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风真是把好刀。”
第一夜：斩春风
（一）
“和尚！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给我出来！”
红衣女子一手持着燃烧的火把，一手握着黑不溜秋的刀鞘，狠狠地用脚踹着寺庙的大门。见门内毫无动静，她继续喊道：“和尚！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寺庙给烧了！”
“三！二！一！”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和尚躲在门后面恳求地说道：“余三娘姑娘，还请放过小僧我吧。”
余三娘哪管得这个和尚愿不愿意，一脚便踹开了大门和这个和尚。她大摇大摆地走近寺庙，伸长脖子四处打量着。
“和尚，你这有没有多的房间？”
还躺在地上头冒金花的和尚听到这句话，立马一招“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挡住前往客房的路，用力地摇头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余三娘暗笑这和尚连撒谎都不会。她将手中火把往房梁处一扔，和尚惊吓地立马跑过去接住火把。
等到和尚把火把彻底熄灭后，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余三娘早就没影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客房，只见她正自己铺着床。
“你……你不能睡在这！”和尚急得说话有些结巴。
“你不是要点化我这个女魔头吗？我住在这儿，你不就能随时点化我吗？”余三娘朝他坏笑道。
和尚无理反驳，只能编出另一个理由：“你住在这会吓坏来烧香的施主的！”
“呵！我是少长了一只眼睛还是多长了一张嘴？再说了，你这破寺庙就你一个和尚，也没有人来烧香，哪有别人？”余三娘走到和尚跟前，拍了拍他的脸，“放心啦，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我也会保护你的。”
和尚“刷”得一下红了脸，低着头绞尽脑汁也再也想不出一个理由。
他做出一步妥协：“你可以住在这，可是你要答应不能再杀人。”
“你娶我啊，你娶我，我就同意。”
余三娘摆出一副妩媚的姿势，吓得和尚落荒而逃。
（二）
刀下亡魂数不胜数的女魔头余三娘就这样靠着耍赖住进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寺庙里。自她住下后，时不时地会有一只信鸽出现在寺庙里。看完信鸽带来的信，余三娘便会带着刀去杀人。
和尚对此很伤脑筋。
更伤脑筋的是，余三娘竟然偷偷地往水缸里灌酒，往素菜里掺油荤。每次和尚上当之后，都会在佛祖面前念三天的经，以此来责罚自己破戒之后竟然会有还想尝试一次破戒的念头。
无奈的和尚每日清晨都会跪在佛祖像前，请求佛祖让那个女子早日感到乏味后离去。显然，余三娘用了什么怪法子让佛祖闭目塞听。她并没有对这里的生活感到厌倦，反而一天到晚都充满活力地在和尚周围转来转去，问着令和尚头疼的问题。
“和尚，你猜我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和尚闭着眼睛敲着木鱼，没有丝毫理会她的意思。
“你快猜猜，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和尚敲打木鱼的声音没有丝毫紊乱。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把你的佛像给砍了！”生气的余三娘“哐当”抽出刀，往佛像砍去。
惊慌的和尚连忙睁开眼睛叫喊道：“姑娘，别！我知道！叫‘斩春风’。”
“斩春风”生生止住，距离佛像只有一小指的距离。余三娘收刀入鞘，笑道：“别想着把我当空气，我总有法子治你。”
她大摇大摆地往寺庙外走去。
门外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叫声。和尚知道，她又要去杀人了。
和尚觉得自己一定要阻止她这么做。他转身对她说道：“余三娘姑娘，你能别杀人了吗？”
余三娘转头对她一笑：“这个问题在我住下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只要你娶我，我余三娘就再把‘斩春风’给你，再也不碰它一下。”
和尚摇摇头，出家人怎可以娶妻。
他继续问道：“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人吗？”
余三娘思考半晌后，答道：“自保。”
“最开始，我也是想当大侠来着。结果在我杀了恶霸少爷后，他的家人愤怒地雇人来杀我。没办法，我就只有杀更多的人。江湖的纠纷从来都是用人头来解决，不是我的，就是他们的。”余三娘深情地看了和尚一眼，“虽然你这个小和尚功夫还行，但是就不要再管江湖的恩怨了，夫妻俩一个人管就行了，你安心地念你的佛吧。”
她转身抱刀离去，哼着小曲。和尚的脸又红到了耳朵根。
（三）
找到了余三娘杀人的缘由后，和尚觉得自己是有几率说服她放下屠刀的。于是他像是传染了余三娘的话唠病，只要抓住机会，和尚就会在余三娘身边说一些大道理。
“余三娘姑娘，要以德报怨啊！”
“那就是说我要伸出脖子让别人砍咯？佛祖说过众生平等，我的命就不是命啊？”余三娘反驳道。
“可是佛祖还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我这不是屠刀，别把我的刀和其他的屠刀混作一谈，我的刀可是能斩尽春风！”
“可是……这也是杀人的刀啊。”
一阵扑哧翅膀的声音在房间外传来，余三娘往外探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信鸽浑身浴血，但是它还活蹦乱跳，不像失血过多的模样。
余三娘立马把喋喋不休的和尚给推开，跑到信鸽那儿，小心地取下信。
话唠和尚见信鸽又来，急忙跑出去，心里想着这下怎么着都不能再让她去杀人了。
余三娘手中紧紧攥着信鸽送来的信，秀眉紧蹙。
和尚看她表情有些凝重，不由得将声音放轻，问道：“你又要去杀人了吗？”
余三娘点点头：“他们杀了一直在给我传消息的小女孩，这一笔账我一定要他们偿还。”
和尚听到她在乎的人被杀死了，怕再说什么大道理惹她生气，于是小心地问道：“这次你能少杀几个人吗？”
余三娘看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地笑了出来，但是笑容很快就凝重取代了。她把自己的“斩春风”郑重地放在和尚的怀里，说道：“最后一次了。你帮我保管了，反正你也不准备娶我，给你这把刀让你想着我。”
她起身向寺庙外走去，在门前她停住了，回头对他笑着道：“我就不回来了，说不定我就在哪儿找个喜欢我的人嫁了。我房间里还有一坛酒，送给你了。”
“你个傻和尚，只会念经，没事别惹江湖上的那些人，我可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一刻，施展轻功离去。
和尚呆呆地抱着怀里的“斩春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略带悲伤。
（四）
半个月过去，余三娘果然再也没有回来。
和尚依旧日日夜夜在佛前诵经，“斩春风”安静地呆在他身边。他时常想着，“斩春风”比余三娘好了太多，至少它不会辩驳那些佛理。
是的，他时常会想起余三娘，也会想起余三娘房间里她没带走的酒。
他不知道余三娘去了哪儿，有没有停止杀人。但是他猜自己在许多年后会知道答案，又或许多年后他会把她给忘了。
然而他没有猜对，答案到来的那天并没有过去许多年。
那天，雨下得很大，大得能冲掉所有的污秽。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和尚看完手中的信后，一声长叹。
他知道很多佛理，但是更多时候，他会像余三娘一样反驳那些大道理，不过只会在心里。
和尚跪在蒲团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佛祖不语。
他仰头喝完余三娘留在客房的最后一壶酒，拿起“斩春风”和斗笠，转身坚定地踏了出去。
他心知，现在必须大声去反驳那些道理了。
书信静静地躺在地上，丝毫不知道自己身上书写了怎样血腥的事情。
“女魔头余三娘不敌五大高手围攻而亡，现邀请武林同盟于四月初五聚于黑风岭，届时将举行‘屠魔大会’，以魔女之头为祭品，迎江湖太平。”
江湖从来都不会太平。
（五）
时间一晃，六十年过去。
寺还是没有多少香客来拜访的寺，只是曾经住在里面的和尚换成了独臂老和尚。
每天他仍然花着大把的时间都在佛前念经。不过，有时候他会拿着一柄装在黑漆漆的刀鞘里的刀，走到不远处的一座没有立墓碑的墓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虽然没有了一只手臂，但是还是挺值的。能在这么多高手手中抢回你。”
“不杀人还是能解决问题的。我也没杀死他们任何一个，只割破了他们的衣服。嘿，‘斩春风’真是柄好刀。”
“你看，我这么厉害，哪需要你的保护，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蝉声在四处鸣叫，仿佛在欢送着春日的离去。
热得满头大汗的他吧唧吧唧嘴，又有点想喝酒了。
不能这样啊，你可是个和尚。老和尚对自己说道。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墓土上不舍地摸了摸。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的。”
说着他便哼起了余三娘之前总是哼着的小曲儿，但是词却是他重新编过的。
“我有故人抱刀去，斩尽春风，不肯归呀……”
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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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收的徒弟不行啊！”
第二夜：徒弟
“师父，徒弟上山习剑已经整整一年，如今各种剑法我都已掌握，请您准许我下山闯荡江湖。”
背着包袱的徒弟朝师父拱手作礼，黑亮的眸子里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
侧卧榻上的师父半眯着眼，随意地摆摆手，口中嗯哼两声。
徒弟欣喜若狂，一出师父的房间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生怕他转变念头。
可还没走出山下的那片树林，他就被一位脸有刀疤的劫匪拦住去路。
劫匪挥舞大刀，朗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
“看招！”徒弟瞅准时机，拔剑而刺。剑如游龙，剑势惊鸿。
忽然，徒弟发觉脚腕一紧，似被绳子牢牢套住。他心道不妙，想收剑势却也来不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劫匪坏笑地扯动树干旁的绳子。
他一声惨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离地，手中的长剑早在他惊吓时“哐当”落地。
劫匪拾起长剑，指着倒挂在树上的徒弟，大声笑道：“脱下你的衣服，我饶你一命。不然我一刀刀把你的肉割下来喂狗。”
徒弟在空中荡得脑袋直发晕，这时他才知晓江湖险恶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他含泪点点头，十分不愿地脱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哭丧着脸回头跑上山去。
劫匪待他跑远，从胸前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毛笔，舔了舔笔尖，郑重地在满是“正”字的页面上划上一横。
他嘀咕道：“老王收的这届徒弟不行啊，放他们下山也不怕败坏自己的名声。”
突然前方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劫匪见又是一个徒弟走了过来，连忙收起笔和小本本，扛起大刀。
“来吧，小崽子们，你们师父的名声，我可是守护定了。”
晚安咯～

“不会生气的的龙日子会难过。”
第三夜：龙生
（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条龙，会喷火的那种。自小我就生活在龙族部落里，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
每日清晨，我都会随众龙一同瞻仰龙王的神威。龙王是由五大长老在两百年前推选出来的部落首领，据说他喷出的火焰犹如地狱冥火，永燃不息。虽然我从没见过他喷火时的雄姿，但我还是打心底里崇拜他。因为仅仅凭威严就能使千万只高傲的龙低身跪拜的龙王必然是个了不起的龙物。
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龙王，等到那时，许许多多的龙一定会同意我与他们做朋友的请求。然而，龙生给我开了个玩笑，它使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我是只胖得飞不起来的龙，也是只从不会生气的龙。
终有一日，龙族的某位长老带着龙王的命令来找我：“不久之后，龙王将向贪婪、阴险的人类宣战，收回他们从我们手中夺取的土地。现在，他下令剔除龙族里的败类，净化血统。”他毫无表情地指着我说：“不会生气的龙就是龙族里的败类，你的存在只会玷污我们的血统！你快收拾收拾搬出去吧！”
讲完这些话后，他没多停留一秒，朝外展翅飞出。他的话吓得我直冒虚汗，在微弱的烛光下大口喘着气。
这不是真的吧？我在空荡的山洞里喃喃自语。蜡烛冷冷地看着我，仿佛为这样一个败类带来火光是多么得耻辱。
长老的这番话像长了翅膀般飞进了所有龙的耳朵里。“败类”成了我的专属称号，同类们一个劲儿地用拳头和火焰催促着我离开部落。对此，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有点伤心。
长老的话说的有道理，我的存在就像白粥里的一粒老鼠屎，只会将龙族的血统越搅越脏。为了他们的胜利，我只有搬出去。
在我离开的那天晚上，所有龙都欢欣雀跃地围着篝火舞蹈，龙王也露出了罕见的微笑。长途跋涉的我知道我的离开是有意义的，但不知为何，迷茫充盈着我的龙生。
（二）
我在一座远离龙族部落的山洞里定居。那座山光秃秃的，我的内心也光秃秃的。日日夜夜，我都盯着山洞壁发呆，我决定一直发呆到我死去。
直到一天，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山洞口。
“听女巫婆婆说，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龙？”
我注视着墙上斑点的目光微微颤抖。
“我带来了全世界最好看的花！呐，花给你，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这可是个人类，我在心中警告自己。他们可是最邪恶贪婪的种族，这肯定是他们的圈套。
“求求你！帮我个忙吧！我可以做你朋友的。”
这一定是个骗局，我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可不知为何，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脱离了墙上斑点，聚焦在山洞外。
许久不见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从千里之外赶来而力竭。小水晶一般的汗珠挂在她红红的脸上，空中飘舞着的是她乌黑的亮发。
她乞求地看着我。
这一生我从未见过猫这种温顺的动物，但是我想，猫的眼神应该也同这般柔软才是。
“嗨！你这个败类！千万不要答应！她这是在骗你！快点拒绝，把她赶走！”内心的声音拼命地拉着我，不让我跌进那娇弱的眼神中。
可是，我还是不争气地朝她点点头。
（三）
她在我这住了下来。开始，我还时刻警惕她的一言一行，不过几天之后，我彻底地接纳了这位新朋友。
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不爱她的父王为了讨好邻国打算把她嫁给邻国的王子。可是，当她父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早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给宫廷修水管的工人。
“他特别爱笑，每次我看到他笑，心里就感觉像是吃了全世界最甜的蜜糖一样甜。”她痴痴地笑着，从她的笑容中，我似乎体会到了全世界最甜的蜜糖有多甜。于是，我也跟着她笑，虽然笑得可能不太标准。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眼泛泪光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在深山密林里找到女巫婆婆，又是如何用自己的青春换取能和水管工在一起的办法。说道动情处，眼泪“噼里啪啦”得滴在我手上。“我就快老了，为什么他还没来？”
深受感动的我拖着肥胖的身子，跑到密林里给他指路。
“要是他在来的路途中被野兽攻击而死，我宁愿终生不嫁，孤独老去！”
我抹抹眼泪，带上铁铲，跑到半山腰给他挖水管通道。
“按照父王的承诺，我一定会嫁给把我就出去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默默在心中为这两个人送上祝福的同时，装出狰狞的模样，喷出火焰，吓跑一切妄图救出公主的勇士。
在拿着铲子用土堆扑灭树上最后一个火苗后，我擦擦汗，开心地想着这对相爱的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一天后，水管工站在山洞口，拿着他的武器——扳手，指着我说道：“你这恶龙，竟然敢挟持公主！接招吧，我是来消灭你的！”
“马小奥！”公主在我背后欣喜地尖叫着。
我看了看周围，也没别人，于是说道：“你快把公主带走……”
他没有听我说的话，径直跳起，猛踩在我的头盖骨上。一阵眩晕袭来，我倒下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我隐约听到了幸福的人们在相拥、在倾诉、在喜极而泣。
这幸福的氛围多像我离开龙族的那天。
（四）
等我醒来时，我站在一座城堡外。天色灰暗，只有城堡的火把闪烁着危险的红色火焰。
我的背后无声地站着一个女人，样貌模糊不清。即使我睁大眼睛，也能看到许多个不同颜色的小方块。
“你是谁？我在哪儿？”
她不回答我，保持着防范我的姿势。
熟悉的男声从我背后传来。
“你这恶龙，竟然敢囚禁公主！来吧，让我来消灭你！”
我连忙回头望去，是一个同样长相模糊地男人。
我惊慌地摆着手说道：“我没有！我不知道……”
他没有搭理我，冷漠地踩在了我的头顶上，我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
“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你这恶龙，看我狠狠把你踩在脚底下！”
第三次……
第四次……
……
第九万七千五百六十五次。
我仍然在这座阴森的城堡外，公主依然不发一言地站在我身后，管道工还是一门心思地想救出公主，从不理会我想说什么。
只是与从前相比，我的头顶有些塌陷。
绝望久了，龙族会豁出性命反击，而我这个败类却只会麻木地蹲在墙角发呆到下一个管道工来踩我的头顶。
龙都会生气，可是我却不会。
又有一个管道工来了。
一反常态，他没有冲过来，而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
“快来踩我啊！”我高声呼喊着。仿佛他踩我这件事就是天经地义。可是他除了时不时挥舞着手中的扳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我大声警告他：“别让我碰到你！你会死的！”
从心底里，我希望他动。因为我龙生的意义不就是让人们得到他们渴望的幸福吗？
他依旧不理会我的话，还是没动。最后我碰到了他，他闪烁几下，消失了。
真是个奇怪的管道工。我没有多想，蹒跚地走回城堡外的小角落坐下来，继续发呆。
不会生气的龙，最终也变得不会难过。只是他的日子会很难过。
偶尔我还是会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明媚的下午。
有一个小姑娘，阳光抚摸着她红红的脸，微风舞蹈着她乌黑的长发。
“呐，花给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果然还是个圈套啊。
可我还是朝着光秃的墙壁点了点头。
（五）
深山密林里，一位黑衣婆婆正搅动着大缸里绿色的液体。身穿红衣的管道工匆匆赶来，对婆婆说道：“婆婆，您真是料事如神，龙族的弱点果然在头顶，如果没有您，我也就救不出公主了。”
巫师婆婆自得地笑着说：“嘿嘿，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婆婆，我还想请您帮个忙。”管道工急切地说道：“您能帮我把那条龙封印吗？我想把封印之后的龙送给陛下。”
婆婆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管道工，轻笑道：“有了美人还不够，还想要地位呢。”
管道工红着脸侧过头去，他害怕如果两人再对视下去，自己的灵魂会裸露地暴露在她面前。
“罢了。几天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帮你的这个忙算是送给你的离别礼吧。”巫师婆婆继续低下头搅动液体，“明天，你把昏迷的恶龙带到我这儿来，我会帮你把他封印在一块黑色镜子里。”
听了这些，管道工立马向巫师婆婆鞠躬道谢：“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婆婆的援助，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
婆婆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别忘了这是一场交易，我随时都可能拿走你心中珍视的东西。”
管道工点头称是，接着十分有礼貌地退去。
“我珍视的东西这么多，你拿走了一个，我自还有许多。嘿，老巫婆，这个你猜不到吧！”他在心中得意地想着，像一个打赢胜战的将军般迈着步子。
（六）
一晃两年过去，驸马已经当上了将军的职务，他领着众士兵信心十足地准备与龙族的战争。
在这两年里，他很少回家。他发觉公主的倾城容颜正在极快地衰老，而这肯定是自己与巫师的交易而造成的。当他面对公主褶皱的脸时，多多少少心里都有点惭愧。不过他有时又很庆幸，“还好巫师拿走的只是公主的外貌。”
作为唯一从恶龙那儿取胜的人，驸马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可是在他的孩子出生后，这种尊敬就荡然无存了。他仿佛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无论他走到何处，都会有人捂着嘴偷笑。每当遇见那些坏笑的人，驸马都会紧咬着牙关，凶狠地训斥他们，企图制止谣言的传播。
可是这个谣言如同流感般在眨眼间就传遍了整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驸马再也组织不了它传入到千千万万只耳朵里。
火冒三丈的他决定回家和公主谈一谈。尤其要谈一谈，为何他的儿子长了一副龙的脸。
“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在被囚禁的三年里，恶龙对你做了什么。”驸马黑着脸问道。
公主一直对那些谣言不以为意，她从没想到自己深爱的人竟然会因为相信这些虚假的话而来质问她。
“我什么都没做，他就是你的亲儿子。”公主的声音气得有些发抖，“而且，我跟你说过，在我面前，你不能叫他恶龙。”
“到现在你还维护他？为什么在现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维护你丈夫的名声？你是不是现在还恨着我找巫师把他封印起来？”驸马疯了似地抓住公主的肩膀，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和那条龙私通！”
公主雪白的肩膀上被抓出了红印，她奋力挣脱开，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恨！我恨我自己你信了你的话，真的以为非要献上封印了这条龙的黑镜子，父王才会同意我嫁给你。我恨我的自私搭上了那条龙的一生！”
“马小奥，你还不明白吗？我被龙绑架就是个骗局！为的只是能和你在一起！为此，我献出了我的容颜！而那条龙，是一直帮助我们的龙。没有他，你不会成为驸马，更不会成为大将军。”
驸马捂着脸，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却在大喊着“谎言”。她的容颜是他为了获取打败龙的方法而奉献出去的，而那场使他成名的战斗绝不可能是小女孩和龙对世间所有人的骗局！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会立刻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在几秒之内便能缠绕住各个感官和整颗心脏，再也无法拔除。
公主吐出最后一个字后，仿佛全身被抽空了力气，只有靠手支撑着座椅才能勉强站立。她急促地呼吸着，渴望驸马能认清事实。可是他冰冷的眼神犹如凛冽寒冬里的萧瑟北风。
驸马缓缓开口道：“荒唐的故事。”
他转身向外走去，临近门前，突然停下脚步，从牙齿缝里又挤出了五个字。
“荒唐的女人。”
驸马的脚步声渐渐已听不见。公主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座椅里，因失望和无助而浑身颤抖。
忽然，她挣扎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头，从床底下摸索片刻后找到了那块黑色镜子。她按下一个按钮，黑色镜子变成了彩色，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管道工和一个公主，他们周身都是由方块拼接而成，样貌模糊不清。
公主蹲下身，环抱着自己，小声啜泣。
一只肥胖的龙慢悠悠地从黑暗的城堡里走了出来。
这个场景多像两年前的那一天。
她历经千辛万苦爬到山顶，在洞穴门口呼呼喘气。她手里紧紧攥着她觉得全世界最好看的花，紧张地向山洞里喊着。
“听说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龙。”
“呐，花给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那条肥胖的龙缓慢地从黑暗里走出来，眯着眼睛，不信任地打量着她。
可还是点了点头。
（完）
晚安......

早

“以后饿了就来找奶奶，你要吃什么，奶奶就给你做什么。”
第四夜：死神
街道寂静，四处飘荡的死神在一个挂满南瓜灯的房子前停下。
他掏出张写着住址的小纸条，仔细与门牌号核对。
确保无误后，死神收起纸条，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死神正是为取走她的性命而来。
他不声不吭地举起手中的镰刀，作为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他自信一刀取命时不会让老婆婆感到丝毫的痛苦。
“老头子，来了一个孩子！”老婆婆兴奋地转头朝屋内喊道。
死神一愣，举着镰刀的一只手被老婆婆拉了过去，塞入了一大把糖。
“哎，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儿，也不来找我们这些半入土的老家伙要糖啦。”老婆婆有些黯然，不过转眼便喜笑颜开，“孩子，以后饿了就来找奶奶，你要吃什么，奶奶就给你做什么。”
老婆婆脱下身上的小棉袄，披在了死神身上：“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多穿点出来，这样可是会感冒的。”
她踮起脚摸了摸死神的头，叹道：“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高了。”
关门声在死神耳边回荡，他回过神来，整理了下制服，握紧镰刀，再次按响门铃。
“奶奶，您能多给点糖吗？收买那些要来和我抢生意的死……小孩可不容易。”
（完）
想家了……晚安，好梦。

我也看到了。

“听我一句劝，孤魂野鬼也不好过。”
第五夜：清明
清明时节，雨滴纷纷落在刚刚破土而出的翠绿禾苗上，湿润的泥腥味在空中飘荡。
杏花村酒家的旗帜在雨雾的笼罩下依旧醒目。
酒家里，食客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
一位心事重重的青年男子来到了这里，默默地在堂厅的角落里的一桌坐下。
老板娘提着一壶酒，穿过烂醉的人群，走到男子身旁，为他斟酒。
“这位相公有些面生，是外地人？”
“不，我小时是住在这附近的，只是很久没有回来了。”
老板娘莞尔一笑：“我这店两年前才开，看来相公是没尝过‘相见欢’的，来，尝尝看。”
男子举起酒杯刚置唇边，不由得放下，满脸苦涩道：“此时相见又哪有半点欢。”
“相公莫要这么讲。相传清明之时，地府的野鬼都能扮作人出现在人间。无论相公是去见人，还是去见鬼，都要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半晌欢愉。”
屋外的雨淅沥沥得敲打着瓦砖，没有个休止。男子沉吟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老板娘，你知不知道住在桃李村村西头的李姑娘现在怎样了？”
酒杯被他紧紧地捏着手中，他的指节如他的脸一般苍白。
“那位姑娘我是晓得的。前不久发大水，李姑娘不幸被水给淹了。”
男子惊如雷劈，呆若木鸡，酒杯不经意地被颤抖的手给碰倒，美酒洒了一地。
“相公是从北方战场来的吧？手上的老茧都这么厚了。”老板娘扶起酒杯，再次斟满了酒，“别想着四处游荡寻她了，喝完了这杯酒就去孟婆那儿看看，说不定还能碰见那个姑娘。听我一句劝，孤魂野鬼可不好当。”
男子闻言，将酒一饮而尽，匆匆与老板娘道别。
他的身影消失在烟雨帘里，老板娘伸了伸懒腰，脸上溢出的笑容足以酿出世上最香醇的酒。她拿着鸡毛掸子一个一个地把醉汉敲醒。
“喂，你们别睡了，老娘我要收摊赶去孟婆那儿喝汤啦！”
“快走，快走！别耽误了我理红妆……”
《清明》 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客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完）
祝愿你等的人恰好也在寻你。
晚安，好梦。

~~~~~~~今晚的呢
昨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