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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古风GL——楼台月 作者:枫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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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7-02-19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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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落定
    “她什么时候会醒?”知楼俯下身子,擦了擦塌上的人脸上的污垢。
    “只是太疲惫了,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颂云小心地把怀里好不容易睡熟的洛尘放了下来,拿过一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箭射程很近,刺的不深,其他的都是小伤,不用管的。”
    “这次可真算是你们命大,还是本姑娘来的及时救了你们吧,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我。”颂云走到桌边,收拾着桌上的药和纱布。
    “是,真是多亏了娘子。”知楼心里的石头完全落下了,嘴上也开始打趣起来,有几年了,她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快活过,脸上的面具带的久了,她几乎要忘记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颂云睨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下是成功脱身了,可把这半边天都捅漏了。你可猜猜,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这颗人头呢?杨老爷子十几年的心血,都因为你而毁于一旦了。”
    “这可与我无关,他们这些人本就不能成事,这十几年江南战火不断,民生凋敝,这场闹剧早就该结束了。再者说来,想要除去徐钊和和顾之谦的人可不是我,王绍行也是杨之孝亲自埋下的种子,如今的一切,本就该由他们承担。”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颂云脸上的轻松被严肃取代,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接到你的信之前几天,扬州那边的消息就传过来了,王善似乎没有得到什么结果,消息传来的时候说他病了,之后便断了消息,不知如今扬州是什么情况,只是想来……”
    知楼垂下了眸子,房中有些憋闷,她缓步走到了窗前,窗外明月当空,夜色如水般平静清澈,这本该是个好日子。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姐姐,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知楼背对着颂云,背影单薄寂寥,“可是我还是找了这么久,哪怕心里已经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舍不得就此放弃,颂云,我真的不敢去想,姐姐她,到底会经历什么。有时候我会想着,她若已经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么,在纪姐姐出事之后,我心里的这个念头很强烈,我怕姐姐也遇到这样的人,甚至比这更要糟糕,毕竟乱世之中的一个女子,能有几分希望遇到一个好人?从那之后,我有些不想去找姐姐了,我怕找到一个陌生的人,我自私的希望姐姐还是八年之前的样子。可是,我做不到完全放弃,或许这,真的会是我此生都解不开的心结吧。”
    颂云听完,叹了口气,目光又扫过榻上的纪荀月,“那你对纪娘呢?和你想知月的时候是否一样,还是说,你把她当做了知月?知楼,那日你喊的,是她的名字。”
    久久的沉默,虽然是南方,冬日的夜风里还是已经浸透了寒气,寒气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便是坐在屋里颂云都觉得有些冷,而站在窗边的知楼,却好像浑然不觉。就在颂云软下了心不想再去逼她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知楼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和知月不一样的,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一样。可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太稚嫩,贪恋她给的姐姐的温暖和感觉,告诉她我的故事,自私的想去把她当做姐姐。可是,我还是亲眼目睹了她被伤害,颂云,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洛尘的时候,心里真的很讨厌他。他的出现是个错误,而因为他,姐姐也再不是从前的姐姐了。我知道,每每看到他,姐姐心里也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取名落入凡尘。我不忍心去戳姐姐的伤痛,可我做不到伪装,所以最开始的那一年,我便躲在福州,对她不闻不问,我没有想去刻意的做给徐钊和看,而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和洛尘。按理说,徐钊和虽不是好人,可是她没有错,而洛尘更是她的骨肉。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生下孩子,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很为那个时候的自己不齿,我居然会就那样抛她在杭州自己承受一切。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真心对她,我拿她到底当什么。”
    “后来见了她,也见了那个孩子,也许是时间解开了一切心结,也许是我不想再去纠结。看到她抱着孩子时的恬淡温柔,我突然想到,我应该护着她和那个孩子,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这个孩子无论怎么说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许她不想成为那个母亲,可是做了母亲,有些事情就真的不一样了。我希望我可以给她和洛尘撑出一片安宁。而我对她,其实也许早就重过了知月,那种感情很复杂,没有血缘,终究不是单纯的亲情,可从见她之时便认定了是姐姐啊。年少些的时候不懂太多事,可后来懂了,可面对她,真的太复杂了,若偏要说出什么,我想,是习惯吧。是,在心里我也不想再喊她姐姐,可是,也改不了口了。”
    静静听完了这番话,颂云又想到了那日的场景,纪荀月的那句话她也听到了,思虑再三,她还是开口说出了心底的话:“可是在她心里,你也许比孩子更重要。”
    知楼猛地转过了头,脸上一闪而过迷惑,很快便被茫然取代,愣怔了许久之后,她才轻轻的开了口:“我知道,可是洛尘,终究是她的孩子。”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却再找不到言辞。
    颂云听懂了,她其实是同意的,纪荀月已经做了母亲,这世上没有哪一个母亲可以真心对自己的孩子狠下心,这是天性。而依纪荀月的性子,若是那日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徐来带走了洛尘,知楼也活了下来,只怕她最终,还是会过不去自己的坎。
    她是旁观者,虽与纪荀月不熟,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看得再清楚不过,只是哪怕是个局外人,却也看的出来,那些发生过的事,其实是不会随着时间消退印记,比如洛尘。圣人也不可将人生万事看的透彻,可万事都会有个结果,而结果永远都不是突兀的,它的因必然是已经埋下的。若说有何事不计缘由,那便是相遇吧。那是命运最随意也最谨慎的安排。
    纪荀月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屋内光线还很暗,想来该是黄昏或是凌晨。这个地方很陌生,屋内布置也很简单,屋内没有其他人。
    头很晕,她又闭了会眼睛,才渐渐理清了思绪,昏迷前,她看到的是徐来狰狞的脸,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她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喊着知楼。
    知楼,知楼怎么样了,那个女子又是谁?脑中一出现那个名字,她眼前便浮现出了那一幕,她眼看着那支箭钻进她的身体……
    荀月!一个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边,莫名的,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那个声音又响在了耳边,一声声,逐渐清晰。
    那是她第一次,不是喊自己姐姐。
    可是这一声声回响在耳边的呼唤突然让她有些害怕,明明是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突然生出了惧意。她在害怕什么……
    耳边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那一声声的呼唤渐渐隐去,她听出来了,那是洛尘的哭声。洛尘,她忽然好像懂了自己的惧意从何而来,在那一刻,她抛弃了他,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一种深深地愧疚感涌了上来,几乎完成把她淹没。是,这个孩子是段痛苦的回忆,可是两年了,她以他母亲的身份照顾了他两年,她不是从前的那个无所牵挂的少女了,她是一个母亲,这世上有一个人,和她有些最直接的血缘关系,可她居然想过抛弃他!她没有办法去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虽然她知道,若是再有一次,她也许还会失去理智地喊出那一句话。
    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怀里抱着正在哭闹的洛尘。
    “原来是娘亲醒了,我说孩子怎么老哭呢。”
    纪荀月撑起身子,这个女子很眼生,可是这个声音,却是熟悉的。
    “你是谁?”
    “知楼的妃子,你该知道的,姐姐。”颂云手里拍着洛尘,洛尘也看到纪荀月了,哭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看向纪荀月的眼神有些怯怯的,抓着颂云的衣服不放。
    那句姐姐刺得纪荀月的心一疼,她苦涩一笑,“你是颂云,是你救的我们?”
    “是,知楼还没到晋州我就离开福州了,接到她的飞鸽传书我便往这边赶,好险姐姐可就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了。哦,对了,你的那个小侍女不幸遇害了。”
    “采樱……”纪荀月心口一痛,惨笑一声,这丫头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因为自己而去了,只不过在这乱世,人命实在是最贱的东西。
    “娘亲……”趴在颂云肩膀上的洛尘小声地喊了一句,颂云想把他送到纪荀月手里,却被他死死拉住了衣襟。
    “娘亲不要洛尘了么。”洛尘眨了眨眼睛,眼中蓄满了泪水。
    纪荀月本来伸出去接他的手僵住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儿子,她知道,他听懂了自己那句话。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自己想要去做无力的解释也是多余的,更何况,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洛尘,娘对不起你……”酸苦涌上心头,却无法诉说。
    颂云默默看着这母子二人,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知楼说的,确实是对的。
    “她要回扬州是因为知月,可是如今知月的消息断了,她打算听你的意见,你想去哪?”
    “我该去哪呢。”纪荀月苦笑反问。
    “她一直想给你和洛尘一个安定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脱了身,你也不用再去想任何事,莫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莫负了知楼的苦心,她怎舍得辜负。可是她想去哪,她属于哪里呢?待此时尘埃落定之时,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早已没了归属,她已经习惯了被命运推着走,而如今该她选择命运了。也罢,她也真的倦了,便选择一处安度余生吧。
    “我祖籍绍兴,便落叶归根吧。”
    “也好,我去和她说。”颂云放下了洛尘,洛尘虽然还是有些抵触,可纪荀月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她已经下了决定,这个孩子,会是自己余生的陪伴,也许,她真的早该认命的,放下执念,也放过自己。如此,也是最好的。
    “她想回绍兴。”
    倚着的少年缓缓点了点头,“回归故里,姐姐是想安定下来了。”
    “那你呢?你会安定下来么?”
    “坦然地说,我不知道。”知楼叹了口气,“况且这天下不安宁,谁又能真得安定。而且,你知道的,我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
    “你骨子里也不是会安定的人,知楼,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你也不可能会像一般女子那样安于一隅。”
    “你说得对,却也不对,我虽然仍是幻想着仗剑天涯,可我也知道终有一日会疲倦,那时便会停下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颂云点了点头,她跟在这人身边也有许久了,也许是投缘,她总能很懂她,“可是,纪娘呢?”
    “我说过会陪着姐姐,她现在累了,我也不会扔下她不管,左右我还年轻,不怕来不及。”
    “可你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虽然你此时的决心很大。”颂云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定要逼我么?”知楼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我也真的希望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对她,我不想食言。可是颂云,我做不了保证,但是无论如何,余生,我都定要时刻确定她的安好。”
    “你们二人当真是痴人,只不过所痴不同罢了。”颂云摇了摇头,决心不再提此事,这二人的事,便由她们去吧。
    “你呢,和我们一起去绍兴么?这江南只怕一时不会太平,待一切结束,我再陪你去寻家人如何?”知楼敛去了苦涩,脸上恢复了平和,关切地问道,她可是时刻不忘当年对颂云的承诺,这几年若没有她在自己身边,只怕日子会更加难熬,这是她难得的一个知己。
    “只要殿下不嫌弃便好了。不过跟我来的那些人呢?他们是你一手培植的,可你总不会也想带着他们,这次没有他们,你也脱不了险。”
    “等离了这里我便把他们散了,我无心于天下权力,他们也不需再为任何人卖命,讨一个平静的生活吧。”
    一切,都该从头开始了。


    IP属地:江苏54楼2017-02-21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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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7-02-23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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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远游
        绍兴水乡,风景秀美,人杰地灵。
        其实现在的江南,不太平,前不久突然传出慕王叛乱自杀的消息,慕王旧部顿时一片哗然,短短几个月,圣军中除圣王最有威望的两个人物先后丧命,这对于圣军来说是撼动根本的大事。新年将至,整个江南却蒙着一片死灰。
        在这个当口,圣王杨之孝却突然病倒了,这场病来的太突然,也确实很严重,严重到让这个已经看惯了大事巨变的圣王无力起身。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圣子府的主人,那个近来名声大震的殿下却不知所踪,连带着妃子和府中的护卫,一并突然消失,杨之孝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便发出了通缉,可是直到病重,除了在圣子府搜出一封信,还是未得到任何消息。反倒是在看了信之后,他的病又重了几分。
        杨之孝是真的到了极限,他苦心经营了一盘棋,从刚到福州便在计划,扳倒吴蒙之后,固守福州,是他放出的最大诱饵,本想等着老三和老五在江南斗得你死我活再动手,可是却被知楼搅乱了计划,可总归还在他的控制之内,毕竟他也年纪大了,等不了太久。可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之谦倒了,局势还有些乱,他本想趁着寿宴请来徐钊和缓一缓局势,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绍行居然会擅自动手,一下彻底搅乱了局面。而王绍行为何会如此胆大包天敢直接动手,这些疑问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早在扬州的时候,徐钊和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就被知楼说动了,而王绍行,只怕也早已起了贼胆吧。只是,知楼给了他一个机会。
        知楼,你到底要做什么!
        搜来的那封信里只有一句话:未有投笔从戎力,不忘书生意气胆!
        这句话,很眼熟,他撑着病体苦苦思索了一夜,终于在黎明之时想起了这句话是何人若说,一时激动,大声咳嗽了起来,直到见血方停,他握着手中的信纸,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
        他想起来了,这句话还是当年自己那个结拜大哥说的,他说有一个读书人立在扬州街头,穿戴整齐,说了许多不敬的话,最后被剖心而烹,暴尸街头了。老大说那读书人真是巧舌如簧,句句辱骂却是用词文雅,其中大多他几乎已经忘了,倒是这一句被他旁边的一个军师记住了,随口提起。
        书生,扬州,知楼……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毁了自己的江山!他不会姓顾,也不会姓杨。
        杨之孝大声笑了起来,笑的几乎疯狂,他是个野心家,可从来不是合格的政治家。他承认对于知楼他有过算计,可说到底,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从第一次见面便生出喜欢,当时吸引他的是那孩子眼中的倔强与超乎年纪的坚强,却不知,那眼神之后隐藏的,是对他,对他的江山刻骨的恨!
        如今,他的江山已经乱了,可更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即使平定了这天下,又该给谁呢。
        元隆七年,二月初二,征战十余年,坐拥了半壁江山,前无古人的农民起义者圣王杨之孝,在刚过完六十寿辰的龙抬头之日,猝然崩逝。后人对这个人的评价很复杂,对于他的称号他的政策他的用人手段都做了许多的剖析。再多的功与过终究变成了史书中的几页纸,不可否认的是,乱世记住名字的,终究是大人物。虽然被记载下的人物,终不是那个人本身。
        可不管杨之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半壁江山在他身死只一年,便彻底换了旗帜。王绍行固然是个优秀的野心家,可是却忽视了几年前便被埋下的隐患。朱世启占有金陵,长江天险便被削弱了,杨之孝本来想让他在金陵牵制顾徐二人,可却料不到最终成了劫数,不过所幸他没有看到朱字旗插遍江南的那一天。
        南北一统,乱世终于结束。
        “你今日又上山砍柴去了?”颂云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正在小院里踱步,见知楼扛着一捆柴进了院门,迎上去问道。
        “闲来也是无事,不如去山上看看风景,吹吹风。”知楼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封,又低下头从她身边走过,把柴放进了柴房。
        颂云哼了一声,也跟着进了柴房,“我这里有个消息,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有没有兴趣听听。”
        “你想说自会说的。”知楼一副并不上心的样子,拿过一边的小凳,坐下开始劈柴。
        “这么漠不关心?”颂云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最近真是越来越没趣了。
        又等了一会见她真的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颂云只好自己说道:“王绍行已经被逼入云南了,朱世启派人招降,算算时间,现在该是已经投降了。”
        “这便是好消息么?”知楼手里劈着柴,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当然不是,这是想和你说说外面的事,省的你天天闷着,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忘了仗剑闯天下的理想就罢了,当真想做个田园农夫,只管这砍柴生火的事了?”
        “有何不可?”
        “你……算了算了,如今战事已经结束,只是我也打算回家了,你当初可是说过要送我一程的,没忘旧约吧。”
        “回家?”知楼停下了手里的事,终于抬起了头,“说起来你还没提起过你家在哪里。”
        “之前不说是因为没必要,可现在长江两岸已经一统,我也不想再待着看你们两个这样无聊的过日子了。”颂云撇撇嘴,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家在北方?”知楼微微有些惊讶,“那你怎么会被掳去福州?”
        “这还不是洛尘他爹做的好事!”颂云冷哼了一声,“我家是北地人,父亲在朱世启手下做官,奉命去金陵做知府,我便也跟着去了,谁想半路上被那慕王爷劫走了!”
        “哦?”知楼抿了下嘴唇,随即笑道,“那你也是幸运,没有被五叔扣下来,而是跟了本殿下我呢。”
        颂云听了这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跟你有何幸运的?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本姑娘可要早点回家了,再晚可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又怎样,以你的性子只怕也没人家敢要吧。”
        “你胡说,本姑娘早就和人有了婚约,你白捡了本姑娘的头嫁,还敢打趣我?”颂云瞪起了眼睛,恨恨地说道。
        头嫁?知楼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又拎起了斧子。
        “怎么,你想食言么?当初若不是你和我承诺会送我回家,你当我会这么甘心跟着你做那劳什子妃子,还帮你管了那么久的府邸?你可知道你那破宅子一天到晚多少事?”颂云见她又恢复了那不关心的样子,不免有些急了。
        “我没说不陪你去,你既然说了,我自会送你回去,不然还真是要误你一生么?只你再等几日,让我先跟姐姐说一说。”
        “知道你要和荀月说,你答应就好,不过说起来,你确实应该陪我走这一趟。”颂云甩了甩手里的信,“你可知这里面的好消息是什么?”
        “什么?”
        “知月的消息。”
        劈柴的声音止住,小小的柴房里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才听到知楼轻的有些恍惚的声音。
        “你怎么会有她的消息?”
        “本姑娘可不和你一样心软,当时你遣散了那些忠心的护卫,我又私下留了几个,一方面想托他们帮我打听我的家人,另一方面,也是盯住王善消失之前给的最后一条消息线。不得不说你的那些侍卫真挺能干,这南北消息一通,还真找到了知月的踪迹,当年那个老大倒台之前为了攒私库,往扬州城外送过一批女孩,说是卖到金陵的青楼,这是王善最后给的消息。可是因为后来金陵归了朱世启,所以这条线几乎查不下去,前几个月见南北消息通了,我便让他们再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不想还真的有线索了。”
        “她……在哪……”心中的弦再次绷紧,却是有些陌生的感觉了。
        “最后的消息是在洛阳,不过也是几年前的消息了,现在还不确定是她。”颂云顿了一顿,有些担忧的说道:“其实我不是很想告诉你,这一年多你也放下了许多,这个模糊的消息,给了希望,可是可能更多的是失望,不过,这取决于你的决定。”
        “我有的选择么?”知楼苦笑,“我何尝不怕一个面目全非的姐姐出现,可是颂云,我不是冷血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是荀月怎么办?消息断了,便是你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有结果的,那荀月呢?是,她当然不会拦你,可是你放得下她么?”
        知楼默然,低头看着面前的柴,不知在想什么。
        “知楼,你去吧。”
        柴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屋里的人都看向了门口,纪荀月缓缓走了进来,狭小的柴房顿时有些拥挤。
        知楼有些茫然地看着纪荀月走到自己身边,纪荀月在她面前蹲下,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伸手像是要摸一摸她,可最终还是垂下了。抱过一捆柴站了起来。
        “便是找不到,至少,不要留下遗憾。”说完这句话,纪荀月转身出了柴房,步子十分坚决。
        看着她的背影,颂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份敬重,对于这个女子,她有过太多怜悯同情,可是此时她恍然发现,这个人只该让人敬重。
        爱得小心,却不懦弱。
        那日之后,知楼没有提离开之事,而纪荀月也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颂云虽然心中万千感慨,可也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一切都如之前的一年那样。
        一年多前的劫后余生,纪荀月的心思好像全部都在洛尘的身上了,对于知楼,却多了一份疏离的客气。知楼不是没有感觉到,从最开始的不习惯,最后也慢慢成了习惯。
        二人心照不宣,都维持着继续走在最合理的生活轨迹上,柴米油盐,好像就可以如此度过余生。
        半个月后,知楼还是收拾好了行囊,在一个清晨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小院子。
        “娘!娘!知楼不见了!”
        正在梳头的纪荀月动作一顿,一瞬有些恍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梳妆台上的玉钗。
        犹记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
        承诺了太多依然会有分别,而这一次,明明是最平静的一次分离,要失去这人的感觉却是格外强烈。
        然此生已许出真心,无悔了罢。


        IP属地:江苏56楼2017-02-24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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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漾染
          江南战局初定,当年富庶之景却还是不见踪迹,反倒是长江以北,经过朱世启数年的苦心经营,显现出一派富强之态。而金陵,则因地处靠北,未经什么大的战事,经吴蒙之手便被朱世启收下,短短几年也恢复了一派繁盛之景。
          踏在异乡之土,知楼心中却生出无限感慨,她还是隐约记得儿时的扬州,战乱之前的繁荣如今回忆起来已经是隔了沧海桑田。
          “你还未去过北地吧?”颂云清点好了包裹,又拿过知楼的行囊,毫不客气地打开,从里面挑出一件男装的袍子。
          “我是生在北地的,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知楼看着她套上自己的袍子,不由有些好奇,“你做什么?”
          “男装更方便些,这几年战乱,长江航道初通,现在这些渡船上乱的很,女儿家在外可是很容易惹上事端的。”说话间,颂云已经穿好了袍子,又解开头发,对着镜子梳发髻。
          “你说的是,毕竟如夫人这般美貌,确实很容易引起贼人的贪念。”知楼双臂抱在胸前,一副认真的样子说着。
          颂云回头白了她一眼,“什么夫人,不许再乱叫。不过我劝你也换一换打扮,自从到了绍兴,你虽不像之前那般去刻意扮男人,可这打扮也不像个女儿家,不若这次穿穿我的衣服,以你的功夫,就是有人惦记也不怕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楼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装扮,她真的已经忘记裙钗粉黛的感觉,或者说,她也根本没有那样装扮过吧,自己这一生,早已经注定与一般女子不同了。
          颂云费了半天劲才梳好了发髻,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太奇怪了,确实不像个男人,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假装下来的!”
          “你已经习惯了女儿家的姿态动作,自然是不像的,至于我,不过是小时候就喜欢那些刀枪棍棒的,不怎么刻意也和男孩子有些像。而那些人之所以没有识破,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的,若是有心人,我也装不了许久的。”
          “不行不行,还是太奇怪了,罢了罢了,便扮个侠女吧,做什么劳什子男人!”颂云说着,又一把扯掉了发髻,给自己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发型,配着那身男装,确实像个闯荡天涯的侠女了,这下颂云比较满意了,又跑去拿来知楼的长剑挂在腰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满意地连连点头,“这身装扮确实适合本姑娘。”
          知楼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打开房门,“我去端晚饭上来吧。”
          出了房间,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角落处有几个男子凑在一起窃窃说着什么,其中一人无意看到了她,立刻拍了拍身边的人,两人直起身子朝她走来,擦肩而过之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知楼有些困惑,却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朝楼梯口走去,刚准备下楼梯,就听见身后一声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刚刚那几个男子站的地方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一身白裙的女子。两人视线相碰,知楼脚下一顿。
          这个女子生的十分精致,可是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那双眸子里,是如古潭一般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漠。
          女子只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过来,见她堵在楼梯口,眉头微微一皱。知楼赶紧快步下了楼梯,再转过头时,那个女子已经出了客栈,只留下一道孤冷的背影。
          很奇怪的女子。
          知楼收回了视线。
          不过与自己无关。
          长江天险,自古闻名,历史上有许多朝代借着这道天险偏安一隅,也是守住了百年基业。本来杨之孝也可以,只是却毁在了一次信誉。政治,本来就不该讲信用。
          渡船刚刚离岸,知楼便有些不适应,她习惯的了马上的颠簸,却有些受不住这随波摇晃的感觉,撑了小半日便倒在舱里了。这条渡船是要从长江转道沿着京杭运河北上,这小半日实在只是个小开端。知楼怏怏地靠着船舱,听到颂云这么一说,只能无奈的苦笑。
          船舱里还坐着一些零散的旅人,除此之外有几个衣着打扮很相近的汉子,围坐在几个大箱子旁,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其他人。
          “这都是什么人?”知楼觉得其中有两人十分眼熟,仔细一想竟是在客栈看到的那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心中也生出了警觉。
          颂云也回头看了看,略一思索,回答道:“这应该是镖师,押镖的,奇怪,镖师怎么会在这种船上?就这几个人么?”
          镖师……
          知楼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想来是有正当身份的人,该不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毕竟那些想要自己命的人如今都是自身不保的。
          一日之后,船靠了港口,又上来了一批人,看着装也像镖师。看着他们把货物也放在了先前那些人的货旁边,知楼也不禁有些好奇了,怎的这些镖师都要挤这条小船呢?按理说镖局都是有自己的分局,押镖也都有各自的路线和脚力,至少不该出现在一艘船上。而且看这两路人的数量都很少,一方有四个人,一方只有三个人。在这样乱的世道,这些镖师便这样自信么?
          小小的船舱因为多了几个人和箱子而拥挤了许多,知楼坐着也是难受,便起身出了船舱,到甲板上吹吹风。
          这条船其实也不算太小,好像是民间一个富商所经营的。这京杭运河因为要穿到杭州一带,之前因为南北分立而被朱世启格外重视,一般的渡船只是不能通过的。也正因为机会难得,颂云才坚持要走水路,只是苦了知楼。
          整条船除了船舱可以纳人,其上还有一层,风帆和一间小舱都设在上面,是船家所在的地方。知楼站了一会儿,冷风一吹感觉舒服了许多,可又因到了深秋,江面上有些寒意,便想进船舱,一偏头,看到了站在一层和二层楼梯上的女子,身体不由一僵。
          又是她,那个只是眼神便能冻死人的女子。
          那个女子很显然也看见了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出乎意料的,那个女子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丝笑意没有逃过知楼的眼睛,也莫名牵动了一下她的心,她心中突然生出上去交谈一番的意思,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听见船舱里一阵混乱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声怒吼,隐隐的还有颂云的声音。知楼一惊,抬脚就进了船舱,匆忙间她看到那个女子也走下了楼梯。
          一进船舱就看见之前的两伙镖师互相对峙着,手里的刀剑都抽了出来,而颂云则是夹在两伙人中间,面色有些慌乱。知楼只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两边的人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都在防备着颂云。船舱里的其他旅客都缩在一角,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局面。
          “哪里来的娘们,敢动爷爷的镖!”说话的正是之前知楼在客栈看到的男子之一。
          知楼不再犹豫,几步走到了颂云身边,站定之后又环视了一圈。她与颂云不同,上过战场也杀过人,不用刻意用服饰去伪装,眼神中的杀机和危险便自然地迸发出来。果然在看到了她以后,那些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紧张。他们也都是在江湖上的老人了,看人的本领自然是有的,眼前这人虽是一身男装打扮,可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子,即便如此,那眼神中的杀机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浓,这人不简单。
          “怎么了?”见那些人暂时不敢动了,知楼低声问了颂云一句。
          “我刚刚看到他们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什么,想走近去看,就看到他们两边的人在偷偷换镖!”颂云见知楼来了,心里也有底了,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一句整个船舱的人都听见了,那两边的人脸色都是一便。
          “换镖?”知楼一愣,她虽不知这镖局里的事情,可也大概猜出来这不同的镖师应该是互相井水不犯河水,哪来换镖一事?
          缩在一角的那些人中也有几个人坐不住了,其中一人走向之前说话的汉子,开口正想问什么,却被那人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了。
          “别听这娘们胡说,她是故意捣乱的,就想趁乱劫镖吧!”说着,他用刀指向了颂云,“别跟她们废话,抓了她们再说!”
          另一边的人显然也有此意,两边的人正要动手,却听见舱门那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住手!”
          舱里的人都看向了舱门,只见一个一身白衣,面如寒冰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女子面容如同冰塑一般,虽然精致,却散发着如实质般的寒气。
          之前说话的那个汉子眼睛一亮,对自己的人低声说道:“就是这个女的跟了我们一路!”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此时船舱里很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知楼眉头微微一皱,果然在客栈里这些人就有猫腻了,没想到还真的扯进了自己。
          “阁下可是玉兴镖局和同德镖局?”那女子走到离知楼二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对着两边的人说道。
          “你是何人!为何一路跟着我们,是想劫镖么?”
          知楼蹙眉看着眼前逐渐复杂起来的形势,脑中却开始飞快的思索起来应该怎样脱身,这些江湖中的事往往都会牵扯一些势力,还是能避则避为上策。余光一扫,却见身边的颂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女子,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心中奇怪,正要发问,只见颂云眼睛一亮,脱口说道:
          “漾染姐姐!你是漾染姐姐!”
          随着这一声,船舱里的气氛骤然变化。知楼虽然惊讶颂云认识这女子,可也没别的想法,可那两边的镖师却是面色大变,尤其是之前被那女子成为玉兴镖局的那一边,几个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个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颂云,眼里也倏地划过一丝了然,嘴角勾出了一个笑容,“颂云?”
          这两人显然是旧相识,可眼下并不是叙旧的时候,玉兴镖局那边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镖头模样的人走出一步,声音有些颤抖,“敢问姑娘,可是姓楚。”
          女子冷冷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扔了过去,那人慌忙接了,只看了一眼,腿上便是一软,一下跪了下去。
          “小人不知是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玉兴的其他镖师见了也都纷纷跪下,低着头不敢看楚漾染。
          楚漾染冷笑一声:“我还说哥哥近来忙什么呢,手下的镖师竟然在干这走黑镖的买卖!真是败坏我玉兴的牌子!”
          那几个镖师哪里敢说话,另一边的同德镖师里也走出一个镖头,朝楚漾染抱了拳,“原来是玉兴镖局的楚大小姐,在下是同德镖局镖头李……”
          “我不关心你是谁,你那镖里装的什么,你敢说么?”
          李镖头脸色一变,“这是客人东西,我等怎会知道?姑娘莫不是不清楚这镖局的规矩?”
          “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只是你们要把那祸水倒在我玉兴头上,我岂能不管?”楚漾染说着,又转向那个被制止开口的人,“你在玉兴押的是什么?”
          那个商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有些担心,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一些生意上的瓷器。”
          “既然是你的东西,你就该看好,要是等靠了岸,瓷器变作了私盐,你可就有苦说不出了!”说完,楚漾染走到那些货旁边,指着同德的镖说道,“何时你们同德的镖号都和玉兴这么像了,莫不是想跟了我们玉兴?李镖头,这里面是什么你当真不知?”
          同德的镖师脸上都是一片死灰之色,无人敢回答。
          “郝镖头,你也是玉兴的老人了,好好把人家的货送到,莫要毁了我玉兴的百年招牌!”楚漾染拍了拍自家镖局镖头的肩,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个牌子,“这里的事你只管和我哥哥一五一十地说就是了。”
          说完,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同德的人,走到知楼和颂云的旁边,目光扫过知楼落在,颂云脸上,声音柔了下来。
          “云儿随我来叙一叙旧吧。”


          IP属地:江苏57楼2017-02-24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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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哥加油!么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17-02-26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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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留个爪!顺便问一下,be还是he……?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17-02-26 18:45
              收起回复
                第三十章 红莲
                晕船的感觉又强烈了起来,知楼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引来了在一边交谈两人的目光。
                朝着颂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刻意避开了那道依旧带着寒冰气息的目光。
                知楼对那个名叫楚漾染的女子真的很好奇,之前生出过的那丝交谈的欲望也没有散去,但她却又有些抵触和她的接近。这个女子三言两语便将下面船舱里的那些人镇住了,举止间的气势也看得出非同寻常的女儿家,应该是个很有经验的江湖儿女。然而在面对颂云的时候,这个女子身上的寒气瞬间就消散了,虽然眼神中还有些许藏不住的凌厉,可是给人的感觉便如一般的闺中女儿般亲切。
                只不过,那也只限于对认识的颂云。
                不知道为何,知楼突然有些羡慕颂云,可以得到这座冰山的温柔相待。虽然她与这人本来应该是毫无交集的,可是她还是希望那道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可以少一些冰冷。
                从两人的谈话中知楼已经大概理出了楚漾染和颂云的关系以及她的身份。她是玉兴镖局的小姐,现在玉兴的总镖头是她的哥哥。以前颂云家住北地,幼时两家交情颇深,两人也是相识多年。后来颂云父亲去金陵做官,二人便分开了。楚漾染来此,是因为觉察到自父亲死后,哥哥掌管下的镖局似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便暗中跟着自家的镖头走了一趟,果然发现了猫腻,本想抓出合作的一方,不想遇到了颂云,还险些把颂云扯入其中。
                楚漾染也听了颂云说她这几年的经历,不过颂云隐瞒了知楼曾经的身份,以及自己被迫嫁给她的事情。毕竟一切已经过去了,荒唐的事情再提也没有意义了。
                听闻颂云要回去找家人,楚漾染略一思索便表示要陪她一起,毕竟她已离家多年,很多事情都变了,自己这些年还是知道一些她家中的事的,她父亲早已北上,如今已经在洛阳。
                听了楚漾染的话,颂云自是开心得不行,当下同意了三人同行。知楼在一边听了自是没有意见,有楚漾染她便可以略放下颂云的事,用更多的心思去找姐姐了。
                正事说完,楚漾染突然起身朝知楼走来,走到近前伸手,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吃些药便好了。”
                知楼一愣,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她可没想到这冷美人还能想着关心一下自己,正要抬头道谢,楚漾染已经转过头走了。不经意相碰的指尖传来一丝寒意,知楼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女人,真的是冰做的么?
                下了渡船,楚漾染出钱买了三匹马,休整了一天便出发往洛阳而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船,上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马,知楼的精神劲很快就来了,一甩马鞭径直自己先走了,等再回头时,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便下了马,牵着缰绳走了一会。
                刚刚下了一场雪,踏在雪上的感觉十分舒服,知楼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还在北地的时候和知月一起看雪的情景,那时知月是想画一副画的,可是自己却嚷嚷着要拉她去雪地里玩,被知月呵斥了几句,便赌气自己去雪里堆了一个雪人,画上了丑陋的五官,用棍子写上知月的名字,后来被知月揪着耳朵笑骂了一番。不过第二日知月送了她一幅画,画里是她在雪中玩闹的场景。只可惜,那画早已丢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颂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知楼回过神来,见二人都拎着缰绳停在自己面前,便笑着回答道:“许久不见这样的雪了,这些年在南方都快忘了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了。”
                “那还不容易,你在这北地游玩几年,四处看看,若是喜欢了,便住下呗。对了,你要喜欢雪,便随着楚姐姐回去,她家那边可是冷的很呢,呼出来的气都能结冰,一年里得有一小半都在下雪吧。”
                知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楚漾染,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莫不是因为环境关系,这女人才这么冷的?搞不好真是冰做的,成了人形的妖怪呢?这么想着,她突然很开心的笑出了声,被她盯着的楚漾染见了面色微变, 有些不悦地说道:“你盯着我笑什么?”
                “见谅见谅,在下并不是笑姑娘,不过想到了其他事罢了,勿怪勿怪!”知楼说着,翻身上了马,打了打马,又走在前面去了,可嘴角的笑意却还是没有敛去。
                到了洛阳,颂云迫不及待地便奔着家去了,有楚漾染在,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家的府邸,见到以为已经死了多年的女儿,颂云爹娘是什么反应,知楼并不知道。一进洛阳,她便莫名有些害怕,知月的影子在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一时便忽视了颂云。还没等她想清楚下一步干什么,便被送完人的楚漾染告知她已经安然回了家,问她是否要去上门拜访一下。
                知楼愣了愣,摇了摇头,她会去认真道别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有什么事要去做么?”楚漾染抱臂胸前,盯着她的眼睛。
                “一些私事。”知楼眼神有些涣散,表情也有些暗淡。
                “颂云唤你知楼,冒昧问一下,你姓什么?”
                “我?”知楼微微皱起眉,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我姓段。”
                “姓段?”楚漾染挑了挑眉头,“我还以为你姓杨呢,或者说姓顾,是不是,殿下?”
                知楼脸色大变,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楚漾染的眼神里流露出敌意,“你是谁?”
                “还真是让人意外,杨之孝的义子居然会是个女子,怪不得你会放的下江山,让杨之孝抱恨而终。”楚漾染走到桌边做了下来,“别紧张,我只是对你有些兴趣,没别的意思。虽然这北边的人都只知道圣子的名号,不过我去过南方,杨知楼这个名字,无意听起过。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颂云的故事里漏洞太多了,我也是试一试你罢了。”
                知楼还是皱着眉头,不过眼中的敌意已经散去了,以楚漾染的出身,确实不应该和过去的自己有任何联系。
                “你要去做什么便去吧,只是刚刚颂云央我帮一帮你,毕竟这里你不熟。”
                “你帮我?”知楼愣了愣,“帮我做什么?”
                “你不是要去醉仙楼么?”楚漾染那双浸满寒气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夹杂了一丝柔意,“去找你的姐姐。”
                知楼仰头看着面前装饰奢华的牌面,眼前是嘈杂的人群,其中混合着男子的嬉笑声,和女子的娇嗔。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群渐渐匿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不再是印象中那个还未长熟的孩子,而是一个出落的十分窈窕的女子。她看见她从里面走了出来,陌生又熟悉的脸上带着记忆里的笑容,朝她轻轻开了口:
                “知楼,你来接姐姐了么?”
                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寒气窜遍全身,眼前又是那番嘈杂喧闹了,那个女子不见了。
                “姐姐……”知楼喃喃念道,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强烈的感觉,知月,是真的来过这里的。
                进了醉仙楼,一个老鸨模样的人扭了过来,正要开口,却听前面那个模样清俊的公子冷冷说道:“把宛娘叫过来。”说着扔过了一锭银子。
                老鸨有些困惑,可不等她说话,眼睛又扫到了后面那个人,那如冰刀般的眼神冻得她一哆嗦,赶紧走开了。
                二人跟着一个女子上了二楼,进了雅间,知楼一言不发地走到小炉边烤起了火,可纵然如此,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楚漾染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在南方待久了,这么不抗冻?”
                知楼没有回答,她努力想让自己翻腾的心情平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发抖。她是真的害怕了,莫名地害怕一个近在咫尺的结果。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比较素雅的女子敲门走了进来,朝两人福了福身子,“宛娘见过二位公子。”
                知楼咬紧了嘴唇,喉头滚过许多话语,却又不敢说出口。
                屋内气氛一时僵硬下来,就在宛娘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口的时候,一个压抑不住的颤抖声音传来,“知月,在哪里。”
                宛娘大惊失色,几乎要立不住,一下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你,你,你是什么人?”
                “知月现在在哪里!”知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你是……月娘的,妹妹?”宛娘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知楼。
                楚漾染在一边看得有些无奈,这两个人此时都太激动了,尤其是知楼,她毫不怀疑她甚至会在下一刻就陷入疯狂。
                知月,到底是梗在她心中的结,或者说,已经成了病。
                “她确实是知月的妹妹,此次来便是找她姐姐的。”楚漾染终于决定出口缓和一下气氛。
                宛娘虽然吃惊,可到底不是知楼那般失控,此时也镇静下来了,看了看楚漾染,又看了看红着眼睛的知楼,眼中划过了一丝犹豫,想了一想,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递给了知楼。
                知楼只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就一把夺了过来,放在眼前死死地盯着,身体抖得愈发厉害。
                楚漾染有些疑惑地凑过去看了看,知楼握在手心里的是一块通体赤色的玉,雕刻成了莲花的形状。
                知楼盯了一会儿,伸手缓缓从自己的脖子里也拽出了一块玉,也是一株红莲。
                “姐姐……”知楼抚着两块玉,眼中渐渐蒙上了水汽。
                “知月从前在时与我交好,提起过她妹妹的事,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找来了……”宛娘苦笑道。
                “她现在在哪儿?”知楼的声音里没了刚刚的气势,有些哽咽。
                宛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一边的楚漾染,楚漾染被她看得有些奇怪,从这个眼神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丝乞求?
                “她两年前被一个商人买走了,那商人是做丝绸生意的,如今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宛娘移开了视线,语气也坚定起来。
                “她……过的好么……”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可是知楼还是问出了口。
                “能有多好呢,可也没有多不好吧,只要自甘堕落,不把自己当人看也没有什么烦恼。”宛娘苦笑,“其实我很羡慕她,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妹妹,知道自己换来了你的平安。有了惦记,活着也有意思的多。”
                “姐姐……相信我会来接她,对么?”知楼攥紧了那朵红莲,声音里有深深的懊恼。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她脸上总是有希望的,和我们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和那个商人走之前把这个红莲给了我,她说她能感觉到你过的很好,她没了牵挂,可以放心的离开,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知楼喃喃念着,手里的红莲已经有了温度,她可以想象它躺在另一个人手里的模样,必然也是如自己这般珍惜吧,这温度,也有姐姐留下的。
                “这两块玉是雕自一株并蒂莲,你姐妹二人一人一半。并蒂莲是不能分开的,你姐妹二人也必要生死相依,一生相携。”
                姐姐,你留下了红莲,便是真的不要知楼了吧。
                可是知楼不怪你啊,是知楼来晚了呢。
                但姐姐啊,你为何离开了还要这么纵容知楼呢?你等了知楼这么久,却不给知楼一个等你的机会。
                其实,她真的很想再见知月一面。哪怕只有一面,记忆也就不用永远定格在那个逆光的身影,稍一碰触便是噬心之痛。
                喧闹的人群中,眉眼熟悉的女子伸出了手,声音温柔:
                “知楼,你来接姐姐了么?”
                是,知楼来接姐姐了。


                IP属地:江苏60楼2017-03-01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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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归否
                  绍兴是个很典型的江南城镇, 可是却莫名地不被吴蒙和杨之孝所重视,不过也因此而避过了战乱,在那血流成河的几年,这里也依旧享有一方宁静。
                  而远离城镇的乡村,这种宁静则更甚。知楼转道绍兴之前便打探好了这个地方,她早就料到纪荀月会选择落叶归根,也做好了陪着她的准备。只不过因为颂云带来了王善失踪的消息,她连扬州也不想去了,便径直躲在了这处安宁的地方,也放松下多年悬着的心。
                  这个乡村很偏,村里的人几乎不与外界交流,以至于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外面在这几十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些老人仍然在用李唐末代皇帝的兴泰年号。
                  这是一个闭塞的地方,可是它包容来此的厌倦世俗的客人。
                  许久不曾有的安逸日子,没有那些多余的人和事,眼里看的,耳里听的除了自然便是自己。这样的环境也许很多人会觉得无聊,可却很容易让厌倦漂泊的心沦陷。
                  只是一年的时间,纪荀月便爱上了这里,她也看的出来,知楼也喜欢这里。那一次的选择之后,她面对洛尘的时候总会觉得愧疚,那种愧疚源自着母亲的天性,渐渐成为了她的禁锢。因为这层禁锢,她开始疏离知楼,虽然一同生活,可是大多数的时间里她把自己关在屋内,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洛尘,只是无意的,还是会停下手里的事,想去看一看那个人在做什么。
                  她的毒早已无药可解,而她也渐渐明白,知楼,也不会是她的解药。她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虽然她可以做到不在意,可是,她没有那个让她放手一搏的理由。知楼的那一声姐姐,从喊出口的那一天,她也许便该想到最后的结果了。既然如此,不若让她亲手给自己救赎,放不下的,也不要再去接近了,便如现在这般,停在最合适的距离。至少,她们此生不是毫无交集的错过,也有了那么多的羁绊。
                  其实她也想过,也许知楼只会把她看成姐姐,可若这份安宁的生活可以留她在自己身边,余生便如此度过,也是一份难得的幸运。可是,她终究还是太了解知楼了,也终于等来了那个早就预想到的分离。知楼离开之后,她一度有个强烈的念头: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很奇怪的,她的心里竟然除了骗不了自己的酸涩,还有一丝庆幸。
                  或许,这是唯一能给她彻底平静的结果。她居然开始期望,这次离开可以带来解脱。虽然很难,可也许时间真的会让她放过自己呢?
                  就在她真的要做到麻痹自己,骗过自己的时候,知楼回来了,于是这场自欺结束了。
                  知楼会回来,其实并不奇怪,若不回来,那便不是她认识的知楼了。毕竟,她知道,知楼是一直把她看作责任的。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知道她会回来,所以才可以安然的骗自己。掩耳盗铃,自私地求一片心安罢了。
                  “知楼知楼!”抬头见到背着包裹的知楼,正在看母亲泡花茶的洛尘眼睛一下便亮了,小步跑了过来,扑进了知楼的怀里。
                  知楼笑着抱起了她,转头看向提着茶壶僵住的纪荀月,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容,“姐姐。”
                  分别的一年多,知楼变了太多,一直梳的男子发髻散了下来,身上也不再是男装,虽然还是不如一般女儿那般穿着衣裙,可是也确确实实不是以前的她了,好像一直压在她身上的一些东西不见了,现在的她,浑身散发出一种蓬勃的气息,这不同于她们初见时的样子,不同于她身为殿下时候的样子,也不同于之前在这里的样子。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知楼,而这又好像才是真正的知楼。若是没有八岁之后的那些事,她便该一直是这样的。
                  这样的知楼,有些陌生。纪荀月的嘴唇动了动,僵住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平静的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拿过本就留出来的那个空杯子,倒了一杯茶。拿着茶壶的手微微的抖着,不过只有她能感觉得到。
                  “真是想念姐姐泡的花茶呢!”知楼抱着洛尘坐了下来,拿过那只杯子,咂了几口,脸上是满足的表情,“姐姐这一年过的好么?”
                  “好。”纪荀月抿了下唇,这一年多,她已经习惯了寡言少语,再多的话,也只会说给自己听。
                  “洛尘长大了,姐姐这一年独自抚养他,着实辛苦了,我刚刚看到隔壁的王家小哥,他已经与我大致说了这一年的事。姐姐手巧,做出的活计村里人都喜欢,只是姐姐也不该太累些自己,从福州带出的银子,在这里花一辈子也是够的。”知楼揽着洛尘,拿过一边的坚果剥着喂给洛尘。
                  “闲来也是无事,洛尘如今还小,不用太操心。”
                  “虽是如此姐姐也该爱惜自己,我听说了的,前段时间姐姐生了一场病,如今大好了么?”知楼剥着剥着,突然递过来了一个果子,带了些期待地看着纪荀月。
                  纪荀月怔了一下,愣愣地接了过来,看着手里小小的果子,心中突然一涩,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
                  “姐姐不问问我,这一年多如何么?”知楼低头掸去洛尘衣服上的渣子,似是十分随意地问道。
                  “知月她……”纪荀月也知道自己该问问她的,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年多知楼变了太多,这些变化,总是有个理由的。
                  “她应该很好。”知楼抬起头,脸上仍是浅浅的笑意,“只是,她不肯见我罢了。”
                  “知楼。”纪荀月突然喊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更多的,是和一如这些年的柔意。
                  知楼轻轻应了一声,定定的看着她,眸子仍是当初那般的纯净。经历的那么多,还是改不了她的本心。
                  一切都还仿佛还如初遇那般。
                  “好好休息吧,这总是你的家。”
                  一年多的远游,关于知月,关于颂云,知楼都没有多提。她享受着这里的安宁,好像真的安下了心,想要永远留下了。只是,偶然之间,纪荀月会在她的脸上看到茫然,纠结,还有,等待。
                  她好像在等着谁,又好像在害怕着那人的到来。
                  步子总是在往前迈,缺席了彼此一年多的风景,那些风景便无法分享了。时间,真的很可怕的东西,过去的便过去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知楼知楼,外面好玩么?”还不识人间酸苦的洛尘依旧喜欢缠着知楼,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人的存在很特殊。
                  他印象中没有父亲的身影,只有母亲和这个人对自己最亲近。母亲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怜爱,还有一种他不明白的感情。小孩子的心总是敏感的,虽从没有人和他说过什么,他却能感觉到母亲在看到自己时的悲戚,还有母亲在面对知楼时,眼中的深情。
                  这个叫知楼的人,是母亲喜欢的人,而他,也喜欢知楼。在知楼的面前,他会觉得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母亲都不曾给他的,或者说,他一直都觉得母亲想要抛下自己。所以那一天,母亲的那句话一直就在了他的脑海,直到他长大也没有忘记,母亲说:“洛尘给你,一切都给你,求你放过她!”
                  母亲说要把他给别人,给谁?他早已记不得了,只是他知道,那句话,是为了谁。
                  可那日之后,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知楼走之后的几天,他很沮丧,腻在母亲身边,他很怕母亲也会丢下他。可是,那时的母亲只是很温柔的安慰他,他奇怪母亲为什么不表现出难受的样子,虽然很多次早上醒来,母亲的眼睛都是微肿的,他懂事地问起,母亲便会摸摸他的头,“娘做了噩梦,睡不踏实,等洛尘长大了保护娘,娘便不怕了。”
                  “娘,以后洛尘会好好保护你的,谁也不能欺负娘。”他挥着小拳头,想逗母亲开心。
                  可是让他惊慌的是,母亲听了这句话突然哭了起来,他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慌张,绞尽脑汁想哄母亲,“娘不哭,哭了就丑了……”
                  “好孩子……”母亲抱住了他,可仍是在流泪。
                  若是知楼在就好了,见到她娘就开心了。
                  如今知楼回来了。可是娘却好像还是不开心,而知楼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陪着他,却不像从前那般与他玩了。
                  “好玩啊,等洛尘长大了,便带你和姐姐也去别处转转。”知楼点了点他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好啊好啊,可是,可是,娘好像不喜欢出远门……”
                  有些苦恼,自己的母亲虽然看着柔弱,可有些时候却是倔强的很,比如她从不肯离开家过夜,也从不肯把床上的帘子换做红色——隔壁的大娘来窜门,不止一次抱怨过他家太素,也送了一两匹红绸过来,可母亲却把它们压在了箱底。
                  “那洛尘想出去看看么?”
                  “想……”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舍不得母亲啊。
                  “洛尘,你长大了,会离开你娘么?”知楼突然敛了笑意,眼神暗淡了下去。
                  “不会,当然不会!娘这么好,洛尘怎么会离开她,洛尘说了以后会保护娘的!”洛尘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他记得隔壁的王伯伯便喜欢这样保证。
                  “是啊,她这么好……”知楼突然苦笑了一声,“可是我却……”
                  不如一个孩子勇敢果决。
                  一个懦夫。
                  屋里传来纪荀月的声音,温柔地唤着她和洛尘的名字。洛尘欢呼着冲进了屋子,菜肴的香气飘了出来,很诱人。
                  看着屋内忙碌的身影,心中莫名地生出一抹悸动,脚下迈开了几步,又突然生生顿住。
                  突然地,她憎恨起自己来,那憎恨夹杂着愧疚,扯得胸口几乎要裂开。
                  “段知楼,你真是个混帐!”
                  心底的憎恶越发强烈,她险些要克制不住抽自己一巴掌。直到有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了过去,胸口翻涌的激愤渐渐平息。
                  时间好像停滞了,纪荀月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此时知楼的眼里,满含着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感情。与之前澄澈的眼眸不同,其中多了太多的迷离。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那双眸子里却不知何时又换成了夹杂着愧疚的苦涩。
                  “姐姐,过几日会有一个客人来,姐姐不会觉得唐突吧。”知楼缓缓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轻轻开口。
                  “客人?”纪荀月一愣。
                  “嗯,一个很好的姑娘,姐姐,你该是会喜欢她的。”


                  IP属地:江苏61楼2017-03-01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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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舍得
                    她难得出一次门,和知楼洛尘一起置办了些年节所需的东西,三个人说笑着往那个小院子走,刚刚看到小院的门,知楼的脚步就顿住了。顺着她惊愕中带着喜色的眼神看去,纪荀月的心一下便沉了下去。
                    青衣翩然,面容精致如出水白莲,一双凌厉冰冷的眸子写着不羁世俗的孤傲,手中提着一柄剑,女子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冰冻的气息瞬间便碎裂了,眸子中染出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柔情。
                    也正是这分柔情,让纪荀月的心瞬间便沉入了深渊。面对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她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自卑。
                    “漾染!”知楼松开洛尘,几步走上前,站在女子的面前,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那女子轻轻点了下头,脸上释出一抹笑意,眼光滑落在知楼身后的纪荀月。
                    纪荀月缓缓走了过来,只觉得步子十分沉重,每迈进一步,心便更往那深渊里落了一分。她并没有回避那女子的眼神,迎着那冷冽的目光走上前,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勾起了嘴角,眼中也划过了然之色。
                    “纪姑娘,在下楚漾染。”
                    很江湖风格的打招呼,纪荀月有些不适应,却还是点了点头。很明显,这必然是知楼所说的那个客人,可是……知楼却从未和她提起过她的名字,而这个叫楚漾染的女子,却知道自己。
                    “是知楼的朋友吧,请进。”纪荀月推开了院门,洛尘似是有些害怕这个冰冷的不速之客,上前拉住了母亲的衣襟。纪荀月偏头摸了摸他的头,牵过了他,回头看了看两人,将楚漾染若有所思的目光收在了眼底。
                    “我去把东西整理一下,知楼你先接待一下楚姑娘吧。”纪荀月接过知楼手里的东西,牵着洛尘进了里屋。
                    从刚刚起便有些愣怔出神的知楼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见纪荀月已经走了,有些慌乱地对上楚漾染的目光,果然,那人正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一抹难言的笑意。
                    “你,你先进来吧……”知楼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自己先进了院子,可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气。
                    “见到她,我终于知道你为何犹豫了,只是,我不是你的客人。”
                    知楼的身子僵住,背着楚漾染闭了下眼睛,这才转过了身,触到楚漾染目光的瞬间,她的眸子收缩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躲开。
                    “让你失望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曾想过,我竟是如此懦弱的人。”
                    “不是你懦弱,”楚漾染摇了摇头,走了过来,“你的心里有太多东西了,而它又舍不得放下。”
                    知楼无言以对,面前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其实已经是她的过错了,只是现在,她已经无暇去分辨错对了。
                    “走吧,我也真的很想好好认识一下她,认识你怎么也放不下的人。”楚漾染又叹了一口气,径直走了进去。
                    知楼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掌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这颗心,太乱了。
                    由于到了年节,又是难得的小团聚,三个人便颇费了一番心思计划。知楼本想着楚漾染该是在家里过了年再来的,可没想到她在此时来了,再面对纪荀月和洛尘的时候便有些尴尬。
                    可纪荀月和楚漾染都像是毫无觉察,交谈之间也是和睦融融,楚漾染性子孤冷,可是在面对纪荀月的时候,收敛了很多,便是对洛尘,也是表现出了亲和,这倒让知楼有些惊讶。
                    腊月二十三,绍兴人有送灶神的习俗,知楼和楚漾染都不是本地人,可纪荀月却是地道的绍兴人,自家破之后年节也没有好好过一个的,更何况这些习俗,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也不似去年那般冷清,于是这些东西便重视起来。
                    知楼本想帮着她做些什么,又看了看楚漾染,似是有些犹豫。楚漾染倒是面色自然,也不理她,自己却动手帮起了纪荀月,纪荀月也不推辞,一时之间倒显得知楼多余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抱着洛尘出去透气了。
                    接下来几日按照惯例是祝福菩萨,祭拜先祖,因为不是什么大家,这些都从简而行,不过小小的院子里,年味也是越来越足。知楼见楚漾染颇有一副半个主人的姿态,心里的纠结担心也渐渐散去,心底里她也是真心的希望,身边的这两个女子是可以彼此接纳的。虽然每每看到两个人的笑容之时,她的心里还是会升起一股愧疚,却说不清对谁。
                    不知不觉到了除夕,小小的院子里弥漫着年节的喜悦和温馨。最开心地莫属洛尘,他的成长并不幸运,而这个除夕,则永远印在了他的记忆中。温柔的母亲,亲和的知楼,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却又很自然地融入了她们的女子。
                    今夕人满情亦满,莫奢他日再重欢。
                    次日一早,洛尘嚷着要去看戏,知楼本想喊着纪荀月和楚漾染一起去,可这二人却默契地婉拒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带着知楼去看戏了。
                    待到院子里静了下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楚漾染突然笑了,“我之前一直很奇怪,知楼明明对她姐姐知月有些解不开的心结,知月已经离开了,到底还有谁会让她如此牵挂。”
                    “她喊我一声姐姐,也确是真心对我的。”纪荀月浅浅一笑。
                    “我与她相识一年,她为人并不复杂,我本以为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自信了。”
                    “人心总是复杂的,”纪荀月递给她一杯茶,目光温和,却带着笃定,“请楚姑娘恕我冒昧,荀月想来,楚姑娘不是知楼普通的朋友吧。”
                    楚漾染动作一顿,和她对视了一眼,第一次,那双写着冷傲的瞳中,带过了一丝屈服,“我也没想到,人的一颗心,这样不受控制。自小我总是瞧不上任何人的,也本以为一生孑然,谁曾想也不过一红尘俗客。”
                    纪荀月了然点头,她们也许一点也不像,可是这楚姑娘看那人的目光她却再熟悉不过,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其实这人,挺不值的,纪姑娘,我说的对么?”楚漾染饮了一口茶,“这冬日还是雏菊,这番心思,她知道么?”
                    “她怎会不知。”纪荀月苦笑,“我未觉察之时,她已经长大了。”
                    “纪姑娘,我很羡慕你,而你也该羡慕我。你与她相识了多年,也刻在了她的心上,而我,遇到的了现在的她,最好的她。”楚漾染微微眯起眼睛,身上的寒意已经褪尽了。知楼曾羡慕过她对颂云的温柔,却想不到,这块冰,会因她而化得干净。
                    “是,我羡慕你,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能遇见她,已经是此生之幸,也许太早了些吧,可是我也等不起,若没有她,便没有之后的一切,又何来此时的遗憾呢?”
                    “听起来,你像是放下了。”
                    “怎么放得下,”纪荀月暗自嘲笑自己,“可是楚姑娘,我无法和你争了,她会把我当做最亲密的姐姐,却当不了那个身份,距离太近了,我有了她心里最特殊的地方,便注定到不了一个那位置。身边相伴的人,该是个平常人。”
                    “她喜欢你,可是她太较真了,对知月是执念,对你,何尝不是。”楚漾染叹了一口气,虽然以她的性子,本不该为与自己相争的人悲悯,可是她还是佩服这个女子,明明知道,却还是无所怨言。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我不怨她,况且她身边也有了一个真正值得她付出终生的人。楚姑娘,这一年,她变了太多,是因为你吧。”
                    楚漾染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回忆什么,“呵,是啊,她虽不是个值得的人,可我当真以为,我也束了她的心的。她与我袒露过心迹,毕竟她不真是个懦弱的人,只是我没料到,在我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她突然放不下执念了。”
                    “不过我既然认定了她,此生便换不了了。情爱这事,开始时总是无所在意的,也许太随性吧,不过疯过了,无论结果如何也认了。只我知道,这一生也仅此一次。”
                    屋内安静了下来,纪荀月默默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羡慕起她来,不是羡慕她遇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知楼,而是羡慕,她还可以无所畏惧地说这番话,而自己,再多的不甘,也早已被现实磨平。她早就没有力气去争了。
                    “我与她做了约定,我放她先回来,待我去找她时,她给我答案。可是你这里,真是让她陷得太快了,也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吧。只是,这约定,也是我与自己的一个赌注,如今,愿赌服输。”楚漾染说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不再多扰,就此告辞。”
                    “等等!”见她是真的要走,纪荀月急忙出声制止了她,“你已是她心中的人,何苦逼她,她只是舍不得罢了。”
                    “纪姑娘,你如此聪明,又岂不知道,舍得,必是要有舍有得的。我不是逼她,只是你不懂我,我不是知月,也不是你。”
                    说着,她走出了小屋,只拿了来时的一柄剑,当真不做停留的离开了。
                    纪荀月愣愣的看着出了院子的身影,她确实不明白,可她知道,楚漾染,到底是和她,和知月,完全不一样。
                    知楼回来时,脸上本是带着笑容,却在踏进院门的时候僵住了,莫名的,她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
                    “她走了,知楼,你让她等的太久了。”迎出门的纪荀月淡淡说道。
                    “走了?”知楼面色瞬间惨白,“她……未留下什么?”
                    纪荀月摇了摇头,牵过洛尘,进了里屋,留下知楼僵立在门口。
                    她做不到楚漾染的洒脱,选择权还是给知楼吧。
                    晚上哄了洛尘睡着,纪荀月出了屋子,这几日楚漾染是与知楼住在一处的,那间屋子的灯还是亮着的。
                    “她当真是决绝呢。”看到进门的纪荀月,坐在桌边的知楼手里捏着一张纸,苦笑。
                    纸上只有一句:既是各自天涯客,不若当时不识君。
                    “知楼……”纪荀月终于忍不住,将她的头揽在了怀里。
                    “姐姐……”知楼埋住了头,声音里带着哽咽。
                    这一刻,纪荀月好像懂了什么。
                    “去找她吧,你本就喜欢那外面的世界,该是由她陪你去看的。”
                    “是我错了,我不该招惹她的,可姐姐,我放不下你……”
                    “傻孩子,本以为你长大了,可还是这样糊涂。”纪荀月低着头,目光温柔如水。
                    “姐姐是你的责任,是你的执念,可我陪不了你去看那天下。未来还那么长,你不该为了我而放弃。”
                    “不是的,姐姐是知楼喜欢的人,知楼不能抛下姐姐!”知楼突然抬起了头,有些急切地说道。
                    “你这一句姐姐,已经改不了了,知楼,你只喊过一次我的名字。”
                    知楼一下愣住了,眼神里又写上了茫然。
                    “你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知月,喜欢颂云,喜欢我,可是知楼你该明白,你心里爱着谁。”虽然这话是刺在自己心上,可纪荀月还是努力笑着说了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欢姐姐,不是那样的……”知楼茫然地摇着头,不住地喃喃自语。
                    死死咬住了嘴唇,眼泪才堪堪憋住,她相信的,这句话就是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话,这不是欺骗自己。只是,这句话若是早一些,在她动心之时,又或是在她们刚来绍兴之时,甚至是在楚漾染来此之前……不过那样她就自私了吧……可无论如何,她都会有勇气接受这句话,可是现在,她必须保持清醒,说这句话的知楼心很乱,她却不能乱。
                    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谁也无法让它回去。
                    “知楼,可你已经招惹了她……也说过爱她吧。”突然想到楚漾染的那句话,脱口便出了这句带着试探的话。
                    “我……”知楼眼神一下清明起来,可话只说了一半。她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也松开了纪荀月。
                    果然……纪荀月彻底懂了,突然很想笑。
                    “姐姐该认为我很混帐吧。”知楼苦笑,又看了看楚漾染留下的那张纸。
                    “不,知楼,错的不是你。她今日与我说,情爱一事,本就是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知楼惨笑,果然是江湖儿女,不会做丝毫卑微的哀求。
                    “知楼,你早就看清了,何必瞒着自己。她还有一句,也是姐姐想说的,舍得,总是有舍才有得。”


                    IP属地:江苏62楼2017-03-01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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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知楼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这个拥抱很用力,勒得纪荀月有些疼了,可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有些贪婪地想让这个带着疼痛的拥抱再长一些。
                      不觉间,相识已经数年。她从年少无忧到历经世事,游走过权力游戏,也实现了游侠之梦。而她从豆蔻少女到为人母亲,经历过苦涩不堪,也得到了久违安宁。她们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可却错过了另一个缘分。
                      “对不起,对不起……知楼总是在对你食言……可是……知楼不是不要纪娘了……纪娘,永远是知楼心底重要的人……”
                      初见之时,她是知楼,她是纪娘。
                      说过的陪伴也许无法兑现,可她在余生,也必要知她安好。
                      纪荀月终于放任自私了一回,伸手,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了面前的人。
                      长夜漫漫,却终有黎明。
                      晨光熹微,如血般通红的红莲静静地躺在手心,只是其上的温度,却不知沾染的何人气息。
                      佛家有言:达者内舍六根,外舍六尘,一切所有,无不舍者。舍得者,实无所舍,亦无所得。
                      人非佛祖,总是难逃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何为对错,只是求不得,只是放不下。


                      IP属地:江苏63楼2017-03-01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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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17-03-01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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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现在在上学,每天几乎不怎么用电脑,贴吧更新总是不能及时,不过我也知道,虽然这里评论很少,可是有人看的,谢谢你们一路陪伴。这篇文的正文到此就结束了。当时本来说是短篇的,没想到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多的话都在晋江里说了,有兴趣的看客可以过去看看。就这样吧,番外见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17-03-01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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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17-03-01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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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自习放学回来给你长评喔!


                              来自Android客户端67楼2017-03-03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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