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双 (卷一 江湖篇 3)
@C银子大人发布于2015年10月3日 18:46
三、
张家古楼,的确是个好地方,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来吵。也是昨夜两个人折腾得太晚了,又是干柴遇烈火,不提也罢。
可张起灵是心也满了意也足了,倒苦了吴邪。累到没力气了不说,还留了一身印子。怎么出去见人?
这厢吴邪刚醒来,就有人推了门进来了。是位年岁不过二八的姑娘,身子轻得跟飘似的。
那姑娘见了吴邪,立马红了脸不敢抬头了。小声说“楼主说今日事多,叫奴婢伺候公子。”
吴邪看那姑娘低头的时候才敢拉开被子去拿衣裳。笑话,他吴邪好歹也被江湖上的一干人尊一声小佛爷,要是叫人瞧见这一身红红绿绿的印记,还不把吴家的脸丢得尽尽的。
可把话说回来,只要是这张家古楼里的,就算是个不起眼的下人,也有几分真本事。
“我不喜欢别人伺候,你只要陪我说话就好。”
那姑娘嗯了一声,就悄悄站在一旁了。
“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年纪不大,父母也舍得你出来?”
“奴婢姓蓝,楼主赐名,叫蓝珠。父母……”姑娘说着,红了眼眶,道“父母都死了。”
吴邪听了,也只说了一句“都是苦命人。”而已。张家古楼里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是流落江湖尝遍人间苦楚的人,家破人亡不是什么稀罕事。若不是张起灵给了个归处给他们,此刻这些人早不知亡命在何处了。
只是这些个人也并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楼内说句高手如云也不为过,随便拜个师父,只要在楼内出力,也不拘着学什么。
擦了一把脸,吴邪把东西放下,道“我看你轻功不错,方才进门时连脚步声都没有。若日后有机会,我再指点一二,想必有所助益。”末了,又道“你们楼主在文字上实在是不通。你姓蓝,不如我赐你一名,叫蓝庭如何?”
姑娘红了脸,跪下朝吴邪磕了个头。这个礼,吴邪也受得起。
用了早点,吴邪瞧着四下无人,便出门去了。张家古楼古怪极多,连这路都有讲究。
天上星宿日夜变化无穷,张家古楼的路,便是按春分那日,子时的星宿走向铺的。
吴邪不通周易风水,阴阳五行,自然看不出这路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身陷其中,才知道厉害。
有一回他来张家古楼时,张起灵怪他不安分,一怒之下便跑得远了。古楼方圆何止千数,吴邪被困了整整三日才被张起灵寻回去。后来便再不敢乱跑了。
楼内来的人,都有一个童子带路。若是走丢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懂些星相还好,说不定跌跌撞撞就闯出去了。可若不懂,就等着被困死在楼里吧。
轻松上了房顶,吴邪远远就看见张海客站在张起灵身边,还有那个实在算不得聪明的庚雍王。只是庚雍王身后多了一张新面孔。
那人身长与张起灵相仿,只是相貌奇丑,脸上伤痕累累,歪了嘴不说,好像还是个瞎子。之前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号人。
四人站在一起,旁人可能看不出什么,可吴邪总觉得不对劲。可能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四处见识了许多人和事,他对众人察觉不到秋毫之末总能发觉几分。
“蓝姑娘。”
朝着屋下面叫了一声,蓝庭便跃上屋顶,站在吴邪身边了。毕竟是女儿家,身段柔软些,连使轻功都比男子好看。
“那个人,是何时来的?”
蓝庭顺着吴邪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道“回公子,昨日。同庚雍王一道来,说是庚雍王的护卫。来之后便一直在屋里,不曾出来过。”
吴邪应了一声,又听蓝庭说“昨儿还出了件可笑事。”
“说来听听。”
蓝庭笑了笑,说“公子知道武当解连环吧?昨日到了古楼门口,偏偏找不着请帖了。海客师兄安排迎客的五个人,不曾见过大世面,哪里认得是什么人。楼主又下了令,见帖才让进,于是便把武当一干人拦下了。可那武当的女弟子好放肆,竟要和咱们的人动手。当场就被楼内的侍卫捉住了,正关了大半晚才被放出来。”
吴邪听蓝庭说了一半,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始作俑者此刻正在屋顶笑得不能自已,可怜解连环,连请帖何时被偷都不曾知晓。
只是听蓝庭说几个迎客的童子生生拦下了武当的一干人,略有些吃惊罢了。
张家古楼不是一般的地方,楼里的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就是随便拉出来一个下人,那都是能和中原门派的弟子过上几招的。若非如此,古楼也没有盘踞太白山二百余年,与朝廷对着干的本事了。
虽说皇帝也派兵讨伐过三两回,可古楼易守难攻,回回都败了。不仅没伤到楼里的人,还被天下人笑话朝廷无能,得不偿失。
在屋顶上坐的时间久了,也是无趣。塞北风光极美,尤其是秋日里。若再碰上一场早雪,想必桃源秘境,也不及分毫。可惜如今正值春季。
打了个瞌睡,吴邪便又回屋去了。昨夜一番云雨,今日身子实在是不舒坦。更何况今晚,不知又要闹到什么时候,有得要人折腾。
一觉醒来时,金乌已西坠了。见床边儿上坐着的人,揉揉眼,道“小哥,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张起灵说着,便把手伸进被子里,放在吴邪腰上揉着。
“一开春,身子就犯懒。这两天我都不想动弹了。”
嘴里这么说着,可手却拿过张起灵递来的衣服,穿上了。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道“楼主,时辰到了。”
张起灵替吴邪拉好了被子,说“还早,再歇会。”听吴邪嗯了声,便出门去了。
既然主人家说时辰还早,那就不必心急。吴邪唤蓝庭找了棋盘摆在床上,两只青玉坛子往身边儿一放,一黑一白下起棋来。
这副棋,还是他送给张起灵的。棋子造的极好,白子是象牙雕的,触手生溫,比和田白玉贵重。黑子是鱼目石琢成,个个圆润。如此珍贵,竟被张起灵放在桌上生生落了一层灰,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回过头来想想,像张起灵那样的性子,从不把喜怒哀乐浮在脸上,整天不说一句话也是寻常事,又怎会找人摆棋子?除了自己,恐怕也没人去亲近他了吧?
一盘棋下了不过一半,便听外头蓝庭道“公子,时候差不多了,我再不领你过去,楼主怕会不高兴。”
吴邪撇撇嘴,把棋盘端到一边,暗道“怎会不高兴?他巴不得小爷不去呢,连张请帖都没有。”
自然,这些话不必说出来让一个女婢难做。
跟在蓝庭后头,吴邪总觉得自个儿是直直向前走的,可一回头,却早不见张起灵的寝殿的踪迹了。
说句心里话,吴邪是极佩服楼里的人的。毕竟他来张家古楼也有百十次了,可也只记住了从楼里正门到张起灵寝殿的一条路而已。
等远远能看见昏黄的亮光了,蓝庭便住了脚,道“公子,再往前面走五十来步就是了。楼里的规矩,下人是不能过去的。”
吴邪说了句有劳,只身走了。
古楼西南角的大殿,专是用来待客的。吴邪还没走到门口,就听有人高声喊“吴山居少主,吴小佛爷到——”
吴邪心中暗叹一声喊得漂亮,紧接着就听那人又道“楼外楼东家,王月半到——”当下脸就黑了。
娘的,这张起灵也太会欺负人了不是?
进了大殿门,吴邪远远便见张起灵坐在最中间看着他,旁边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为他设的,另一张,是吴邪特意嘱咐张海客备下。
只是不知那位贵客来不来。
吴邪心中憋了一口气,顾不上张起灵的目光和在座一干人的打量,随意找了个靠门的位子坐下了。
跟着吴邪后头进来的王月半,是个胖子,见吴邪坐在个不起眼的位儿上,脸色微变,随后朝吴邪抱了个拳,坐在他右边了。
如此一来,便有几个人坐不住了。
楼主所坐之处,是谓最尊。然后是左侧,右侧侧稍次于左。两侧的位置也是如此,身份越是尊贵,地位越高的,位子也越往左靠。虽说也没人专门定下这规矩,可人人却都是心里有数的。你是什么人就该该坐什么位子。不为什么,只为争不过也惹不起人家。
吴小佛爷是什么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杏林圣手,是能和阎王抢人的角色。
人生在世,别说是寻常人家都有个三病五痛的,更何况今日在场的,全是些刀尖儿上过日子的。受了伤中了毒,不得找大夫?
又有哪家的大夫比得上吴小佛爷?
可现下连小佛爷都挑门口的地方坐了,更是让有些个人如坐针毡,唯恐自己坐错了地方。
吴邪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颗颗往嘴里塞着葡萄。他坐的如此靠后,并非没有道理。和张起灵闹脾气是真,可更重要的,是此处不会太招人注目。
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吴邪越发觉得这回是来对了。
峨嵋,昆仑,五毒,武当,少林,崆峒……吴邪同共就认识这些门派的人,之前看张海客给的簿子时,他记得还有几个门派也派人来了。
再看,新月阁,一品堂,天河门,藏剑山庄,聚贤庄,庚雍王,及那个相貌极丑的瞎了一双眼的护卫。
还有吴邪路遇的黑白双煞,花万青夫妇,鬼见愁,剩下一些人,他也是只知道诨号,却不晓得姓名的。
吴邪忽然想起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月半来,转头一看,那人正拉长着脸,一杯一杯喝起酒来。
“王兄,独酌无趣,不如我陪你喝几杯?”
那王月半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听吴邪这么说了,也不客气。几杯下肚,两人便天南地北胡侃起来。
在座的,不管愿不愿意,那都得道几句贺词来。说来说去,也全是些“楼主人中龙凤,尔等望尘莫及”这些客套又无趣的话。
“前辈左右两边位子一直空着,晚辈冒昧一问,不知还有什么高人未到?”
吴邪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鬼见愁。
鬼见愁这个人,吴邪不曾有过交集。只是听张起灵偶尔提过一两句,说这个人年纪不大,却算得上是个人才,自己独创了一套心法武功,只是身上煞气太重了。想必“鬼见愁”这三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鬼见愁在江湖上论起来,地位也不算低了。如今在张起灵面前竟自称是晚辈,实实在在是给足了张起灵脸面。
这个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此刻听见有人代自己问了出来,厅里竟慢慢安静下来了。
吴邪却似没听见一般,和旁边的胖子又是喝酒,又是说笑的。
张起灵心里正不痛快,见有人这么问了,便抬头看了身旁的张海客一眼。
只见张海客脸上一闪而过尴尬之色,道“右侧,确实有贵客未到。”
这个位置本就是吴邪要张海客加的,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安排好。张海客也不是没问过吴邪,可也只得了一句“贵客。”而已。
“至于左侧……”张海客看了一眼正喝酒的吴邪,心道“小佛爷,得罪了。”
“是为楼主夫人备下的。”
果然,话音落,吴邪刚进嘴的一口酒生生喷了出来,呛得脸都红了。
如此一说,鬼见愁哈哈笑了几声,大声说了句“楼主风流。”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连耳朵都染了红色,嗯,这下痛快多了。至于刚才吴邪不高兴的,无非是他给楼外楼东家送了请帖这件事而已。
他不用猜便知道,那人当时脑袋里想的,一定是:可恶,连一个钱庄老板都给送请帖了,却不给吴山居送,太欺负人了。想想都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却总爱和他在一些小事儿上闹脾气,可偏偏这么个人,被他遇上了。
那年他受伤误打误撞闯进了吴山居,又被那人救下。后来,似乎所有的事都是理所当然,想来是老天爷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
回过神儿来,刚想吩咐张海客上菜,便听门口有人高声喊“护国左将军,张大佛爷到——”
“啪——”张起灵手里的一只酒杯,当下便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