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boney
那个弗拉门戈舞者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时，亚瑟心跳漏拍三分之一下。他熟练地整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姐，这样是不得体的。”
那两片红唇，红得滴下血来，“对你？”手触到了他的胸膛，“还是对我？”
红裙子烧伤了他的眼睛。他现在才明白在巴/塞/罗/那之行的最后一刻选择走进这间酒吧是多么愚蠢。
“小姐，你难道不知道英/国人是无趣的情人么？”
“我知道。”她的脸凑上来。那双眼睛，魅惑的绿色，妩媚的绿色，浓墨重彩的绿色，暗藏妖魔的绿色，该死，西/班/牙的法律应该禁止他们的女人眨眼睛。
“可我觉得，你会是个有趣的情人。”她笑得眼如弯月，眉睫乌浓，浅棕色的皮肤是初夏的甜蜜的蜂蜜。或许她的嘴唇也会是蜂蜜的味道，他想。
“何以见得？”他挑挑眉。
“因为……”她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额角，“我看见了你眼中的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时刻应该说什么？应该用更加露骨的话回应她，不，不行；用直截了当的行为，更不行；装作没看见，这是自己最擅长的，可她的嘴唇都快贴上来了；他踌躇片刻，嘴唇嗫嚅，“小姐，你醉了。”
指尖已经离开额角，往脸颊，鬓角，鬓角上一从金发，又掉过头，往眉梢，耳朵，耳后，下颌，下巴……
“你知道我刚刚跳的那只舞是什么么？”她的呼吸，像玫瑰，不，比玫瑰更复杂，像微醺的被叼在齿间跳了一夜舞的玫瑰。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是疯女胡安娜。”她抖出这个名字时，英语骤然染上浓郁的西/班/牙腔调，那些舌与齿的微颤，像不小心从指缝中漏出的糖豆，在地板上跳出一串渐行渐远的细碎的涟漪。
“胡安娜疯了，为爱情而疯。”声音下沉，是为了送出后面一句，“我醉了，我为你而醉。”
他也快醉了。
一句模糊的西/班/牙语吹拂过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她眼中是恶作剧般的喜悦，“所以我更要告诉你。”整个身子温暖地迎上来，“我要在你身上，做春风在樱桃树上做的事。”
这是不得体的，小姐，不过，去他妈的得体。
他们开始跳舞，在唇间跳舞。这是一串登场时的小碎步；这是在舞台上站定时的眼锋一扫；这是飞扬的裙角；这是欢腾的舞鞋；这是旋转时带起的一阵风；这是滚烫中渗出的一场雨；这是渐息时悠长的余韵，这是退场时最后一次回眸。
那的确是蜜糖的味道，他想，那的确是蜜糖的味道。
她徐徐地离开他的嘴唇，留下目光还在吻他的眼睛。
我要叫你狮子。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在床上像只狮子一样。
可我们仅仅只有一个吻。
不，不，宝贝儿，在我的想象中，一切都发生过了。
既然一切已经发生过，那么他就要走了。
酒吧里放着一只曲子，潮湿的，蜿蜒的，小提琴。循环往复，头尾相连，像是永远没有尽头。那支曲子百转千回，说着一个个关于醉生梦死的故事。
奏完这最后一首曲子，你就要离开吧。
也许不。
不，你应该离开，因为我爱上你了。
何必将一夜浓情稀释成半生苍白，何必将萍水相逢煎熬成地老天荒，何必将轰轰烈烈熄灭成细水长流。走吧，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还剩一点点时间，来，来，让我为你跳支舞。
他们站起身，她一寸一寸离开他的怀抱。她消失在黑暗中，像她来时那样。
离开的时间要到了，他恍惚听到午夜的钟声。忽然舞台一亮，昏黄的光芒将她打造成一尊雕像。然后，她开始跳舞了。
那红裙子，是爱，是血，是一夜大火，大火直烧到星星上，烧进他余生六十年的岁月里。
不会再有了，这是最后一支舞。
她猛地停住，伏倒在舞台上，裙摆尽数绽放，她成了一颗沉默地凝在腮边的朱砂痣。
音乐戛然而止，他走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