啊！” 
“小隐……”我和撒那特思同时露出了郁闷的神情…… 

看着小隐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撒那特思优雅地走了过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也没有什么……你就帮我切菜吧。” 
看着撒那特思动作优雅地切着菜，我开口了：“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撒那特思抬起眼看着我，唇角挑起了一个邪魅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光芒：“既然你知道我的意图，那我就直说了。我和小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很感谢你招待我们，只是有很多事情，我们不想说，也请你不要多问。” 
“我明白。”我笑了笑，“任何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你们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那就多谢了。”撒那特思一笑，又低下头切起了菜。昏黄的烛火下，他的银发粲然生辉，美丽的光芒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与妖异，仿佛——他不是这个世间的人类……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蓦然一惊。 

这时，房门口传来了恒伽的声音：“长恭，饭还没有好吗？下次再不能让你下厨了。” 
扭过头，恒伽嘴角含笑走了进来，“长恭，照你的速度，我们可真要吃夜宵了。不如我来做吧。”说着轻轻把我往门外推去。 
我不满地挣扎：“马上就要好了，你怎么来了？” 
“快去吧，我的速度比你快啊。”他笑着轻轻把我推出门，又在我耳边低声加了一句：“我可不想——被别的男人比下去。” 

唉——这只狐狸……我无奈地走出门，小隐正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见我走来，唇边挽起了一个笑容问道：“长恭，你也被赶出来了？” 
“是啊，今天我们就看他们大显身手吧。”我无奈地一笑，又起了好奇心，上前拉住小隐的手：“我们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吧。” 

和小隐两个人趴在门边，只看得到两个修长英挺的背影在烛火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黑色和银色的长发在光焰中闪着温暖迷离的光。 
“长恭，恒伽从背影看起来好美啊，一点也不比撒那特思差呢。”小隐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喃喃说道。 
“当然了，”我露出了微笑，“他以前……”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升起的怅然与心痛让唇边的笑容迅速黯淡，我没有再说下去。 
小隐看着我，眼里闪过了一抹说不清的神色。 

饭终于做好了，饿了半天的孩子们早就不客气地大吃起来，望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我和小隐不得不郁闷地承认——他们确实比我们强。 
饭桌那边，恒伽正和撒那特思聊得不亦乐乎，两个人似乎是在刚才做饭的时候找到了什么共同语言，现在说着说着还会笑起来，时不时地往我和小隐的方向看上一眼，真是奇怪得很。 
我和小隐也聊得很开心，虽然她是异乡人，可却不知为什么对这里的风俗很了解，两人越说越投机。过两天这里会有一个漠北特别的灯会，小隐一家答应和我们一起去看灯会，等灯会结束了再走。 

吃完了饭，是休息的时间了。小隐意犹未尽地拉住我：“长恭，不如我们一起睡吧，刚才聊得好开心啊。” 
“不行，小隐！”撒那特思立刻叫道；“那我怎么办？” 
“你吗？”小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自己睡吧。” 
“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就要和长恭睡！” 
“那……我饿了可不管哦~~”撒那特思笑得诡异。 
“我和你睡吧！”不知为什么，这句看来没什么特别的话却让小隐立刻缴械投降。我心下感到有些奇怪，向恒伽看去，他眼中微光闪动，却又在一刹那不着痕迹地掩去，笑得若无其事。 

终于哄睡了孩子们，我走进房间，恒伽在灯下看着书，泼墨般的长睫在灯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仍是带着那抹淡如清风的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那么温暖。 
听到我走进来，他抬起了头看向我，黑眸在灯火下仿佛幽深的井水：“长恭，你也察觉到了吧，他们不是普通人。” 
“大概吧。”我点点头，又想起了撒那特思对我说的话，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们确实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荒僻的漠北呢？” 
“不知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恒伽的瞳仁映出灯火小小的火苗，光芒闪动，“但是，这个目的一定不简单。”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住下来？”我忍不住问道。 
恒伽眯了眯眼睛，抿起了唇角，“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恶意，这也是我让他们留下的原因。”他看了看我，挽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而且，我知道你想让他们留下来。” 

漠北，夜色清寒，流云遮住了半明半昧的月色，屋里的烛火跳动着，照出模糊而温暖的影子。

晴朗的夜空中无数星星璀璨地闪烁着，如同明亮的眼睛看着大地，不远处人声灯火仍一片繁闹，但这里却静得多了，晚风拂过背后的一片树林，带起沙沙的轻响，草地轻柔得如同最柔软的地毯，在夜色里散发着清香。我们坐在这一片草地上等着焰火的开始，深沉的夜色仿佛温柔的薄纱笼罩下来。 

“长恭，这里的焰火美吗？”小隐支着下巴侧过头来，一双大眼睛在夜色里闪亮如同星星。 
“很美啊。”我随口答道，“不过这还不是我见过的最美……”声音骤然停顿，记忆里那十八岁生辰的焰火突然浮上心头，绚丽的流光仿佛就盛开在昨夜，从未褪色。 
心尖流过一股微微的疼痛，那个永生难忘的夜发生了太多太多，不愿记起的早已忘记，只记得那个最亲最亲的人如月般清冷的容颜，只记得他眼底深深的温柔，只记得他说焰火只为我一人而放…… 
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我的手，恒伽温柔的目光静静流淌过来，无言无语，但却尽在不言中。我的心意，他永远了解。耳边回响起那个细雪飘飞的的冬日他的话语：“雪不会停，花香不会消逝，烙在心里的人——也永远不会离开。”是，那些最亲最爱的人，最美好的记忆，永远不会离开。 
小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一抹深深的神色流转在眼中。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一朵焰火在夜空中砰然绽开，绚丽明亮的色彩瞬间照亮了夜空，随着一朵又一朵的焰火升上空中，整个天空仿佛开满了缤纷耀眼的花朵，大地亮得如同白昼，人们的赞叹声欢呼声传来，周围充满了欢乐喧嚣。 
望着天际的焰火不断盛开，我露出了笑容：“这焰火真的很美啊，就算看再多次都不会厌。” 
“是啊。”恒伽在一旁轻轻勾起了唇角，“只要和长恭一起看焰火，我永远都不会觉得厌。”说着，他伸出手将我轻轻揽向怀中，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小隐他们还在旁边……” 
“他们啊……”他轻笑起来，目光往旁边一瞟，我顺着看去，才发现小隐早就和撒那特斯偎在了一起……他们的动作还真够快的…… 

我笑了起来，轻轻地靠在了恒伽的怀里。他的怀抱永远都是那么温暖，靠在他的肩窝，他沉稳的呼吸声飘落耳际，心里顿时充满了暖暖的幸福。 
抬眼看去，夜空开满了绚丽的巨大花朵，流光盛绽在夜空中，然后慢慢消散。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和大哥三哥在树下赏花下棋、对月相酌，和九叔叔在凉亭里同吃李子、说笑谈天，看大哥风流优雅地摇着折扇，看三哥满脸幽怨地蹲在墙角画圈圈，看九叔叔只对自己露出的宠溺笑容…… 
这些美好的记忆像是这美丽的焰火盛开在我的生命中，划出绚丽的光彩，永难忘怀，纵然已经不可再得，却永远不会消逝，我会带着它们微笑着面对每一天，我——还有他在身边。只要他在，我就会感到温暖，只要他在，我就会继续微笑，只要他在，这世界就充满了美好。 

“长恭，你知道吗？”恒伽低低唤着，拥住了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怎样爱你也不够，就算用尽我这一生来爱你，也还不够，如果真的有来生来世，那么下一生，下一世，我斛律恒伽还是要爱你，再下一生，再下一世，也还是会如此。” 
“恒伽……”我更深地偎在了他的怀里。深深的情愫涌上心口，湿润了眼睛。 
来生，来世，下一生，下一世，我也仍愿意爱上你，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相守相随。 

深蓝的夜幕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正如爱的多少永远也无法衡量，这样无边无际的爱深沉无尽，如夜空无声蔓延，直到世界尽头，扩散出亘古不灭的誓言。 
焰火总会放完，但此时此地的美景，永远会留在心里。 
但愿，年年共此景，岁岁与君同。 


焰火已进入了尾声，最后的几朵焰火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像是作着最后的告别仪式。我留恋地看着这最后的美丽，不禁喃喃说道：“要是这焰火永远放下去该有多好啊。” 
恒伽望着我笑了笑，正要答话，突然神色一凝站起身来向远处望去，脸色顿时一变。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烟尘滚滚，隐隐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街那端一片骚动，接着便是砍杀声，哭喊声，哀号声混杂成一片，热闹欢乐的气氛顷刻一扫而空转为了慌乱恐怖。街上的人群开始混乱奔逃，巨大的花灯被撞翻在地，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夜空，也照亮了马上几个彪悍的身影和闪闪的刀光——是突厥骑兵！

五．危机•泄密 
小男孩看到突厥兵已死，慌忙翻身爬起，飞快地跑掉了。 
我回头望向小隐，她也望着我，大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神色，表情晦暗难明。 
“小隐，你……” 
“什么人？！”我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一声断喝随着一阵风声而来，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纵身扑过去将小隐推开，与此同时，“哚”一支箭插进了小隐身后的树上！ 
恒伽面色一沉：“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快逃！”话音刚落，树林外就传来了喊声：“有人藏在树林里面，还射死了一个兄弟，抓住他们！！” 
我们赶忙往树林深处退去，突厥兵们纷纷追赶进了树林。如果不是这么昏暗的夜色，恐怕我们早已被发现。 

树林深处浓浓的黑暗遮盖了我们的身影，飞快地向前跑着，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树木横生的枝杈投下斑驳的阴影，在夜色里张牙舞爪。身后突厥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一个声音高喊着：“快快出来受死！杀了我们的兄弟，绝不要想逃掉！” 
这个声音……是刚刚射箭的那个人！看样子他是突厥兵的首领。突厥人向来极为记仇，这次看来是不会轻易放弃追赶的，一旦出了这片树林，突厥兵们有马，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不行，不能再跑了。”恒伽突然停了下来，带着我们藏在一片树影中，眯起了眼睛，“这样跑下去早晚会被他们追到。” 
“说的是，我也烦了。”撒那特斯的声音在一旁幽幽传来，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如果他们再这么穷追不舍，那就……把他们都干掉好了。”说着，他的唇角挑起了一丝微笑，在黑暗中竟有些说不清的诡异。他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干掉一大批突厥兵吗？ 
“撒那特斯，不可以！”小隐抓住了他的手，“他们怎么说也是人！我们可以隐藏身形，不被他们找到。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回去的。” 
“不行。突厥人极为记仇，找不到我们，他们可能会迁怒于这一片的百姓，到时百姓们难免遭殃。”恒伽沉声说道：“而把他们都杀死的话，只怕会引来更多报复的突厥兵，导致更多的杀戮。” 
“那怎么办？”我不由得焦躁起来，“难道就只能被他们杀死吗？” 
“放心吧，长恭。”恒伽伸出手握紧了我的手，容颜沉静如水，眸子清芒闪烁：“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昏暗的夜色模糊了他布满伤疤脸上的表情，可他唇角隐隐的那抹微笑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一切都有他在身旁。这样充满坚定与信心的微笑，多年以前并肩作战的时候，总伴随在身旁，无声地传递着勇气与力量。他温暖的双手紧握着我，这样的双手，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带我离开仙都苑，在战场上带我杀出重围，在重重危机中带我逃出周国皇宫，这样神奇的一双手，为我撑起了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任我飞翔。 
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无论什么时候，恒伽总会有办法的，他的守护，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抬头望着夜空，恒伽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轻轻呼出一口气，扭头朝向了小隐和撒那特斯：“我有一个办法，需要你们的帮助。”他勾起了一抹微笑，迎上小隐和撒那特斯的目光，“我知道，二位不是普通人。” 


突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般的寂静，四周刮起了风，呜呜的响声回荡在死寂的树林中，仿佛长长的叹息。阴风惨惨中月沉乌云，天色顿时暗了下来，树林陷入了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模糊的白色雾气从四面升起，在树林里回旋缭绕，散发着幽幽的诡异。周围的树木仿佛可怖的鬼影欲扑过来，可怕的气氛扩散开来，令人心生恐惧，心胆俱寒。 

一片无声的恐惧中，树林里的突厥兵们不由得慢了下来。 
打了个冷战，一个突厥兵小声地扭头朝向一个大胡子说道：“老大，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另一个突厥兵立刻附和道：“没错啊老大，我也觉得不好……会不会……有他们中原人说的鬼……” 
“住口！”大胡子眼里怒色一闪，大声喝道：“我突厥人英勇无匹，从来无所畏惧，那些胆小如鼠的中原人们说的鬼话怎么能信！”他向四周扫视着喝道：“今天一定要把杀了我们兄弟的家伙找出来！” 


大胡子威严锐利的目光扫视之下，突厥兵们都立刻噤声，缩着脖子拼命壮起胆子向前搜寻着，弥漫的白雾中仿佛随时都会出来什么东西。 
前面忽然亮起了一团幽幽的蓝光，光芒透过白雾诡异地闪烁着，又好似带着神奇的魔力，如同低低的呼唤般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 
“上去看看！一定又是那家伙搞的鬼！”大胡子一挥手，带头向前走去。刚才说话的那两个突厥兵吓得抖抖索索，勉强地跟在后面，几个胆子大些的突厥兵走得较前些，手里的刀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蓝光闪烁摇曳着，如同温柔的手轻轻召唤，又如同邪恶的魔鬼妖魅地微笑。走上前的突厥兵们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浓重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片空地被蓝光照亮，一个银发如瀑的男子悠闲地倚坐在树杈间，听到了突厥兵们的响声，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精致完美的五官散发着高贵的气质，银发半掩下美丽的眼睛竟是仿若极北之冰的冰蓝色。望着惊呆了的突厥兵们，他轻轻挑起了唇角，优雅地勾出一个魅惑的笑容：“你们来了啊，我一直在等着你们呢。” 

大胡子往后退了一步，强撑着喝道：“装神弄鬼的家伙！杀我们兄弟的家伙是不是你？！” 
男子悠悠一笑：“没错，就是我杀了那个突厥兵。” 
“好啊，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们的兄弟，就拿你的命来偿还吧！”大胡子大怒，抽刀一挥，“兄弟们给我上，杀了这个家伙！” 
几个大胆的突厥兵立刻挥刀冲了上去，却在半途突然停了下来，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动弹不得，只是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蓝光外围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对对的绿光，远远近近地围在四周，仿佛是……一双双的眼睛。 
“你、你……”突厥兵们连连后退，这个男子竟然会妖法！他到底是什么人？！ 
仿佛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男子优雅一笑：“忘了告诉你们，我是……狼神。” 
狼神？突厥最神圣的狼神？突厥兵们大惊失色，有几个已经拜倒在地，连连磕头：“狼神大人还请原谅，我们不是有意冒犯……” 
“你们他妈的都闭嘴！”大胡子强自按捺着内心的恐惧喝道：“你说你是狼神，有什么证据？！我突厥狼神怎会是你这副模样？！” 

“证据？”男子一笑，蓝光外围的对对绿光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变得更亮，纷纷向蓝光围了过来。是狼！一匹匹狼！一匹匹狼缓缓地走进蓝光之中，围在男子的身侧，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惊恐的突厥兵们，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嘶吼。 
这么多的狼……他、他果然是狼神！突厥兵们一个个脚都软了，纷纷跪倒在地求饶起来。男子侧过头漫不经心地一瞥：“你们知道犯了什么错吗？” 
“我、我们不该擅自闯入狼神大人的领地，不该冲撞了狼神大人，更不该在狼神大人的领地上做坏事……”突厥兵们一个个磕头如捣蒜，气势全无。 

“你们这群孬种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大胡子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怒吼一声，“我突厥男子从不畏惧！狼神是保护我突厥的神灵，怎会杀我突厥人？！你这个家伙定是冒牌货！”说着便“唰”抽出一支箭射了过去！ 
男子眼睛都不抬一下，箭矢挟着风声如流星飞射而去，然而射到男子身前便立刻停在了空中，不能再前进半分，与此同时，一匹狼飞窜上前，一口咬断了大胡子的喉咙！ 
“啪”，大胡子射出去的箭和它的主人一起落在了地上，嘴角染着鲜血的狼缓缓地退回了神色悠然的男子身边。 
突厥兵们面如土色，一个个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冒犯狼神，就是这个下场。”男子缓缓扭过头来，眼光忽然变得凌厉如刀，身周似乎都放射出令人战栗的寒芒！“我本自当保护突厥子民，你们却大胆在我的领地上杀人放火，抢劫财物，竟连一个小男孩都不放过，我杀了那个突厥兵只是个小小惩戒，你们的首领竟然还敢出手攻击？！念在你们是突厥子民，今天你们就走吧！不过你们的牛羊就好自为之吧，我的狼群已经很久没有大快朵颐了。” 
“狼神大人千万手下留情啊！首领已死，我们都知错了，请您放过我们的牛羊吧，我们突厥不能没有牛羊啊！我们再也不敢在您的领地为非作歹了，还求狼神大人原谅！念在我们突厥世代供奉您的功德上，请您宽恕我们吧！”突厥兵们都纷纷哀求起来，对于游牧为生的突厥人来说，没有了牛羊无异于没有了性命。

沙发

人淡若影，浅笑轻�

犹如突然刮来了一阵风，原本以为熄灭成灰的寂寂希望被吹起片片灰烬，悠悠飞舞在空气中，才发现下面从来未熄的星星之火。我猛地握紧小隐的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隐，你刚才说什么？” 

小隐也握紧了我的手，下了决心般目光坚定地望着我，一字字重复道：“我说，恒伽的容貌，也许有办法恢复。” 

灰尘掩盖的余烬下顿时窜起希望的火苗，迅速地在全身蔓延开来直至心脏，在那里燃烧开炽烈的狂喜，几乎湮没了所有的思维。我猛然站起身来，心神激荡之下书案被撞得歪向一边，哗啦一声书落了满地，一幅画轴滚落在地展开来。小隐弯身去捡，低下身子的一刹那却愣在了那里。 

淡淡阳光洒在展开的画轴上，风姿绝世的男子长身玉立，唇边优雅明净的笑容光华无限，身边的女子绝色容华若朝日，笑容清朗妩媚，幻海生波般完美得几近虚无。 

“长恭……这是恒伽以前的样子吗？”小隐愣了一瞬，抬起头喃喃问道，“难怪他的背影会那么美……” 
“是，小隐，这就是恒伽以前的样子，他为了我，舍弃了那么完美的容貌……”我紧紧握住了小隐的手，难掩声音中的苦涩与心痛，也难掩期盼长久以来的心愿达成的渴望，“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能恢复恒伽的容貌，付出什么我都不在意！哪怕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只要……” 
“长恭，一定会有办法的。”小隐直视着我的眼睛忽然接口，目光里满是决心，然后慢慢说道：“我们需要见一个人。” 

说着，小隐伸手握住了手链上那颗紫色的水晶，闭上眼睛，口中念起了咒语。 

紫色的水晶开始发出光芒，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整颗紫色水晶都变成了剔透而温润如玉的色泽。渐渐地，明亮的光芒开始汇聚，周围的气流仿佛在旋转，面前出现了弥漫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只看到面前乳白色的雾气被光芒照得如烟霞氤氲，光芒流转在白雾中，愈加浓重的雾中愈加明亮的光，越来越浓的雾，越来越亮的光……然后突然一下豁然开朗，光芒迸散开来，白雾瞬间消散。风烟俱净，眼前仿佛通到了另一个世界，稀薄的空气里竟然出现了真实的影像。 

“小隐。”面前出现的男子轻声唤道，淡漠的神情却难掩眼底的温柔，金色的长发和右眸在日影下流金溢彩，散发着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光芒。黯淡无光的左眸也毫不影响他的完美，他看似随意地坐在那里，却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尊贵与神圣，好似——天生的王者，世间的神只……看到了小隐，他淡淡一笑；“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长恭，这是我的师父司音。”小隐介绍道，然后转回头唤道：“师父，我有事想要问您。” 
“我就知道。”男子神情未改，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宠溺：“说吧，有什么事？” 

“师父，您一定已经知道了吧？长恭的夫君恒伽……我想要帮他恢复容貌。”小隐急切地盯着男子的眼睛，“您一定知道办法的对不对？” 
司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小隐，平静的神情如天山终年不化的冰雪，然后缓缓张开了口。 
“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师父。”小隐急切地说道，直直盯着司音的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一抹固执：“这不是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这一点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只是、只是想帮帮他们，让他们解开痛苦。只是恢复恒伽的容貌，其他的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求您了……” 
听着小隐的恳求，司音的神情有了些微的融化，透出一丝隐隐的无奈，深深地看着小隐，眼底的光芒复杂难明。半晌，他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顿时，像是雪下沉睡的幼芽终于见到温暖的日光，像是含苞已久的红梅在泱泱大雪中最美的怒放，像是星星点点的火种在风中燃成燎原之势，渴盼已久的希望在这一刹那化作深深的喜悦流遍了全身，在心尖上摇曳出最温暖的光芒。任凭这喜悦夺走了一切的思维，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了小隐的手。

“真的吗？”小隐惊喜地叫起来，立刻问道：“师父，是什么方法？” 
司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我，长久无声的目光似乎凝滞了空气，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着隐隐的审视和思索，还有……轻轻的叹息？我顾不得多想他目光的含义，急切地说道：“求您告诉我方法，只要能恢复恒伽的容貌，我失去一切都可以！” 
司音眸光一闪，深深直视着我问道：“失去一切都可以？” 
“是！一切都可以！”我迎上了他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司音仍是深深地盯着我，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一切，仿佛可以直达内心。仿佛又穿过了我，看见了别的令他深深思忆的东西……那样深邃的眼眸，似乎承载着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终于，他轻叹了一口气，手一挥，小隐的手里出现了一张纸。 
“按照这个药方配成一副药，用药水涂抹，就可以恢复容颜。”司音淡淡说道。 
“师父，谢谢您！”小隐喜得满脸笑意。我更是心头狂喜，紧紧攥住了那张药方。 

“但是，”司音看着我们激动的神情，神情仍是丝毫未变：“这药还需要药引。” 
“药引？”小隐扭过头来：“师父，还需要什么药引？” 
“恒伽的面容伤得太久太重，这药必须需要奇特的药引，才能发挥功效。” 
“奇特的药引？”小隐皱起了眉头；“师父，需要什么？会不会很难找？”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如果是要稀世珍奇的药材，到哪里去找呢？ 

“这两样药引，就在你们身边。” 
“就在我们身边？” 
“对。”司音微微颔首，“第一样，是撒那特斯的血。” 
“撒那特斯的血？”我惊讶道，扭头看向小隐。 
“是，小隐你也知道吧？高等血族具有超强的治愈能力，撒那特斯的血可以发挥神奇的功效。”司音表情淡淡地看向小隐。小隐微微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来：“好，我去跟撒那特斯说，他一定会答应。” 
“小隐，谢谢你。”我低声说道，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感动。小隐她……为我做了这么多…… 
“没什么啦，几滴血而已，撒那特斯不会那么小气的。”小隐笑着握住我的手，又回头看向司音：“师父，那剩下的一样呢？” 
司音转眼看向我，缓缓说道：“第二样，需要长恭你的容貌。”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空白无声，小隐呆呆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我也愣住了。我的……容貌？ 
司音神情未变，接着淡淡说道：“越美的容貌，要想恢复就需要越美的容颜。” 
“好，我答应。”只是一刹那，我扬起了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什么？不可以！”小隐反应过来，急切地抓住了我的手：“长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要你的容貌！如果失去容貌会怎样，你都不想吗？” 
“小隐，失去容貌会怎样我根本不在乎。恒伽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也一样。”我深深看了小隐一眼，转过头来坚定地凝视着司音：“是不是只要我献出容貌，恒伽的容貌就可以恢复？” 
“长恭，你……”小隐急道，又转向司音：“师父，如果长恭用自己的容貌做药引，会怎么样？” 
“长恭会失去现在美丽的容貌，变成样貌平常的女子。”司音平静地答道。 
“小隐，你听到了吗？只是变成平常女子而已，恒伽为我做的，比这实在多太多了。你不要拦着我了，我决心已定。”我看向满脸焦急的小隐，平静地说道。 

“可是……”小隐焦急地看着我，又满脸恳求地转向司音：“师父，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再找一个别的方法吧，长恭这么美的容貌，失去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司音静静看着小隐，然后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办法，可是……很难。” 
“不要紧的！我可以和长恭一起去找！到底需要什么？”小隐一听还有其他的办法，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司音看着我和小隐，缓缓吐出了一个词：“七情之水。” 
“七情之水？”我和小隐对视一眼，“那是什么？” 
“这世间人类有七种感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有了这些，一个人才能称之为人。就是这七情掌管着人类的一切，前生今世，恩怨纠缠，人世种种皆由七情所生。这七情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当它们汇聚在一起时就会发挥神奇的功效，而七情之水，就是这七种感情凝聚而来。”司音神情淡漠地缓缓道来。

“可是这七情之水到哪里去找呢？”小隐问道。 
“不知道。”司音淡淡道：“迄今为止，七情之水还从未出现过。” 
“从未出现过？”小隐的神情顿时黯淡，不愿相信地问道：“为什么？！” 
司音默然地望着前方，眼眸内飘渺的神色如烟雾笼罩的湖面：“极少有人可以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纯粹的感情，况且是七种。还要这七种感情同时出现并汇聚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从古至今，七情之水还从未出现过。所以我说，这种方法——很难。” 

“那……”小隐难过地喃喃道，我握住了她的手：“小隐，没事的，我根本不需要七情之水，只要有办法能恢复恒伽的容貌就已经足够了。” 
说着，我转头看向司音：“谢谢您能够帮助我，真的很感谢。” 
司音淡漠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刹那间的美光华流转：“你要谢就谢小隐吧。”他看向了仍是满脸难过神情的小隐，眸子里流转着深深的暗潮，掩饰住了什么东西：“小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走了。” 
“师父……”小隐闻言抬起头来唤道，可是一瞬司音已经消失在耀眼的光芒中。 

“师父……”小隐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前方，喃喃唤道，眼中掠过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失落。 
“小隐？”我轻声唤道，小隐一下子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我：“长恭，你想好了吗？你真的……” 
“是，我要用我的容貌换回恒伽的容貌。”我坚定地盯着小隐的双眸，一字一句地答道。又看到小隐难过的神情，我不由得拥住了她：“小隐，真的不用为我难过，能恢复恒伽的容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长恭。”小隐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我：“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尽力帮助你。可是，恒伽他会答应吗？”“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是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所以，小隐，这件事，我们千万不能告诉恒伽。”我恳求地看向她，却也带着无可抗拒的固执。 
“长恭……”小隐还欲说些什么，却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眸子里闪动起淡淡的温柔与感动，还有……和司音一样的深深思忆，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我这就去配药，大概明天晚上，药就可以配好了。”说着，她起身拿起药方，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灿烂，千道万道的光芒直射下来，像是要照亮世间的一切，透明如洗的蓝天上白云缓缓飘动，花朵在阳光下明媚地绽放着，树叶沙沙轻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前所未有的美丽。 

愿望即将达成的狂喜在心头翻涌不定，纷繁复杂的思绪都化作了一句话在心头盘绕回旋：恒伽，你的容貌终于能复原了。

七．以子之容，还君之貌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眉似青山黛，颊若芙蓉妆。 
放下梳子，轻轻盖好口脂盒的盖子，我伸手拿过桌上的铜镜，光滑的镜面映出了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眼波盈盈若最清澈的湖水，清灵动人；嫣红的双唇如芳菲四月的桃花，娇艳润泽；一朵初绽的牡丹簪在松松绾起的如云发髻上，如瀑如缎的秀发垂落下来，像百合花一样轻轻漾开在莹洁如玉的脸颊边，整张脸庞美丽而不失英气，妩媚交织着清华，说不出的清丽明艳。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轻轻笑了笑，放下铜镜，站起身走出了屋门。 


月华如水，带着夜露的清凉温柔地铺洒一地，花丛里朵朵花儿随着夜风轻晃，单薄的白色花瓣在月色下洁净得透明。花丛前，一个身影低头拈起一片花瓣，微微怅然。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黑发在夜风中轻轻扬起若迷离的舞蹈…… 

“恒伽。”我出声轻唤。他听到我的声音，扭过头来微笑着，双眸若秋水寒星，温润光华。深深望着他，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长恭，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恒伽眉梢微微一动，眸子里透出些微的诧异，然后又轻笑起来：“这件衣服不是去年你过生日时我送你的吗？你向来很少穿，今天这是怎么了？” 
“恒伽，你看我的样子美吗？”我不答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的双眸轻轻问道。 
“很美。”恒伽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伸手把我的一缕发丝挽到了耳后，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笑意：“长恭今天打扮得这么美，不是——别有居心吧？你是不是又弄坏了我什么东西？” 
我对他的戏谑没有气恼，只是如在梦中般轻轻地问道：“恒伽，你会永远记得我美丽的样子吗？” 
“长恭，你到底怎么了？”恒伽微微皱起了眉头：“从昨天开始你就不对劲，我问你你怎么也不答。小隐真的没有和你说些别的什么吗？你们之间一定有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轻轻答道，上前一步，仰起头望进他的双眸：“恒伽，你会永远记得我美丽的样子吗？” 

恒伽看了我几秒钟，眉头舒展开来，低下头轻轻握住我的肩膀，深深凝望着我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洒缀一天繁星的夜幕，迷离闪耀，“长恭，红颜易老，青丝白雪，再美的容颜都会老去。时光每天都在流逝，万物都敌不过无常。就连这大地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海桑田的变迁。或许这世间没有多少东西是恒长不变的，但只要我的生命存在一天，我对你的爱就一天不会改变。长恭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 

“恒伽……”我喃喃低唤一声，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吻住了他的唇。 
恒伽微微一怔，然后便揽住了我的腰，温柔地回应过来。唇瓣轻柔地辗转缠绵，温热的呼吸彼此交换，他的气息幽幽飘荡过来，萦绕在两人之间。身畔的花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月光下仿佛飘荡起淡淡烟岚，如梦似幻……我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了恒伽的脖子……然后在我腰间的手突然一松，恒伽闭上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恒伽，不要怪我……”望着已然昏睡过去的恒伽，我收回手中的咒符，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咒符，小隐的话回响起来：“长恭，只要把这咒符贴在恒伽身上，他就会沉睡过去，然后你就带他到后院来，我和撒那特斯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后院里，小隐和撒那特斯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到我来，小隐指了指放在院子中央的一个石盆：“我们开始吧。” 

浅浅的敞口石盆并不很大，里面盛着的液体竟然是耀眼的银色，在石盆中不断流动旋转着，像水面在微风中泛起涟漪，又像云朵飘逸地流散。仿佛是化为液体的光，又如同凝成固体的风。 
]撒那特斯走到石盆前，伸出左手，然后右手并指如刀，对着左腕轻轻一划，左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几滴鲜血顺着手腕滴进了石盆中。鲜血滴进石盆的一刹那，里面的液体仿佛沸腾了一般翻滚起来，然后又开始飞速旋转，又只是一刹那间，所有变化都停止了，恢复平静的液体已然变成了透明无色的，在月光下静静反射出一轮一轮的温润光华，恍若融化了的玉石，莹泽剔透。撒那特斯看了一眼已经变化的药水，走回身来。

“撒那特斯，谢谢你。”我低声说道，目光扫过他的左腕，上面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撒那特斯将目光投向一边神情略带紧张的小隐，勾起了唇角，一抹微笑若有似无：“你还是谢谢小隐吧。” 
小隐闭了闭眼睛，转向我说道：“长恭，轮到你了。只要把脸浸入水中就可以了，然后你会失去意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撒那特斯了。”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我冲他们两个点点头，走上前去。 
“长恭！”小隐突然在身后唤了一句，低低道：“长恭，失去你的容貌来换回恒伽的容貌，你不会后悔吗？” 
我回头一笑：“红颜易老，青丝白雪，多美的容貌都无法长久，与其看着它随光阴白白消逝，还不如——用来治愈最爱的人的伤。”低头看着石盆里温润如玉的液体，平静光滑的液面映出了我的脸庞，又扭头看了看沉睡一旁的恒伽，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缓向石盆弯下身去…… 

“长恭，住手！”一个喊声突然响起，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拉起来。这个熟悉的声音……恒伽？ 
我惊讶地抬起头睁开眼，恒伽眉头紧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深深盯着我，眸子恍若山雨欲来的湖面，眼底暗潮翻涌，震惊、感动、紧张、害怕、焦急、恼怒、伤怀、痛楚……太多太多的情绪交织混杂在他的双眸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要淹没一切，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 

“恒伽，你……”我震惊地看着他，小隐在一旁也满脸讶色：“我的咒符怎么会失效……” 
“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长恭，你绝不可以这么做！”恒伽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沉声说道：“以你的容貌作为代价换回我的容貌，我绝对不允许！” 
“恒伽，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你快放手……”我有些慌乱地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抓得那么紧，竟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长恭，我不管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只要会伤害到你，我就决不答应！”恒伽的眉头锁得更紧，面色越发阴沉。 
“不会有什么伤害，我只是会变成容貌普通的人而已……” 
“那也不行！”恒伽抓得更紧。 
“我决心已定，你快放手！”我有些急了，挣扎得越发用力。 
“我不放！”恒伽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扯，神情已不复平日的沉静，带着些微的狂乱，“长恭，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比起你来，我的容貌又算得了什么！你就那么在乎我的容貌吗？！” 

“是！我在乎！”我激动地喊道。转过身正对着恒伽，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手指轻轻划过他脸上的疤痕，“恒伽，这每一条疤痕，都是为了我而留下的，都是为了我……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的伤疤时有多么心痛吗？不敢去想你当初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只要稍稍想起就会如万箭锥心，我恨不得、恨不得失去容貌的人是我！最爱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心中永不能愈的伤啊！而且，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吗？那当初为什么要逃避我？你对自己的容貌也很难过对不对？你……” 

“不要说了！长恭！”恒伽低喊道，声音低低的有些嘶哑，望着我的眸子里氤氲起浅浅如雾的疼痛与悲伤，抓着我的手已不知不觉松开了些。 

“不，让我说下去！”我望着他的双眸，放轻了语调：“恒伽，我知道你不愿我失去容貌，可是比起我的容貌，我更在乎我们的伤，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上的。我知道你为了不让我难过，心里的痛楚从来不会表露出来。我，也是一样，知道你见到我的心痛会更痛，所以我也从未展露自己的心痛。我们为了彼此，都只露出幸福的笑容。但是伤痛不是隐藏就可以消失的，这是我们共同的伤，为了你，更为了我，我想要——治愈它。”深深望进恒伽水光潋滟的双眸，我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而且，比起你经受的痛苦，我可以毫无知觉；比起你的伤疤，我只是变为普通的容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恒伽你也说过，红颜易老，青丝白雪，无论美丑的容貌都敌不过光阴，我的容貌再美，终有一天也会老去，到那时，和普通的容貌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变的，唯有我们的心而已。无论美丑，我们都会爱着对方，这就足够了。我愿意用这迟早会消失的容貌，弥补你曾经经受的痛苦伤痕，治愈我的心痛，治愈我们的伤。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我的一切——也都属于你。为了深爱的人，为了你，舍弃一切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