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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生命宇宙及一切|[英]道格拉斯_亚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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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世界·译文版》08年9期   胡纾 


1楼2008-10-29 12:44回复
      那件事发生两年之后,阿瑟从洞里出来,发现这个早晨真是晴朗甜美。他管自己住的地方叫家,这名字他准备一直用下去,直到他想到更好的名字,或者找到个更好的洞为止。
      尽管清晨例行的惊恐呼喊又引发了喉咙痛,他的心情却突然好得可怕。他将自己破破烂烂的晨衣紧紧裹在身上,冲着明亮的早晨露出灿烂的笑容。
      空气清新而芬芳,微风轻拂,吹动山洞周围的长草,小鸟正对着彼此喳喳叫,蝴蝶翩翩起舞,大自然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同谋犯,打定主意要拿出最让人愉快的绝活儿。
      不过,阿瑟的舒爽心情并不仅仅源于眼前田园牧歌似的美景。他刚刚想出了个绝妙的法子,足以帮他应付一切麻烦——无论是骇人听闻的寂寞、频频光临的噩梦、对园艺活动的所有失败尝试,还是在史前的地球上前景黯淡、希望渺茫的日子。而那个法子就是,他要发疯。
      他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咬了口昨天晚饭吃剩的兔子腿。他高高兴兴地嚼了半天,然后决定正式宣布自己的决定。
      他站直了身子,毫不退缩地瞪视着满眼的坑坑洼洼;为了加重这话的分量,他还随手把兔子的骨头插进了头发里。他尽情地舒展开双臂。
      “我要发疯!”他宣布。
      “好主意。”福特·长官从自己坐的石头上爬了下来。
      阿瑟的脑子开始翻筋斗,下巴开开合合做起了俯卧撑。
      “我也发过一阵子疯。” 福特说,“对我的好处简直说也说不尽。”
      阿瑟的眼珠横着翻起筋斗。
      “你瞧……”福特继续道。
      “你上哪儿去了?”阿瑟的脑袋终于锻炼完毕,于是打断了福特。
      “附近,”福特回答道,“到处走走。”他露出一个自以为能让人火冒三丈的微笑——应该承认他的判断十分正确。“我不过是把发条松了一阵子。我估摸着,如果这世界实在需要我,它会再打过来的。结果正如我所料。”
      他拿出已经邋邋遢遢、破破烂烂、简直不成样子的包裹,里面是他的亚以太①感应器。
      “至少,”他说,“我觉得是。这玩意儿上的动静已经出现好几天了。”他晃晃感应器,“如果是假警报我就要发疯。”他说,“再一次。”
      阿瑟摇摇头坐下。他抬起眼睛。
      “我还以为你肯定死了……”
      “有阵子我也这么想,”福特说,“接下来两个星期我又认为自己是只柠檬,在一杯金汤力里不停地跳进跳出找乐子。”
      阿瑟清清嗓子,然后再重复一遍这个动作。
      “那个,”他说,“你在哪儿……?”
      “找到那杯金汤力的?”福特兴致勃勃地接过话茬,“我找着个以为自己是杯金汤力的小湖,然后跳进跳出。至少,我认为它以为自己是杯金汤力。”
      “不过,”他的微笑足以让正常人一溜烟逃进树林,“这也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他等着看阿瑟的反应,但阿瑟可没那么傻。
      “继续。”他镇定地说。
      “关键在于,你看,”福特说,“为了阻止自己发疯而让自己发疯是没有用处的。你还不如干脆投降,承认自己根本没疯。”
      “这么说你现在又正常了,是吗?”阿瑟道,“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我去了非洲。”福特说。
      “真的?”
      “真的。”
      “那儿怎么样?”
      “这是你的洞,唔?”福特问。
      “呃,没错。”阿瑟感觉十分古怪。将近四年完全与世隔绝,看见福特他又是高兴又是安心,差不多要哭出来。但另一方面,福特这家伙差不多立刻就能惹人讨厌。
      “很不错。”福特指的是阿瑟的洞,“你肯定恨死它了。”
      阿瑟压根儿懒得回答。
      “非洲挺有意思。”福特说,“我在那儿的举动奇怪极了。”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远方。
      “我养成了个习惯,对动物残忍得很。”福特的语气很轻快,“不过,”他补充道,“仅仅是作为业余爱好。”
      “噢,是吗?”阿瑟非常地警惕。
      “是的。”福特向他保证,“我就不那细节烦你了,因为它们会的。”
      “会什么?”
      “让你心烦意乱。但你或许有兴趣知道,我单枪匹马地造就了后来被你们成为长颈鹿的那种动物,而且我还试着学习飞行。你相信吗?”
    


    6楼2008-10-29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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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历史中的重大事实,第一条:
        阪丘星上的夜空是整个宇宙中最缺乏趣味的景象。
      ——引自《寰宇每日要闻之通俗银河史


      9楼2008-10-29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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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继续进行着。投手正在接近三柱门,先是大步快走,接着是小步跑,最后飞跑起来,然后他手脚飞舞成一团,一只板球从这一团里头飞出来。击球手砰地把它打向自己身后的大屏幕。福特的眼睛追随者球的轨迹,然后停了片刻。他浑身紧绷。他的视线再次跟上板球的飞行轨迹,然后双眼又猛一抽搐。
          “这条毛巾不是我的。”  阿瑟正翻着自己的兔皮口袋。
          “嘘。”福特拼命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
          “我的是条高尔伽弗林查姆的慢跑毛巾,”阿瑟还在往下说,“蓝色的,上头还有黄色的星星。这条不是我的。”
          “嘘。”福特又嘘了一声。他捂住一只眼睛,用另一只往远处瞅。
          “这条是粉红色的。”阿瑟说,“不会是你的吧?”
          “我希望你闭嘴,别再说什么毛巾了。”福特道。
          “这不是我的毛巾,”阿瑟很固执,“我一直在试着向你说明……”
          “而我希望你闭嘴别再说他的时候,”福特低声吼道,“就是现在。”
          “好吧。”阿瑟把毛巾塞回做工原始的兔皮包里,“我明白,从整个宇宙的角度看这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但还是挺诡异,不是吗?突然冒出来条粉红色的,带黄星星的蓝毛巾却不见了。”
          福特的举止变得相当古怪,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的举止原本就很古怪,但现在的古怪和他平常的古怪又不大一样。这次的怪法是这样的:他站在观众中间,完全无视人家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只管伸手在自己眼睛前头乱舞;他躲到一些人的背后蹲下,又从其他人的背后跳起来,然后突然静止不动,使劲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蹑手蹑脚地慢慢往前挪,皱起眉头,露出全神贯注又迷迷糊糊的神色,仿佛炎热的平原上一只搞不清出状况的美洲豹,怀疑自己看见的只不过是半英里之外一个半空的猫粮罐头而已。
          “而且这包也不是我的。”阿瑟道,“毛巾不是我的,这点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现在的问题是,我用来放不属于我的毛巾的包也不是我的,尽管它们非常地相似。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奇怪得很,特别是考虑到那包是我在史前地球亲手做的。这些也不是我的石头,”他从包里掏出几块扁平的灰色石头,“我在搜集有趣的石头,而这几块显然乏味极了。”
          人群中爆发出激动的欢呼,不巧刚好湮没了福特对这一消息的回应。引起骚动的板球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落进了阿瑟神秘的兔皮包里。
          “要我说这事儿也是怪得很。”阿瑟迅速把包关上,装出在地上找球的模样。
          “看样子不在这儿。”他对立即聚拢过来加入搜索队伍的一群小男孩说,“多半是滚到旁边去了。那边,我猜是。”他模模糊糊地指了指,巴望着人家都赶紧过去。其中一个男孩好奇地望着他。
          “你没事吧?”男孩问。
          “有事。”
          “所以你胡子里才会有根骨头?”男孩道。
          “我在训练它,教它不管被放在哪儿都要高高兴兴的。”阿瑟很为自己的这番话感到自豪。据他想,这正是那种可以娱乐和鼓动年轻人的话。
          “哦。”小男孩歪着脑袋琢磨了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邓特,”阿瑟说,“阿瑟·邓特。”
          “你是个混账东西,邓特。”小孩说,“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男孩的目光穿过他,落在别的什么东西上,以显示自己并不急于逃跑——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揉着鼻子不紧不慢地走开了。阿瑟突然记起地球还有两天就得完蛋,而且头一回觉得并不怎么可惜。
          裁判拿出新球,比赛继续进行。阳光继续普照,福特继续眨巴眼睛、摇头晃脑、蹦蹦跳跳。
          “你有什么心事,对吧?”阿瑟问。
          “我想,”福特道,“那边有个SEP。”阿瑟现在已经知道福特这种语气预示着什么——他很快就要说些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了。
          他指了指。奇怪的是,他只的方向并不是他看的方向。阿瑟两边都看了看,福特指的是大屏幕,看的却是球场,他点点头,他耸耸肩。他再次耸耸肩。
          “一个什么?”他问。
        


        12楼2008-10-30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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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福特道,“我们也只能死一回。”
            老头儿装作没听见,只管热切地注视着板球场,眼睛里跃动的神采跟球场里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球场里举目可见的是,好多人在场地中央围成了个大圆圈;至于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看见了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福特在哼着什么调子——不过只是一个小节,不断地重复着。他指望别人会问他在哼些什么,但谁也没问。假如有人问他,他会回答说自己哼的是一首歌的第一句,那是诺埃尔·科沃德唱的,歌名就叫做《为他发狂》;然后人家就会指出他唱的只是其中一个节拍,这时候他就会回答说,出于一个他希望是显而易见的原因,他省略了“为他”两个字。没人提问让他很不高兴。
            “只不过,”他终于忍不住了,“如果我们不赶紧走,就又得撞上那事儿了。再没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一个星球毁灭更让我心烦意乱的了,大概只除了在它毁灭的时候还待在上头以外;又或者,”他小声补充道,“看什么板球比赛。”
            “耐心些,”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还是那一句,“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我们上次见面你也是这么说的。”阿瑟道。
            “事实如此嘛。”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说。
            “没错,这倒是真的。”阿瑟承认。
            不过,就要发生的似乎只是项什么仪式而已。仪式是为了方便电视转播特别设计的,没怎么考虑现场的观众,从他们站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旁边的一个喇叭里听个大概。福特挑衅般地表现着自己毫无兴趣。
            当听到灰烬杯将在球场上颁发给英格兰队的队长时,他一脸烦躁;得知这是因为他们第N次赢得了灰烬杯时,他怒气冲冲;等人家告诉他灰烬杯其实是一根球板的残余时,他半点不假地咆哮起来。最后,当他听到这根球板是为了代表“英格兰板球之死”而于1882年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烧毁的时候,他猛一转身面对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深深地吸了口气,但却没有机会一吐为快,因为老头儿已经不见了。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正大步朝球场走去,步伐中显示出可怕的决心;他的头发、胡须和长袍都向后飘舞,看上去活脱脱摩西再世——假如西奈山并非通常认为的烟熏火燎,而是一块修剪整齐的草皮的话。
            “他说去飞船那儿等他。”阿瑟道。
            “见鬼见鬼见鬼,这老傻子在干吗?”福特怒道。
            “两分钟后在飞船跟我们碰头。”阿瑟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他们开始朝飞船走去。奇怪的声响飘进耳朵里,他俩试着不去听它,却没法不注意到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的举动:老头儿正火冒三丈地要求人家把装着灰烬的陶制骨灰瓷杯交给自己,因为,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对于银河系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安全都至关重要。这话让所有人前仰后合。阿瑟和福特下定决心只作没看见。
            可接下来的事他们没法视而不见。只听一声巨响——就好像十万人同时喊着“哇噗”——一艘锃亮的白色飞船突然凭空冒出来,悬在板球场上方。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还散发着无尽的威胁。
            有一阵子它什么也没做,仿佛指望大家该干吗干吗,别介意自己在球场上空悬会儿。
            然后它做了些相当奇特的动作。或者应该说,它打开舱门,让一些相当奇特的东西钻了出来,十一个相当奇特的东西。
            它们是机器人,白色的机器人。
            这些机器人身上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们似乎专为这个场合特意打扮过,不仅从头白到脚,还拿着类似板球拍的东西;而且不止是板球拍,甚至手里还有板球一样的东西;而且还不止是板球,它们甚至小腿上还套着打板球用的那种护胫。最后这一部分之所以奇特,是因为那里头好像装了喷射器,能让这些绝顶文明的机器人从悬在空中的母船上飞下来,开始杀人。而这也正是它们所做的。
            “嗨,”阿瑟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快到飞船哪儿去!”福特吼道,“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看,我也不想听!”他一边跑一边嚷嚷,“这不是我的星球,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不想牵扯进去,只管把我带走,带我去参加派对,去找那些能跟我产生认同感的人!”
          


          14楼2008-10-3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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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历史中的重大事实,第二条:
              自从银河系肇始以来,规模巨大的文明不断崛起又失落、崛起又失落、崛起又失落得如此之频繁,一只大家很倾向于认为银河系中的生命肯定:
              (1)类似于晕船——晕空间、晕时间、晕历史之类的,而且——
              (2)傻得很。
              ——引自《寰宇每日要闻之通俗银河史》
              


            17楼2008-10-30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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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计算区。”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泰然自若地介绍道,“飞船涉及的所有计算都在这里完成。没错,我知道它看上去有点那个,但事实上这是个复杂的四维地形图,涉及一系列高度复杂的数学功能。”
                “看着像个笑话。”阿瑟说。
                “我知道它看起来什么样。”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说着走了进去。与此同时,阿瑟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点这其中的玄机,但他拒绝相信自己。宇宙绝对不可能是这么运作的,他暗想,绝对不可能。实在太荒谬了,简直就像,就像……他赶紧把这想法拦腰砍断。他所能想象的所有特别荒谬的事情,大多数都已经发生了。
                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它是个宽敞的玻璃笼子,或者盒子——实际上是个房间。
                里头有张桌子,长桌。桌子周围摆了约摸一打曲木椅子,桌上铺着张邋邋遢遢的桌布,红、白两色的方格,上头隐约现出被烟头烫过的痕迹。看那架势,多半每个洞洞都处在精确计算过的数学位置。
                桌布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意大利面,周围是吃了一半的面包棍和喝了一半的酒杯,而吃吃喝喝的都是冷冰冰的机器人。
                这一切都是假的,不但客人是机器人,侍应也一样。家具是假的,桌布是假的,每一点点食物显然都能够展示,比方说,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鸡的所有机理特性,并且还不必当真变成一只鸡;而且所有的一切正好凑成一个复杂精细的舞蹈——菜单、账本、钱包、支票簿、信用卡、手表、铅笔和纸巾,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事实上却按部就班,缺乏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快步走进去,然后做出无所事事的样子跟机器人领班一起消磨时间;与此同时,一个机器人顾客慢吞吞地滑到了桌子底下,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好像是说为了个什么姑娘要让哪个臭小子好看之类的话。
                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接管了空出来的座位,随即用精明的目光扫一眼菜单。饭桌周围的步调似乎略为加快了些。大家开始争论,还在纸巾上写写画画,想要证明自己的观点。他们凶猛地朝对方挥舞胳膊,每一个都试图检查人家的鸡肉。侍应生掏出账本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但人手没这本事,连人眼也别想看得清。节奏在加速。很卡是,一种诡异而迫切的礼貌笼罩住这群人,几秒种之后大家似乎突然达成了某种共识。一阵新的震动传遍飞船。
                司拉提巴特法斯特从玻璃房子里走出来。
                “酒馆数学。”他说,“超科学领域最强大的计算力。现在我们去信息幻影室。”
                他风一般从他们身旁掠过,两个迷迷糊糊的观众赶紧跟了上去。
              ----------------------------------------
              ①阿瑟和福特偷来的飞船,非常高级的交通工具。


              19楼2008-10-30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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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馆数学驱动器是一种穿越辽阔星际空间的新方法,它能让你避免胡乱摆弄非概率因素可能产生的所有危险。
                  酒馆数学本身其实不过是一种理解数字行为的革命性手段。爱因斯坦早就观察到,时间并不是绝对的,它有赖于观察者在空间中的行动;同时空间也不是绝对的,它有赖于观察者在时间中的行动。与此相仿的是,人们现在意识到数字也不是绝对的,它们有赖于观察者在酒馆里的行动。
                  第一个非绝对数字是酒馆里预定座位的人数。这个数字会随着前三个打给餐厅的电话预约而变动,之后似乎就跟任何因素——包括实际来用餐的人数、在演出/球赛/舞会/兜风之后再加入进来的人数以及当发现某些人出现之后临时决定离开的人数等等等等——都找不出任何显著的联系。
                  第二个非绝对数字是规定的到场时间。它被视为最最诡异的数学概念之一,学名叫做互反排除。它的存在只能被任何不是它的数字所定义。换句话说,规定的到场时间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人抵达的那个时刻。如今,互反排除在数学的许多分支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比方说统计学和会计学,而且还被应用于旁人之麻烦力场的基本公式。
                  第三个也是最神秘的非绝对性数字就是就餐时账单上账目的数量、每一项的价值以及就餐的人数和每个人预备付多少钱之间的关系。(这一领域还有一个子领域:真正带了钱的人的数量。)
                  好几个世纪以来,这里头出现的令人沮丧的误差一直没有得到深入研究。原因很简单:根本没人把它们当回事。它们全被归咎于诸如客气、无礼、吝啬、炫耀、疲惫、情绪化或者时间太晚之类的因素,一到第二天早上就会抛在脑后。当然,过去它们从没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得到检验,因为这些情形还从没在实验室出现过——至少从没在有声望的实验室里出现过。
                  于是,仅仅在便携式计算机降临人间后,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实才浮出水面。以下就是这个惊人的发现:
                  与出现在宇宙中任何其他地方、书写在任何其他地方纸张上的数字相比,在酒馆的领域之内、书写在酒馆账单上的数字所遵循的法则完全不同。
                  仅仅这一事实就让整个科学界炸开了锅,并且引发了一场彻底的革命。数不清的数学会议移步高档餐馆,以至于这代人中许多最出色的头脑死于肥胖和心脏病,数学的发展倒退了好多好多年。
                  不过,人们还是慢慢理解了这一理念的含义。首先,它过于明显、过于疯狂,太像是街边常听到的“哦,那有什么难的,我都能告诉你”之类的话。后来人们发明了诸如“交互式主观构架”一类的字眼,大家这才能够放松心情该干吗干吗。
                  几帮僧侣开始在主要的科研机构周围逡巡,唱些古怪的圣歌,说什么宇宙不过是它自己想象的一个幻象。后来他们终于得到许可开个街道剧院,之后就离开了。


                20楼2008-10-30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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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世界,另一天,另一个黎明。
                    清晨最最稀薄的银色光线静静地照射过来。
                    亿万万吨爆炸的滚烫氢核慢吞吞爬上地平线,摆出一副又小又凉、还稍微有点湿的样子。
                    每个黎明都有这样一个时刻,当光线飘散时,魔法似乎近在咫尺,所有的造物都屏住了呼吸。
                    在斯廓泻勒斯泽塔星上,这个时刻像往常一样过去了,风平浪静。
                    薄雾赖在沼泽表面不肯散去,把沼泽上的树木染成灰色,模糊了高挑的芦苇。它一动不动地悬着,活像屏住的那口气。
                    看不见任何动作。
                    到处一片寂静。
                    太阳软弱无力地跟着雾气撕扯,想朝这里透点暖意,向那边投丝光线。但很显然,它今天和往常一样,只能在天上走走过场了事。
                    看不见任何动作。
                    还是一片寂静。
                    寂静。
                    在斯廓泻勒斯泽塔星上,常常是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千真万确。这一天肯定也是如此。
                    十四个钟头之后,太阳无望地落到地平线底下,觉得自己完全是白费力气。
                    几个钟头之后它又出现了,挺直腰板重新往天上爬。
                    不过嘛,这一回总算有些事情发生:一张床垫刚刚遇上了一个机器人。
                    “你好啊,机器人。”床垫说。
                    “噗。”机器人继续之前的动作——也就是沿着一个非常细小的圆形非常缓慢地绕圈子。
                    “高兴吗?”床垫问。
                    机器人停下来看看床垫,满眼的嘲弄。对方显然是张特别愚蠢的床垫。床垫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等待了整整十亿分之一秒——在他看来 ,这种长度的停顿两最能表达对一切床垫类物体的鄙视之情——然后就继续绕圈子。
                    “我们可以谈谈。”床垫说,“你想谈谈吗?”
                    这是张相当宽大的床垫,而且质量可能还挺不错。这些日子你很少能看到多少真正的工业产品,因为在一个无限广袤的宇宙里——比方说我们生活的这一个——绝大多数你能想象得到的东西,还有许许多多你宁愿不要想象的东西,都会在什么地方生长出来。比方说,人们最近才发现的一座森林,那儿的树上结的果实居然是棘齿改锥。事实上,棘齿改锥果实的生命轮回相当有趣,一旦摘下它来,你就得把它放进个灰扑扑、黑漆漆的抽屉里,让它安安静静地待上几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它会开始孵化,抛掉外层的皮肤(脱落的皮肤会化成灰),钻出个完全无法辨认的金属物体,两头都有凹凸,还有一段隆起和一个洞作螺杆。而这东西,一旦给人发现,就会被丢掉。没谁知道还能拿它干吗。大自然的智慧是无穷的,人们推测她应该正在处理这个问题。
                    也没人知道床垫该从自己的生命中得到些什么。它们个头大,脾气好,满肚子弹簧套,安安静静地住在斯廓泻勒斯泽塔星的沼泽里,谁也不打扰,许多都给逮住、宰掉、晾干、运走,变成人家睡觉的垫子。但它们似乎并不介意,而且它们的名字全都叫泽姆。
                    “不。”马文说。
                    “我的名字,”床垫道,“叫做泽姆。我们可以稍微谈谈天气。”
                    马文再次停下他沉重的脚步。
                    “今早露水落下来的时候,”他评论道,“声音特别让人作呕,毫无疑问。”
                    他恢复了之前的运动,仿佛是被刚才爆发的谈锋激发了灵感,很快便达到了阴沉和失落的新高度。他顽强地拖着步子。假如他有牙,这会儿肯定要咬紧牙关。但他没有,所以就没咬。单单他的步子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床垫扑拂了一会儿——这种动作只有沼泽里活生生的床垫才做得出来,所以我们在日常用语里很少看见——它扑拂了一会儿,显出很同情的样子,还溅起了相当多的水花。它高高兴兴地在水里吹出些泡泡。一束微弱的阳光出乎意料地穿透雾气,短暂地照亮了床垫蓝白色的条纹,这家伙趁机晒了会儿太阳。
                    马文继续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
                    “你有什么心事,我想。”床垫呜皮呜皮地说。
                    “远远超出你的想象。”马文面色阴沉,“我从事任何一种智力活动的能力都像空间本身一样无穷无尽。当然,只除了我快乐的能力。”
                  


                  24楼2008-10-30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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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他继续走。
                      “我快乐的能力嘛,”他补充道,“你可以把它塞进一个火柴盒里,而且不必事先把火柴拿出来。”
                      床垫咯嘀咯嘀起来。这是沼泽生床垫被谁的个人悲剧深深打动时特有的声音。根据《从古至今一切语言之超完整马克西姆佳伦字典》里的解释,这个字眼也可以表示霍洛朴的桑哇乌洼哥大阁下在发现自己连续第二年忘了妻子生日时的惊呼。鉴于历史上只有一个霍洛朴的桑哇乌洼哥大阁下,而且他还从没结过婚,这个字眼只被用来表达否认或者推测的意味。正是对这种词的收录,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超完整马克西姆佳伦字典》根本不配占用那些运送这个字典微缩储藏版的卡车队。奇怪的是,这本字典却遗漏了“呜皮呜皮地”这么简单的字眼(意思当然是以“呜皮呜皮的方式做某事”)。
                      床垫又咯嘀咯嘀两声。
                      “我感觉你的二极管里埋藏着深深的沮丧。”它呜嘟道(要想了解“呜嘟”一词,请在任何一家残余的书店购买《斯廓泻勒斯泽塔语》一书,或者也可以买一本《超完整马克西姆佳伦字典》,因为宇宙会很高兴把它脱手,从而回收一些宝贵的停车位),“这让我非常难过。你应该多学学我们床垫。我们安安静静地隐居在沼泽里,只要能扑拂和呜嘟就很满足了,而且还对沼泽潮湿的环境抱有一种非常呜皮的态度。我们有些同胞被杀死了,但我们全都叫泽姆,所以我们永远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这就把咯嘀咯嘀减少到了最低程度。你干吗绕圈子?”
                      “因为我的腿陷进去了。”马文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在我看来,”床垫对马文的腿投以同情的目光,“这腿可实在不怎么样。”
                      “你说得没错。”马文道,“的确不怎么样。”
                      “呜嗡。”床垫说。
                      “如我所料。”马文道,“我还料到你会在一个装了假腿的机器人身上找着乐子。等你遇上你的朋友泽姆和泽姆的时候,你该把这事儿告诉它们。要我说,它们准会哈哈大笑,当然我并不认识它们——我的一句仅仅是我对一切有机生命形态的了解,而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比我所希望的还要深刻得多。哈,可我自己的生命只不过一盒子涡轮罢了。”
                      他继续沿着小圆圈咚咚咚地绕圈子,那条纤细的钢制假腿还能在淤泥里搅动,但除此之外,它看起来的确是陷得很死。
                      “但你为什么老这么绕啊绕的?”床垫问。
                      “只是为了说明我的立场。”马文继续绕啊绕的。
                      “已经很明白了,我亲爱的朋友,”床垫呃啵道,“已经很明白了。”
                      “只要再过一百万年,”马文说,“短短的一百万年。然后我可能会试试倒着走,只是为了换换口味,你明白。”
                      床垫打从自己最核心的弹簧里感觉到机器人非常希望人家向他提个问题,问问他这样徒劳无益地跋涉了多久,于是伴随着一个安静的呃啵,它遂了对方的心意。
                      “噢,刚过一百五十万年,刚过。”马文轻描淡写地说,“问我会不会无聊,来,问吧。”
                      床垫问了。
                      马文装作没听见,只是走得更卖力了。
                      “我曾经发表过一篇演说。”这话突然冒出来,跟之前的种种似乎没什么关联,“你或许无法立刻看出我提起此事的理由,但这是因为我大脑运转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据粗略估算,比你足足聪明三百亿倍。让我为你演示一下。说个数字,随便什么数字。”
                      “呃,五。”床垫说。
                      “错。”马文道,“看见了?”
                      床垫被深深地震撼了,它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位绝非什么一无是处的无名小卒。它从头到尾地颠扑着,在盖满水藻的池塘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它咕卜起来。
                      “跟我讲讲你的那篇演说,”它催促道,“我真的想听。”
                      “观众的反响很不好。”马文道,“原因各不相同。演说的地点——”他停下来,用自己那只算不上太好的胳膊比个笨拙的手势,看上去就像是拱了拱。不过这只胳膊已经比另外那只要好得多了,焊在他左肩上的那只情况更加令人沮丧。“就在那边,大概一英里远。”
                    


                    25楼2008-10-30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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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再次飘过他们身边。
                        “找到了。”他说,“终于可以跳过这些垃圾了。千万别点头就成。”
                        “现在,让我们低下头表示同意。”那个抑扬顿挫的声音说,然后这话又说了一遍,这次快得多,而且是倒着说的。
                        光线亮起又熄灭,柱子消失了,那人越来越小,最后无影无踪,宇宙噼里啪啦地重新组合到一起。
                        “你们看明白了?”司拉提巴特法斯特问。
                        “我很吃惊,”阿瑟回答道,“而且非常迷惑。”
                        “我睡着了。”福特这时候也飘到了他们身边,“错过了什么吗?”
                        他们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飞快退后的悬崖之上。风从他们脸上往外扑,吹向银河系历史上最强大的星际舰队,它们熊熊燃烧着恢复了原样。天空是阴郁的粉红色,然后渐渐变深,从一种挺稀奇的颜色变成天蓝,然后是漆黑。浓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天上往下冒。
                        现在各种事件从他们身旁一闪而过,快得看不清。片刻之后,他们终于认出了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画面,一艘巨大的星际战舰飞快地从他们身边退开,就好像被他们大喝一声吓跑了一样。
                        但现在速度太快了,混合着视觉和触觉的一团模糊领着他们拂过了几个世纪的银河历史。旋转、扭曲、闪烁。声音都化作了稀薄的震颤。
                        他们一遍遍穿过越来越多的混乱,体验到可怕的灾难、深沉的恐怖和大动荡的惊慌,而这一切都跟某些重复出现的画面有关,这些画面是一拥而上的历史里仅有的清晰部分:一个三门柱,一个硬邦邦的红色小球,许多硬邦邦的白色机器人,外加一些不那么清楚的东西——某种阴暗朦胧的东西。
                        一连串缓慢的滴答声,如果把速度加快,就会失去每一声“滴答”的个性,逐渐呈现出持续的、上升的音调。眼下的情况跟这很相似,一连串单个的印象开始转化成了一种持续的感情——然而它又不是感情。如果是感情的话,那就是一种完全不带感情的感情。那是仇恨,无法平息的仇恨。它很冷,不是冰块的冷,不是像人群中随便打出的拳头,而是像计算机开出的罚单;而且它是致命的——不是像子弹或者匕首,而是像横亘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堵砖墙。
                        正想不断升高的音调会改变性质化作另一种和声一样,这股不带感情的感情似乎也在不断攀升,最后变成了尽管无声无息却又让人难以忍受的尖啸,并且这尖啸里仿佛突然充满了内疚和失败。
                        然后又突然停止了。
                        
                        最后,他们被留在一个安宁的傍晚,站在一座安详的小山顶上。
                        太阳快落山了。
                        在他们四周,绿色的原野像轻柔的波浪一样延伸到远方。小鸟在叽叽喳喳地表达自己对这一切的意见,总的来说似乎非常满意。稍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再远些的地方,傍晚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小镇的影子。
                        镇子里似乎全是些白色石头搭成的矮房子,整个轮廓都很柔和,令人愉快。
                        太阳几乎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了音乐声。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拨动了一个开关,声音就停了。
                        一个声音说:“这……”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又拨动一个开关,声音又停了。
                        “我来跟你们讲。”他静静地说。
                        这个地方很安宁,阿瑟感到幸福,就连福特似乎也挺高兴。他们朝镇子走了一小段路,草地的信息幻影也很有弹性,踩在脚底下舒服极了;而鲜花的信息幻影也同样甜美芬芳。只有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看起来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他停下脚步,抬起眼睛。
                        阿瑟突然意识到,既然他们最后到了这块地方——当然,与其说是最后,不如说是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恐怖的源头——那么肯定有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么个田园诗一样的地方却要发生什么可怕地事,这让阿瑟很痛苦。他也学着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抬起眼睛,天上什么也没有。
                        “他们不会打到这儿来的,对吧?”他意识到这不过是纪录片,但仍然免不了担心。
                        “谁也不会来攻打这地方。”出乎阿瑟的意料之外,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激动得声音发抖,“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就是这儿。这是阪丘。”
                        他凝视着天空。
                        而天空,从地平线到地平线,从东到西,从北到南,都是绝对的、完全的黑暗。


                      28楼2008-10-30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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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5.77.224.*
                        夜子顶宝宝,其实。。。。。我有订科幻世界的咩


                        29楼2008-11-02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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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啥预定?不过我是没买到=_,=
                          对杂志无爱,文章有爱,单行本会考虑买~


                          30楼2008-11-02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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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舰桥当初被设计成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圆润弧线,所以通往舰桥的门从舰桥里面是看不见的,赞福德原本指望能偷偷摸摸溜进去。
                              他沮丧地重新往墙上一靠,一张嘴里吐出几个让另一个脑袋极为震惊的字眼。
                              他瞅瞅门黯淡的粉红色轮廓,突然发现由于通道里光线昏暗,他刚好可以分辨出延伸到通道里的感应场——就是这个感应场告诉门有人来了,它必须打开,并且高高兴兴地说一句让人心情愉快的话。
                              赞福德紧紧地贴在墙上,一寸一寸往门边挪,尽量把胸部压平,免得擦到那非常非常模糊的感应射线。他屏住呼吸,并且恭喜自己有先见之明——幸亏最近几天里用健胸器来发泄情绪。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对门说话了。
                              他浅浅地呼吸了几次,然后尽量压低嗓门、加快语速说:
                              “门,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非常非常小声地回答我。”
                              门非常小声地咕哝道:
                              “我能听见。”
                              “很好。现在,我马上就要你打开。等你打开的时候,我不希望你说很高兴为我服务。明白?”
                              “明白。”
                              “而且我也不要你说我让一扇小门感到非常幸福,或者为我打开是你的荣幸,你会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满足再次为我关门什么的。明白?”
                              “明白。”
                              “而且我也不要你祝我愉快,明白?”
                              “我明白了。”
                              “好。”赞福德绷紧神经,“现在开门。”
                              门静静地滑开。赞福德静静地溜进门里。门在他身后静静地关上。
                              “这样您还满意吗,毕博布鲁克斯先生?”门大声问道。
                              “我希望,”赞福德对一堆飞快地转过身瞪着自己的白色机器人说,“你们想想我手里拿着一把威力特别特别巨大的蒸发轰击枪。”
                              这话引发了一阵非常冷酷而野蛮的沉默。机器人全都用可怕的死鱼眼睛望着他。它们一动不动。它们的模样特别地让人毛骨悚然,对赞福德这种从没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它们的人来说尤其如此。阪丘战争属于银河系老掉牙的过去,而赞福德最早的几堂历史课全花在了阴谋策划上——策划如何跟他隔壁电子间的姑娘上床。而且由于他的教学计算机也是这个阴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最终清除了自己所有的历史电路,代之以一套全然不同的想法,并最终导致自己被报废,送回退化电子管之家,而那位深深爱上那台倒霉机器的姑娘也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这一事件造成了两个后果:(1)赞福德一辈子也没能接近那姑娘;(2)他错过了一段眼下可能对他价值无法估量的古代史。
                              他瞠目结舌地盯着它们。
                              这很难解释,但它们平滑流畅的白色身体仿佛就是整洁、客观型邪恶的终极化身。从它们丑陋的死鱼眼睛到毫无感情的强大双脚,每个细节都经过了缜密的计算,设计者的意图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杀杀。赞福德咽下一口冷飕飕的恐惧。
                              刚才它们正在拆除舰桥的后墙,打通一条通往飞船关键部位的道路。赞福德的目光穿过乱七八糟的残骸,这一看更是让他惊得不知所以:它们的目标是飞船的心脏,那台被凭空造出来、神秘得要命的非概率驱动器,是黄金之心。
                              离赞福德最近的机器人看着他,那眼神似乎表明它正在估量赞福德身体、精神和能力的每一个微粒。而当它开口说话的时候,它的话似乎也证实了这一印象。在进入这次谈话内容之前,我们应该首先注意一个事实:差不多一百亿年以来,赞福德是第一个听到这些家伙开口的有机生命。假如他过去能在他的古代史上多花些功夫、少关注点自己的有机生命,这么一项荣誉很可能会让他的心潮更澎湃一些。
                              机器人的声音就像它的身体,冰冷、平滑、缺乏生气,甚至还带着一丝很有修养的抑扬顿挫,听上去就像它自己一样古老。
                              它说:“你手里的确拿着一把蒸发轰击枪。”
                              起先赞福德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低头朝自己手上瞥了一眼,不仅松了口气。原来,他刚才在墙壁支架上找到的东西真的是他以为的那个东西。
                              “啊,”他拿出长舒一口气的嘲讽口吻——的确是高难度的语气,“那个,我可不希望你们的想象力负荷过大,机器人。”有一阵子谁也没开口,赞福德意识到这些机器人显然不是来找人聊天的,这项重任落到了他的肩上。
                              “我很难忽略一个事实,”他的一个脑袋朝某个的方向一点,“你们停船的时候穿过了我的船。”
                              这个事实没法否认。它们完全无视任何空间行为规范,凭空把自己的飞船停在了自己想停的地方,也就是说,跟“黄金之心”牢牢地锁在一起,仿佛飞船不过是两把梳子。
                              它们还是没有回应。赞福德心里琢磨起来,如果他以疑问句的形式来完成自己的发言,或许能给这次谈话增添一点点动力。
                              于是他补充道:“……不是吗?”
                              “是的。”那个机器人回答说。
                              “呃,好吧。”赞福德说,“那么,你们这些鲶鱼到底在这儿干吗?”
                              一阵沉默。
                              “机器人。”赞福德更正道,“你们这些机器人到底在这儿干吗?”
                              “我们来,”机器人发出刺耳的声音,“寻找金横木。”
                              赞福德点点头。他晃晃手里的枪,邀请对方做进一步的说明。机器人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
                              “金横木是我们寻找的钥匙的一部分,”它继续道,“好把我们的主人从阪丘解放出来。”
                              赞福德又点点头,再次晃晃手枪。
                              “钥匙,”机器人接着说下去,“在时空中解体了。金横木就在驱动你飞船的装置里。它会被重新打造成钥匙的一部分。我们的主人将要获得解放。宇宙的调整会继续进行。”
                              赞福德又点了点头。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他问。
                              似乎一丝痛苦的表情掠过了机器人毫无表情的面孔。大概这次谈话让它感到十分压抑。
                              “毁灭。”它说,“我们寻找钥匙。”它重复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木柱、钢柱和有机柱。很快我们就会拥有金横木……”
                              “不,你们不会的。”
                              “我们会的。”机器人宣布。
                              “不,你们不会。我的船全靠它。”
                              “很快,”机器人耐心的重复道,“我们就会拥有金横木……”
                              “你们不会。”赞福德说。
                              “然后我们就得走了,”机器人庄而重之地说,“去参加一个派对。”
                              “噢?”赞福德吃了一惊,“我能一起去吗?”
                              “不能。”机器人回答道,“我们要杀了你。”
                              “当真?”赞福德晃晃自己的手枪。
                              “是的。”机器人说。然后它们一起开火。
                              赞福德惊得呆住了,以至于没有立即倒下,害得它们只好再次开火。
                              


                            34楼2008-11-02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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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嘘。”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说,“好好听,好好看。”
                                夜幕在古老的阪丘降临了。天空一片漆黑,上头什么也没有。唯一的亮光来自不远处的镇子,居民们的欢笑声静静地随风飘散。他们站在一棵香气馥郁的大树下,阿瑟蹲下来,感受感受信息幻影里的土地和青草。他的手指抚过它们。泥土似乎又厚又重,青草十分柔韧。他很难抗拒一种感想: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地方。
                                只除了一点:天上竟然一无所有,千真万确。在阿瑟看来,这似乎给这片田园牧歌样的地方——尽管眼下压根儿看不见田园之类的东西——带来了一点点寒意。但话说回来,他估摸着这也不过是个习惯问题而已。
                                他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于是抬起眼睛。司拉提巴特法斯特正默默地把注意力转向小山另一侧底下的什么东西。阿瑟也往那边瞅瞅,但只能勉强分辨出几束跳跃的光线,而且正在缓缓靠近他们所在的方向。
                                亮光越来越近,现在还加上了音响效果。这些黯淡的光线和声音很快分解开来,化作一群穿过小山往家走的镇民。
                                他们走过来,几乎与树下的三个人擦肩而过,灯笼在手里摇摇晃晃,制造出柔和而支离的光线,在树丛和草地间翩翩起舞。他们心满意足地喋喋不休,而且竟然还唱起了一支歌,大意是一切多么美妙,他们是多么幸福,他们多么喜欢在农场干活,回家去老婆孩子身边又多么开心。其中还有一段轻快地合唱,大意是每年的这个时候花的香气真是分外迷人,还有,真可惜狗狗死掉了,它明明那么喜欢花的。阿瑟几乎可以想象出某个傍晚,保罗·麦卡特尼①跷着两腿坐在火边,把它哼给琳达听,还琢磨着该用版税买些什么好,并且决定艾塞克斯郡就挺不错。
                                “阪丘的主人。”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压低了嗓门,语气活像阴森森的墓地。
                                阿瑟正想着艾塞克斯郡,这话紧跟着就钻进了他脑子里,以至于有一会儿工夫他不禁有些犯糊涂。然后逻辑硬生生抓住了他散漫的思绪,而阿瑟发现自己仍然不明白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他问。
                                “阪丘的主人。”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又说了一遍。假如上一回他的语气像墓地的话,这次就好像是地狱里来的什么家伙,而且还犯了支气管炎。
                                阿瑟睁大眼睛望着那群人,努力把自己手里那一星半点信息拼凑起来
                                这些显然是外星人,尽管他们也只不过略微高些、瘦些、棱角分明些,还有就是皮肤的颜色淡极了,几乎接近白色。但除此之外,他们其实挺讨人喜欢——当然,或许稍稍有些怪里怪气,你可能不会乐意跟他们关在同一辆车里做长途旅行。可关键在于,假如他们真有那么一点点偏离了通常的好人标准,那也不是因为好得不够,而是因为他们大概好得有些过了头。那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干吗要从肺里搞出那么多嘎吱嘎吱的动静?这声音听起来更适合给恐怖片做收音机广告——电锯狂人地下室里的秘密勾当。
                                如此说来,恐怕这阪丘什么的也不好惹。他所熟悉的那个板球和这个阪丘有什么关系?他实在摸不清其中的奥妙……
                                “被你们称作板球的那项运动,”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的声音仿佛萦绕在黑洞洞的地下通道里,“属于那种怪诞的种族记忆,它们的真实含义早就失落在时间之中,但它们的影响仍然存活在心底。在银河系所有种族里,大概只有英国人才有这种本事,能复活一场颠覆整个宇宙的可怕战争,把它转化成一项——恐怕普遍的观点都是如此——一项极其沉闷无趣、空洞乏味的运动。”
                                “其实我自己倒还挺喜欢它的。”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补充道,“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你们随随便便就培养出了最最怪异的低级趣味。特别是用红色小球击打三柱门的那部分,真恶心。”
                                “呜。”阿瑟额头上出现了沉思的皱纹,显示他的认知神经正在竭尽全力应对当前的局面。“呜。”
                                “而这些人,”司拉提巴特法斯特又滑回了地窖的喉音,他指指那群已经从他们身旁走过的阪丘人,“就是一切的肇始者,而且就是今晚。来吧,我们跟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36楼2008-11-05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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