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聘聘婷婷的翠绿从草屋后飘来,傅红雪没抬眼,只执着笔认真的写着。
翠浓端着一壶上好的茶水,嘴角带笑,道,“红雪,喝茶。”
傅红雪淡淡瞥了她一眼,茶水的香气令他心旷神怡,他道,“碧螺春?”
翠浓立刻眉眼带笑,道,“是啊,我托了好多人才买到的。”
傅红雪轻皱眉,“若是难买就算了,也不是非喝不可。”
翠浓有些失望,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她说一句,在傅红雪的耳朵里就都变成了错的,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芳铃,她的妹妹,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那个已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成为传说的女人。
她尴尬地倒了杯茶,起身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傅红雪没理她,只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碧螺春的醇厚清香在口中肆意蔓延,真是好茶。
翠浓像是邀功一般,笑道,“怎么样,入喉还会有股清甜之气呢。”
傅红雪不置可否,他从没尝到过甜,自从她走后。
“我去梨花谷,不用等我吃饭了。”
翠浓说不出什么,她知道他要去祭拜芳铃,那次意外过后,芳铃走后,他从没给过她什么好态度,她苦苦哀求,死皮赖脸地求他原谅她,这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她清楚的很,芳铃是为了救她才死去,即便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傅红雪心中总有一块疙瘩,她有多爱傅红雪,傅红雪就有多爱马芳铃。
眼角一直偷藏着的泪不知不觉滑落,她将茶水端走,收拾起傅红雪的书案来。
那几个铿锵有力的大字直刺入她的心底——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翠浓忽而就哭了,哭得毫不顾忌形象,她跪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凭什么呢,为什么呢,她付出的一点不比芳铃少,虽然她一直叫嚷着要杀了傅红雪,可最后还是救了他一命,她遇见他要比马芳铃还早,可傅红雪为什么就偏偏爱她马芳铃呢?一想到傅红雪温情脉脉地向马芳铃诉说心里话,为她不在人世而悲伤,她就止不住的伤心,嫉妒。
她知道傅红雪那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因为早上时她还哭哭啼啼地问傅红雪为什么不爱她。傅红雪没回答,只默默将她扶起,便走了。她知道这是傅红雪对她深情表白的回应。
芳铃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走了,在她容颜最为绚丽时走了,在他们刚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时走了,也在他们爱的最深时走了。
傅红雪之所以会怀念她,是因为感情还没有淡化,那我也离开,他会不会也会这样怀念我呢!翠浓在心里这样想。
傅红雪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身白衣的翠浓,手腕处流出的鲜血像潺潺的小溪,她整个人都带着满足而期待的微笑,傅红雪皱眉,将她尚有余温的身体抱起来。
翠浓自那以后便不再抱有期待,她安静的做饭,睡觉,干活,洗衣服,过上了真正的农妇生活。
傅红雪粗喘着气,手中紧紧抓着那精致小巧的平安符,他深邃坚毅的脸上早已饱经风霜,翠浓坐在他的床头呜呜的哭着。
这年,傅红雪八十四岁,翠浓八十二岁。
翠浓感到体内的毒素乱窜,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傅红雪的一次偶感风寒,竟愈演愈烈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傅红雪,你当初收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当初割腕自杀,你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
“傅红雪,我求你了!我要死了……”
“你……咳咳……你追究它干什么呢……”
“我……我死了也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傅红雪突然睁大双眼,提高声音道,“芳铃!芳铃!”
然后便没了气息。
翠浓没得到他的回答,却心如明镜,这四十多年的陪伴,依然换不来他的心。
翠浓感觉身上突然有了气力,她用尽全力钻进傅红雪的怀里,满足的闭上了眼。
傅红雪与翠浓双双死在桃花村右数第三间草房里。
有些人适合留在身边,可最爱的,是要放在天边一辈子惦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