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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情组诗》(《那些年》五改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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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开个楼w
会改变原定的视角顺序并加入姜瀚视角,继续丰富剧情内容。
期末考前说过的“寒假再改”果然实现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26 19:48回复
    【怀恋】
    我很久没有回望过去了。我是一个往前看的人,坚信未来比过去更好,所以怀旧这种东西跟我无缘。但在这个午后,我却突然开始回忆起高中的生活。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契机是春日午后的阳光,被阳光晒的暖暖的木地板上堆着的几本厚厚的笔记本,沙发上的徐莜,凸窗上的王君遥——她们正翻看着那一堆笔记本中的某两本——还有我面前被阅读了无数遍的薄薄的两张纸,它们被订书钉钉在一起,看上去脆弱无比。
    我的高中是在深圳外国语学校高中部度过的,那毕竟是稳稳当当的四大名校第三,跟初中相比自然不一样。刚读高一时,只觉得生活新鲜又辛苦。
    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是老师和同学们翘首以盼的,开学考毕竟是考初中知识,中考成绩在高中也没有多大参考价值。尽管公布成绩之前已经托班长在数学老师那打探过我的排名,但我一直在心底存着一点侥幸,这点侥幸也在数学老师即班主任把成绩条发下来后宣告覆灭。跟初中相比,退步的不止一点,同桌姜瀚却依旧对我的成绩表示羡慕,当我告诉他我现在的心情时他甚至还认为我在炫耀。他安慰我,我们毕竟是普通班的学生。
    倦怠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沉郁地说。有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学姐从我两侧擦过,马尾被风带起的弧度赏心悦目。现在已经是初夏了,夜晚的到来相较冬天来说推迟了很多,但这个晚饭点时的天色也已经朦胧起来,红霞从高楼背后漫上来,那两个女生鲜艳的红色自行车倏地远去,渐渐被天色沉淀成朱红和暗红,最终与暮霭融合在一起。在学校里骑车,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大概是家住得近所以不住校的学生吧。若是以往,我身为学生会干部必定会上去拦住她们记名,但我今天却倦得不行,不想去拦。
    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我愈加沮丧,徐莜和王君遥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毕竟她们是语文课代表,又和几乎所有的老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且能给他们留下优秀的印象,和我这种在略熟一些的老师心目中“起哄来事”,在其余老师心目中“无所事事”的形象截然不同,也正因为此班主任不大喜欢我,尽管我的成绩还算不错。
    “怎么走得垂头丧气的?”徐子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笑着问我。当我刚才在拐角处遇见他时,心底倏忽燃起了一小簇火苗,我不敢确认我的眼睛是否在那时猛地一亮。
    “我又退步了,年排十五的人不要说话。”我忽然有点烦躁,看也不看他,加快步伐往前走,他落了几步,回过神来连忙也跟上,并且识相地再没有提。他那令我佩服的情商制造了许多缓和气氛的话语,我也就配合着应和,一来二去又聊了起来,将成绩什么的抛在脑后。
    “李荃一你这样是不会有男朋友的,”我们在食堂里找了个座位,徐子筠听着我不知不觉的抱怨,捧着绿豆汤严肃地说,“你别用抱怨解决问题嘛!去问你的同学们啊,数学去问刘屹鹏啊,物理……物理也问刘屹鹏。”
    “我去,那我问你行不行?一想到跟他们相处我就有点虚。”虽然我常和男生打成一片,但毕竟徐子筠提到的这两位都是班里的好好学生,跟我的其余异性朋友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徐子筠笑,跟白痴一样单纯不做作,冒着点傻气——但意外地有点好看。但这一点我是不会说的,连对徐莜和王君遥也是。挂在嘴边的都是三四分的喜欢,能分享的都是七分的爱慕,十分的那些东西只能独自珍藏,像小时候攒的五光十色的糖纸一样,一层一层地叠好放在盒子里,再谨慎地盖上盖子。但后来啊,我在微博上看见一句矫情得冒泡却又不无道理的话,撩的都是不喜欢的,喜欢的都是小心翼翼的。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1-31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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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是一天。我在整理这些记忆时才发现我和几个朋友的主要交流地点就是食堂或寝室,主要交流方式就是边吃边说或发短信。高中生活比我想象的忙得多。那么多节课,作业,考试排名,分班,与父母的要求让我喘不过气。
      努力会很艰难,不努力更不行。所以我从未停下过努力。谁都想做优秀的人,我不能免俗。高考大关在不远处,是许多人一生的分水岭。
      我颇想把这种感情倾诉一下,可我能想象如果跟徐莜和王君遥说的话她们则会就着这话题进行复杂的讨论甚至突然开起脑洞来构想某个故事,要不就是一起拍着腿大声吐槽,把几个人的小话题变成一群人的大话题,我跟上她们俩的思维有些麻烦,而我只是想单方面倒苦水而已。跟同桌姜瀚说的话,他又完全没有这些烦恼,再其余的朋友都是心大得涵盖宇宙的人。所以每当这些事后回想起来有些尴尬的话题产生时,我理所当然,也只能想到徐子筠。
      我和他相识在学校的动漫社。社团女多男少的状况,加上他幽默狡黠的性格,不难理解他在初次开课那天就收获了不少关注。当时他坐我旁边,我们就顺着这个融洽欢乐的环境这样聊了起来,我们喜欢的作品和声优都重合了大多数,所以很聊得来。后来我跟姜瀚说我们社团有个叫徐子筠的人可棒了我们兴趣爱好完全相同,他沉默了一下告诉我我说的那个人大概是他的邻居。动漫社里和徐子筠一个班的女生葛佳茜又是徐莜的初中同学兼前邻居,徐莜曾两眼放光地跟我介绍她。在这种突兀又顺理成章的情况下,四个人的时光开始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我在班上虽然和许多人关系都不错,但是真的能称上现实意义、而不是空中楼阁的朋友却少的可怜。徐莜和王君遥对朋友的准则与我格格不入,她们难免有些不喜欢像姜瀚之类的人。后桌体委李承凯家教极严,交流仅限于各种课上的扯淡。同桌姜瀚算一个又有共同语言又比较闲的人,可又有点特殊——全班都以为我们在恋爱。我又不会傻到把我和他在全年级同学心目中的热度不停地刷新。
      周末时我们四人常常一起出去玩,友谊愈来愈深。那是交织着斗嘴关怀鼓励和没心没肺的年轻友谊,即使过了这么久在我心中的地位依然历久弥新。斗转星移,转眼间大半个稀奇过去,俗话说七月流火,但夏日流星这种罗曼蒂克似乎不属于我们的生活。好在我也并不向往那种听上去空洞得能听见回响的场景。比起那些,霓虹灯、游乐场、冰淇淋、教科书、试卷和考试专用答题笔才是我最有归属感的东西。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渐渐渐渐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因为每个一起游玩的时间对我而言除了曾经的欣喜还多了一份紧张,就像摇摇晃晃地走在钢丝上,喜欢的那个人就在对岸,你走过去就可以拥抱他。越着急便越容易犯错,放慢脚步挪动时又害怕那人不知何时离开。我在那里摇摇欲坠。好在我觉得他似乎一直在那,还没有走。
      我知道那是谁,但我避免自己想起那个名字,除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忽然跳出来,然后让我彻夜难眠。我想,那人应该是徐子筠。我喜欢他的指尖到发梢,他打篮球时矫健的身姿,他做题和给我讲题时眉宇间的认真。年轻的我有种盲目的自信,觉得他就是在那里等我的,只等我。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1-31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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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不知道多少次主动对徐莜提到徐子筠,或者在王君遥提起徐子筠后不知不觉地微笑后,她们觉察到了异常。某个课间,我们趴在栏杆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和偶尔才变动一下位置的体育老师,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啥……”王君遥率先开口,“我们怀疑你喜欢徐子筠。”
        “怎么可能!他是什么鬼啊长那么丑!”我大叫,但我感觉到我在笑。
        她们一起尖叫,然后把周围那些过来围观的同学赶走。
        年轻时我总觉得,一次喜欢就是一辈子。所以一直以来我对每一个人的每一次喜欢都全心全力,因为我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那浩瀚又神秘的明天会带来什么新的又带走什么旧的,所以我要尽力地把握住所有可以看见的东西——起码在这一秒它还在这里,没有被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撵走。
        “周末出去玩吧?”不知什么时候徐子筠又晃到了我身后,笑着提议,他永远是笑着的。
        那天葛佳茜抽奖抽中了两张欢乐谷门票,于是我们(我总是这样在日记里称呼我、徐子筠、姜瀚和葛佳茜)分摊了剩下两张门票的钱,一起去了欢乐谷。即使学业紧迫我们也不想放弃娱乐,学习为重的道理我们都懂,但我们四人在一起的时光实在是太快乐了。那天人不多,于是我们把旋转木马过山车碰碰车缆车什么的全部玩了个遍。
        那天我就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看到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的葛佳茜时我微微一愣,然后有一种烦躁在心底蔓延,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酸涩的自豪。我在心底无声又振聋发聩地大喊停下这种想法,但是效果甚微。于是我终于发现我已经不是单纯地喜欢徐子筠了,而是希望他也能喜欢我。套用王君遥某篇小说里的说法,这大概就是从纯爱的欲爱的转变(天知道她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句子,她又没谈过恋爱)。
        徐子筠在休息时去给我们买了冰淇淋,我的是巧克力味。我那时喜不自禁的心跳充斥着我的鼓膜和动脉,一瞬间就轻而易举地磨平了我在内心交战了许久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巧克力味就是巧克力味,不会假。
        那是一个午后,我和他留下来做动漫社的财政规划。等到五点时规划已经完成,他忽然推开窗,感受着外面被空调阻挡的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的空气,若有所思地问我最喜欢吃什么味的冰淇淋。
        巧克力味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在那一秒间我已经把思绪流转了千万遍。如果他只是问问,大众都喜欢的巧克力味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出挑和难伺候。如果他是想去买冰淇淋呢,小卖部最多的就是巧克力味。我把所有的顾虑和迁就都毫无保留地留给他。他果真去买了,那支三块钱的巧克力雪糕甜得无以复加。
        如今我再接过那甜筒,恍如又是曾经的时光。
        其实如果他慢一拍,我就已经告诉他了。关于我的彻夜难眠,关于我的心跳,关于我的余光一次次所笼罩的人。
        那时是晚上,欢乐谷表演烟火秀。夜空被烟火点燃,姹紫嫣红的花朵盛开到极致,热烈又凉薄。我们四个没有去燃放现场,在一张长椅上并肩而坐,就那样看着远处一次次腾起的绚丽烟火。葛佳茜伸出手描摹烟火灿烂的弧度,那时正是烟火表演最绚丽的高潮部分,灿金色在她脸上强调着光与影。
        徐子筠,我喜欢你。我差一点就说了,这句话硌得我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的话。但是他先我一步,他偏过头,说,那个,我喜欢你。
        但是对象不是我。我触电般地扭头,他正附耳于葛佳茜。天色很暗,但我依旧能看见她自脸颊到耳根晕染出的嫣红,美得像山谷落霞或者是火烧云之类的东西。姜瀚鼓掌起哄,二人的模样便如同街角的小情侣一般……青涩又动人。或许我应该纠正自己,他们已经是小情侣了。为什么不呢?他们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社团,差不多的爱好,葛佳茜性格温和娇憨,和我截然不同。
        我们继续看着表演,各怀着各的心思,彼此心照不宣。最后一束火光在背景音乐的一个高亢的小提琴音中落下。世界安静下来,梧桐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在一瞬间清晰起来。眼前经过三三两两的行人,想必是看完表演就要回家了。女孩们裙摆摇曳,带起温柔的微风。它们在我指尖缠绕。
        风中,有人弹唱,有人说笑,有人相爱。
        “那个,我们也差不多回去吧。”姜瀚坐在长椅最左侧,倾斜着身子问我们。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1-31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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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赞成他的提议,我连忙让他们等我一下,我说,我要去一下洗手间。姜瀚忽然站起来,随意地笑笑,说那等等吧,我也去洗个手,刚才雪糕粘手上了。我疑惑着抬眼看他,路灯在我身后,温暖的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使得他周身的色调都和别人格格不入。他的眉稍微垂。我知道那是苦笑。
          我们沿着路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拨开葳蕤的勒杜鹃,它们在着盛夏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尽管它们是玫红色的,但那气势无疑是磅礴的,甚至过了头,透着点冰冷的气息。我在一棵树下停下,忽然就哭了,却并没有任何嚎啕,只是无声地落泪,止也止不住。姜瀚拍拍我的肩,说,算了吧。
          算了吧。我接过他的纸巾狠狠地擦掉眼泪。从此就要放下了。徐子筠。
          如果放下了,在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的是什么呢?我以为那里空无一物,事实上那虽然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高一剩下的所有时光都是这样。想起徐子筠时是一种揪心的疼,不可名状,但甚至让我有些上瘾。
          暑假里,王君遥和徐莜约我出去玩。我们计划了很久,将目标定在了日本。于是那个八月的盛夏,徐莜的妈妈和她,王君遥的爸爸和她,还有我和父母二人,一起踏上了往日本的飞机。
          王君遥来过一次日本,虽然据她所说是匆匆忙忙的跟团旅行,但在日本旅行的大体事宜她还是明白的。她安排了一站在奈良,我和徐莜期待又有些不放心地跟着她和负责线路规划的我爸爸提着箱子搭上了一辆长途公交车。我们坐在最后一排,王君遥看上去也有些紧张,但嘴角总挂着点自豪的笑。我越过王君遥和徐莜盯着窗外,当楼房的高度越来越矮时,在动漫里看见的景象就出现了——二层的小别墅,一楼是各种看不懂招牌的店铺,店铺前飘着小旗。电线整整齐齐。街上见不到什么人,只有店铺前坐着几个老人。天是浅浅的蓝,像水彩颜料调出来的。黑色的乌鸦栖息在屋上、电线上,给浅浅色调的奈良小镇添了沉郁的小小一笔。
          我们下车后又步行了二十分钟,但并不觉得漫长和辛苦,路很干净,风景很美,我们三人不停地按着相机的快门,我爸看了一眼我们手中的傻瓜相机,有点自豪地夸张地一笑,架起了长枪短炮。我们也放肆地调侃他。“到了,”王君遥指着前面,“春日大社。”
          门口停着两辆旅游大巴,但神社里面却很安静。门口的小商店里的柜台后坐着一排或刺绣或编织的巫女,她们带着紫藤状的花簪,露出光洁的额头。绿树婆娑,地上的影子也是深深浅浅的绿。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环顾四周,小小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我居然看见了徐子筠。
          他在一棵树下,背对着我,认真地看着一排绘马。我一惊——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避开我,但我们年级有十五个班,想遇见我也必须刻意为之。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灰色的运动衫,都告诉我,你没有认错人。是的,一定不会错——我的喉头开始颤抖,几乎吐出不完整的字,“徐子筠?”我听见自己微弱地问。
          刚从商店里出来的徐莜和王君遥看见了我,“污荃?”她们问,我听见了她们靠近的脚步声,我脑海里近乎空白,快步跑向了那个身影,“徐子筠!”
          他回过头来,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他可能觉得有些尴尬,朝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王君遥追上了我,把我拉回了队伍中,徐莜还絮絮地问着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原来一个背影就可以打破我以为我已经淡忘了徐子筠的谎言。
          我好想他。
          晚上的时候我们到了酒店,订了三间房,原本计划是一家一间,现在计划临时改变。徐莜的妈妈和我的妈妈一间,王君遥的爸爸和我的爸爸一间,我们仨睡在一张榻榻米上,王君遥和徐莜一左一右地夹着我。
          窗帘拉得很紧,而且本来就是遮光的,房间里一片黑暗。我却睡不着,眼前辗转的都是徐子筠的身影,好像蛰伏在我脑海里很久的记忆同时复苏。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思,她们一向对于我和徐子筠的事是那么敏感。
          “污宁你睡了吗?”徐莜小声地问。
          “没有诶,”我装作自然地说,“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吧。”王君遥原来也没睡。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她真的数了起来,声音轻轻柔柔地,一反常态。
          “……三十五只羊、三十六只羊、三十七只羊……”徐莜接替了王君遥。我的眼皮真的沉重起来,带着眼角的一点潮湿,进入了梦乡。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1-31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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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是白驹过隙般的时光。剩余的高二过得飞快,高三更是分身乏术。高考完时大家撕书庆祝,我也撕了页物理书折成纸飞机,白花花的纸片却仿佛载着千斤重的东西似的,怎么也飞不起来。然后,那时我猛然记起,我们四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毕业典礼是一场晚会,我没有看到最后,一个人悄悄出校门时见到了在校门口的徐子筠,他刚刚打完一个电话。我愣了一下,他却笑了。
            “来拥抱一下吧,”他说,“毕业了再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于是我们拥抱,从鼻尖传来的是校服的西装外套熟悉的气味,有一种平凡的温柔。
            毕业后我去了央美,然后又回了深圳。学的是艺术,在朋友的介绍下很快找到了工作——给一本杂志定期画封面和插图。后来接了越来越多的单子,赚到的钱也已经够我租个房再养活自己,再后来甚至已经小有名气。徐子筠去了美国,好像也闲下来了,做了一个鬼畜投上了b站,弹幕纷纷评价说这是“史上最无聊鬼畜”,我看了一遍,确实挺无聊的。但是他告诉我他做得很认真。
            徐莜直接在深圳读大学,王君遥去了四川,毕业后又顺理成章地回来了。我们隔三差五地出去玩,吃饭逛街购物看风景。那时终于觉得有朋友真好,这才是我应该得到的温暖,体验它根本不需要像走钢丝般小心翼翼。
            有一个小插曲被我装在瓶子里,用蜡与软木塞封死,丢入了记忆的汪洋。只是虽然它不在我这里了,但那辣且苦的龙舌兰气息还萦绕在鼻尖。那是一个晚上,我在一个常去的、也就是徐弋洋驻唱的酒吧喝了几瓶酒,醉得迷迷糊糊地想打电话叫徐莜来接我。许是鬼使神差,手指往下偏移了一点,点到了那个好多年没拨打过的“徐子筠”。这真是个完美的巧合。
            我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所有壁垒全部崩溃。我以为这几年过去我已经忘了曾经的所有青春时期的懵懂和憧憬,但是那份东西却在我心里历久弥新。我悲哀地发现我难以忘记的不是自己当初的情愫与百转千回,而是徐子筠这个人和那些普普通通的事,没有一点儿矫情,就是那些平凡的东西。
            如何能忘记。徐子筠
            通话记录告诉我我给他打了足足十分钟的电话。可是我断片了,又没有打回去问的勇气。然后大概是他叫了徐莜,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徐莜家了,空调的温度开得有点低,微微的冷。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1-31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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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谈了好几场恋爱,最后在父母安排的一次相亲中邂逅了自己的所谓真命天子,彼时我已二十五。那家意大利餐厅门前有个湖蓝色的浅浅的冰裂瓷盆,浅粉色的酢酱草花瓣上挂着水珠,在早春里开得生机勃勃,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闪着光。二十七岁的末尾我们结婚了,他是个广东人,温柔得要命。我们都不富裕,没法举行多么隆重的婚礼。他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便把婚礼安排在一个教堂。
              敲定婚礼细节时他问我餐后的甜点要什么,我坚定地说要冰淇淋。他笑:“还是抹茶味的么?”我也笑着点头。初次约会那几次我对他百般刁难,吃个冰淇淋终于不再掩饰地说出那我喜欢却难买的抹茶冰淇淋。但是他从未因我的各种锐利外壳而放弃。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他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让我脸红得猝不及防。
              最后敲定的是花卉。我中意绣球花,他的母亲中意白玫瑰。我们同时指向了宣传册上不同的两种,我一怔,连忙收回手说,让妈选吧,我已经凭自己的喜好决定了很多了。但他握着我的手,对他的母亲说,妈,抱歉,我想给阿荃一个她最难忘的婚礼。
              他母亲大笑,快乐又纯粹:“没关系,反正是你们年轻人的婚礼,你们自己做愿意做的就好。”
              我的泪水忽然盈眶。我觉得啊,爱上这个人真好,嫁给他真好,我们在一起真好。他不会带给我负能也不需要我的依赖,我可以卸去全部的伪装来和他坦率相对,而他会笑着说这样的阿荃才是最漂亮的。
              我开始写请柬。生成色的信纸,咖啡色的信封,生成色的封口小花,咖啡色的丝带。这两种颜色温柔地缠绕,卷着曾经的记忆点点滴滴跌回心底。这请柬,和巧克力雪糕的颜色如出一辙。但是相似的也仅仅只是颜色,请柬透出的气息是温和的纸张和棉麻的气息,像极生活的味道,大俗大雅。
              我把请柬给了不少高中同学。对于徐子筠,我想了想,还是算准时差给他打了个电话。毕竟好聚好散,毕竟还是朋友。我用我平常常有的那种带点笑意的声音轻松地说,嘿徐子筠我要结婚了,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不。他在那头回答得认真,我放下电话就在宾客名单上加了一个徐子筠。
              婚礼上收到请柬的高中同学几乎都来了,包括姜瀚包括王君遥包括徐莜但却不包括徐子筠和李承凯。真可笑。我结婚得在同学中不算晚,但张浩宇把自己两岁的女儿都带来了,小姑娘爱笑又听话,可爱得不行,让一群女同学抢着逗还要求她必须叫她们爸爸而不是姐姐或者阿姨。王君遥两年前就结婚了,现在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徐莜也定了年底结婚。当我听见几个小孩子对我叫出“阿姨”的那一瞬,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我甚至已经有了白头发,也不复曾经的风风火火了。
              于是很多东西就这样逝去了。像对一个人纯真的喜欢,为他点亮的眼睛,对他说出“我喜欢你”的义无反顾的勇气,全部逝去了,还有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青春年华,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可为什么时间带走了我的年轻,却没有带走我的多愁善感和该死的念旧呢?
              我如约抛出手中由白色和浅蓝色的绣球花组成的捧花,故意往没结婚的那一群朋友中抛,徐弋洋第一个跳起来接住。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1-31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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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彼此承诺。我们交换戒指。我们拥吻。宾客在鼓掌,我们的母亲在悄悄地拭泪,两位父亲碰着葡萄酒杯。那天天蓝极了,美不胜收。婚礼结束后我和丈夫乘车回家,正好路过高中学校。我摇下车窗,燥热的空气和嘭嘭的篮球声还是一如既往,但是什么都过去了,空气已经不是九年前的了,打篮球的人也早就换了,多少人曾在那篮球场上给班级加过油,现在该轮到新一波的学生了。有辆没关窗的面包车从我们身边擦过,车里大声地放着《那些年》。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但这所谓错过于我,是让彼此更加成熟的机会,也是让彼此更加完美的遗憾。
                这是一个美丽的三月。
                后来就一直没联系上徐子筠,电话总是打不通。我想或许是他这个大忙人又忽然接到个什么紧急事务飞去了哪个国家,或许是换了个号码但是没通知我。然后晚上时我开始刷微博,弹出一条新闻,我点进去看发现是一架美国飞深圳的客机坠毁。我心底咯噔一下,草草回复了个“逝者安息”又去打徐子筠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新婚燕尔时接到徐子筠曾经的哥们儿的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以来只是跟着大家叫他蘑菇。蘑菇跟我说时我才知道,徐子筠也在那架客机上。
                我怔住了。没有什么大惊失色或者痛哭失声,只是有一种忽然间松弛了的感觉,好像我的预测终于成为了现实,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丝肌肉都是如此,活力被抽得无影无踪。空气如同凝胶,在我的喉间艰难地行走。
                脑海里一片空白,很久很久,才浮现出他白痴一样的笑容。不是后来的,是从前的,是高中时候的。
                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你的数学会给你拉很多分诶……不过我教你肯定没问题的。
                嘿,你说的巧克力冰淇淋。
                抱一下吧,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曾经笑着对我说的话,我现在只能哭着想起了。
                蘑菇也在电话那头微微哽咽,说,李荃一你知不知道,徐子筠他喜欢你。
                他说,他在美国还一直记得你,这么多年了。上个月我和他受上司邀请去看舞台剧,他本来都婉拒了,后来听说那是《乱世佳人》时又决定要去。我问他为什么,她说你跟他推荐过这幕剧,只是碍于剧组演员地点什么的原因至今没看成。你看你看,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他说,我以为你们会有一个好结局。高中的时候你们……大家都还太年轻。
                我只能苦笑,咸涩的泪水滑进了我的嘴角。这出闹剧已经有了结局。一个无法挽回无法逆转的,结局。
                徐子筠。当初我的那些不眠之夜,你全部要以痛苦千百倍的方式来偿还。
                但你却将这些事单方面一笔勾销,真是狡猾。
                我放下电话,去洗手间洗了脸。关了灯钻进被子里。空调将卧室内调节出舒适的湿度,将春天的、夹杂着泥土味的潮湿挡在窗外。
                我出差的的丈夫发来短信跟我道晚安,我也回应了他。墙上钟表的时针与分针重合了,准确指向十二点。
                窗帘没拉严,一小块露出来的玻璃上是纯粹的黑。但黑夜过去,白昼就要来临。
                烟火只有在黑暗中才是夺目耀眼的,它们大朵大朵的,热烈艳美,有勾起看客心底所有美好甜蜜回忆的能力。而在白昼里,它们就暗淡无光,甚至可笑庸俗。背景越黑暗,它们越夺目,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也越美丽。
                然后是烟火的坠落。看客中,或许也没有几个人能为此动容。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1-31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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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恕】
                  我至今记得那个下午。
                  那时是高二,我一笔一划地在新买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横平竖直。慢,且稳,像自幼耳濡目染的家人的道路轨迹。
                  夏天的炎热被玻璃挡在外面,空调的冷气一波一波地拍打在我的桌面上。李荃一忽然跑过来对我说,他好像不喜欢徐子筠了。
                  “啊?”我一下子愣住了,一年半以来,她和徐子筠在我的心目中犹如一对门环,虽然不亲密但也绝对不疏离,并且成双成对,想到一个就会立即想起另一个。
                  她笑了,认真地说:“真的不喜欢了……现在我想想,他是个什么鬼啊,又丑又蠢情商又奇怪,我瞎了才会喜欢他。你不觉得张浩宇比他帅多了吗?”然后她装腔作势地捂住嘴。
                  李荃一大概是喜欢上别人了吧。我认为她很难淡忘一个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别的浓郁的情感的出现。我跟王君遥说了,从此我们对李荃一的动向比她爹妈还上心。
                  不枉我们一片苦心,李荃一终于在我们的审问下供出她现在喜欢李承凯。我和王君遥无数次地当面提出或者暗地讨论李荃一的审美是怎么了,徐子筠比李承凯好看,比李承凯成绩好,比李承凯情商高,比李承凯有责任心,样样都好。当然,我们拍着桌子感慨的时候总会自然而然地绕过一点:他不喜欢李荃一。
                  当一个月过去,我们必须直面李荃一与李承凯越来越亲近的这个事实时,我们也渐渐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尽管在我和王君遥这两个满脑子中老年人思想的十七岁高中生看来,他们之间没有表白没有宣告,行为举止却都像男女朋友,这一点真是可怕极了——我们闲暇时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用于责备李承凯。
                  但是,我们又为李荃一的这样一份新感情而快乐。李承凯喜欢李荃一!我在英语补习班这样大声对老师喊。他还搂着李荃一回家!王君遥跟着我喊。其他四个同学一起起哄,老师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李承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所谓搂着李荃一回家,是在运动会后,他们俩在只有寥寥几人的操场上跑步,王君遥偷拍下来的场景。
                  某天下课后,班上只有寥寥几个同学了,李荃一在刷题,我问她去不去吃饭,她说她啃过面包了。王君遥在我前面推开教室门,铺天盖地的橘红色夕阳闯了进来,越往南边越红,越靠近地平线越暗,如同从世界尽头燃起的欺天橙焰。
                  “菊,”王君遥也看见了那片晚霞,伸手往前方指去,我以为她想给我看什么东西,然后发现那是天空,再往前一点就被深圳的高楼大厦挡住,但她的眼睛看得很远,非常远,瞳仁里倒映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远离这污秽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向另一个充满光辉、碧蓝、明亮、深沉、纯洁无瑕的大海?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远离!远离!这里的污泥使我们流泪!”
                  我的身后传来李承凯和李荃一小声的交谈。我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李承凯撑在桌上看李荃一的样子,和李荃一的笑容。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不是活得漫无目的的,李荃一沉溺于情感的温柔,王待昙渴望着遥远的大海,我却不知道自己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31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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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君遥曾短暂地来我所在的数学补习班学过一个月。数学老师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女老师,姓柯,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脸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弯弯地装着笑意和狡黠。她学过心理学,考过全市的数学最高分,生物课上大胆地盯过全班最好看的男生,打过群架,躲过警察,三十岁时带着一身的乐观精神和健谈风度来了深圳。
                    那天李荃一向李承凯告白了。放学后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去食堂或者回宿舍,我正和王君遥待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不知去向的李荃一。那时刚刚考完期末模拟考,我们的成绩都不错,所以气氛轻松,也不愿意再去想学习的事情。李荃一从前门进来,告诉了我们这个刚刚发生的事情。
                    “体委让我好好学习。”李荃一摊手。
                    “什么玩意儿?”我一跃而起,“他?他还能上了?”
                    “他那寒碜样儿还有脸挑三拣四?我发现这人自我感觉最良好!拿着年级三百多名的排名说自己要上北大!”王君遥瞪大了眼睛。
                    李荃一拽住了想去打李承凯一顿的我们,“算了吧,”她说,“反正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李承凯也在柯老师那里学数学。她听完了我和王君遥的全部抱怨,认真地说,李承凯他把学习看得很重,他未必不喜欢污荃,但是他不会为此牺牲学习的——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未来。
                    凭什么?我曾这样质问王君遥,好像她就是那个一直躲闪着我的李承凯。
                    “你傻啊徐莜,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公平呢。”王君遥说,声音轻飘飘的,“李荃一付出得太多了……这种不对等的付出,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付出呢?”我吸吸鼻子,“对徐子筠也是,对李承凯也是。她又不傻啊,她不觉得不值得吗?”
                    “因为她要求的很少,一点点就够了。”王君遥说,“为了那一点点,她甘愿付出全部。”
                    那是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我们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吹风。风把我们的话带得很远,但是没有人能听见。当局者迷,看客们已经收拾行囊离开这里。或者说他们都能听见,但是许多人选择无视,李承凯选择躲避,李荃一选择迷途不返。
                    我至今记得那个运动会后的晚上,李荃一和李承凯在操场上跑步,深圳的秋天,天黑得还不算晚,但操场上的灯已经都开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我拉着王君遥躲到看台上,王君遥小心翼翼地从栏杆的缝隙里把手机的镜头伸出去偷拍他们,我们不敢在面对着他们的时候拍照,所以拍到的全是他们的背影。在一张我们好不容易捕捉到的清晰照片里,李承凯比李荃一高了一个头,后颈上沾着汗水,李荃一的马尾有点乱,她咬着皮筋把它重新梳好。这些我们曾经遇见的最美好最甜蜜的东西,我早就应该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将它们淡忘,它们会渐渐失去颜色,最后被弃如败履。
                    一直以来,我通常会为了顾及别人或者害怕乐极生悲而克制情绪,而李荃一则觉得如果高兴的时候不大声笑、愤怒的时候不狠狠咒骂,人生则会缺少很多色彩。“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不如开心一点过。”她的父亲曾这样劝她。而她大声回答:“既然无论怎么样都是一天,我又何苦压抑自己呢?”
                    我佩服她的人生态度,忽然意识到她对所有人的喜欢也是这样,不计后果,竭尽全力。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1-31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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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大学毕业后,我来了一间私人的心理咨询所工作。所长把我丢到二楼的一间旧咨询室充当的办公室里,于是我有什么事都不得不下楼。偏偏这楼梯陡得不行,对于我这种运动神经来说危机重重。但我一直没有申请换到楼下去(我想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牺牲)。我承认,乐在其中的不仅仅是自己憧憬了十年的工作,相当大一部分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那个也是来实习的咨询师。
                      宋凖,湖南常德人,今年二十五,十二月十号的魔蝎,毕业于中山大学读研于浙江大学。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和他混得很熟,颇有当初我和苏青楷或张浩宇的关系状貌。我之所以能记住,或许,是因为喜欢。
                      其余的就不必赘述了,不过是像夏天的冰淇淋、圣诞礼物和打理得枝繁叶茂的盆栽之类的记忆,说它们美好,又毕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它们微小,又毕竟是它们组成了生活。
                      我记得那个雨中的公交站,绿色的铁皮,大片的地图,窄长的椅子。雨真大,淋漓得有高歌一曲的痛快。他忽然揽住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李荃一在那个周末和我见面,在海岸城的一家甜品店。我要了份芒果冰沙,热带水果的甜独特又迷人。李荃一在我面前一遍遍地说恭喜啊脱离单身狗行列啦,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地盛着欢喜。
                      我给王君遥打电话。“喂,那个,跟你说个事……”我发现我居然在傻笑。
                      “你脱单了?”她一针见血。
                      “你的消息怎么那么灵……”
                      “赶紧的,好好谢谢污荃。”王待昙那头的声音含着笑,“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对投喂狗粮的情侣。诶话说他还是我老乡诶快把他微信给我……”
                      “毕竟我也被虐了那么久不是?”我也笑。
                      “污荃真的,超级棒。”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好好珍惜这种朋友喔。”
                      语调仍是欢快的,但句末过渡着一声浅浅的叹。我知道她叹什么。我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但我们都不说。
                      那么多年前的高中时代镌刻着李荃一的往事。我记得清楚,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晴好,大朵大朵的蓬松白云围成一个圈,圈里的天蓝得极其温柔。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1-31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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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门前看了一眼家里墙上挂着的日历。这天是个吉日,诸事皆宜。
                        但这个吉日,是李荃一将那么多事情向我和王待昙和盘托出的日子,那些事情,正是她在后面很多年间努力遗忘的。关于那个夏夜的欢乐谷,关于徐子筠,关于烟火。也关于李承凯的不辞而别,关于她的纠结与落寞。
                        那个五月二十六日,我二十四岁,在深圳一家私人心理咨询所做实习咨询师。王待昙二十三岁,可能刚刚解剖完一具尸体,在病理鉴定科里写着一份报告。李荃一和我同岁,画着稿子,绝口不提某人。王待昙觉得就这样淡去往事也挺好,但我却总有隐隐约约的担心。
                        我的担心被证明了,尽管我并不期待这种证明。那个晚上我在家里上网,十一点了还在看直播。忽然地就接到了徐子筠的电话。一直以来他都有一种该死的不温不火,但那个夜晚他声音急切得不真实:“去找李荃一,她喝醉了,应该就在你们常去的几家酒吧里。”
                        “啊?什么?”我几乎叫喊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怎么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在她视野里?你不是在美国吗?你的意思是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你别问了,拜托了赶紧去找她。”
                        “我会去找的,”我忽然就镇静了,一字一句,“污荃喝醉什么的是她的自由,我去找她是友情,但这事跟你有牵扯,所以我去找她是人情。你明天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第一次这么有条有理地强势。
                        我打了个车,李荃一果然在那家“木头的小屋”,也就是徐弋洋打工的那家,只是今天她似乎不在。李荃一看上去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我粗略看了一下台面上的酒瓶,还在意料之中。
                        徐子筠果然在次日给我打了电话,想必是细心算过时差,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九点多。
                        “要跟你说这些我很有压力好吗!”他说。
                        于是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李荃一喝醉了,给他打了电话,吐露了在他面前隐藏了那么久的话语。
                        李荃一居然还记得他。我埋在被子里想,我以为李荃一早就忘记他了,我以为她已经在大学里交了新的男朋友。但毕竟徐子筠是唯一一个带给了李荃一正能量的人。
                        这种人怎么会忘记呢?我忽然想起读高中时的一场篮球赛,他越界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球,被裁判警告被同学嫌弃。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他说当时那个篮球已经被不小心脱手了,他不把它抢到,篮球就会砸到同学。
                        这是个温柔的人啊。这种温柔连我都不会忘记,何况李荃一呢。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1-31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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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筠做出了回应,那个李荃一等了那么多年的,美满的回应。
                          原来这是童话故事是吗?王子公主兜兜转转后终成眷侣。
                          但是她不记得了。
                          “你昨天给徐子筠打电话了。”我告诉李荃一,“你说了很多东西,他晚上给了你发了封邮件,邮件里有他的回应。”
                          “我今天早上看见了。”李荃一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我一怔:“你读了吗?”
                          “没有。”李荃一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删了。”
                          “我操?删了?”我拔高了声音,“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么?知不知道那有多重要?知不知道……”我一顿,狠狠将后面的话咽下——算了。既然她自己已有了了断,就不要再给她希望了。
                          你知不知道你等这个答复等了七年。
                          “我不关心了。”李荃一笑着说,“早该过去了的。这些事情,早该埋起来的。都不是小孩子了。”
                          雨倾盆地下。于是现在她也飞起来了,远离了污泥,一刀两断绝不拖泥带水,也没有畏惧。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1-3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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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
                            我叫徐子筠。高中时的班主任谭启程曾说我班委中是最有决断的一个,在一群缺乏主心骨的男生女生间格外突出。但是大概没有谁知道,我的所谓决断力在与自己相关的方面时,怯弱得出奇。
                            那么多年过去,我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李荃一时的模样。尽管那时我离家了好几年,在大洋彼岸定居,连爷爷奶奶的模样都记不清。我之所以将李荃一记得那么牢,是因为我每天都将她的模样在脑海中描摹一遍。因为每天的记忆加深,她的面容便越来越难忘。我颇有些得意地笑,为着自己不像村上春树笔下的渡边一样,在岁月里忘记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直子。但是记得再怎样清楚,我和她都隔着宽广无边的太平洋。不管我指的是现实还是心理。即使我不愿承认,但蘑菇一针见血地指出,本质上来说,我和渡边如出一辙。
                            当年动漫社的活动场地是高一六班的教室,二十个人去填六十五个座位明显很勉强,于是教室里显得空空荡荡,阳光也松散得几乎透明。她来得挺早,彼时是下午五点半,她从前门大步进来。她背着黑色的书包,拉链又是白色,对比鲜明界限清楚。她扎着短短的马尾,螓首瓠犀,不算是容貌出众,却利利落落地让人喜欢。一双漂亮的眼,眼尾微微下垂,有些男孩子气的又长又直的眉给她添了一抹说不清的气质。
                            你听过琴弦被挑起的声音吗?是没有上任何可让它发出声音的东西的那种琴弦,就是那样单单的一根。被挑起时声音闷闷的,却很清晰,无法伪装。
                            我对她从来都没有期待。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概是因为她的深情,也因为她的薄情。
                            她和姜瀚传得满年级风言风语,但是两个人都无所谓也懒得解释,和姜瀚毫无尴尬地相对,既不承认也不辟谣。一个学长一个学弟一个同年级男生约她,她都欣然接受。在交际极为活跃的高中,又在“深外高二八卦墙”那个QQ号的双线辅助下,年级四百来人的名字我记得七八成,那七八成里的传闻逸事又记得三四成。李荃一恰巧是那三四成中的人,所以我知道她的很多事情。比如上述的诸多约会啦,比如她的没正形啦,比如她在四班被称为三大黑洞之一——黑洞意思是指什么事情都不怕,不管是面对真心话大冒险还是突击测验。
                            但是对她的关注是避免不了的。假装认真写东西,余光看了她千千万万遍。渐渐地连给她动态或者微博点个赞都要犹豫,陪她去个漫展都要踌躇。明明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对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到,我对其她异性朋友也是。
                            当它陷入一个境地,迷雾就会降临,而你还要在其中走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它面目狰狞,你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走错困死在里面。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1-3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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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她从来都没有期待。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概是因为她的深情,也因为她的薄情。
                              她和姜瀚传得满年级风言风语,但是两个人都无所谓也懒得解释,和姜瀚毫无尴尬地相对,既不承认也不辟谣。一个学长一个学弟一个同年级男生约她,她都欣然接受。在交际极为活跃的高中,又在“深外高二八卦墙”那个QQ号的双线辅助下,年级四百来人的名字我记得七八成,那七八成里的传闻逸事又记得三四成。李荃一恰巧是那三四成中的人,所以我知道她的很多事情。比如上述的诸多约会啦,比如她的没正形啦,比如她在四班被称为三大黑洞之一——黑洞意思是指什么事情都不怕,不管是面对真心话大冒险还是突击测验。
                              但是对她的关注是避免不了的。假装认真写东西,余光看了她千千万万遍。渐渐地连给她动态或者微博点个赞都要犹豫,陪她去个漫展都要踌躇。明明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对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到,我对其她异性朋友也是。
                              当它陷入一个境地,迷雾就会降临,而你还要在其中走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它面目狰狞,你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走错困死在里面。
                              我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期待,我又一次重复。所以我要摆脱这个让我慌乱的境地。
                              欢乐谷的焰火盛开着我和她十七岁的绚烂年华,我附耳葛佳茜说出的话亦真亦假。李荃一笑着离开的时候我压着微微的慌乱,看着姜瀚追上去却并无任何举动,仿佛她和我没关系,仿佛我就是不在乎。
                              都是仿佛,因为我自己实在是不清楚。我十七年的阅历中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把自己调整得很决绝,好像是自己义无反顾的、目的明确地向前。好像象棋盘上在黑白格子间移动的士兵,或许会后悔或许会踟躇,但是不能后退。我与它们唯一的不同点是,它们的命运被棋手操控,如同人偶师用细线操纵着木偶,而我的命运是确实可触及的,只是我将它亲手交给了什么东西,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后来我和李荃一越来越生疏。遇见王待昙和徐莜时我会热情的向她们打招呼,而遇见李荃一时却只能尴尬的、多年不见似的点点头。
                              如此种种,便是我的纠结。我满以为至少这种混混沌沌的日子还能再进行下去时间足够。既然时间足够,我就总会弄明白。
                              但是某一天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五月十七日。彼时春光正盛,教学楼旁一棵木棉开得灿烂似火。尽管保洁阿姨和从树下经过的学生总会骂这树上掉落的棉絮般的东西和残红败蕊,但他们眼角都是藏着笑的,藏着对春天与这棵木棉树的喜爱的。他们不说,彼此却都一清二楚。
                              我不说的事,姜瀚却也一清二楚。我们做了十一年邻居,彼此的关系比姜瀚的轻描淡写深刻得多。那天放学后姜瀚来找我,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的口吻,我听到那句话时不知名的感情忽然涌上来,使我没有听出他语末的几丝嘲讽。
                              “李荃一在黑板上写了‘SB徐子筠我爱李承凯’诶,你好失败噢。”他笑。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无所适从与极度的惊讶,他安慰性地补充:“不过那是自习课,大家都在乱闹乱写。”
                              我不说话。迎面走来徐莜,她见我时一愣。我没有和她打招呼,从一旁走了过去,从消防栓的金属框的反光中我看见了自己,我和徐莜一样微微愣了——我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严肃。
                              没关系的,我对自己说,我对她没有任何期待。
                              李荃一会喜欢我么?高三时我们的来往依旧延绵,但已经浮在某种东西的表面而没有曾经的透彻。高考前的六一大家互赠礼物,庆祝那个对我们来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的节日。我清楚,那只是在为离别添上一缕快乐、缓解片刻的压力和用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纪念一下同学朋友。我给好多人买了礼物,都不值多少钱,是一本本的笔记本。我去四班给她们仨送礼物,徐莜的是深蓝色的手帐本,王君遥的是原木色的厚日记本,李荃一的是我斟酌了许久的,霞色的底上有着白色的I MISS YOU字样,下面是一排雏菊。恶俗得可怕,但是这样能把我很好地掩盖起来。
                              雏菊是李荃一最喜欢的花。
                              当然我不敢进四班的大门。我的怯懦让我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有那么一瞬我的手已经伸出,只待大脑下命令让我猛地推开门,带着笑把笔记本丢给徐莜和王君遥,然后大步上前将我选了许久的那本递给李荃一,听耳边同学的起哄,看李荃一不加掩饰的惊讶或……惊喜。我或许是知道自己不敢去,所以我在幻想里把自己刻画得潇洒淋漓,和我所期盼的自己如出一辙。
                              最终我只是把它们递给门边第一个女生,拜托她去交给她们。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1-31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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