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郑允浩觉得有天不是那种因为利益而回到逍天的人，在他的印象里，有天是单纯善良对人没有防备却又懂得为别人着想的，即使沈昌珉说他在有天那里什么都不是，他也依然认为，他不会看错有天。或者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他。在脑袋里时刻有有天冲进来的时候，他总能感到有天会给他感动，那感动不知道联系上了什么确实的事情，但是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那澄澈的眼神，那略带羞涩的笑容，那真诚的举动，都让郑允浩觉得，他喜欢上的就是他表现出来的，他表现出来的就是那个真实的有天。 

有天在那几天被金俊秀和豆腐耍得团团转，他知道金俊秀在报复他。 
比如： 
吃饭时间，会恰好有东西要拿，有天几乎刚拿起筷子就要跑出去，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发生； 
刚从一个地方回到公司，就被告知又有东西要去同一个地方，然后又要跑回去； 
通知他做事情的时间总是卡在点上，让他总是赶不及，然后被刁难被骂； 
公司的车子往往有服装道具的位子，也装不下多他一个人，他要从鸟不生蛋的地方想办法回到城里； 
金俊秀的笑脸，和豆腐的挖苦，成了他每天的便饭； 
…… 

有天觉得很累，他曾经有个念头，即使，背上一身债，他也不要干了。 
可是，他又不想逃避，他似乎又很想和金俊秀斗下去，金俊秀让他让干什么就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天想，我至少可以不在乎！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金俊秀本指望看见有天凄苦可悲的样子，但偏偏有天很快调整过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让他干什么，他说什么，豆腐说什么，似乎都戳不到他的痛处。 
甚至有一次豆腐很难听地骂了他，他居然笑着说：“你随便说，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有一部分有天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另一部分，挂念着郑允浩。 

郑允浩打了几次电话给有天，他都忙得什么似的，他想见见他，听听他说什么。有天也想见郑允浩，但是，他随着金俊秀去了外地几天。 
郑允浩终于在电话里问：“有天，为什么又回到逍天去了？” 
有天那时用脑袋夹着手机，手里摆弄着金俊秀的东西，听到郑允浩这么问，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一顾着手机，手上一松劲儿，金俊秀用来配衣服的手表掉在了地上，有天看着摔在地上的手表，一边用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蹲在地上，捡起手表，它似乎不动了，有天用手晃了晃，它突然又动了，有天咧开嘴乐，对着手机说“差点把表给摔坏了，摔坏了就糟了……” 
“不是说不在逍天做了么？” 
有天说“干什么不是干啊。跟我以前在工地一样，干呗。而且挣钱比那阵子多……” 
郑允浩有点失望，但他说：“以后过来帮我，还做我的助理好不好？” 
有天怔住，那是多好的事啊，他对着手机说：“好！真好！” 
郑允浩似乎释怀了，笑着说：“等我毕业了，签了CM，你就来，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像以前那样？”有天似乎听到了天籁 “真……好！” 

郑允浩跟沈昌珉说，有天在逍天干，就是把那里当一个工作，并没有任何感情因素。 
沈昌珉不以为然，说郑允浩你别给我自欺欺人了！ 
郑允浩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自欺欺人的。他心里在意有天回到逍天工作的。那说明，有天并不会因为郑允浩在逍天的待遇而随着他离开，他不会把自己放在和郑允浩的一条船上。 

东海没事就过来找郑允浩，跟他吃饭，有时看他排大戏。郑允浩不温不火地跟他说话交流，东海有些不爽。 
有一天他突然说“你知道么郑允浩，为了让你进CM，我可是出了好大力的。你想想，你进CM，解决了多少事啊，李秀满，逍天的官司，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啊！你不知道感激我啊？” 
“感激啊。”郑允浩说。 
“感激你就以身相许吧？”东海分辨不清真假地笑。 
“两码事。”郑允浩轻轻推开贴上来的东海。 
东海噘嘴“你丫变心了！” 
郑允浩笑“是啊，没错。” 
东海气哄哄地站起来，指着郑允浩说“早知道你丫这样，根本不该搭理你，让你自生自灭！” 


33 

郑允浩是跌跌撞撞地拔开围观的几个乡民的，因为路上，那个人曾经说，摔下来的那个人穿着剧组的衣服，很年轻。 

有天背朝外地歪在那里，胳膊敞在身体两侧，腿不正常地弯着，黑黑的头发掺杂着些暗红的凝固的液体，露出半个侧面，脸上有些划伤和污渍。 
郑允浩扑到他旁边，把他放在自己跪着的双腿上，有天仰面朝天，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更加明显，眼睛是紧闭的，睫毛还是像两把小扇子，依稀，郑允浩又看到他上次的睡颜…… 
像是怕惊到他，郑允浩轻轻叫：“有天……醒一醒……有天…….” 

有天没有任何反应，郑允浩的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放在有天脖子的大动脉上，他凝重而恐惧的神情终于稍稍有些放松，那里，还有跳动的气息。 
沈昌珉走过来，站在郑允浩旁边，看着有天的奄奄一息，难过地偏了头，手扶在郑允浩的肩头，郑允浩扬起脸来看着沈昌珉，沈昌珉不由得呆住，他第一次看到郑允浩这种带着绝望和无助的脸。 

沈昌珉觉得脑袋里塞满了混沌的东西，想要爆炸，他冲着周围狂喊：“都他妈的缺心眼啊！人都发现了，还他妈的认个屁人！送医院啊！！” 
沈昌珉扭头对郑允浩说，带着朴大米去医院。 
郑允浩摇了下头：“不行，不能这么动他，如果伤了内脏，动了会出事的。” 
沈昌珉点头，又看向郑允浩，有个本地人说：“已经通知乡医院了，马上来人了，也有人拿担架去了。” 

郑允浩跪在那里揽着有天，像在揽着他随时可能飘离的生命气息…… 

村民弄来了简易的担架，他们要先把有天抬到山下去，然后送上乡医院的车，乡医院经过简单处理，就要送到大医院去。 

有天一直在昏迷中，郑允浩也默默地看着他单薄的身体经过这一系列的转移，他的手几乎一直紧紧攥着有天的手，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 
曾经想象了很久的重逢，没想到是这个样子。曾经想一下把他抱进怀里，不顾任何东西地抱紧，到现在，他却不敢轻易碰他，怕稍稍一个外力，就会加重他的伤。 
胸腹间汹涌着无尽的愧疚和压抑，他找不到爆发口，同时，一股深深的恐惧压着他，他怕，他怕这样地失去有天。 

沈昌珉之后曾经凝视过金俊秀，并且走到他身边说：“如果跟你有关，你别想再好好混下去！” 
金俊秀的眼光里有一丝惶恐，他看了一眼有天，只是说“我也不想这样。” 

救护车冲着城里呼啸地开着，剧组的车也跟了一辆。郑允浩坚持要上救护车，医护人员敖不过，也看出这个人和伤者的关系不一般，因为他的表情，已经彻底地表现出了他们的感情。 
沈昌珉坐在剧组车上，刻意地坐在金俊秀身边。 
他给金俊秀的压力是无形的，金俊秀终于说：“他下山给我买药，可能是回来的时候摔下去的。” 

沈昌珉一楞。 

金俊秀似乎又看到当初的情形，有天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脸上，几乎弄了金俊秀一个踉跄。在场的人都有片刻地呆滞，助理打艺人，这显然是少见的。 
然后有人上来拉住有天，其实，有天没有打算打出第二拳。 
金俊秀在被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站在一边，金俊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他。 
金俊秀的脸上留下的印记，显然会影响拍摄进程。山上的戏，也大部分都是金俊秀的。有人说，有一种喷剂消肿化淤很快。但是，恐怕城里才会有。大家都讨论着，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大老远的往返将近7个小时去买药。 
这时，有天忽然说：“我去。” 
似乎合理，毕竟金俊秀的伤是他弄得。 
那时，是下午3点多。 

直到夜里，有天仍旧没有出现，金俊秀几乎笃定地跟大家说，他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当听到村民说发现了剧组人员跌下山后，金俊秀的大脑一阵麻木。他以为有天借机逃之夭夭，他以为总有一天有天不能再忍受，他以为有天为了郑允浩留下本来就有点可笑，他以为有天这样的孩子能作的也不过就是歪打正着地坏了他的事，却从来不认为，他还会回来…… 

他摔下来身体的不远处，还有那个装着喷剂的药袋。 


…… 

四周，都是那么的黑，山风吹来，伴随着婆娑的树影，有些害怕，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远远的，似乎能看见剧组驻地的灯光。手里，攥着那袋药。脚其实已经有些发软，身体也涣散无力。随着颠簸的汽车到城里好多药店都关门了，只好一家家找着24小时的药店，好几处都没有那个喷剂。终于在第5个店里发现的时候，几乎跑岔了气。村里租的车子还在城的边缘等他，不能进城，找了车奔过去，已经8点多了。 
越走，越无力，脚下不知道为什么一滑，整个人腾空的时候，被灌木划过的时候，忽然叫了一声：大叔……我爱你…… 
他曾经说过，喜欢什么，就要说。 
大叔，我不是喜欢，是爱上你了。 

……. 

有天的眼皮在翕动着，郑允浩在旁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并惊喜地叫了一声：“有天！醒醒！有天！” 
耳边是什么声音？为什么那么像大叔的？我要看一看。 

有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无力地，懵懂地。 
眼前是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但是，那轮廓，好像大叔，想用手揉揉眼睛，看得更清楚些，但随着一阵刺心的剧痛，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有天只微微张了下眼睛，就又昏迷了过去。 
这小小的动作，终于打开了一个开关，让郑允浩崩溃的开关。他猛地跑出了病房，疯跑出医院的走廊，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他想大叫，撕破喉咙地大叫。 
沈昌珉追了出去，好久才在医院后面花园的长椅上找到了面目呆滞的郑允浩，他直直地看着前面，一身地悲恸。 
沈昌珉走过去，慢慢说：“郑允浩，别这样，医生不是说，他有希望恢复健康？” 
郑允浩摇了下头：“沈昌珉……那个时候，我就那么把他扔下了，只跟他说，做的不高兴你就离开……金俊秀那么对他，他还在那里做……我却以为他是喜欢那个工作，喜欢赚那份钱……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一无所知…….而我心里，其实，还怪他…….他现在，几乎粉身碎骨……他在承受一切……我却忙着毕业，拍戏，签合约……我身边，还有你……他呢？” 
郑允浩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还有红色的血丝。 
沈昌珉捏了捏他的肩膀“郑允浩，别这样……你不知道这些……以后，好好爱朴大米……他会好起来的，郑允浩！” 


有天的右腿断了，内脏也有损伤。医生也说他身体比较瘦弱，有些营养不良，这些对恢复都有影响。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但做右腿手术的时候，被痛醒了。医生发现他的体质对麻药反应不灵敏，因此，麻药可以掩盖的疼痛，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 

他有些清醒的时候，看到了郑允浩，他只是无力地笑“你怎么来……啦……” 
郑允浩问他：“想不想妈妈？接她过来看你？” 
有天摇摇头：“别让她知道了……” 
有天的脸很憔悴，郑允浩理了理他的头发，身体上各处的疼痛，总是让他不能控制地露出难受的表情，每到这个时候，郑允浩都格外难受。 
他捧着有天的脸说：“疼的话就告诉我，就叫，就哭出来。” 
有天皱着眉头点头，眼皮都有点抬不起来。 
“有天……” 
“嗯……”有天抬起眼皮。 
郑允浩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慢慢贴近他，慢慢把嘴唇贴上他的，他感觉到有天一阵僵硬，轻轻吻了一下，郑允浩抬起头说：“有天，我…..爱你。” 
有天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得太久，有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35 

郑允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师在给他脸上打粉，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粉扑在他脸上纯熟的点点扑扑。脑海里涌现的都是有天的话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在懂事之前都认为家里应该就只有一个妈妈而已，我住的地方是个四合院，其实已经是那种面目全非的四合院了，从我知道事情开始，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妈妈，奶奶，还有在中哥。我妈是很少管我的，很多时候会把我扔在家里，有时奶奶会管我，在中哥比我更惨，他无父无母。我那时总是问他，你妈妈呢？他会说都死了，我才知道，一个家里还应该有爸爸。我们俩家住在那个大院的最里面，其实，更像是一家人……我十岁那年，奶奶去世了，那时在中哥特别难受，他一难受起来，很吓人的，脸是灰色的，似乎随时会变成灰烬一样散去似的，我不知道怎么让他好起来，其实奶奶走了，我也难受，奶奶总是记得我生日，总会给我做焖面吃……周围的邻居是看不起我和我妈的，他们眼里，我妈不是好人，他们的小孩不跟我玩，因为上学的学校都是附近的孩子，所以他们很少理我。我没上过幼儿园，都是奶奶看我，还有在中哥陪我玩的……慢慢长大了，我也习惯了，人家说世界很大，其实，对我来说，我的世界不大，只有两家人而已……我试着不去在意我的世界以外的东西，我发现，这个方法很有效……” 
郑允浩记得，有天说道这里的时候，是微微在笑的。 
“十岁的时候，在中哥把我带进他的房间……脱……了我衣服……他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在动手……然后他也脱了衣服……就那么抱着我……然后……” 
有天那时偏了下头，似乎不想看着郑允浩说下去，但随即又扬起头来，看着郑允浩说 
“这样的事情，一直延续到我20岁…….我不喜欢他那样对待我，可是，我没有反抗过……在中哥，和我妈一样……他们会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可是……他们就是我的世界……” 
他终于低下头 
“大叔…….直到你们出现，我才真的感觉到，原来这世界是那么大，那么漂亮，那么吸引人……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可我现在，知道自己真的会喜欢，有时特别渴望，得不到，又会那么难受……还有……原来，喜欢一个人，和习惯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我要让你知道，过去的我，是那样的！我曾经做过帮凶，又总是给你惹事，你一直在帮我，可我从来没有给你做过什么，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你照顾，我不想这样！可是……” 
有天的眼睛满是坚定和感情 
“我真的喜欢你！摔下去的时候，我曾经觉得很绝望，那是因为，我没有机会说出这几个字。现在，真高兴，我说出来了，大叔，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说出来了，真高兴！” 
有天仰着满足的脸，那份满足，让郑允浩铭刻于心！ 
他记得，他把有天搂在怀里，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依稀记得参赛那阵，他曾经跟有天说‘你喜欢什么，就要说出来。’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喜欢，对有天是那样的意义，封锁在小小世界里20年，漠然成了小小的盔甲，无欲则刚吗？对于娇惯小孩‘我喜欢，我要……’这样口头语似的东西，在有天的嘴里，像个奢侈品！如今，他这么坚定地对自己说出喜欢，在他说出那不堪过去之后，教郑允浩怎么能不动容和难过？怎么能不珍惜他？他瘦弱的身躯，为了这个喜欢，默默地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他为什么还要在意别的东西！ 

不用犹豫的，郑允浩抚着有天的头发，宠溺的说：“小鬼，我爱你。” 

定期的治疗和愉快的心情，让有天恢复迅速，他慢慢可以下床活动了。沈昌珉居然跑了一趟逍天，而且竟然搞定了有天的医疗费。 
那天郑允浩正好在租的房子里炒菜，有天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帮郑允浩择菜打下手。郑允浩忽然扭头说：“下个月你生日啊。” 
有天包了蒜，仰头笑：“嗯。” 
“我给你做扁豆焖面。” 
“嗯嗯。”狠狠点了俩头，有天继续笑，郑允浩也笑起来。 
敲门声传过来，有天拄拐站起来“我去开吧，菜都下锅了。” 
郑允浩炒了俩铲子，回头看看住着拐慢慢走到门边的有天，才扭头继续炒。 


有天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精力充沛了，也许真的是上次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身体。他有时觉得很虚，有时会小小发一次烧，但是，似乎又没有大碍。 
腿倒是在慢慢恢复，至少，他应该不会变成瘸子。 

说起瘸子，有天想起东海来，东海明目张胆地挑衅。不时打电话来，跟有天说他和郑允浩以前恩爱，跟他说他在郑允浩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还有，郑允浩为了他考了三年电影学院。 
有天听着，倒是挺高兴，因为他可以知道更多郑允浩的事情。 
原来，郑允浩的爸爸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自杀的，那时，东海还曾利用自己家的关系，甚至用了自己所有财产，想把那件事摆平，但是，没有成功。也许，因为那样，郑允浩才特别感激东海吧。 
有天特别羡慕那些可以帮上郑允浩的人，于他自己，他似乎什么大事都做不了，只能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出点力。 
对于这一点，有天一直觉得他对不起郑允浩，他很没用。 

于是，他特别卖力地帮郑允浩的妈妈，希望她快乐，希望她高兴。 
但是，有一天，有天正笑着跟玉梅说什么的时候，玉梅突然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扬起手，给了有天一个狠狠的嘴巴。 
有天的脸是木的，他怔怔地看着玉梅，玉梅狠狠地看着他说“你去死！” 
有天小心地问：“阿姨，您怎么了？” 
玉梅没有休止，抡起雨伞就劈头盖脸地打，有天只是不停地问：“阿姨，您怎么了？”他没见过突然爆发的精神病人，他记得医生好像说过，这样的病人需要偶尔的发泄。 
玉梅平常那么温柔，犯病起来却如此吓人，但是，有天很难受，因为，她真的在发病了…….这不是正常人的举动。 
有天没有躲，玉梅打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她怔在那里一阵，然后不知所措地看着有天，有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轻轻叫：“阿姨……” 
玉梅看着有天，上下看了看他有些发抖的身体，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啊，有天。” 

有天回家了，朴风华一看见他，要气不气的样子：“你多久才回来一趟？！” 
“朴阿姨，我有点事，才回来晚了。” 
朴风华打量儿子，表情慢慢就变了，眼圈也红了，看着有天“你脸怎么都尖儿了，又给我瘦了！在外面就是不行，你自己都不会做饭！他会做么？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喜欢啊，爱啊！小小年纪的，你跟个男人在一块儿，连女的都没碰过你就知道你喜欢男人啊！死孩子！” 
有天想起了玉梅，又看看眼前的朴风华，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应该珍惜现在这个妈。 

两个人围着小桌吃着朴风华弄得菜，原来，她做菜还真的不错，普通青菜也炒得有滋味，更何况，她还做了一条红烧鱼。 
有天吃了大半条鱼，朴风华又给他盛了一碗饭，瞟着他说：“知道你妈做饭好吃了吧？以后给我多回来，就能多吃好吃的！” 
有天嗯了一声。 

吃了饭，朴风华几乎把有天扒了个精光，非要给他洗衣服。一边洗还一边说：“以前洗着衣服，有男有女的，才好么。现在洗来洗去，只有我的衣服，真是没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有天往院子里看去，赫然看见自己没带走的衣服，也被朴风华洗了挂在院子里了。 
他蹲在朴风华旁边，轻轻叫了一声：“妈……” 
“干吗？” 
“我没事就会回来的……” 
“这还差不多！”朴风华高兴起来。问“他对你好不好啊？” 
“好。” 
“好怎么还瘦？” 
“我以前也瘦。”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朴风华瞪他“那他怎么对你好啊？” 
“我喜欢他。” 
“切！”朴风华扭了衣服，一抖，到院子里去晾了。 
有天跟出去，刚要说话，赫然门一响，金在中走了进来。有天有好久没看见金在中了，这一见，却发现金在中一身灰败，以前唯一的那些精神似乎也被抽光了。 
他看到有天，也是一滞，随即眼神里像是充满了希望，他直直地看着有天。有天叫他：“在中哥！” 

金在中克制着自己见到有天的澎湃心情，故作自然地说：“有天，你回来拉？好久不见啊！” 

晚上睡下的时候，似乎有预感似的，窗户上笃笃敲了两声，有天打开窗户，露出金在中的脸，金在中像傍晚一样怔怔看着他，慢慢说：“有天，我想你想得要死了。”

22 

郑允浩站在门口，医生正在检查有天的伤，有天满脸冷汗地坐在诊疗床上，医生把他的纱布拆开，很快，郑允浩看到了他侧肋处触目惊心的青紫一片，郑允浩觉得汗毛都有点竖起，难道他就一直这样在上班么？ 
有天皱着眉头，手轻轻扶在床沿上，身体有点微微发抖。期间他抬头看了一眼郑允浩，郑允浩死死盯着他，他似乎有些心虚地耷拉下了眼皮。 
医生扭头看了一眼郑允浩，又扭头跟护士说：“拍个片子看一下。” 

郑允浩等在门口，医生出来的时候，跟他说：“幸亏没有移位骨折，不然要动手术了。” 
郑允浩点了一下头。 
有天不一会儿出来了，又被重新包扎了，加了一个护胸板。似乎没有那么疼了，但是有轻微动作还是会发作。今天的撞击也幸亏没完全撞到旧伤，不然，恐怕就要严重了。 
有天还有点庆幸，因此脸上也轻松。但是他很快接触到了郑允浩的脸，他知道，郑允浩在生气。 

郑允浩已经帮有天交了费，有天进了病房，要观察一阵，实际上医院是建议住院几天的。 
有天坐在床上，郑允浩站在旁边，看着有天。 
“就这样一直上班么？公司里谁知道你有这个伤？”郑允浩终于出声。 
“……” 
“干吗不说话？不是很能干么？天天跑来跑去的，像个硬汉似的？” 
“我已经很小心了。” 
“公司没有你几天会倒闭吗？”郑允浩声音带着怒气。 
有天知道，郑允浩在怪他，但是，他也知道，郑允浩是真的对他好。刚才郑允浩把他抱起来的时候，迷蒙中看到他的样子，那么紧张的样子，他还记得。 
“你这个德行还推开金俊秀，以为自己挺敬业的吗？” 郑允浩依旧不能抑制自己的生气。 
“你那天在公园，是疼的不是笑岔气了，对不对？” 
“嗯……” 
“伤了多久了这是？” 
“嗯，回北京就……” 
郑允浩的脸木了！原来已经那么久了。亏他还整天跟没事人似的在公司出入，发着带着开心符号的短信，见到他就开心地笑，还骗他笑岔气！ 
看着郑允浩充满了严肃的气愤的脸，有天低声说 
“大叔……别生气……” 
有天带着歉意的脸，让郑允浩心里猛然一揪。 
有天轻轻抓着郑允浩的胳膊“我只是觉得慢慢就好了……而且，在家待着也是待，我自己小心点，也不会有事……今天……是突发情况，我只是本能的那么做的，那些粉丝太疯狂了，冲着金俊秀就去啦。没想那么多的，我不是什么都不讲，我真的自己很小心了。” 
郑允浩忽然心疼了。出于本能的动作，才是最真实的内心体现吧。有天，你伸出手去推开金俊秀的时候，一定会疼的吧，那时为什么不缩回去？ 
心里猛然软了下来，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啊。 
有天因为跟郑允浩紧张说话，身子也是紧绷的。郑允浩把枕头立起来，把有天身体往后挪了挪，让他靠着，身体一弯的时候，有点吃痛，有天皱了一下眉头，郑允浩赶紧把枕头的位置又调整了一下，然后让有天靠过去，这下，有天感觉很舒服。 
郑允浩的声音也温柔了下来，对着有天说：“下次，至少告诉我，好不好？” 
有天点了一下头。表情也轻松了下来，看着郑允浩微微地笑。郑允浩又感到一阵迷惑。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情感在他体内狂蹿。 

沈昌珉头疼地看着郑允浩抱着有天的照片，贤颖一把拿起来，左右端详，然后咂嘴 
“不成啊，这拍的，大叔的脸部有点狰狞啊。” 
“你还顾得上这个？”沈昌珉白她一眼。 
贤颖注意力还在照片上“嘿你看有天睫毛还挺长，歪在大叔怀里，还真挺让人心疼的咧！哈哈哈……” 
“朴！贤！颖！”沈昌珉一个字一个字叫她。 
“干吗？”贤颖终于瞟他。 
“你说干吗？！” 
“唉…..”贤颖挥挥手“你别瞎担心了，瞅我的吧。这明显大叔的大丈夫行为，又能引发媒体和网络的YY，多好。” 
“这我知道。”沈昌珉说“但是，俩人要成真了我看。” 
“你不是还撮合他们俩来着么原来？” 
“那不是开玩笑么。现在郑允浩风头正猛，成真了，还了得。暧昧，瞎猜，都没事，就怕成真！你瞅郑允浩，平常冷静得跟冰坨子似的，这次，这么大场合，啥都不管不顾了。你说，对他是好是坏？” 


“这个东西吧，看你怎么引导？”贤颖说。 
“怎么引导？” 
“大叔是对以前助理的关心，还是对同性的爱恋，这可是一线之隔。你引导好了，就没事了呗。再说，他不是马上去海南拍广告片了么？” 
沈昌珉想了想，歪了嘴笑，也对。 

有天还是想回家去，说起来，出了那次跟郑允浩去比赛，他还没有晚上离家过，虽然有时在金在中那里。 
郑允浩本来叫他住院，但是拗不过有天，也就没有坚持，他把开了的药，塞进有天包里，然后跟他一起出去。 
郑允浩的手机其实响了半天，是公司电话，他知道公司叫他回去要商量下周拍广告的事。但是，他还是想先送有天回家。有天知道他电话一直在响，于是叫他回去，他可以打车回家。郑允浩不肯。两个人正在争执，金俊秀就进来了，看见他们俩，关切地问有天：“你没事了么有天？” 
“嗯，没事了。”有天对他笑了一下，金俊秀一直对他很温和。 
“ 谢谢你那么帮我呵。”金俊秀说。 
“别客气。” 
“郑允浩tony一直找你呢，你不回公司么？”看着郑允浩的样子，又说“我送有天回去就行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郑允浩说：“没事，我先送他，再回公司。” 
金俊秀笑：“这样吧，我们看怎么安排路线吧，谁近就先到哪儿。” 
郑允浩也不好再推辞，于是和有天一起上了金俊秀的车。原来公司是最近的一站，车子朝着公司开过去。郑允浩跟有天说：“你休息两天，我一会儿给你请假，听见没有？” 
有天说：“好。” 
郑允浩胡噜了一下他的头发“别那么拼命，小鬼。” 
有天点了一下头‘嗯’一声。 

金俊秀看了一眼到后镜，笑着说：“你们俩感情真好。” 
郑允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有天却看了一眼郑允浩。忽然想起什么，脑袋凑过去，在郑允浩耳边低声问：“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吧？那么多人面前，你那个……抱我走？” 
郑允浩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 
“媒体会乱写吧？不会影响你吧？” 
“你都说是乱写了。” 
金俊秀插嘴：“喂喂，不要咬耳朵啦，多让我尴尬。” 

郑允浩下了车还跟有天说要按时吃药。有天点头跟他摆手再见。金俊秀把车子开出去了一会儿，忽然说：“有天，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啊？”有天问。 
“做我助理吧。” 
“啊？”有天吓了一跳。 
金俊秀笑了一下“你也知道，豆腐现在是郑允浩助理了，我也不想特意再去找了，你对公司也熟了，不烦我的话，做我助理吧？” 
有天在沉思。 
金俊秀笑着说：“不是真的烦我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有天赶紧否定。 
“那……怎么样？” 
有天抬头说：“公司同意的话，我没问题的。” 
金俊秀笑着眨了下眼睛：“那太好喽。” 

有天是喜欢金俊秀的，他很温和，也很和蔼，很容易相处的样子。而且，让他做助理，还跟他商量，还会问他会不会烦他，怎么会烦他呢？ 

有天做了金俊秀助理的消息是郑允浩在海南知道的，沈昌珉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时候，郑允浩心里‘咯噔’一下。他问沈昌珉‘为什么他要做金俊秀助理？’ 
“金俊秀不错啊。”沈昌珉说。“你也算了吧，就算他以前是你助理，你重感情了，也不用管这么多吧。再说，助理是个工作，换老板就跟换部门一样啊。” 
郑允浩心里有些郁闷，但是这似乎不仅仅缘于他不大喜欢金俊秀，而有天做了金俊秀助理。 

他开始惦记有天，眼前老是出现有天，有事没事的都想知道他的情况，给他发短信，希望他马上回，回的时候，如果他带着笑脸，郑允浩就很高兴，如果他回的短信很平静，或让他觉得没有感情，郑允浩就会失落。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有天有好多交集，但是，自从有天做了金俊秀助理后，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后来，有时是他太忙没有时间发短信，有时是有天太忙没有时间回短信。 
他有时甚至想，他要把有天换回来，那样该多好。 
郑允浩知道自己对有天上心了，不知道这个心上的有多重，但是，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冷静了。

郑允浩怔了一下，慢慢扭过头，他的手在颤抖“你怎么爱我，有天？我又该怎么对你？” 
“你说过你只有我，我说过，我不离开你！” 
有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什么支撑着，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种种，已经形成了最大的障碍。这个障碍，不是一个爱字可以解决，不是一句不离开就可以融化。但是，他仍然想坚持下去，因为，在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人曾经让他喜欢就要说出来，他现在很明白，自己从未这么恐惧失去什么，那种要拼了命也要抓住的东西，就在眼前，不能放开！ 

郑允浩站起来，走到一边，他无奈地说：“我要静静。” 
有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郑允浩站在那里，没焦点地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两次，在太平间里看到至亲的人冰冷地躺在那里，再没有呼吸，再没有音容笑貌，再没有人慈祥地叫他小唯……那种绝望的窒息压抑在心底，一个被尘封，一个新鲜的还在灼痛，烧得他几乎想瞬间失去所有意识！然后，他唯一的可以依托的温暖，却变成了冰柱一般的冰冷利刃，插入他的心间！ 
他无法面对有天，没有一点办法！ 
当玉清告诉他一切的时候，当她说怪不得玉梅看到有天会犯病的时候，郑允浩觉得呼吸都成了这个世上最困难的事！ 

有天一直坐着，他等着郑允浩跟他说话。浑身发麻，他也没有动一下。他看着熟悉的室内，回想着，郑允浩背着他去洗澡，把他裹着毛巾抱到床上擦干，他难受的时候郑允浩暖暖地搂着他，他的回忆里都是郑允浩的笑脸，但如今，他不知道要多久，郑允浩才会再对他笑。 

天暗了下来。郑允浩累了，他扭头想躺下的时候，才发现有天仍旧在沙发上保持原样地坐着，黑黑的一团。 
他终于说：“你先回去吧。”声音里没有温度。 
沙发那里传来一个声音：“不要你一个人待着。” 
郑允浩说：“回家去。” 
有天说：“不。” 
郑允浩声音变大：“现在先离开我的视线！看见你我受不了！” 
有天说：“不要开灯，你就看不见我。我不会说话的，如果你也不想听。” 
郑允浩开始恼怒，他对着无能为力的难受没有抵抗力了，他吼了一声：“给我滚！” 
有天没动。 
郑允浩站起来，抻起有天，有天被他抻着，拉到门口，郑允浩打开门，几乎把有天塞了出去，有天的力气小，无法挣过郑允浩，被隔离在门口，他用力推着郑允浩要关上的大门，用尽力气说： 
“大叔！不要恨我！有种你爱我！！！” 

房门，被郑允浩猛地关上了。郑允浩在房间里泪流满面，他扭转不了，那些纠缠，纠结，五脏六腑各自用着力气，绞动在一起，不断地施加着难以承受的力量……

44 

那天晚上大雨瓢泼，像是撒过街道，风也大作，几乎要把房子吹倒。 
有天没有出去，反而很早就躺下了，饭也没吃几口，只是觉得很累，很困。朴风华送了汤进来，这是金在中买的大补的补品，朴风华熬了汤。 
有天喝了两口，有点想吐，便压制了要吐的感觉，也没有再喝。 
朴风华坐下，看着有天没有精神的脸，鼻子发酸，嘴上却说：“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人吗？怎么又躺下了？” 
有天说：“我想精神地去。” 
朴风华楞了一会儿神，说：“妈去吧。妈去了，说清楚了，让他来找你，他恨的是你妈，又不是你。你以后不见妈了也行，就是看不得你这样……20多年了，你都生龙活虎的，怎么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瞅瞅你这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要真就是他闹的，就算你跟妈脱离关系找他去，妈也认了……”说着说着，终于说不下去了，呜呜哭了起来。 
有天坐起来，说：“你别哭了，朴阿姨……我就是待懒了，你以前也说我懒骨头，软骨病么。” 
“你还叫我朴阿姨，你这仇要记多久？” 
“妈……你以为我不想叫你妈。我叫你那几次，你不是纠正我么。” 
“那不是早么？” 
“谁知道你分时候啊？” 
朴风华搂着有天“妈对你不好，妈知道。可是……你别换别的法儿报复你妈啊……” 
“没有。” 
“那你快点好起来！” 
“我不是在养身体吗。” 
“你要是因为男人不要你了，就不能活，那你连你妈都不如！”朴风华越怕越要用厉害的话来掩饰。 
有天说：“妈，你生了我，后悔过没有？” 
“没有吧。” 
“胡说。”有天笑“你肯定后悔过。要不是我，你怎么也嫁了。” 
朴风华叫板“你妈我想让人娶，有十个你也嫁出去了！” 
有天接着笑。 
金在中在窗外说：“有天，睡了没有？” 
朴风华一把推开窗子“你怎么就爱在这儿鬼鬼祟祟说话？有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说？” 
金在中这阵子从来没有跟朴风华顶过嘴，朴风华索性更加逮什么说什么。金在中看了一眼有天，心情一沉，他的脸色还是不好。 
“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医生说了，随时不舒服都要去。” 
有天点头说行。他其实想早点好起来，这样，好多事他都可以做。只是，他真的已经感到身体越来越虚，他总觉得有什么蛰伏在那里，随时要爆发。 

有天几乎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哔哔响了两声，也许太多次失望，有天并没有马上起来看，但是，随即像感应到了什么，有天猛地蹿起来，拿过手机，打开那条信息，上面竟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下面的留言是 
‘明天有空么？’ 
有天几乎立刻就把电话打了过去，郑允浩接了起来，轻轻喂了一声。 
“大叔……”几乎所有委屈都随着这两个字迸发出来，似乎前面燃着的是无穷无尽的希望。 
“朴大米……在干吗呢？” 
“在……不知道在干吗？不知道好久了。” 
郑允浩没有说话，但是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让有天知道郑允浩在抽烟。 
“有天，我们见个面。明天。” 
“好。”有天的手紧紧攥着手机。他不知道自己是兴奋还是惶恐。 
“那，早点睡。明天见。” 
“大叔！”有天叫了一声。 
“嗯？” 
“你告诉我，有喜欢的东西就要说出来，就要抓住！只要这样，就行了，是不是？” 
话筒里一阵沉默。郑允浩说：“明天再说，有天。” 
然后，电话挂断了。 

郑允浩的声音，似乎还回旋在耳边。这个等待已久的电话，对有天来说，更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通知。而宣判的结果，有天似乎已经知道了。 

郑允浩拿着手机，手悬在半空，又叼上一根烟。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泣，那声音越来越大，在胸腔内膨胀，像要破体而出。 

第二天一早，有天就起身洗了澡，然后找到了那件粉红色的T恤。镜子里，是一个衣着清新的苍白少年，有天对着那少年笑了一下，那少年也笑了。 

约的是两个人的家，11点。 

有天到那里的时候9点。家里没有人。也似乎没有人一直住的痕迹。放下自己的背包。有天开始洗绿豆，洗银耳。 
锅里面渐渐有点粘稠了，有天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放在嘴边，倒了进去，豆子软香，银耳滑腻。又放了两块冰糖进去。这时，门响了。 


有天的身体一颤，半天似乎动不得，慢慢扭回头的时候，郑允浩已经在门边看着他。 
看到了在熬着的绿豆银耳。 
有天咧了一下嘴：“马上就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恍如隔世。恍惚间，两个人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像以前一样，郑允浩回来的时候，有天正在熬他喜欢的，喝一口就会满足地眯上眼睛的银耳汤。 

郑允浩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有天，慢慢把他搂在怀里。 
有天有一刹那地眩晕。真想时间就这么停止。 
那个拥抱，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听到郑允浩在耳边说 
“我明天去云南拍戏，大概要去3个多月，中间不会回来。之后，海南那个戏也应该接了……” 
有天被他紧抱着，没有说话。 
“海南的戏，也差不多，要三个月吧。好久都不会回北京……” 
有天一直瞪着眼睛，他感觉到了，心，不，也许是五脏六肺的什么地方，在流血，流了好多好多血。 
“有天，我想了好久，也试图过忘记什么，不顾那些，但是我做不到，我妈，我爸的脸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大叔……要分手了，是不是？”有天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郑允浩又更紧地抱着他。有天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越来越颤抖，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那一刻，有天的手突然狠狠得抱住郑允浩。 
他手上一边用力，一边说：“大叔，我们分手！你不要难过！我也不会难过！我喜欢的东西，我抓住过！大叔看不到我才会舒服，那就忘了我，一定要忘了我！找个喜欢的人，陪着你，开心，难过，一天，又一天！” 

熬着的汤忽然淤了上来，把炉火扑灭了，发出丝丝的声音。 
两个人紧紧地抱着，良久，几乎闻到气体的味道，郑允浩还是没有动，也许那一刻，他真的不想动了。有天扭着身子，‘啪’的一下，把开关关了。 

郑允浩看着有天，有天盛了一碗，递给他。郑允浩慢慢接过来。有天说 
“喝一口，我喜欢看你那个表情。” 
郑允浩慢慢把勺子舀了一口汤，慢慢放进嘴里，他没有闭上眼睛做陶醉的表情，而是一直看着有天。 

有天觉得有什么在体内碎开，他冲郑允浩笑了一下，说：“再见，大叔。” 

然后，他走到外面，背上书包，打开门，走了出去。关上房门的时候，他回头对上了郑允浩的眼光，然后，两人的视线，被房门夹断了。 

公共汽车上没有座位，人很多，被挤在人群中，有天才站的住。 

在这个午后，另一个世界的门，关闭了。 

走到家胡同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扶住墙才没有倒下去。走进院子大门，眼前已经花了，天旋地转，远远的看到一个虚虚的人影，然后，有天一头栽到了地上，嘴里，慢慢流出了鲜血……

45 

“NG！！！！！！！”导演喇叭里再度传出已经不耐烦的声音。郑允浩停止了表演，有些颓废地站在一旁。 
“先拍下个场景。”导演发令。 

已经好久，郑允浩不在状态。沈昌珉正好过来云南，看到了这一幕。 

两个人坐在一个过桥米线的馆子里，郑允浩心不在焉地吃着。沈昌珉说：“那天跟贤颖聊天，她说有天联系不上了，她还想让有天回她那儿做店员。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有天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你要让他做喜欢的事……他喜欢你，你也该知道吧？” 
郑允浩不说话。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劝你，你做的也并没有错。可是，他被设计害你差点断送前程你不怪他，我们误会他不顾朋友道义你也不介意，这件事，说不好听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跟他分手？你现在干什么都不在状态，明显的你们俩不在一块儿也影响你，干吗不做个两全其美的事？朴大米是个单纯的孩子，这是你一直跟我说的，你说他不懂争取他自己的幸福，你要给他幸福，现在，你就这么不打算给了？” 
郑允浩放下筷子，已经吃不下东西。他看了沈昌珉一眼，终于说：“沈昌珉，我的确放不下他，但是，我没法面对他，我别无选择。” 
“怎么样的时候你可以面对他呢？” 
郑允浩说“我不知道。也许是，时间能帮我。” 

沈昌珉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东海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过来，原来他在附近拍戏，杀了青就直接过来找郑允浩了。 
沈昌珉现在特别反感东海这种作为，见到他，难免脸色不爽。东海跟郑允浩起腻，郑允浩说：“东海，别这样。” 
东海问：“你跟我分手那阵子，有这么难受么？或者说，难受时间有这么长么？我掐指一算，怎么也有小半年了吧？” 
沈昌珉说：“你们俩分手第二天，郑允浩就恢复常态了。” 
“不！可！能！”东海叫嚣。“我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小瘸子？我们青梅竹马，共同患难……” 
“然后你把他踹了。”沈昌珉接下去说。 
东海竖起眼睛“沈昌珉，劝合不劝分，你懂不懂？” 
“我不懂。”沈昌珉说“也许郑允浩懂。” 

郑允浩跟沈昌珉说：“回去以后，打听打听有天怎么样了。那天以后，他没有再发过任何信息。” 
“然后呢？”沈昌珉问“打听完了以后呢？你怎么？” 
“不怎么。”郑允浩说“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 
“神经病！”沈昌珉骂了一句。 
东海说“你才神经病呢。别人的事你掺和什么？” 
沈昌珉也不再顾忌了，问郑允浩：“你打算和东海复合？” 
郑允浩还没说话，东海得意说：“当然，他有事的时候，我在旁边。” 
沈昌珉瞅了郑允浩一眼，有点生气，嘴上却说：“好哇，那你们俩也注意点，该传绯闻传绯闻，别让人弄出什么证据来！”沈昌珉站起身走了。 

东海脸上的得意慢慢褪去，扭头看着郑允浩：“你就这么忘不了他？都影响工作了？” 
郑允浩说：“真的忘不了。” 
东海说：“慢慢来。既然没法跟他在一起，就只能忘了他。” 
郑允浩点头：“我知道……” 
东海说：“我也忘不了你呢。” 
郑允浩说：“对不起。” 
东海歪着嘴笑“我嫉妒小瘸子。” 
郑允浩心里难受，慢慢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郑允浩的努力调整下，云南的戏总算拍完了，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了半个月。郑允浩在北京只待了两天，为了赶另一个海南的戏的进度。 
也许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有天在他心底沉淀了下去，不像一开始那么揪心，但是想起来时，心还是酸痛，一种无力地酸痛。 
和贤颖沈昌珉东海吃了饭。期间，大家说着乱七八糟的事，甚至还在电视里看见了某个电视台在播放郑允浩的采访片，那里面还播出了郑允浩参加那个选秀的片断。大家想，那都是2年多以前的事了。贤颖的店已经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大家决定去她的新店看一看。 
走进店门，侧面是满满一墙的照片，有好多贤颖和明星的合影，还有好多有天的，有天在照片里总是微微地笑着，温和地看着镜头。只有其中一张，有天露出了活泼的笑脸，他的旁边，是很少做鬼脸的郑允浩摆的一个鬼马表情。郑允浩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刹那就疼了起来，最后一次见有天的场面出现在眼前，他在离开时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空洞无神，在门关上那一刹，几乎变灰。 

“有有天的消息么？”他问。 
贤颖和沈昌珉几乎同时说：“没有。他以前在公司也没留过地址，你说的那个胡同，进去以后，还有几个分支，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们在那里转悠过，也没见过他。而且，他应该没有再在这个圈子里，不然肯定知道。打过他的电话，好久以前，就一直在关机。” 
“换了号码了吧？”郑允浩低声说。 

贤颖看了一眼郑允浩，又看了一眼沈昌珉，压抑着没有说什么。她和沈昌珉都对这个当事人都无法处理的状态，感觉到束手无策。 
越来越觉得，也许，他们就这样分开了。 

郑允浩去海南的时候，已经是年底了。他再回来，北京已经开春，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嫩黄的。 

比起上次回北京，郑允浩的精神好了不少，甚至可以回到母亲在的家里，去住了两天。体会着那些熟悉的物事，郑允浩对着空气说，妈，我回来了。 

那段时间比较有空。郑允浩没事看看书，还回了一趟学校，见了以前的老师，还有留校的同学。从学校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个音像店还开着，门脸已经被装修过了，往里面探了个身，里面有个瘦高男孩的背影，几乎有那么一刹，他以为那是有天，嘴都张开了，才意识到，那并不是，有天！ 

转眼，已经清明节。郑允浩要给妈妈扫墓。东海也跟了去。那天，下着小雨，郑允浩在墓前烧了纸，东海也在一旁陪着他。 
郑允浩想留下跟玉梅说些话。东海到附近去等他。 

穿过放着骨灰盒的大厅，东海慢慢地走着，不经意间，眼睛瞟了瞟，然后脸猛然就呆滞住了，半天也回不了神，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准备回身去找郑允浩，猛地转头的时候，赫然发现，郑允浩就在他的身后，他的眼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刚才看过的地方，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郑允浩那个表情，只是听到郑允浩在慢慢说 
“什么……这是…….什么？” 

那个放着骨灰的小隔断，小小盒子上，有一张微笑少年的照片。他温和而清秀的脸庞，在那一片隔断中，显得格外明显。

结束了

很喜欢这篇文

虽然没有HD

但是能够有更深层次的心灵感受

如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但一定要把我现在

必定现在也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