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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勇】圣彼得堡的夏天(中短篇/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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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注意事项
※不良少年×心理学系大学生※
※CP:尤里·普利赛提×胜生勇利※
※尤里:14→19※
※勇利:19→24※
※微量维勇请注意※
※全文共两万五千字,需要花费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阅读※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28 17:14回复
    正文
    ——我试图逃离,却又溺在你的眼里,像是病态地去沉醉于缓慢的窒息,难以自抑。
    (一)
    “也就是说,我正巧碰上了这里每年日照时间最长的一天吗?”勇利把旅行箱安置在靠近床榻的位置,又从中翻出一件浅色的长袖外套。
    尤里挑挑眉:“是夏至日,太阳要在天上挂将近20个小时……并且不只是一天,你在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会是这样的。”
    勇利只在每年秋季时才会来这里参加圣彼得堡大学举办的学术研讨会。四年来,他记忆中的圣彼得堡一直是由落满了金红色树叶的街道、宁静的涅瓦河畔,以及伏在地面上,笔直地向远方延伸的铁路所构成的。
    然而在这一年,勇利收到了一张来自大学同学米拉的婚礼请柬。这位曾作为交换生前往日本,与他同在纪伊学院大学就读的年轻姑娘,将在6月23日当天于圣彼得堡完婚。
    胜生勇利是一个善于做提前规划的人。
    于是他订下了提前两天的飞机票,在这个并不炎热的夏天,再次来到了圣彼得堡——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学校拜访一下研讨会上结识的几位教授,但刚刚从尤里口中得知,学校从六月中旬开始放了暑假,只好作罢。
    “今天是白昼节,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街道上在举行庆典。”
    尤里对他说道,翡翠绿色的眼睛却望向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纱制窗帘上的印花,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投下睫毛美好的阴影。
    勇利看向他,他想起四年前的秋天,也是在这个房间,十四岁的尤里脸上还带着几块瘀伤,像一头凶狠的小兽,对着他亮出锋利的爪和尖锐的牙。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1-28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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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那是个深夜。
      勇利在研讨会后的酒宴上喝得并不多,然而北方大国特产酒水的后劲儿同它的口感一样浓烈。他只觉得脚下飘飘然,仿佛踩在了棉花上,眼前的光景是模糊的,耳朵里甚至听不到老旧的木楼梯发出的“吱呀”声。
      走廊墙壁上挂着散发出微弱光芒的灯饰,积满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网叙述了很久都没有清洁工光顾过这栋居民楼的事实。
      勇利从背包里翻找出钥匙——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他自己十年前在俄罗斯工作时的住所。
      光线过于昏暗,勇利在用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锁孔开门时,才发现有人蹲坐在墙壁的一侧,看身形是个十分清瘦的少年。
      勇利用不太流利的俄语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的头埋得低低的,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勇利却认为是自己的口音过于别扭,对方听不明白。他提高了嗓音,故意把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很重,又因为带着些醉意,听起来更加怪异了。
      勇利见地上的金发少年不为所动,而自己也受了酒精的影响,智商有些不够用。他蹲下身去,揉了揉男孩的头顶:“你不回家吗?”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抓上了他的手腕,勇利觉得,作为一名看上去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力气似乎有些过大了。
      勇利被少年按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背对着少年,却能感受到在自己的膝窝处,有一只脚正抵着,只是尚未发力。手臂被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禁锢,疼痛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是抢劫吗?”勇利飞快地思考着:“不……他没有带武器。”
      “运动卫衣……上面是豹子皮毛一般的图案。”他没怎么见过男孩子会穿带有这种图样的外套,但这件外套,这种款式的男式外衣他分明是记得的。勇利开始努力回想这几天接触过的人们,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勇利努力回过头去看他:“……啊,我记起来了。你是隔壁那位女士家的孩子吗?”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我并没有恶意。”
      片刻后,像是经过了一番犹豫,少年施加在他手臂上的力道放轻了些,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并不温柔:“不要碰我的头顶,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放开了勇利。
      “我不想做那种糟糕的人的孩子,你最好也不要把我当成是她家的人。我叫尤里。”
      “尤里·普利赛提。”
      勇利转动了锁孔中的钥匙,然后对他说道:“我认为你会想进来坐坐的,因为你现在大概找不到什么去处……并且,不止脸上,你小腿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不是吗?尤里。”
      他打开客厅的灯,看着尤里,他能发现尤里注视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警觉。
      尤里有些慌张,他认为自己被看穿了,这个亚洲来的男人,他是不是可以窥探人的内心?
      而此刻的尤里还不知道,他将就此被处以爱而不得的极刑,带着冲动与迷茫,去寻找并不美好的结局。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1-28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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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勇利在尤里用脚抵住他的膝窝时,发现他腿上带了伤。线索则来自于尤里并没有用力的左脚,以及极其细微,但仍然被勇利捕捉到的吸气声。于是他推测,尤里大概是因为右腿上有伤,并不足以支撑他的左腿去做出踢的动作,并且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小腿的肌肉迅速紧绷,难免会牵扯到伤口,于是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谢谢。”
        尤里接过勇利递来的一杯温水,他正坐在一张老旧的皮质沙发上,地板上铺了一块颜色款式都已过时的地毯,他盯着这块藏蓝色地毯的边缘,与它紧贴着的木质地板早已生出了缝隙,积满灰尘。
        勇利终于得以细细地打量他一番。
        未长成的少年具有瘦削却并不单薄的身材,黑色衬衣下的肌肉隐约可见,他拥有淡金色的发丝,俊秀的五官和苍白的肌肤,他的侧颜轮廓英挺,像是一件由造物主亲手打造的瑰宝。
        “你参与了一场群架?”
        尤里的神情上的恍惚一扫而空,又换回了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这是那群烂……他们自找的。”
        “还有那个疯女人,一直懒得管我。她今天喝了酒,我这幅样子回去,又被她赶出来了,她自己说的,要我滚,不要再回去了。”
        勇利的眉头皱了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尤里的性格难免会有些偏激,还可能伴有轻微的暴力倾向。他曾在教科书上看过这样的例子,家庭带给心智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年、儿童的影响将是巨大的——这也是自升入大学二年级以来,他一直在钻研的课题。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神来:“胜生勇利。”
        “Yu……ri……?”尤里重复着他的发音:“我们的名字听起来很像。”
        “但我的年龄要比你大上一些。”
        “是的,并且你说话的语气也像一个无趣的老头子。”
        “你今晚恐怕还要借住在老爷爷家呢,不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吗?”勇利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尤里倒也毫不收敛:“这附近不太安定,尤其是你这样看起来好欺负的亚洲人,很容易被盯上,我住这里,就没人敢动你了……难道不是你来感激我?”
        勇利揉揉自己的额角,他早该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少年不是什么善茬儿。
        “你可以住在这里,但不能抽烟,烟味会让我不停地咳嗽。并且,我可以帮你保管打火机。”勇利向他伸出手。
        尤里扯了扯自己的一头金发,他有些烦闷:“该死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1-28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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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他们乘了地铁,到达陀思妥耶夫斯基站,然后去往涅瓦大街。地铁站里的环境略显昏暗,勇利再次回到街道上后,险些被太阳璀璨的光芒晃了眼。
          圣彼得堡的夏天并不炎热。
          碧绿的爬山虎布满了深红色的砖墙,天空是水洗过一般的蓝。
          勇利认为,尤里现在看起来像一只慵懒的大猫。或许是被仲夏的暖风拂过脊背,这只大猫愉悦地晃了晃尾巴,金色的毛发熠熠生辉。
          勇利向一旁挪动了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他试图把动作表现得不经意些,就像是跟不上尤里的步伐。
          然而尤里眼角视线的余光不曾从他的身影上离开过,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勇利刻意的举动。因此,他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你还是对那件事有些介怀吗?”
          尤里不敢去问。
          他都明白的,胜生勇利这个人,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用温柔到了极致的语言,去扼杀他心底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只好做出平淡的语气问道:“你想好要买什么送给她了吗?”
          勇利对他笑笑:“我还从来没有替人选过结婚礼物,送首饰应该比较合适吧。”
          “俗气。”
          “那你觉得送什么才好?”
          “……鲜花?”尤里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婚礼上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鲜花了吧。”勇利的视线扫过街边的店铺:“而且鲜花的保质期也非常短暂,要送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才好啊。”
          尤里对于的人际关系的处理似乎有些糟糕,也许还从来没有送出过什么礼物,自然不可能会挑选这些东西的。
          勇利这样想着。
          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对于尤里而言,他的大半个少年时期都是在暴力、酒精与香烟中度过的。还有那些算不上朋友的人,一起逃课,打架,在黑暗的巷子里斗殴,衣襟上沾染彼此的血液,尤里曾经认为自己的生活就该是如此的,糜烂、不堪。他应该漠视人性,自私,对一切美德视若不见,抱着毫不在意的态度去游戏人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本该是可以忍受黑暗的,如果他不曾见过阳光的话。
          他有些心烦意乱:“那还是买首饰吧。”
          言罢,尤里大步向前走去。
          勇利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跟着他的步伐。
          我究竟该怎么去面对你,尤里。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1-28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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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我每天早上大概九点钟要出门,如果研讨会过后没有饭局的话,下午四点钟大概就可以回来了。”勇利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他一早就出去买了些食材,尤里起床后看到的是勇利拎了一个大包裹进屋,浅棕色的大衣上还挂着几片碎叶。他温和地对尤里笑了笑,与昨晚那个睿智强硬的胜生勇利判若两人。
            尤里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桌上的一杯牛奶:“这是什么东西……”
            “牛奶。”
            “我知道,但是我为什么要喝这种软绵绵的饮料?”
            勇利还是那样一副温柔的态度:“我认为你应该对自己的身高有一些危机感,牛奶有助于长个子,而且对你的腿伤也有好处。”
            尤里的脸色倏地变得更加阴沉:“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跟正处在青春期的小孩子差不多高。”
            勇利倒也不生气,他清理了桌面之后,又端来一大碗米饭,上面铺着裹了面包糠和蛋液之后,炸得金黄的猪排,海苔丝被均匀地点缀其上,再配上一碗味噌汤,令人食欲大开。
            “把这些都吃光吧。”
            “是你做的?”扑面而来的香气涌入了他的鼻腔,他强忍住强烈的,想要大快朵颐的欲望。
            “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不过我找了三家超市,只买到速食的味噌汤包,煮出来之后才发现味道有点怪怪的。”
            尤里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猪排的肉质细腻,咸度适中,就连米饭的火候都恰到好处,松软又不失韧劲。
            就像是胜生勇利这个人,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可搭配在一起偏偏又那么与众不同。
            “……很好吃。”
            勇利很高兴能从这个性情跋扈的少年口中得到赞赏。
            “以后如果来日本的话,就带你去吃正宗的炸猪排盖饭。”
            尤里忍不住问他:“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吗?”
            “不会的,应该还能再住一个星期左右吧。”
            “嗯。”尤里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与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人相处得很融洽,甚至有些不希望他离开。
            他沉默地喝光了眼前放着的那杯牛奶,看着勇利收拾餐具,然后再次整理好外套出门。
            勇利给自己的围巾打了一个结,站在门口对尤里说道:“我现在只有一把钥匙,你如果要出门的话,可以发短信给我,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不过我建议你在家里好好休养,因为你喜欢的所有活动,比如打架斗殴,再比如骑摩托车出去兜风,都对你的腿伤没有任何好处,另外,休息的时候可以顺便自学一下你请假的这些天学校要讲的功课……”
            “你啰嗦死了,炸猪排盖饭。”
            勇利很想伸手去揉一揉这个暴怒的小豹子的脑袋,但他轻轻地带上了门:“晚上见了,尤里奥。”
            他甚至还能听得到门外勇利的笑声。
            “……尤里奥又是谁啊。”
            但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谢谢。”尤里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他大概是第一次,非常期待着什么。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1-28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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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
              枫树上落下的红叶已经堆成了几座小丘,也有零散的,躺在由纹路精美的砖石铺成的人行道上。
              这是勇利待在圣彼得堡的最后一天。
              在吃过晚饭之后,他想出去走走。
              “我也要去。”
              尤里抓住了勇利正在推门的手,勇利转头看向他,欣然默许。
              十月初的圣彼得堡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高纬度使这里冬半年的黑夜降临得格外早,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已然华灯初上。
              这里的建筑大多色彩艳丽,伊萨基辅大教堂伫立在夜幕中,金色的穹顶几乎要与还微微泛着蓝的天际相接。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漫无目的地在这座由钢筋水泥堆砌出来的城市里行走。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这样吧。
              他们走进公园,高大的落叶乔木簇拥着小径,有情侣在槲寄生下亲吻。
              他们途经了一家酒店的门口,有前来赴宴的年轻女郎踏着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下水道口蒸腾出的白气模糊了她们小腿线条美丽的弧度。
              纸醉金迷,靡靡奢华。
              然后他们走到了一片繁华的商业区,行人如织,巨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款俄罗斯当红男星拍摄的香水广告,他有着银灰色的短发与湛蓝的眼眸,勇利驻足望过去。
              而尤里眼中的他,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远方照来的灯火,还有一张清秀得过分的面孔。
              尤里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他的心里痒痒的,像是被从前养的小猫轻轻地抓了一下。
              “尤里。”
              “我明天就该回去了。”
              “航班的时间比较早,我大概也没有时间和你一起吃早餐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商业广场上所有剩余的,未点亮的高杆灯,几乎在同时放出了光芒,这一瞬宛若白昼。
              “所以,现在我想正式一点地向你道别,还有几样东西要留给你。”
              他被尤里推了一把,险些没有站稳。
              “你明天离开,然后现在才决定告诉我吗?”
              尤里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火气升腾起来。
              他背对着灯光,勇利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有考虑过早些把这件事跟你……”
              勇利的回答再次被尤里打断:“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会难过?还是说你认为我会舍不得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好?”
              “尤里……”
              勇利忽然想不出该对他说些什么。
              而尤里已经转过身,没入拥挤的人潮中,几乎在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勇利站在原地发愣。这一次,他没办法解读出尤里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了。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之后,他开始逐渐地发现,尤里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只是一个善于把自己伪装得坚强的小孩子而已。他时常口是心非,用漫不经心来掩饰自己,然后再给自己贴上傲慢、暴躁、难以接近的标签,就这样一点点的,把内心封闭起来。
              他没有离开,留在这里等着尤里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要令他失望了。
              直到商场的顾客稀少起来,勇利也还是没有等到尤里。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公园的小路上空无一人,酒店的宴会曲终人散。
              胜生勇利也是第一次觉得,房子里有些空荡荡的。他在洗漱之后,躺进了卧室的大床上,他侧躺着,盯着窗帘上的印花直出神。
              勇利辗转反侧了一阵,却又赤着脚下了地,他走到窗前,对着玻璃呵出一口热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水雾上勾画了寥寥数笔,又用手掌抹得干干净净。
              那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他将要离开这里。
              胜生勇利在过去的十九年岁月里,向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稍微宽裕些的家庭,按部就班地去念书,读大学,唯一的愿望是想让家里的弟弟不要太叛逆,不要总是带着伤回家。
              勇利在刚刚才意识到,尤里和彦利有很多相似点,却也不同。在尤里的生活中,大概有什么是缺失的。
              或许是源于同情,或许是一种于心不忍,他想着要给予尤里一些感情。但是他犯了错误,把这种给予变得更像是施舍,变得不对等。
              勇利想起尤里在那个几天前的早晨,对他所说的:“你这个人很奇怪,我不怎么讨厌你。”
              他倒了杯牛奶递给尤里:“是吗?那我很高兴,但愿你喝完它之后还能喜欢我。”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
              “真是无聊的大人。”
              “顺便提醒你,在俄语里面,‘不怎么讨厌’和‘喜欢’是不能作为同义词出现的。”
              “我知道,因为这在日语里面也不是同义词。”勇利翻看着自己千里迢迢从日本带来的,足有字典般厚重的学术资料:“但是尤里奥,你应该不仅仅是不怎么讨厌我吧,说不定……还很喜欢跟我相处?”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一双红棕色眼睛里藏着笑意,他有心打趣一下这个性格别扭的少年。
              尤里努力掩饰自己惊愕的情绪:“……你真是话多。对自己很有自信?”
              “乱说的而已。”
              勇利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继续对着已经灯火阑珊的城市出神,什么也不去想,但仍然有丝丝愧疚从心底蔓延出来。
              “该睡了吧,勇利。”
              他沉沉地闭上眼,混混沌沌,却难以入眠。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1-28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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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你……”
                勇利对此时眼前的场景感到些许难以置信。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离开前还能再见到尤里一面。
                昨晚与他闹了矛盾的不良少年,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拦在他面前。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
                他注意到尤里的右手正拿着一个棕色的纸袋,提起又放下,应该是在犹豫着是否要递给他。
                “这是送给我的吗?”
                尤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纸袋塞进勇利手中:“是皮罗什基。”
                “我昨晚去朋友住的地方借用了厨房……我只会做这个了,是以前爷爷教我的。”
                勇利仍然沉默着,他的手掌托着纸袋的低端,还是温热的。
                他忽然把袋子放在一旁的行李箱上,然后取下自己的围巾,为尤里戴上。尤里显然是为他的举动所惊愕,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我不戴这个啊……”
                “你自己留着啊,我早就想说了,这条围巾很像女式的……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戴着很好看的。”
                勇利笑了起来,和以往不同,这个笑容让尤里有些恍惚。
                “谢谢你,尤里。”
                “你果然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天气这么冷,多穿一些才好啊。”
                “尤里,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吧,你已经来送我了,不是吗?”
                “不过幸好你来了,我有两件东西想要留给你。”
                机场大厅的乘客川流不息,各处都在上演着相逢与离别的戏码,巨大的落地窗是帷幕,清晨的阳光下有尘埃在起舞,大理石砖上似乎倒映着世界的另一半。
                也许有人在故事中相爱,有人欣喜,有人落泪。
                然后尤里拥抱了他,勇利怔了怔,他能闻到尤里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那是种苦涩的味道。
                我什么都不想要的,你可以留下来吗?
                他退了下来,像那个拥抱不曾存在过。
                勇利伸出手,想揉乱他金色的发丝,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最终只好改变了动作,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
                他摊开手掌,是一把崭新的钥匙,和一只他熟悉的打火机。
                尤里睁大了眼睛。
                勇利还是那副温柔的语气,他对尤里说:“你如果不来的话,我还在考虑该怎么处理这只打火机才好,没办法把它带上飞机。”
                “我一直想劝你戒烟的,对身体很不好,但这个还是要还给你。”
                他继续说道:“这把钥匙也留给你,总要有个可以去的地方。”
                “你还会再回来吗?”尤里不安地问他。
                “我会的。”
                尤里已经记不清在那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在他的记忆中,那天的胜生勇利仍然穿着那件浅棕色的大衣,微长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耳侧。
                胸腔里本该有什么东西跳动着的位置忽然空荡荡的,他想再次拥抱他,却迟迟无法抬起双手,然后勇利向他说了“再见”,转过身拖着行李箱离开。他的背影略显瘦削,每一个步伐都踩在去往远方的路途上。
                而他只能伫立在原地,看着勇利与他渐行渐远。
                最终,勇利回过头向他挥了挥手,隔得远了些,听不清声音,就连面容都显得模糊,尤里只能看到他的口型,说的大概是“保重”。
                他也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去,一直都没有回头。
                ——我甚至在一转身还能看得到你的时候,就开始思念你了。
                尤里终于在自己十四岁的这一年,体会到了痛。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28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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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新婚快乐,米拉。”
                  红发新娘莞尔一笑,她挽住身旁俊朗的男人,向勇利走过去。
                  “勇利,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她的手中握着一束精致的捧花,装饰了蕾丝花边的头纱垂至腰际,娇美的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幸福和喜悦。
                  奥塔别克,米拉的丈夫,也对勇利挥手致意。
                  勇利将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了过去,笑道:“奥塔别克还是老样子啊,一直都这么沉默寡言。”
                  米拉掩唇笑了起来,她轻轻握着奥塔别克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璀璨夺目。
                  “他啊,连着好几天都激动得睡不好觉呢。”
                  一向表现得严肃认真的男人倏地红了脸,他垂下头,在米拉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米拉显然吃了一惊,昳丽的面容蒙上一层绯红:“这里人这么多……”
                  “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怎么还像刚刚交往一样?”勇利打趣道。
                  “我妻子比较像小孩,见笑了。”
                  他郑重地对眼前的一对璧人说:“祝贺你们,奥塔别克,米拉。”
                  “谢谢你,勇利。”
                  米拉看了看奥塔别克,后者也表示会意,他向其他宾客走去,一一与他们攀谈。
                  “勇利,你今年二十三岁了吧,还是没有合适恋爱对象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遇到合适的。”
                  米拉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她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勇利。我没有告诉你,维克托今天也会过来。”
                  勇利微微愕然,这实际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已经对这件事释怀很久了,米拉,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那个英俊又温柔的男人,是他的初恋。
                  维克托大概被上帝所厚爱,他的一切都那么完美,以至于令勇利沦陷,在十八岁的他眼里,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宛若神祇。
                  “真的没有关系吗?”米拉的眼里满是担忧:“我会把你们的位置安排得远一些的。”
                  “米拉。”勇利佯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今天你只要做一个幸福的新娘就可以了,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
                  “勇利……”
                  “不用再思考这件事了,我会处理好的。”勇利再次对她笑了。
                  而米拉清楚地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然后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透明液体悉数饮尽。
                  她曾见证过这一段感情,就像是一株花朵,从结了花苞到盛开,再到枯萎。
                  他们的结束不是源于任何误会,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争吵,只是顺其自然地,走到了尽头。仿佛花期结束一样,曾经拥有的过往都凋谢到泥土里,被土壤抓紧,封存进岁月的缝隙。
                  维克托是一个骨子里骄傲的人,而勇利纵然外表温和,却也从不服输,他们被彼此深深地吸引着,最终走在了一起。
                  这段恋情大概存在了九个月,结束在勇利十九岁的那个夏天,在夏日祭上的最后一朵烟火也陨落之后。
                  他们从其中学会了一些东西,却也失去了些什么。
                  人们总是在生活中一点点摸索,然后成长起来,就如同璞玉总要历经雕琢,方能称得上美玉。他们的相遇与相知是一场命中注定,注定要给对方带来一段美好的岁月,注定要陪对方看过一场精妙绝伦的盛宴。
                  米拉仍然记得,在那个维克托与勇利交往着的圣诞节,学校举办了圣诞舞会。
                  勇利坐在一架卧式的施坦威钢琴前,柔和的灯光落在了他的肩头和发梢,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他弹奏的是《爱的礼赞》。维克托站在他身后,小提琴的声音宛转悠扬,在礼堂中回荡。米拉认为这也许就是天作之合,没有人能够拆得散他们。
                  然而在此刻,恐怕她面前的两个人将会相顾无言。
                  在典礼结束后,米拉看到维克托向勇利的方向走过去,她也提起了自己的裙摆,匆匆地迈出几步。
                  奥塔别克将她揽住,她回头,迷惑不解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奥塔别克轻轻地摇头:“勇利会处理好的。”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1-28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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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拉又不放心地望了几眼,直到她看见远处的两人似乎已经交谈了起来。
                    她有些恍惚,这场景似乎一如当年。
                    正装将他们的身形衬托得俊逸挺拔,米拉不知道他们之间交谈了些什么,但是她能看得到,勇利并没有表现出紧张的情绪,或许是维克托调侃了他几句,亦或许是他多喝了几杯酒,面色微微有些涨红。
                    “你瘦了很多。”
                    维克托拥有着银灰色的短发和湛蓝的眼眸,勇利曾经认为他像一只布拉多尔猫。
                    “维克托,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跟从前一样。”
                    “一样的英俊吗?”
                    维克托认真地看着勇利的眼睛,像是在寻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勇利也看向他,神情就像是奥塔别克在刚才的仪式上宣读誓词一样庄重:“是的,维克托先生。”
                    然后他们扶着彼此的肩膀,笑了起来。
                    维克托和勇利聊了很久,各自谈论着分开的这几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十分尽兴。
                    在婚宴结束后,他们一起去向米拉和奥塔别克道别。
                    米拉向勇利投来关切的眼神,他对她微笑着,表示自己的状态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我送你回住所吧,一起走走。”
                    维克托也提出了邀请,而他正有此意。
                    与维克托一同走出大门后,他才发现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天空被洗涤得澄澈透明,就连地上的积水都格外清澈。由于摄入酒精而微红的脸,在被湿润的风拂过后,褪去了几丝热度。
                    他们在略有些空旷的街道上走着,年代久远的建筑伫立在两旁,一路上都很平静,直到勇利所住的出租屋的楼下,有几个孩子从他们身侧跑过,撞上了勇利,维克托扶了他一把,几乎半拥着他,却没有将这个姿势停顿太久。
                    勇利匆忙地推推自己险些滑落的眼镜:“抱歉。”
                    维克托告诉他不必介怀,他又问道:“就到这里了吗?”
                    勇利点点头。他甚至不敢抬头认真地去看维克托,这个耀眼的男人。
                    “到这里就可以了。”
                    “勇利,请等一下。”维克托从西装上衣的内袋中取出了一枚领针,别在了勇利的衣襟上——一朵别致的金黄色玫瑰。
                    “维克托?”
                    “我很幸运,能与你一起度过生命中最美好一段的时光。”
                    然后他俯下身,在勇利的脸侧留下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勇利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只觉得难过,好像是跟曾经道了别。
                    他仰头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眼:“谢谢你,维克托。”
                    他们用力地拥抱了对方。
                    “再见了。”
                    “再见。”
                    但愿下一个我爱上的人,不会像你。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1-28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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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再一次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勇利还觉得脚下有些虚浮。
                      午夜的圣彼得堡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即使只是静静的卧在一旁,也令人叹为观止,心生畏惧。
                      他拖着繁重的行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下了飞机,机场里开了空调,使裹得有些厚重的勇利感觉到闷热,细密的汗珠从毛孔间渗出,然后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温暖干燥的空气,向大厅外走去。
                      直到推开了出租屋的门,勇利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这座留下了许多回忆的城市中。他很挂念那个长着一头金发的小鬼,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断断续续地通过几次电话。尤里告诉他,养母的身体状况似乎变得不太好,也没什么力气去和心思去打骂他,即便仍然是两看生厌,但好在可以共处一室,最近没有发生过被赶出家的事情。勇利也终于安心了一些。
                      因为很期待尤里惊讶的表情,他还没有告诉尤里自己今年过来参加研讨会的消息。
                      勇利躺在床上休憩,他想着,等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要去隔壁拜访,见见阔别已久的尤里。
                      “是星期六啊,他应该在家吧。”
                      倦意席卷了全身,他沉沉地睡去,令自己陷入深眠。
                      直到走廊上嘈杂的声音将他吵醒。
                      勇利皱了皱眉,门外似乎有许多人在大声的交谈,又有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一反常态。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他伸手在床头柜上翻找自己的眼镜,却碰倒了摆件,一种玉石制的工艺品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甚至觉得房屋的墙壁都随之晃动了一瞬,天花板附着着的灰尘簌簌落下。
                      勇利在简单地洗漱过之后,推开了房屋的门。
                      他的判断没有错,走廊里几乎站满了人。
                      他们大多是医生,此时正在他隔壁的屋子——尤里与他的继母的住所内外反复进出,也有些同住在这栋楼中的邻居站在一旁观望,他们正小声地互相交谈,勇利能注意到这些人的神情紧张又严肃。
                      他的手心开始微微地出汗,他感觉到紧张,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尤里。
                      勇利向交谈着的人们靠近了些,以便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邻里之间的对话语速很快,还夹杂着一些口音,在他听起来格外费解。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1-28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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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捕捉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汇:“毒品”、“酗酒”、“死亡”。
                        焦虑的情绪将他湮没其中,他匆匆地向眼前正敞开着房门的屋子走去,却被拦在外。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先生?”勇利有近一年没有使用过俄语,再加上心情的焦躁与不安,原本与尤里交流才有所提升的口语水平再次退化到了发音怪异的水准。
                        保安显然并不想与勇利解释什么,他的神色冷漠,只是示意勇利向后退去,不要越过警戒线。
                        勇利开始被一种恐惧所萦绕,他几乎要扶住墙壁才能维持自己的站立,但是他又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他一步一步地,退回人群之内,再次仔细地去倾听人们的对话。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四肢都变得冰凉,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就在此时,立刻能够见到尤里。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啊,尤里。
                        “这家的女人是死于酗酒吧。”
                        “听说她还吸毒……”
                        浑浑噩噩之中,他是听到这样的交谈,头脑才逐渐清醒了一些
                        勇利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情绪化,仅仅是因为旁人的寥寥数语,就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对自己还不了解的事情进行主观臆断。
                        他尽可能地维持住自己的镇静,向身旁的一位妇人发问:“女士,这家的……”
                        “喂!胜生勇利!”
                        他急匆匆地回过身,这是尤里的声音,即使少年的变声期为声音带来了一些变化,他还是能听得出来。
                        真的是他。
                        尤里长高了很多,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被水浸湿了,贴在肌肉结实的手臂上。
                        金发的俄罗斯少年,正死死地盯着勇利,然而他们谁都没有上前。勇利发誓,他再也不想看到尤里惊讶的表情了。
                        “尤里……你还好吗?”
                        “我认为这显而易见。”
                        勇利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少年的神情疲倦,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站在那儿,等着我。”
                        言毕,尤里又转身返回了屋内,勇利也像他说的那样,在原地等候。时间流逝的速度格外缓慢,不是等待,更像是一场酷刑。
                        直到医生和安保人员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邻居们也都各自散去,他才微微挪动了步子,站立得过久,令他的双腿都感到酸麻。
                        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就是尤里。
                        然后他看到尤里走过来,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还有难以掩饰的倦意。
                        他问道:“你很累了吧,尤里?”
                        少年仍旧一言不发,他抓住勇利的手腕,拉着他到门口,再用那把备用钥匙开了门。
                        勇利被他压着,两人一起向沙发上倒去。他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满眼都是金色的发丝,他的耳畔传来尤里有些沙哑的嗓音:“让我休息一下吧。”
                        勇利被他的手臂禁锢着,即使一直疏于锻炼,他也不至于抵抗不过一个未成年人的力气,而此时他并不想推开尤里,正如尤里说的那样,他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之间没有再交谈,勇利直到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才阖上眼,细细思索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对尤里意味着什么,或许尤里对于死去的继母还怀着恨意,但即便如此,让一名十五岁的少年独自来面对唯一的家属离世,也是有些残酷的。勇利庆幸自己可以在此时回到这里,虽然他没办法给予尤里什么,能做的只有陪伴。
                        沙发显得十分窄小拥挤,勇利不敢有什么动作,担心惊醒了尤里,他只能小心地将自己的双腿放平,以免占据沙发上太大的空间。
                        然后他尽量让自己平复情绪,他要考虑一下,在尤里醒来之后,该怎样和他谈谈。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1-28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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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所以,你大概每年都会来吗?”
                          勇利扶了扶已经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只要研讨会按时举行,那么我就会过来参加的。”
                          尤里的情绪令勇利难以捉摸,也许是由于他又变得像曾经一样,太擅长隐藏,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很少表现出喜或悲。
                          “嗯。”
                          勇利与他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在醒来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尤里坐的位置看得见窗外的落日,温柔的余晖落在他碧绿色的眼里,却始终无法融化坚冰。
                          勇利轻咳了两下:“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关于我的养母,不是吗?”尤里一改方才的沉默,他看着勇利:“我对那个女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她不过是觊觎我祖父留下的一些财产,以及隔壁那间房子,所以才会领养我。”
                          “在最开始,她对我还算得上客气。”
                          “哦对了,她以前有个情人,跟她同居在一起,后来走了。”勇利难以形容尤里此刻的眼神,。
                          “从那之后,苏珊娜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她酗酒,但一直不知道她在吸毒。”
                          “她活得太绝望了,只会糟践自己,连带着打骂我。她是很可怜,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会怜悯她,更不会觉得自己应该忍受这些肮脏的咒骂。”
                          “既然她死了,那我就祝贺她,终于脱离苦海,去往地狱了。
                          尤里向后靠坐着,大半个身子都陷入沙发里:“这就是你想听到的全部。”
                          “可以和我说说你自己吗?在被苏珊娜收养之前。”
                          他有些讶异地看了勇利一眼,马上又再次撇过头去:“我没见过我的父母,十岁之前一直是爷爷在照顾我。”
                          “他是个有些古板的人……”
                          屋内的光线愈发暗了,却没人想起身去开灯。
                          顺着窗外看出去,只能见到太阳的边缘部分,在紧贴着地平线的位置上,似乎有微光在跳动。
                          尤里不再说下去,他的嘴角微微挑了挑:“你应该讲一下你的故事,只有我在讲,很无趣。”
                          勇利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更习惯于倾听,没怎么对人说过关于自己的事,并且,我的经历太过于普通了。”
                          “我不介意,开始吧,猪排饭。”
                          尤里坐直了身子。
                          勇利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父母开了一家温泉会所,里面的招牌菜就是炸猪排盖饭,我从小就很喜欢吃,长大了之后,母亲也教了我该怎么做,但我的手艺仍然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他今年也十五岁,性格和爱好都跟你差不多,有时候很令我们担心。”
                          尤里站起身,在一个距离勇利近些的位置坐下:“你的意思是,我有时候也会使你担心吗?”
                          “你这属于强盗逻辑。”勇利有些无奈地看他:“不过,你的确很令人头疼。”
                          尤里冷哼了一声,他安静下来,听勇利继续说下去。
                          勇利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我的经历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部分,过分平淡,并且无聊,听我讲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
                          “女朋友呢?”天色几乎全黑了,他看不到尤里微红的脸。
                          “我没交过女朋友,但是曾经有一个大我两岁的青梅竹马……她最近已经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勇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加上后面的半句话。
                          少年内心中住着的小豹子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尾巴:“也就是说,你还没有过恋爱经验吗?”
                          “有过的,对方也是男性,但是在去年夏天,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勇利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我认为今天的天气很好”。
                          “你很爱他?”
                          “这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他并没有从正面回答。
                          你还爱着他。
                          尤里难以给自己此时的心情下一个标准的定义。
                          有些酸涩的情感在心口蔓延着,把胸膛都涨得满满的,他既讨厌这种感觉,又难以自抑地沉沦,就像是一种能给人编制梦境的毒药,危险又迷人。
                          他一定是患上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吧。
                          妄想着得到爱。
                          在这片黑暗中,他屏住呼吸,轻轻地凑近勇利的脸颊,只要再稍前倾一些,他的嘴唇就会覆上渴望已久的肌肤。
                          只要再靠近一公分就好。
                          你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公分而已。
                          他甚至能听得到勇利呼吸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
                          “尤里?”
                          然而他只能慌张地退回来,故作镇定地平复自己的情绪,在内心中质问自己究竟还想做出什么荒唐事。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实在是糟糕透了
                          尤里感觉到沙发表面的起伏,他知道勇利大概站起了身。
                          “尤里奥,晚饭想吃些什么吗?”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1-28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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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利打开了客厅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令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很烦躁。
                            凭什么,胜生勇利凭什么可以把他搅得心乱如麻,而且还不做出任何反应?尤里不明白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怎样的关系,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不停地思念着对方,就连每次听到勇利的声音,听到他讲生硬的俄语,尤里都高兴得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直到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发觉自己想得到更多,去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
                            于是尤里想主动切断这种联系。
                            他本不该如此被动,而他已经迷失了,越陷越深,对此痴极嗔极。
                            “不用了,我要出门。”
                            尤里把外套连着的兜帽扣在头上,起身向门口走过去。
                            “你去哪里?”
                            “我想这和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他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镇定,还有表面上的冷漠。
                            他从勇利身旁走过,没有侧过头去看他。
                            勇利似乎愣了愣,直到尤里已经踏出了门才跟上去,然而他只看得到转角处尤里的身影,步伐一转,消失在黑暗里。
                            这很奇怪。
                            在聊到恋爱的话题之后,尤里的态度就转变了许多。
                            勇利原本认为,他在询问尤里关于曾经,关于幼年的问题后,尤里或许会感到抵触、反感,甚至拒绝回答。可这一切的进展都十分顺利,尤里毫无保留地向他叙述了自己的经历,直到说起了有关于情感的话题。
                            是他的性取向令尤里感到不适了吗?
                            勇利有些失落地关好门,然后疲惫地在沙发上躺下。
                            他不知道的是,走廊的转角处,也是在黑暗中,金发的少年点燃了一支香烟,烟头上橙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不断地蚕食,然后落下烟灰。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烟熄了,站在原地,不知该去哪儿。
                            有些东西永远都无法兼得。
                            或者说,这些全部都不属于他。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1-28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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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勇利还是第一次见到尤里露出这样的神情,如果他的理解方式没有出现错误,那么,尤里的似乎是有些害羞的。
                              “你的脸很红。”
                              “闭嘴,猪排饭,你看错了。”尤里恼怒地关上门,然后把外套挂在客厅的木质衣架上。
                              他能察觉到勇利在强忍住笑意。
                              “那我把刚才对你的夸奖再重复一遍好了。”
                              “别说了!”
                              小孩子脸皮薄,不禁夸。
                              勇利把一旁的抱枕扯过来,盖在脸上,尤里知道他在笑,大概还是很没形象的那一种。
                              他扑上去想抢下正被勇利蹂躏的小猪抱枕,却未能成功,勇利倒也乐得跟他闹,直到两人筋疲力尽地倒在一起。
                              室内的温度十分适宜,他们来不及换下毛衣,热得鼻尖上都渗出一层薄汗。
                              勇利偏过头看他:“你应该让我说完的。”
                              “我认为你早就应该发现我的优点了。”尤里绷直了后背,他感觉到勇利的呼吸擦过他的脸颊,即便是无心之举。
                              “发现你的勇敢和善良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不是仍然还涨红着:“猪,不要用这两个词语来形容我。”
                              “我记得在去年,我就有告诉过你,这附近治安并不好,你这样的亚洲人很容易被欺负。”
                              “你有好好在意我说的话吗?笨蛋。”
                              尤里换了副严肃的神情,他翡翠色的眸子里总是藏着很多情绪。
                              勇利也明白尤里是在担心,只是碍于颜面,往往不会表达。
                              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没事的,我以后会注意一些,不会太晚回来。”
                              尤里没有回答勇利,他多少还是心有余悸。
                              勇利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参加酒会,即使无法推脱,也会在十点钟前赶回家。
                              然而今天却一反常态,直到晚上十点半,尤里也没有听到走廊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脚步声。他拨通了勇利的手机号码,却没有人接听。反复几次依旧如此。
                              尤里有些焦躁了。
                              即使他并不相信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他付诸的行动已足以说明这一点。
                              尤里顺着勇利回家必经的那条路找过去,果然,他看到有两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拦着胜生勇利,正骂着些不干净的语言,而被他惦记着的那个青年人显然是没有听懂什么,正试图跟几个想抢他钱的小混混交谈。
                              尤里认为自己需要给勇利上一堂关于自我防卫的课程,毕竟并不是所有的不良少年都像他一样有良知。
                              “喂,你们在做什么。”
                              他几步就跨了过去,一手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另一只手攥住勇利的手腕,顺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其中的一名少年显然认出了他:“普利赛提?”
                              尤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算是默认了:“以后别找他的麻烦。”
                              长着金棕色头发的男孩发出了几声嗤笑:“基里连科前不久死了吧,你们这伙没了他,还有站在这儿说话的份儿吗?”他轻蔑的神情让尤里想打断他的鼻梁骨。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顺便狠狠地在这人的腹部踹上一脚。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他捂住面上剧痛的部位,却不敢还手。
                              少年最开始是想趁着尤里所加人的组织最近元气大伤来羞辱他一番,但凡是有规模的街头组织,都会颁布严禁与其他组织成员之间私自以武力解决纠纷的规定,他认为尤里不会和他动手,于是就说出了这种话讥讽尤里。
                              然而这也打醒了他,他冒犯的是尤里·普利赛提,被对家头目格外看重的一名帮手,在基里连科死后,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副手的少年。一旦打起架来,即便手下留情,他和自己的同伴恐怕也要躺上几个星期。
                              “走着瞧吧,普利赛提,你们早晚要被清理干净。”
                              尤里强忍住了想再冲上去补一脚的冲动:“都已经是见不得光的渣滓了,你还想这么早去死吗?”
                              勇利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对话,但他还从没见过尤里对人动粗,再加上对于自家小孩的偏向,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确定是对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直到那几名少年走远了,勇利才稍微从尤里身旁退开,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攥着拳,修剪得圆润的指甲都险些嵌进肉里。
                              “尤里,我们回去吧。”
                              关于那些被尤里自己掩藏得很好的事,他永远没办法干涉得过多,但他知道这是危险的,有时甚至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猪排饭,你在害怕吗?”他看到尤里挑起了右边的嘴角,对他笑了。
                              “没有。我在想,尤里奥,你大概是个勇敢又善良的孩子。”
                              勇利注意到他忽然间的沉默,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挡住了大半张精致的面孔,小巷里只有两盏破旧的路灯还在散发着暖黄色的光,黑色的外套也被度上一层光晕。他的身姿俊逸挺拔,侧颜却完美得宛若少女,他生在黑暗中,但勇利认为他并不属于那里。


                              IP属地:英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1-28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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