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灵活的猫耳抖了抖，对着我的方向立起来。
他手里的玻璃杯里装着一根桃花枝，枝丫被折断的地方浸泡在澄净透明的水里，上面零星的开出五六朵花儿来，还有两个含羞的花苞半隐在翠绿外壳下——对于仅仅一根枝来说，这数量已经足够让他十分自豪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礼物”。朝他笑笑：“从哪里摘的呀？开得这样好。”
他双手扒上我的桌子，身高还不够不上桌面，只露出那对毛茸茸的黑色耳朵。他用力的撑住桌面一跳，就坐在了我杂物堆积如山的面前，噼里啪啦的蹭落大堆东西：“我在后山看见的。”
我了然“噢——”了一声，把那个散发着鲜活色彩的礼物放置在我的桌角，又去捡被他蹭到地上去的物品们，再抬头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花枝。大概是我平时的房间太过色彩单调，我看见那抹淡雅却生机勃勃的粉色时，总感觉我的房间仿佛从里到外翻新了个遍，都快认不出这个环境了。再一眼就是滴溜溜睁着一双绿眼睛看着我的他。
我伸手摸摸他手感良好的头顶：“和我房间很合适哦。”
他蹭了两下，别扭的扭过头去，尾巴却沿着桌面缓慢地划来划去。
——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长大一些后我教他剑术，他总是练着练着就跑到一边玩起了别的什么。有时候是水洼，有时候是后山飞过来的蜜蜂，有时候大喊着累死了，然后爬上各种我想不到的地方窝起来睡觉——就像现在这样。
我大声喊他的名字——那应该是他的名字，总之我喊了，但是除了空空荡荡几声回音就没再有什么声响。
叛逆期？我有些惆怅的想。
他的剑斜斜立在屋檐下，剑穗不知道从哪里沾来些泥。我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也很脏了。
我正打算去给他摘掉一同洗洗(在水桶里浸一个晚上)，却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晃到我鼻子跟前来。
虽然几乎瞬间就认出那是树枝，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吓了一大跳。那个身长拔高了大截的孩子举着吓到我的“元凶”，看见我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蓝色口腔衬着两颗白白尖尖的虎牙，等他笑够了才终于动手摇了摇手里的桃枝：“桃花又开了。”
他每年都从后山折一只花开得极好的枝过来，容器从喝剩的易拉罐到那株百年盆栽的瓷瓶(里面的盆栽被他扔进菜地里了)。今次他手里拿的是一个青花瓷细口瓶，大概又是把屋里的其他什么东西拆了获得的。他试图把花枝插进里面去，枝节太大了，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看见自己晃掉了几片花瓣儿后他如临大敌，眉头纠结成川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匕首来打算接过花枝削掉一截，他却欢喜的先我一步把我手里的匕首拿去了。他跑到石桌旁坐下，把花瓶端正放好，拿匕首去削那枝枒，细细的从枝三分之一处开始削，削到底端时我才知道他的打算。
他一会儿就弄好了，举着底端渐细成尖的枝轻松的安置在青花瓷瓶里，满足的拍了拍手。
毛茸茸的脑袋转过来看着我，手里拿着他的作品：“给。”
“你总这么聪明。”我夸他，把那株还鲜活的生命抱在怀里。我倒是没说谎，他有时机灵得我都反应不及，并且次数随年龄递加，我应该对此感到无奈的，内心却无端骄傲自豪起来——这应该不是最近人间传说的那个抖M前兆吧？
他催我放屋里去，我却想懒懒散散的晒太阳，于是他瞪我，把刚到我手里还没捂热的礼物抱去放进我房间。
原计划是把他抓来练习的，但现在阳光太好了，实在是不想动。这可是春雨连绵的三月难得的好天气。
记得也是这么一个天气，还没到我腰那么高的他问我：“桃花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这个时节，人间的桃花要开得更好吧。”
我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针对自己的那种。
他歪着头：“这里不能算人间吗？”
“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的地方，才叫人间啊。”我接得勉强，只好大手一盖，把他脑袋按下去。他整个人一踉跄，动作剧烈的挣脱开去，边抓顺他那头蓬松的白发边龇牙咧嘴地开口：“别揉我的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人间？”
“嗯……”我冲他嘿嘿一笑：“等到桃花不会枯的时候吧？”
零星的粉色洒在桌面一角，已经脱水许久的花瓣从边缘开始枯黄，干瘪的尸体碎片掉落在曾经依附的树枝脚下，树枝上甚至还留有些许衰败的黄色花蕊。
——那之后第四天，花又枯了。
这是固定景象，我没什么情绪波动。我把枝收进一个大箱子里，里面是好些形状各异但大小相差不多的光秃桃枝，有两枝已经枯得不行了，估计点火就能着。
这些都是往年收到的“三月礼”。
箱子盖上时正好看见他进屋来，他刚睡醒，边揉眼睛边往前走，多亏了对环境的熟能生巧才能一路平安的走进来。
他看见了我的动作，睡意朦胧的问：“又？”
我向他点点头，他顾着揉眼，我们都不再说话。
他站了一会儿，打着哈欠，还是趴进铺了软垫的木椅子里，很快睡着了。
我把剩下的花瓣都扫进手心，想了想，走过去洒在了熟睡的他身上。
阳光还是很好，将他包裹在温暖的光线里。
他看起来会是个十分有活力的孩子。
很适合人间。
——
拥抱是生物间最能表达温暖安慰的动作，我这么认为。
他送我的第一株桃枝衰败时，双手从背后攀到我身前，蹭上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声音距离极近的从耳后脆生生传进耳道里：“无限。没关系，下一次开我还会摘给你。”
我想在他眼里的我，是不是把“生命”看得过于重要了？又觉得怎样都好。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狡猾的人，于是我迟疑了一会，默认自己很感伤一般的转身回抱他，他很老成的拍了拍我的背。
实在是很温暖的温度，我贪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话是这么说，他要是知道我内心的哀伤比他想象得要少那么一点儿的话，估计……
——算了。
反正在他看来，我也只是一个脱线又不靠谱的混账“师”“父”罢了。
end.
话说官方也太能恶搞了（第一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