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湖作为杭州著名的风景点之一，不管是节假日还是平时，来往的游客都不算少，很多商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在西湖边开起了的大大小小商铺，同样是每天门庭若市，生意火热地不得了，除去黄金地段高额的地租店家依然能赚不少。
　　当然这家小小的古董店例外，每天数以万计的乘客从吴山居门口经过，却很少有一个入内的。
　　本身现在懂古玩的人就不多了，玩古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加上西湖游客众多，一般的收藏家也不会考虑在这人挤人人挨人的餐饮娱乐一条街上去淘古玩。好在经营古玩店这事儿，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年轻的小老板倒不是很用心去纠结该如何做宣传招揽客源。
　　这天午后，小老板吴邪趴在柜台上刚从梦中惊醒，睡眼朦胧间看见一个黑发青年走入店内，以为财神爷终于驾到的吴邪忙揉揉眼睛站起身冲一边聚精会神地扫着雷的店员王盟喊道：“你小子快别玩了！接客！”
　　那个叫王盟的小伙计一愣：“哪有人？接啥客啊？老板你做梦呢吧！”
　　这回轮到吴邪惊讶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啊，确实有个穿蓝色连帽衫的年轻人站在店门口。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年轻人转头看向自己，那黑沉沉的瞳仁仿佛一汪泉水般，就这么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深邃幽美得竟令吴邪不忍再移开自己的目光分毫。
　　“王盟你就扯淡吧！说没有人就能继续玩电脑了吗！你以为我是瞎的啊！今年年底分红别想要了！”吴邪低低骂了几句，摆上职业性的笑容迎了上去，翻脸就跟翻书一样，“这位小哥儿怎么样，有什么看中的吗？”那小哥却不领情，收回目光瘫着张脸自顾自走着。
　　“别啊老板，我工钱本来就只有六百块钱一个月，不就指望着那些年底分红了！冲动是魔鬼！您可千万别扣我工资啊！”王盟说着连忙关了扫雷一副我才没偷懒的样子，一脸诚恳就差一个飞扑抱大腿了，继而不甘心地小声嘟囔道，“再说这明明就是没人嘛。这整个店就我们俩喘气儿的，老板你睡傻了？”想到什么的王盟叫了起来，“……老板你不会是中邪了吧！哎，老板，我有一个朋友，他就是专门驱鬼的，最近刚好来杭州玩，要不我向你介绍介绍？……那分红能不能就别扣了？”
　　吴邪皱起了眉：“今天不是愚人节吧，王盟你小子别乱开这种玩笑！”
　　“麻烦您搞清楚开玩笑的到底是谁好吗！老板你知道的我胆子小，最怕这种鬼啊怪啊的了！”王盟哭丧着脸道。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人？”
“我不否认否定以及否决！……如果说谎我活该一个月六百块工资还被扣福利！”
　　牵扯到工资王盟是一定不会是开玩笑的了，吴邪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跳试图远离身边的那年轻人，却见那年轻人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般，绕着厅室逛了一圈后径直朝里屋走去。
　　“我靠他想去干嘛！”吴邪的眉毛蹙成了一团，思考了一下便快步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忘说道，“你也别闲着，赶紧去把你那啥会驱鬼的朋友叫来！动作要快！听到没有？这可事关你的分红到底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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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轻人，或者说是鬼，看似漫步般悠闲，前行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吴邪和他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一路来到了休息室——这是他白天在吴山居时休息的地方——一推开门，视野里就撞进了那双眼睛。
　　对方不走了，站在屋子中间静静地注视着一路尾随自己而来的男人。吴邪急忙刹住脚步，见此情景反而一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我……那个……”这大白天的，自己该上哪儿去找狗血朱砂啊！听说童子尿也有差不多的功效，难不成自己现在要对着掏出鸟来……我操就算是处男老子也是个有贞操的好处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个死王盟怎么还不回来！要是老子光荣了，看他找谁要工资去！
　　“你看得见我？”清泠泠的声音，犹如高山上的雪莲一般，很是好听。只可惜这语调淡如止水，好端端的一个疑问句，愣是被对方说成了陈述句。
　　吴邪此刻却没功夫品味对方的语音语调剖析心里感情了，不大的脑袋里回荡着五个大大的字，然后一不留神，心有所想便脱口而出：“操，真是个鬼！”
　　话音刚落，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吴邪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一般死后形成鬼魅幽灵都是因为生前有怨气有执念未了，而且通常即使身亡数百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天晓得面前这位冷着一张脸的爷此刻是不是怨气满腹正没出发泄呢，自己这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吴邪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鬼的一举一动，打算只要一摸清对方行动的方向就转身朝着反方向撒腿就跑。
　　乘机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面容清秀五官精致，皮肤水嫩光滑的能羞死成打的女生，就是太白了些，吴邪觉得自己甚至能透过他苍白的皮肤看见其下暗青色的血管。和自己差不多高，看上去却比自己纤细的多，但那种瘦并不等同于孱弱，倒是很有安全感——真是笑话！一只来历不明并且还可能会干掉自己的鬼竟然会让自己觉得有安全感！
算了，能死在这种鬼手上总比被那些头破血流惨目忍睹长相报社的鬼吓死的好……大概吧。
　　眼前的青年微微一怔，眉微微一蹩，头微微一点，舒开眉头，目光沉静一如方才，就这么看着吴邪。
　　欸等等！对方就这么承认自己是鬼了？自己……没事儿了？等了良久都没等到那只鬼狂暴化的吴邪有些讶然：“那个……呃，这位小哥，您尊姓大名？改日小的一定给你烧几叠纸钱，啊，要是想要房子车子老婆我统统烧给你，今儿您大人就先去忙吧，在下家里庙小可容不下您啊。”所以说你赶快走吧赶快走吧别再赖在这儿了啊啊！
　　“张起灵。”
　　自己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却换来对方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吴邪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我的名字。”
　　“……哦，我叫吴邪。”
　　“那张小哥你准备啥时候走啊？”
　　自称是张起灵的鬼摇摇头，接着似乎是发现这样的举动表意不明，开口补充道：“先不能走。”
　　“不能……？这话怎么说？”吴邪慌忙看了看四周，该不会自己的家里还潜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张起灵不说话了，抬头对着天花板看得入神。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吴邪又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小哥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吗？”
　　“第一次？”
　　“啊？”吴邪一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后内心止不住发牢骚。这到底是什么人，哦不鬼啊，真是个十足的闷油瓶，言简意赅到一种境界了，跟他说话还得自带补起主谓宾补定状功能。
　　吐槽归吐槽，不管提问多精炼，吴邪还是有问必答，挠挠脑袋道：“嗯，是第一次，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非正常的东西。”
　　张起灵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一把抓住了吴邪还未放下的手腕，掌心朝上摊平。看着吴邪的手掌，张起灵面色变得些微凝重。
　　“怎、怎么了？”吴邪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并未收回手。从刚刚不长时间的接触中足以体现出这个张起灵性格的淡然，能让他有这样反应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去，两条掌纹清晰地横亘在他的掌心。
　　是的，两条。
　　那只手掌上，没有生命线。

吴邪该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啥吧

吴邪该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啥吧

2.
　　“啊你是在想另一条掌纹吗？”吴邪收回手，轻描淡写道，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有些不明白对方究竟在紧张些什么，“听家里的长辈说以前我也是有的啦，不过在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连日高烧不退，所有医生都认为我必死无疑，我那猴精的三叔认为我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就去算了一卦求了点符灰兑着水给我灌了。嘿，你猜怎么着？”吴邪就跟个说书人一样，一到关键时刻反而停顿了下来，就希望吊足观众的胃口，最好能有一帮人在下面围着起哄“接着呢？”“怎么回事儿？”
　　只可惜现在面前只有一个观众，唯一的那位还是只实打实的闷油瓶子，淡淡地地瞟了脸上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的吴邪，目光又慢慢飘远了。
　　吴邪自讨没趣，只得老老实实地将下面的话吐了出来：“喝了符灰的第二天我就又能下地了，生龙活虎又是一祸害！身体恢复得和生病前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就只是手上的生命线没了而已。”
　　看张起灵仍眉头微锁，吴邪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些安慰：“安啦安啦！真不知道你一个呃，一个鬼魂还迷信什么？我都不担心，难不成你还会怕我是鬼？”
　　“那时你有没有看见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张起灵没理睬吴邪的话，思忖半晌问道。
　　吴邪双手一翻，耸了耸肩：“很遗憾并没有。我说过了，你是我的第一次。”
　　张起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吴邪是个人来疯，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他在气氛都不容易冷场，但那只是“一般”。遇着张起灵，吴邪再三想开口插科打诨一下看着对方清秀却面无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却又每每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就当吴邪被着沉默气氛憋得忍不住挠墙但时候，满口京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仿佛是来挽回这一点点尴尬下去的气氛的救星一般：“哎呦我说小盟子，大白天的你这鬼咋还和你家老板闹到卧室来了？这是人鬼打架还是妖精打架啊！要是撞破了什么好事儿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就是这大嗓门吴邪怎么听怎么熟悉。
　　相较之下王盟的声音轻多了，仿佛在忌惮着什么：“别拿老板寻开心了，我看老板是真中邪了，胖哥您可得小心才是！”
　　……狗屁的救星！
　　当看到先入门内的那圆滚滚的腐败肚时，除了想骂娘吴邪再没有第二种想法了。
　　“哟，吴天真！”来者见到吴邪眼前一亮，指着吴邪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原来小盟子口中的小老板吴扒皮就是你呀！啧啧，那话怎么说来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果然深厚得非比寻常啊！……”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盟的惨叫声打断了：“老板等——！”
　　“萌萌，”吴邪含情脉脉地看向王盟，偏头扬起了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声音温柔无比，“给你三秒钟解释一样那个‘吴扒皮’是怎么回事儿？”接着根本没给王盟反应的时间，用一秒倒数完三位数，两手一摊，一脸遗憾地对王盟摇摇头，“哎呀，时间到了。萌萌你真是的，怎么都不解释一下呢！凭我俩这么多年的主仆深情，只要你说了我就一定会相信你的呀！”挑挑眉，“现在，滚出去，好好看店，工资充公用来交水电费！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当吴扒皮，我也只好成人之美喽。”
　　“老板！”王盟悲愤欲绝地喊道，充满怨念地看了那胖子一眼，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意思意思的心疼了下可怜的萌萌

板凳

　　吴邪一屁股坐在了一边的床沿上，也看向那胖子：“所以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掘死人的房子改抓死人的魂了？”
　　“这不是生计所迫，赚点外快！反正都是跟死人打交道，性质上差不多，差不多嘛！”
　　来者王月半，江湖人称胖爷，为人没个正经，也没什么正经职业，三天两头地往地平面一下跑，倒腾出来的玩意儿偶尔也会托吴邪代卖，这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胖子随手捞气桌上的吃食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问道：“听小盟子说你这儿闹鬼了，男的女的？真的假的？”
　　“你不觉得你这两个问题的顺序问反了么？”吴邪白了胖子一眼，“真的！男的！你满意了吧？”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凑上来一脸诚恳地说道：“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想嘛！看你如今也是个精力旺盛的大小伙一个，大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一个，这不是想着如果是只女鬼怎么着哥也把她收来给你开开荤，没想到你没这桃花运，撞鬼都撞上个带把儿的。再说我又不是兔儿爷，怎么会满意呢？”
　　“你还好意思说我！您老都多大了还单着呢，我遇见好的还不得先让给胖哥儿您啊！”
　　“小同志你这就不明白了吧？我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吴邪眼咕噜一转，坏笑着说道：“还有啊那鬼可就在你身后荡着呢，一边荡一边喊着‘我好冤啊~~’，你说话可收敛点哈！小心人家一生气对准你的肥肚腩开刀哈！”
　　实际上张起灵正默默站在原地跟天花板执手千年之约，对于两人如同二人转一般的行径完全没有一丝反应，真不言不动毫无存在感。
　　“啥！那小鬼就在这儿？！”胖子虽说是个名义上驱鬼的，但说到底就普通人一个，顶多算个胆子比较大的普通人，妖魔鬼怪什么的啥也看不见，以前几次驱鬼经历也纯属用了对付粽子的一套歪打正着，听吴邪这么一说也有些慌了神，立马转身呔了一声：“哇呀呀呀哪儿的妖怪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吧！看胖爷我如何收拾你！”嘴上虚张声势地喊道，脚步却不由朝吴邪的方向退了一步。
　　“还说是驱魔师呢，王大师您就这点能耐？”吴邪忍俊不禁，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得得得！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小哥儿也不是什么坏人，呃鬼。刚刚我和他也聊了几句，他似乎是因为有事才会出现在这儿的，事成之后会离开的，就不劳烦您老动手了！”
　　“小吴我看你是真中邪了，这次多大会儿功夫连‘小哥’都叫上了！”胖子一拳锤在吴邪肩上，以同等的鄙夷嚷道。他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玩笑说开了就开了，完事儿了还是好哥们儿：“怎么？不打算给我俩介绍介绍？认个鬼魂做朋友，胖爷我这举动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看到时候谁敢不尊称我一声王大师！”
　　“滚！你的先例还站在这儿呢！”吴邪指指自己笑骂道。
　　“行行行你第一你第一！看在你人穷志短的份上胖爷我就不跟你争了，不然人家得说完欺负小孩了！”胖子拍拍肚腩对着空气喊道，“那什么小哥，这里姓王，和天真一样叫我胖子就成！——啊对了，天真指得就是吴邪小同志！”
　　“去你妈的天真！”吴邪一个肘击过去，扳过胖子的肩膀，“人小哥在这儿呢！人丑不可怕，别这么自卑拿着个背影介绍自己嘛！”
　　张起灵这时才把视线落到胖子身上，想了想，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纸笔写了三个字：「张起灵。」
　　字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和吴邪练的字体一样，都是瘦金体。
　　反观胖子粗人一个，能认出写的内容是什么就够，哪会去管他写的是什么笔体：“小吴，感情这位兄台是个哑巴？那你怎么和他聊天的？手语？你还真有一套！起灵？这是啥？名字吗？鬼魂果然和人不同，这也不嫌晦气！”
　　“小哥才不是哑巴，刚刚我和他聊的挺好的啊。”嗯，虽然对方话少得可怜。
钢笔刷刷刷动了起来，在方才的三字下又多了一排字：「常人听不见鬼魂说话的。」
　　吴邪见了笑道：“胖爷想当第二的机会落空了呢！可不是人人都有爷的好运的。”
　　“谁说交朋友一定得交流了？既然小哥没啥异议，这朋友胖爷我算认了！”胖子嫌恶地看了一眼吴邪的笑脸，“小吴你别幸灾乐祸！不行，你害得我白跑一趟，这精神损失费一定得有。”
　　“想得美！又不是我叫你来的，你更是啥事儿也没干，要钱？出门左拐到前厅找王盟要去！”在胖子夸张的叫唤声中，吴邪推搡着欲把胖子赶出屋子，张起灵毫无波澜的声音却从背后追了上来。
　　“胖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