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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枕清秋》(作者:悠扬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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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作者悠扬萱草本人授权同意,将其作品《一枕清秋》转载于此。
更新稳定后,保持比晋江慢两章,比微信公号慢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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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不说,走起~~


1楼2017-02-10 14:10回复
    文案:
    你回眸,我浅笑,江山故事,纷纭过客,终不负流年。
    周牧白小王爷的成长故事,一介布衣终于封侯拜相,从前你在身旁,此后你亦在身旁,此生足矣。
    本文HE,本文HE,本文HE,请跟着作者君默读一百遍。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牧白,沈纤荨 ┃ 配角:周牧宸,周牧笛,沈佑棠 ┃ 其它:


    2楼2017-02-10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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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1 20: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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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海平小镇
      清晨总是海平小镇在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镇中心的青石路上,几个大汉挑着刚捕回来的鲜鱼活虾往市场上赶,陈云齐挑着两框肥鱼边快步走边想着昨晚媳妇交代的话,忽然一个身影撞了出来,直跌在陈云齐身上,陈云齐还没反应过来,两框鱼就哗哗一起都摊在了地上。
      “滚滚滚!”
      陈云齐皱眉抬头看,他正走过的是县衙门口,两个衙役手执水火棍指着趴在他身边的一个老人:“滚!县令大人岂是你要见就能见着的!”
      陈云齐本也想找撞他的人理论,可一看地上的老人满身泥污大概也没什么钱,只能自认倒霉。他爬起来略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先前撞到他的老人扶了起来,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一边帮他搀着老人一边问:“齐哥你这是怎么了?”陈云齐看到是邻家小孩,便和他一起搀了老人到一旁阶梯坐着:“唉,刚才这位老人家……”他说着往老人望了一眼,突然发现这人并不是很老,也不过四十开外的年纪,只是一身污泥又兼过于憔悴才显得老态,于是改了口:“这位大叔被衙役扔了出来,整好撞上我,翻了两筐鱼。”说着叹了口气:“看我这一身衣服都湿透了。你今天怎么没去打柴?”
      小男孩已经跑过去把满地的鱼捡回框里,可耽误这许久,框里边的水布原本就浅,这些鱼眼看着奄奄一息了。陈云齐愁眉苦脸,帮他捡鱼的小孩很是机灵的说:“我一早砍柴回来正碰上陈嫂子从醉仙楼后门出来,她说临远楼刚有人来要摆宴席,什么都急缺,让我赶紧把柴挑了去,还让我赶早市里让你送鱼去呢。”陈嫂子自然是陈云齐的媳妇,在临远楼里帮工,陈云齐一听赶忙挑了鱼招呼一声就走,小男孩拍拍手也准备走,抬眼看到阶梯上坐着的人,又走了过去:“大叔,您住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县衙门,摇了摇头:“我流落到此,一时寻不到家人了。”小男孩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到我家落脚吧。反正我也没有家人。你住我家里,等你寻着家人了再回去。”说着便搀起男子往镇郊走,男子也没余力多说什么,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转过两条街男子已气喘吁吁,小男孩个头小力气也小,搀着他两人都走得辛苦,所幸镇子不大,再走几步就到了一处草屋前,小男孩推开用几枝树枝扎成门往里边走边说:“这就是我家。我叫小白,你先在这儿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男子坐在正屋一张旧竹椅上,抚着胸口缓缓喘气,等气顺了些才有精神打量这间草屋,这是一溜三间破败的屋子,正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一张桌子三张旧竹椅,正对着外边的小院,院子外便是走进来时破损的所谓“门”。
      正打量着,小白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大叔,您先洗洗脸。”把木水盆放好在桌子上,小白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对不起,我家没有巾布。”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温和的笑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小白。”说着用手捧起木盆里的水,心里又是微微一怔,那水,竟是温热的。他捧着水看了看小白,好一个细心的孩子。
      等男子洗好脸,小白在左厢房里找出一套旧衣服递给他:“大叔,这是我爹爹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就把这一身湿衣服换下来吧。”
      “我姓秦,应是比你爹娘都岁长些,你就唤我秦伯伯吧。”秦文钰接过衣服问他:“你爹爹娘亲呢?”
      “他们都故去了。”小白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六岁的时候爹爹生了病,家里没钱治,他就走了。去年我娘亲也走了。”
      “你现在几岁了?平日都靠什么过活?”秦文钰微微皱眉,虽一身泥污却没有落魄的愁容:“听你的谈吐,也曾读过书吧?”
      “过了秋天我就十岁了。我每天上山砍柴,这里临海,大家都靠海为生。山路远,少人有肯去,我天不亮就出门,走十多里地到山上砍干柴回来换得铜钱买吃的。”小白露齿一笑,小小年纪竟也磊落灿烂:“我爹爹是秀才,小时候也曾教我读书识字。”
      “十岁。”秦文钰摸摸小白的头:“那你这个头是衣食不饱才这么瘦小。”
      小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娘亲不放心我,临终前托了隔壁林大娘一家照顾我,大娘待我很好,我今年长高了,这身衣服就是用林大哥的衣服改小的。”
      秦文钰点点头,小白催他去换湿衣服,自己转身又出门去了。秦文钰拿着衣服走进左厢房,厢房里不过一床一柜,奇怪的是旧衣服都放在床侧,柜子里却整整齐齐摆着几垒书。
      待得小白回来,秦文钰已和衣而卧困倦睡去。小白也不扰他,自去柴房生火,看看时辰已是中午,再到左厢房唤他。秦文钰慢慢睁开眼睛,很是迷蒙了一会。小白扶他起来,柜子上有一盘馒头,馒头旁还有两只鸡蛋,想必是小白特意换的。秦文钰接过一只鸡蛋,摸了摸小白的头,这雪中之炭竟是一个稚子所赠,捧在手里便有千金重了。
      简简单单吃过午餐,秦文钰问小白:“柜子里摆着的书是你爹爹的?”
      “嗯。”小白舔舔嘴:“我怕叫风吹坏了,都收在柜子里。”
      “可还记得读过什么书?”秦文钰打开柜子看了看。
      小白一一回答,探头看着柜子带上了自豪的语气:“爹爹说我三岁开蒙,六岁已有千字在胸。只是爹爹故去后,便没有人教我读书了,我自己翻爹爹的书,好多字都不认得,即便认得,也不知它的含义。”说着又低下头。秦文钰刚想说什么却大声咳嗽起来,小白帮他拍着背,秦文钰自知感了风寒,摆摆手说不出话来。小白看他咳得面红耳赤也不知如何是好。
      午后时分,陈云齐拎着一条鱼过来说是送到临远楼已经翻了眼,临远楼不收,听街坊说小白收留了今日遇见之人,这鱼也就送给他们了。小白自是高兴,谢过陈云奇自去柴房灶台上收拾,家里实在也没有什么配料,只用清水炖了,下点生盐,捧着放在堂屋。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小白原以为秦文钰只是累极睡去,哪知一直等到月上还是无声无息,小白到左厢房唤了几声,还是不见醒转,摸摸他的额头也不觉烫手,不知为何仍是不醒,小白再推推他,还是毫无反应,赶紧迎着月色跑去请大夫。
      镇上大夫也是熟识的,提了药箱过来诊治,号脉号了许久,小白在一旁着急,又不敢出声,眼巴巴的望着,好一阵大夫才抬手写了个方子递给小白:“他这是极寒极热之症,极寒伤经,极热伤络,加上拖了好几日,恐怕……”说着摇摇头。小白似懂非懂,只知道这秦伯伯是病得重了,摸摸旧衣裳,翻出最后几个铜钱,大夫摆摆手:“我这方子不过尽人事罢了。只是,”大夫看了看小白:“你与他非亲非故,如何这般帮扶于他?”
      小白眨眨眼睛:“我爹爹教的,凡事有道,凡事问心。娘也说,邻里乡亲帮扶我们不少,若我碰上需要救助之人,必要尽力救扶。”
      大夫赞许的望着他:“既如此,你也不必去抓药了,离此十余里的裴府你可知道?”小白问:“那座很漂亮的大宅子?”大夫点点头又接着说:“裴老爷子原是朝中太医,告老还乡,回来不过月余,或者也是你们的造化,据闻这老太医心慈最好,明日一早你便想个法子送了他去吧。”


      3楼2017-02-10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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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裴府问诊
        第二天天刚亮,陈云齐借来一辆板车,帮着小白把秦文钰扶到板车上,一起拉到十余里外的裴府,此时府门已经大开,两个门房指引着前来求诊的病人。秦文钰一直昏睡不醒,陈云齐和小白低声说了两句,推着板车独自往回赶。小白守着秦文钰,看看求医的人越来越多。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一名家丁走来帮小白把秦文钰抬了进去,只见一长须老者端坐中堂,小白猜想这就是裴老太医,走上前磕了个头:“老爷子,求您救救我秦伯伯,我没有钱,可我可以给你砍柴烧水当小工。”
        裴笠望他一眼,带了些赞许。看地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形却颇为熟悉。裴笠上前两步拂开男子脸上的乱发,心里惊诧,脸上却不动声色,探手抚脉,略一沉吟即吩咐家丁将男子扶进内堂,自己也疾走几步才想起还有个小白,回身跟他说:“这人的病甚是奇特,我须得静室方好查看,你先在此略歇歇。”又想到他必是破晓赶来,吩咐身旁管家:“裴忠,你带这小哥去吃些东西。外边的病人都好生待着,晌午之前莫来扰我。”
        管家裴忠看主人这般郑重自也惊奇,想必那人的病有些来历,又看主人对小白如此客气,便带了小白到一旁耳房,叫来小丫头给他弄了吃食。
        这边内堂里两个家丁退了出来,小声嘀咕,这样一个落魄的病人,主人竟然让抬到上客房。
        上客房里裴笠闭眼沉气,又诊了一会脉,转身在随身的药箱里拿出纯银针盒,稳了稳手,便开始为秦文钰施针。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裴笠额上微微见汗,手上却一丝不乱。秦文钰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裴笠放下银针后退一步跪在榻前:“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磕下头去。秦文钰渐渐凝了神,摁着额头想坐起身来,裴笠赶紧爬起来扶着他,秦文钰定了定神,望着眼前的老者:“你是……裴太医。”
        “正是老臣。”裴笠毕恭毕敬:“皇上龙体违和,老臣刚为您施针,看皇上的脉象尚需调理一段时日。”
        秦文钰略点头,复又躺下:“你是如何寻着朕的?”
        “一位小哥护送您来的。”裴笠恭敬的回答。
        “落难见人心,难为他了。他叫小白,你代我好生照看他。”说罢已是倦极,闭上眼沉沉睡去。
        “臣,遵旨。”裴笠躬身退出,走到中堂看到小白不住的张望,见他出来,小白小跑两步望着他:“我秦伯伯……”
        “秦?”裴笠眨眨眼睛,心下了然,抬手写了张方子,斟酌再三,令管家置好药材,吩咐下去,才转过身来回答小白,思讨着秦文钰的交代,对他更温和几分:“嗯,你秦伯伯的病症颇重,需要些时日,你……你一个人送他来的?”
        “邻居大哥和我一起来的,但他先回去了。”小白仰着头:“我家里没有旁人了。”
        裴笠望着他,果然难为这孩子了。续道:“那你暂且住我家里,待你秦伯伯病好之后再做打算吧。”
        小白使劲点点头,末了又补充道:“我可以给你砍柴烧水做饭,我自己种了几溜青菜,都给您送来!”
        裴笠摸摸他的头赞道:“好孩子。只是我这也不缺砍柴烧水的,不如这样,来这儿求诊的人有不少是远处赶来,缺水缺茶,你便帮我照看一下,每日到厨房拿些热水茶点给他们。”
        “好。”小白退后一步又跪下来磕头:“谢谢裴老爷子。”
        “诶哟哟,不敢当不敢当。”裴笠立即扶起他,这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自己一介太医岂敢受他一拜。
        裴笠亲自煎好汤药送到上客房,请了秦文钰起身喝药,再度施针,到晚间秦文钰已经完全清醒,先细问了裴笠近日可有风闻什么变动,听得一切如常时脸上变了变神色,徐徐道出这场变故。
        原来自上月月中之时他便与两位亲命大臣微服私访,随行仅带了十数名贴身护卫,一路沿着运河南下,原是计划不过一月即可返京。岂料在运河与入海口的交汇处遇上一股劫匪,非但武艺高强且狠辣异常,随行的护卫虽都是精挑细选,但劫匪人数众多,两位要臣眼看被屠,余下七八名护卫互相通了暗号,不再顾及自身受伤反拼命搏杀,略为阻了敌势,一直守在身旁的护卫首领揽着秦文钰纵身跳船跃海。秦文钰水性不佳,入海不久便晕死过去,也不知如何与护卫失散,只知几次醒来自己都身在海中,有人用长腰带将自己紧紧缚在一块浮木上,使自己不致溺亡,才终于随着海浪飘到海岸旁,挣扎到岸上已是精疲力竭,歇了半天勉强起身一路跌跌撞撞进到这临海小镇,不想去寻那县令时竟被衙役丢了出来。说罢冷笑一声:“我自以为勤政爱民,哪知这小小官吏竟能势利至此,若百姓真有些甚么疾苦,到他府衙也不过一顿闭门羹罢。”
        裴笠陪着他叹口气,斟酌着开口:“皇上这次微服私访可有谁知晓行程?选这入海口,怕是对皇上的行踪了如指掌。”秦文钰淡淡道:“这必是蓄谋已久,单看我离开月余,朝中必然已有纷争,民间竟分毫不乱,可见此事必定部署多时,恐怕消息都还封锁在深宫内。”转而又道:“如今在外多有不便,你就称我秦爷吧,对外只说他乡遇故知,也不必行那些虚礼。”
        “是。”裴笠明白轻重,朝政之事,皇上的心思他也不敢过于揣度,只是立即改口道:“那秦爷为今……”
        “为今自是尽早赶回京中,但一定要秘密回宫,让那害我之人没有提防,才能一举擒获!”秦文钰指尖叩着桌面思虑道:“还须得有个了解朝内形势之人,又决不能让人起疑。”
        “秦爷说的是。”裴笠捏着长须想了想:“我有一子名裴冬成,现在太医院当差,职位不高,想来不会引人注意,我这就修书一封言拙荆病重,着他立时返家,秦爷看可使得。”
        秦文钰点点头:“如此甚好。”说着笑了笑:“你裴家世代为医且青出于蓝啊。”
        裴笠跟着笑:“多得秦爷厚爱。”
        自此小白便在裴笠家住了下来,每日帮忙端茶递水,间或在秦文钰精神好时进去陪他说话解闷,替他洗手擦汗。他本就聪敏好学,幼时也曾有笔墨在胸,每每看裴笠望闻问切,一些时日下来竟也略通些药理。
        裴笠每日亲自煎好汤药给秦文钰服用,秦文钰得的是急症,调理几日已经明显转好。
        这日日光初斜,秦文钰拄着拐杖到庭院中疏散疏散,抬眼看到小白独自站在一株梅树下,便唤他过来,小白见到秦文钰能出屋行走自是欢喜,跑到跟前,秦文钰却发现他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秦文钰低头看他。
        小白急忙摇摇头:“这里的人待我极好,我日日都吃得饱穿得暖。”
        “那你哭什么?”
        “方才在外院,我端了一壶暖茶去给求诊的人喝,听到一对老夫妇在商量,他们的儿子得了急病,眼看着沉重了,裘老爷子虽然免了他们的诊金,可那治病的药材也是贵重得很的,那大爷便对那大娘说,回去把棺材木卖了吧,得些药钱好给儿子治病。”小白说着又带了哭腔,眼泪看着在眼圈里打转:“秦伯伯,您知道在我们这儿,海风咸重,许多人壮年时就给自己攒钱买好棺材木,也叫棺材本儿,如今他们已这么大年纪,却连棺材木也要卖掉,家里一定穷得没有钱了。”小白的眼泪连串儿落下来:“当初我娘亲病重的时候,我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给她看病,她临走的时候家里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隔壁陈大娘帮补了些,再让陈大哥帮忙把房门卸了下来充当棺木,才勉强葬了我娘。”
        秦文钰眼中带了叹慰之色,摸着小白的后脑勺安慰他:“好孩子好孩子。”


        4楼2017-02-10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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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朕就在此
          次日一早,小白又在外院遇到那对带着儿子来求诊的老夫妇,惊奇的是老夫妇在听了管家之言后竟然眉开眼笑,也不知管家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想是他家孩子有救了吧。小白也开心,端着温热的茶水送了过去,老夫妇道了谢接过来喝了。
          忽听身后管家扬着声喊:“大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都念叨好几天了。”随即挥一挥手,身边一个小厮跑进内堂禀报去了。
          小白往大门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抬脚走进来,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后边还跟着个拿包袱的小厮。这人正是裴笠的长子,裴冬成。裴冬成疾走几步越过中庭,神色也愈见着急:“我娘怎样了?父亲的书信中也没细说是什么病症,真真急死我了。”边说着边往内堂走去,管家顿了顿回答道:“老爷在上客房,夫人这几日茶饭日减……详细的情形大少爷见到老爷后自会明白。”
          “我爹在会客?”裴冬成停下脚步。
          管家还不及回答,裴笠已经从上客房走出来:“冬成,跟我到书房来。”
          “爹,我娘她……”裴冬成刚要问,看到他爹眉头皱起,只得躬身回答:“是。”跟着他父亲到书房去了。
          书房里裴笠也不坐,捻着几缕白须站在书案前,裴冬成只得随手立在一旁,静待了片刻,裴笠缓缓道:“你也已是太医院的太医,却还这么毛糙,一进家门便大呼小叫,如此不持重,让为父怎么放心。”
          裴家世代为医,医者需得平心静气,胆大而心细,这裴冬成自小被父辈寄予厚望,自然是磨着性子长大的。这时他虽着急母亲的病情,但看父亲神色沉着自也定下心来,躬身行了个礼回道:“儿子知道错了。”
          “嗯。”裴笠望着他:“你娘没什么大碍。家中有贵客,我引你去拜见,你要记着,稳而有度。”
          “是。”裴冬成心里疑惑,还是答应着跟他父亲出去了。
          来到上客房,裴笠敲了敲门:“秦爷,我儿裴冬成刚到家,我引他来见您。”
          里边一个声音带了几分威严:“进来吧。”
          裴冬成在门外怔了怔,父亲对这客人毕恭毕敬,这客人对父亲倒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且这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正思量着,裴笠已经推门走了进去,裴冬成跟在他身后,抬眼望到一个男子坐在镶玉虎纹桌前,立时大吃一惊,皇上二字就要出口,突然想起方才父亲的叮嘱,立即闭了嘴愣在当地。裴笠在他身后关上门,轻咳了一声,道:“还不给秦爷请安?”
          “是。”裴冬成撩起袍子恭恭敬敬的跪下:“给秦爷请安。”
          “起来吧。”秦文钰看他脸上满是惊异,只笑了笑:“你爹没跟你说要见谁么?”
          “爹爹只说引见贵客。”裴冬成低着头。
          裴笠也略展了笑:“兹事体大,且又急着引他过来。”
          “嗯。”秦文钰望着裴冬成:“你先说说,朝中现在如何了。”
          “朝中大人们自然都着急皇…”他望了望秦文钰,低了声道:“着急皇上的行踪,约在一个月前,郑大人在朝上言及皇上微服私访路遇歹人至今不知下落,诚王爷约束大人们不得私论此事更封锁了所有消息,所以事情只在宫内人心中揣测。”
          秦文钰点点头,并不言语,裴冬成继续回道:“下官官职低微,并不曾在朝堂上亲耳亲目,只是……”他缓了缓,稳着自己的声音:“只是听说诚王爷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和几位大人欲拥立四皇子即位。”
          “什么?!”秦文钰拍案怒目。
          裴冬成立即跪下:“但丞相大人和国舅爷都力主加派人手寻回皇上,即便……即便皇上驾鹤仙去,也自是拥立太子爷继位。”
          秦文钰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抬手道:“你先起来。你只在太医院当职,却已知晓这些,可见宫中已人人自危。裴笠,你将我在此之事细细说与他听,我们需得寻一法子尽快赶回宫中。”
          “秦爷若是回京,还须想个万全之策。”裴冬成皱眉道:“我一接到家父书信便立即启程回来,可一路上各个关卡严查,我只好水路陆路见缝插针地赶,可还是多耽搁了这几天。”
          “严查?”秦文钰眼中又沉了几分:“官府的人?可说些什么?”
          裴冬成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也不曾说什么。往年每隔一些日子各边境总要惯例巡察,只是这次特别严谨些,百姓也没太在意。”
          “秘密授意。”秦文钰冷哼一声。
          裴笠也在一旁补道:“想来两边都派了人急寻,只不知谁是授意于谁,且也不敢令地方官员知晓,否则民心早乱了。”
          到得傍晚,三人商议已定,管家来请示摆饭,裴笠依然令小厨单做了滋补膳食送到上客房,秦文钰忽然想起小白来,裴笠知道秦文钰对小白很是看重,恭敬回到:“微臣看小白哥儿聪敏勤学,对药理也有些悟性,更重要的是他生就悲天悯人的心肠,微臣想收他为徒,他日悬壶济世,造福一方,也报得秦爷的缘法。”
          秦文钰点头道:“他跟着你我也放心。你令他进来。”
          不一会小白跑了进来,冲着秦文钰露齿一笑:“秦伯伯,你今天可大好了。”
          “我好了。今晚在这儿与我一同用膳吧。”秦文钰温和地招招手,小白走上前欢快地点头。秦文钰又道:“我听裴老太医说你对药理很有兴趣,他想收你为徒,日后你跟着他读书习字,学着医病救人,可好?”
          小白乖巧地点头:“谢谢秦伯伯。”转而面对裴笠双膝跪下:“谢谢裴老爷子。”
          裴笠赶紧把他扶起来:“哟哟哟,不敢当不敢当。”
          又两日,裴家父子把需要的事物都准备妥当,只待秦文钰发话即可启程。小白已经知道秦文钰即将远别,心中自是不舍,秦文钰也觉得这孩子与自己很投缘,嘱咐裴笠必要将其培养成才,他日或可入宫同为太医自会再见。
          这天清晨,由于对家中都只称裴夫人病愈,裴冬成回京,是以并无宴席,裴笠也不好送到码头,只在外庭给秦文钰送行。
          马车已经停在府外,家丁和裴冬成的小厮把简单的行李都运了上去,小白拉着秦文钰的手,眼泪糊了一脸。自从爹娘走后,他便孤零零地生活,和秦文钰虽相处不久,但秦文钰如自家长辈般待他,他也确实当他是自己的伯伯。
          秦文钰略低头看着悄悄吸鼻子的小白,在裴家住了半个多月,这孩子明显比原来壮实了些,小脸在淡淡的阳光下半仰着望向自己,眉清目秀。
          “你可有什么心愿?”秦文钰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他却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若有,他是愿意助他完成的。
          小白摇摇头,想了想,再抬头说道:“我只愿这世间再没有如我父母般冻饿致死之人,也愿这世间再没有如那对老夫妇般需要卖棺材板儿为儿子治病之人。”
          秦文钰听罢心中一震,再看小白,声音晴朗,目光清澈,一如他稚子之心。
          “好,好——”秦文钰连连说着,望着小白的眼睛问:“既如此,我若认你做义子,带你回家学那经世治国,造福百姓的学问,你可愿意?”
          此语一出,裴笠立即惊道:“秦爷!”
          秦文钰对他略一挥手,眼睛还是望着小白,小白用力点头,脸上带了惊喜的神色:“小白自是愿意。求义父带我学学问。”说罢又跪下去,恭恭敬敬给秦文钰磕了三个头。
          小白跟着裴冬成登船后就没再见过他义父,裴冬成将他打扮成小厮的装束,只说会将他平安送到他义父家,但一路不许提起这事,若有人问起,就当从无此人。看他一脸严肃,小白也认认真真地应承了。
          一路舟车不停,小白跟着裴冬成的小厮伺候笔墨,裴冬成寻了本医学入门给他,不时指点些字句,匆匆又是月余,马车驶进瑞京时小白的字书都已有些长进。
          这几日瑞国承谨殿上总是纷争不断,皇叔和国舅各执一词,百官站在各自的阵营中,虽没有如市井般争执,内地里却也暗涛汹涌。后宫人人自危,眼看一场硝烟免无可免,于是年轻的裴太医带着几个家丁搬运新采购的药材入宫自然也就无人顾及了。
          “国不可一日无储,更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鹤仙去已多日,各地奏章纷至沓来业已堆积如山,江山亟需治理,百姓亟需安抚,我等望四皇子尽早继位。”诚王爷话音刚落,几个大臣附和着频频称是。
          皇后的亲哥哥国舅却道:“王爷此言差矣,羽衣卫已经加紧寻找皇上的下落,皇上吉人天相必定无恙,指不定现在已在回宫的路上,况且,”国舅话音一转:“即便是皇上一时无法回朝,须得储君继位登基,敢问王爷,谁是储君?皇上亲自立下的太子爷,王爷您不知道?”
          诚王爷瞪着眼睛未及回答,大将军陆雨石已经冷笑一声:“太子懦弱何当重任?四皇子天资聪颖且母妃尊贵,是治理天下的不二人选。至于皇上,”话音一顿,带了几分讥讽:“在回宫路上?这话你已经说了多日,自我回京便听了不下数十次。如今皇上在哪?我等多日未见皇上,正想着给皇上请安呢!”
          “陆大将军好大的气派!”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秦文钰身穿龙袍一步一步自后殿走出:“你要见朕,朕,就在此!”


          5楼2017-02-10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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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黄金殿宇
            皇宫里如何的翻天覆地,小白是不知道的。此时他正在裴太医的宅子里乐滋滋的吃着茯苓糕。蓦地后堂里跑出一个仍是垂龆的小男孩,后边跟着伺候的人一叠声叫着:“少爷,少爷您慢点儿。”
            小男孩跑到小白面前,圆嘟嘟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研究一般望了小白一瞬儿,再上来施礼:“小哥哥好。奶娘说爹爹带了个小哥哥回来给我作伴,就是你么?”
            小白想起路上裴冬成曾说家里有个才刚六岁的儿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小不点了,他点点头:“小弟弟好。我叫小白。”
            “我叫裴越。走,我带你到花园里玩。”说着拉起小白的手就往后院跑。
            “越儿!”一个女子正从内堂款步行出,还好小白及时刹住并拉停了身边的小不点,小不点一吐舌头:“娘亲。这是爹爹带回来的小哥哥。”
            “裴夫人好。”小白上前学着方才裴越的样子施了个礼:“我是小白。”
            裴夫人笑笑点头应了,再把两人带回桌旁坐下:“你小白哥哥才刚来到咱们家,跟着你爹爹一路劳顿,我让刘妈做了茯苓糕给他养养胃,你和小白哥哥一起吃,一会儿再带他逛逛咱们院子吧。”
            裴越高高兴兴的应了。这一天小白过得很快乐,只是到了小丫头来带他去客房睡觉时他都没见到裴冬成回来,自然也没见到他义父。
            许是一路过于劳顿,小白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赶忙快手快脚的叠好被褥,刚推开房门,昨日带他来客房的小丫头就从旁边走了过来:“呀!小白少爷您起来了,夫人让我领着你去用膳呢。”
            “我不是什么少爷。”小白连忙摆摆手,脸红起来:“叫我小白就好。”
            “夫人吩咐的,以后我们都叫你小白少爷。”小丫头咯咯笑:“小白少爷这边请。”
            小白脸更红了几分,不好再辩解,只得跟着她去了。来到饭厅,管家正看着下人们摆饭,看到他来也垂手施了个礼,小白心下几分好奇,一会儿裴夫人也出来了,对他笑笑:“睡得还好么?昨晚你裴叔叔回来得晚,没见着你,让我告诉你,请你在咱们家小住几日,你和越儿作个伴儿好么。”
            “好。谢谢裴夫人。”小白乖巧的应了。他本想问问他义父现今如何了,转念一下,裴冬成不在,还是不问的好。
            这日晚间,裴冬成终于从外边回来,裴越从内院一溜跑出猴到他父亲身上,他父亲抱着他哄了会,让奶娘带他去睡了,才过来和小白说话。小白此时正望着他,眼中带了些羡慕,裴冬成是知道他身世的,只微微一笑:“我知你记挂着你义父,他也记挂着你,但他实在有太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妥当,便托我照顾你一阵,待他处理好事情就会来接你。你在这儿也当在自己家一样,裴越还小,你便当他是你兄弟吧。”
            小白点点头,安心去睡了。可他没想到,这一等,竟然等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和裴越每天跟着夫子读书习字,裴越小他几岁,但他所学毕竟落下不少,正好一起作伴。裴府的下人们都称他小白少爷,起初他还不习惯,慢慢的也接受了。
            裴府后院不大,几处亭台倒也别致,堪堪初秋,裴越和小白下了学时常钻在后院里,裴越教小白认自家种植的药草,小白教他掏鸟窝,捕鱼儿,偶尔淘气得紧了被奶娘告到裴夫人跟前,裴夫人请了夫子尺要打手心,裴越往小白身后一躲,探出脑袋求饶,小白赶紧把责任揽着,裴夫人也不好再训,多是抄书代罚,裴越吐吐舌头,和小白越发亲厚。
            这天午后,好不容易两人都把罚书抄好,往常伺候他们的小丫头跑了进来:“小白少爷,老爷回来了,正找你呢。”
            “爹爹回来了?”裴越一跃而起,这个时辰是极少见到裴冬成的。
            仿佛应着他的话,裴冬成急急的走进书房,裴越又要猴上去,裴冬成先把他按在一边,对小白正色道:“你义父一会儿派人来接你,你……”他斟酌了一下,还是低下shen来与小白同一个高度,认真的望着他:“你义父不是寻常人,你到了地方自会明白。此后你的身份也会不同……”
            他话还没说完,裴越已经跳起来:“小白哥哥要走了吗?小白哥哥还回来吗?”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裴冬成本想训斥儿子几句,但看他和小白感情深厚,又还极小,心里也有些恻然。小白拉着裴越安慰:“我只是回我义父家,以后还来找你玩儿,等我住下了,也邀你来玩。”说着也是不舍。裴冬成笑笑,皇宫内院,门深似海,这两个孩子今日一别,往后再见可就不易了。
            不一会管家来报,宫里来人已到大门口,裴冬成拉着两个孩子奔出去到正堂恭恭敬敬跪下,当差的刘公公宣读了圣旨,小白懵懵懂懂的跟着谢了恩。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很有眼色的恭维了几句,小白似懂非懂也不多问。裴冬成忙让了堂上喝茶,刘公公推了:“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耽搁了。裴太医此次立下大功,日后飞黄腾达还请多提拔提拔。”裴冬成摸出一个银袋子不动声色的塞到刘公公手里:“公公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日后若是冬成错个一星半点的,还望公公能替小医美言几句。”彼此打个哈哈。下人收拾了裴家给小白买的几身衣服送出来,裴冬成一家送到门口,看小白上了轿辇,挥手去远。
            从轿辇中钻出来时小白很有些呆,眼前的殿宇是从未见过气势磅礴,一直到多年以后小白都还记得那一天初次站在皇宫长廊,秦文钰站在他身旁指着目之无际的万里江山,无数殿宇四面铺陈,金黄色的琉璃瓦仿佛波浪般要将他席卷而去。
            此时他正在流芳殿跟着御前经筵三跪九叩向历代帝祖的画像行大礼,一边不辨东西南北的叩着头,一边脑子里乱轰轰的想着,“适才秦伯伯说什么?嗯,应该称义父,不不不,他说我从此便要称他父皇。”
            秦文钰自然不再是秦文钰,他姓周,名文钰,字凛,是瑞国第七代国君。秦,是已故皇太后的姓氏,也就是周凛的亲生母妃。文钰二字,自行过冠礼之后,再没人称呼过。
            从海平镇回来,周凛借机肃清了朝堂上二心之人,一场变革之后文政更是清明,待手上的事情都尘埃落定,这才派人接了新认的义子回宫。如今宫里上下都已知道这孩子是皇上的救命小恩人,也定了皇子的名分。
            “你一直没有告诉朕你的名字,朕也不去问你,今日既成我瑞国皇子,便赐名牧白,应着你小白的名字,赐住泉清宫,也望你清澈渊源,永不止歇。你曾说过了秋天便十岁,按着岁数,比我二子小些,此后便是我瑞国三皇子,待你十周岁生辰之日,祭告天地,录入宗谱。”周凛如是说。
            “我不!”小白……哦,现在是周牧白了,周牧白在泉清宫的寝宫侧殿死拽着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洗,你们都出去,不用你们帮,我自己洗!!!”
            旁边小内侍小宫女跪了一地,擦汗的擦汗求告的求告:“殿下,还是让奴才们伺候您沐浴吧。一会儿总管大人过来若是看到我们竟让您自己洗,这伺候不周的罪名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殿下,小的求您了。”
            这领头的小内侍话音未落,外殿便有人传话刘公公到了。一地的人赶忙换了个方向跪了,刘公公走进来看了看,便道:“传皇上口谕……”说着望向还在发呆的周牧白,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宫女悄悄扯扯他襟脚,前边的奴仆让出一条路来,让牧白跪在正中央,刘公公接着宣旨:“三皇子初回宫廷,尚不熟悉宫中礼仪,特旨暂可依照原习惯作息,各部各人不得刁难。钦此。”听完圣旨一地的人都长舒一口气。刘公公笑眯眯的望着周牧白:“奴才恭贺三皇子回宫。皇上对殿下可是看重得紧,特特请了皇后娘娘挑选教引宫人,不日就到泉清宫了。”
            “哦。”周牧白应了,想起在裴家裴冬成教他的,又要跪下谢恩,刘公公忙一把扶住:“皇上方才口谕,令我等一切从简。三皇子习惯了一应礼仪自然便好了。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说着施了个礼退了出去。
            一地的仆从也跟着慢慢退出,只留下适才扯过周牧白襟脚的小宫女,那宫女躬身道:“奴婢名叫书瑶,是指给您的贴身侍婢,三皇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奴婢,奴婢就在门外伺候着。”说完又福了一福,也退出去了。
            “呼……”牧白听着房门关上,长舒一口气,心里总算石头落地,擦擦额上虚汗,再侧耳听听门外已没有什么动静,脱下衣衫,蹑手蹑脚的爬进浴桶,温热的水刚好漫过他的脖子,他舒服的叹了一声。


            7楼2017-02-10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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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不朽惟三
              “殿下!三皇子殿下!”一群小内侍涌在一株大树下仰着头喊,大冷的天都急出满头大汗。
              树已百年,华盖如伞,周牧白抱着一根伸展的树枝努力往外爬,这是离南华门最近的一棵树,他抿着嘴,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爬到那最高的地方。
              突然树枝晃了下,身下一片人声惊呼,小白感觉树枝慢慢往下压,他的心也跟着树枝一起往下沉,突然再也承不住重量,折断了枝干,小白不得不放开双手,任自己坠落。眼前的枝叶遮蔽了原本耀眼的阳光,只一瞬间,他的心也像被遮蔽了一样。
              耳边又是一片惊呼,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侍从们及时的接住了他,前呼后拥送回了泉清宫。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爬树。
              书瑶推开书房的门,看到小白坐在桌前发呆。瑞京的冬天没有雪,干冷的风从窗外直扑进来,翻动他面前几张描摹的玉版宣。
              “殿下。”她走上前,把刚填了梅花饼子的暖手炉塞进小白手里,转身去关窗:“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关上窗,叫风吹坏了可怎么好。”
              小白嗤嗤一笑:“风就能把我吹坏吗?从前我在山里迷了路,靠在大树下睡着了,夜里风高露重,第二天醒来还不是一个人回了家,也没见怎么着。”说着脸上带出了顽皮:“还好那时候没叫狼叼了去。”
              “你胆儿真大。”书瑶和他相处久了早已熟络起来,沏了杯热茶放在书桌上:“殿下,您说您从前住在海边,海是什么样儿?”
              “你没见过海么?海就是……”小白想了想:“像天空一般无边无际蓝色的水。”
              “像天空一般的水?”书瑶摇摇头,想不出海的模样。
              “等将来我们能出去了,我带你去看……”小白话还没说完,忽听外边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小白吓了一跳,书瑶已经站起身推开书房大门,小白有些忐忑,还是很快的出到大殿,周凛已从殿外走了进来。
              殿上跪了一地仆从,小白也恭恭敬敬的屈膝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半响无声。谁都没敢抬头,小白的心跳得自己都听得到。周凛淡淡的问:“今天谁跟着三皇子?”
              泉清宫当值内侍小果子,小团子跪着爬上前,颤着声答道:“回皇上,是奴才。”
              周凛的声音从小白上方冷冷的落下来:“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父皇!!!”小白急了。
              周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到:“余下所有伺候的,罚俸两个月。”
              “父皇……父皇,是儿臣错了,父皇——”小白跪着磕头:“儿臣错了,您饶了他们吧。”说着眼泪一串儿涌出来。
              小果子小团子已经被侍卫拖了出去,大殿上几十个仆从静静跪着,不闻一点儿声响。
              周凛沉着声:“都下去吧。”再望向小白:“跟朕去书房。”
              书房的门被关上,周凛站在书桌边,随手翻看桌上铺着的玉版宣,誊的是《左氏传》里的一篇,正写到“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罚他们吗?”周凛在书案后坐下。
              小白抬头:“是儿臣做错了。父皇要罚就罚儿臣,与他人无关。”
              “前些时候,大将军陆雨石带兵驻扎在皇城外十里,意欲逼宫谋反。”周凛平静的说到:“如果我们无法及时赶回宫中,天下就会大乱。跟着他来的将士也许并无谋反之心,他们只是听命于令,但朕,还是处死了大将军和他的亲信。”他望向跪在他面前的周牧白:“你做错了事,跟着你的人就必须为你的错误受到惩罚,他们,就是你肩上的责任,你明白了吗。”
              小白眼里含了泪:“儿臣,明白了。”
              “起来吧。”周凛的脸色缓和了些:“那么,你要不要告诉朕,今天为什么去爬树?”他甚少用这般商量的口气,可他知道这孩子不比宫中长大的其他皇子,欲速则不达。
              “我想看看城墙外边的样子。”小白坦然,却也有些低落的答道:“我想家乡的海了,想陈大哥一家,也想我的小院子。”
              周凛没有继续他的话,只又拿起桌上的书帖:“沈太傅说你念书已颇有长进,这些都是皇子们在你这个年纪要读的书,只是你毕竟耽误了几年,这些书大约还是深了些。太傅有和你说你写的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么?”
              小白点点头,又单膝跪下:“太傅说,不朽惟三,立德,立功,立言,虽久不废,百世流芳。”
              周凛放下书帖走到小白跟前,亲手将他扶起:“你若想回家乡,朕便派人护送你回海平镇,裴笠自然会照顾你,你想跟他学医便跟他学医,纵使你什么都不想做,朕也能让你的一生衣食无忧。只是,”周凛望进他的眼睛里:“你可还记得朕为什么带你回京?当日你站在裴家院子和朕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小白抬着头,也望着周凛,那是约莫半年前的事了,半年前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也是这般昂然站在周凛面前,声音清亮地说:“我只愿这世间再没有如我父母般冻饿致死之人,也愿这世间再没有如那对老夫妇般需要卖棺材板儿为儿子治病之人。”
              于是他点点头。
              “那么,你是想回到小镇上如从前一般生活,却看着穷苦的人家在你眼前挣扎着难以为生呢,还是留下来学那经世治国之道,立德立功,造福一方呢。”周凛让他自己决定:“你自己想清楚。想清楚了,就再不要后悔。”
              小白低着头,想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睛已如初初一般坚定:“儿臣明白了。儿臣从此专心跟太傅学学问,再也不会胡作非为了。”
              这日正是年下,御花园里金雕银刻,满树的丝绸宫花,虽还是极冷,却也装点出春色来。周牧白和沈佑棠边看着新奇边从九曲桥上走过,小果子小团子抱着笔墨等物一路跟着。这沈佑棠是沈太傅的长孙,较牧白年长一岁多,特意安排了给他做伴读,日日一处研习功课,有牧白不甚理解之处也好指点一二。
              快到翼然亭时遥遥望到亭里坐着两人,牧白眼尖,知道那是二皇兄周牧野和他的伴读柳埙。
              上前各自施了礼,周牧野望到亭外小侍从怀里的文房四宝,哂然一笑:“大正月里沈太傅都不让你们闲着?!”
              沈佑棠自然不好接话,牧白便道:“太傅并没有安排课业,但业精于勤,我和佑棠想着出来赏玩时也做些诗词应景。”
              “也好,年年上元节父皇都要考究学问,你们俩初来乍到,是该勤勉些。”周牧野掸掸袍子站起身:“既如此,我也不碍着你们了。”说罢带着柳埙和一干侍从走了。
              沈佑棠听得出挑衅,脸上微微色变,望向一边的小白,小白经这半年多的历练已是沉稳许多,当下也只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好好练着,莫要让人小瞧了去。”
              到了上元节当日,周凛命人在暖晖堂摆了家宴,各宫大小主子按着身份辈分依次列席,繁华热闹也不必细说,单说这一年考究学问却又比往年不同。
              往年必是每人填几首应景的诗词,再由周凛定出优劣,奖赏事物,今年许是经过海平镇一劫,周凛常感世事变化无常须得多练应变之法以对之,于是命礼部制了许多灯谜,在暖晖堂外挑起无数盏大红宫灯,每盏灯下置一灯谜,皇子公主们随意摘取,但摘了哪只便要答出那只灯谜的谜底,猜对了自然有赏,若是猜错了,可是要罚的。
              周凛后宫嫔妃众多,共育有五子二女,第三子早夭,其他子女都悉数长大,如今家宴席上,牧白正好补了三皇子的位子,周凛每每想起不满周岁便夭折的孩儿,心中对他更是爱若亲生。
              少顷家宴已毕,侍从们撤席换上果品佳酿,皇子公主们都到暖晖堂外赏灯猜谜去了。
              太子周牧宸已是十五六岁的俊朗男儿,只是书卷气还浓些,这时着一身藕荷色簇新华袍,在大红的宫灯下更显得英气勃发。
              “就这盏吧。”他指了指其中一盏灯笼,自有随侍在侧的侍从帮他取下,他就着红灯看了看,略想想便已猜出谜底,笑着往暖晖堂去了。太子领了年节赏赐,其他皇子公主们才能接着交卷,这是惯例。
              周牧白还不太熟悉一应宫规,大节里便有些拘谨,只在一旁观赏。忽而看到一丛花木旁站着个小男孩,也在仰头看宫灯,走近了看,果然是四皇弟周牧翼。牧翼年方七岁,理应是淘气的年纪,却这般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寒地里,于这满庭的喧哗中,更显得孤单了。
              牧白走上去挽了他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走,咱们也猜灯谜去。”
              牧翼红了脸,有些诺诺的:“我够不着。”
              牧白抬头看了看,确实他也够不着,便问:“跟着你的人呢?”
              牧翼摇摇头。再望望四周,兄弟姐妹们都已举着灯谜在猜了。
              牧白原也想叫了小团子帮忙,可跟着转头看看其他人,气性也起来了,想了想道:“你等着,我有法子不求人也能拿到灯谜。”说着转身往暖晖堂里跑去,先向刘公公要了拂尘,再搬了张高几出来。牧翼看着小白爬上高几,兴奋得小脸儿都涨红了,小白举着拂尘使劲拍打悬挂着的灯谜,牧翼嚷着给他助威。
              好不容易拍下了灯谜,小白从高几上跳下来,发觉地上已铺了厚厚的毛毯,原来周凛早在他搬高几时就已留意到,命人跟了出去只不要惊着他,铺了毯子防他摔着。
              小白看没人训他,更是高兴,执了牧翼的手一同在灯下看去,那灯谜却是牧翼从前猜过的,立时便欢叫起来:“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皇兄我们找父皇去。”
              “这个给你,我再打一个下来。”小白把灯谜塞到他手里。
              牧翼摇摇头塞回去:“不,这是你打下来的,给你。我自己打一个。”
              小白还要再争,周凛已从暖晖堂里走了出来:“这灯谜算你们俩的,猜对了俩人都赏。”
              两人一齐望过去,周凛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带了几分赞赏。


              8楼2017-02-10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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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2-10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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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1 20: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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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沈家后宅
                  此后周牧白果然收了心,跟着博古通今的沈太傅一心攻读,时常卯时初刻早早起身,三刻便候在书房。沈佑棠跟着祖父的车辇进宫,与小白一起习文练武,渐渐亲如兄弟。两人互有长短,每每在小考时略胜一筹的,又在骑射上比输了去。
                  夏至之后,恰逢沈佑棠十二岁生辰,沈太傅疼爱长孙,在家中摆下小宴,要给佑棠行开锁礼,只是佑棠毕竟年幼,并没有宴请其他宾客,只自家亲朋子侄相聚。
                  牧白早早收了佑棠的帖子,回过周凛,又在皇后的指点下备了几样贺礼,带着四弟周牧翼同去道贺
                  沈佑棠和父亲沈琪轩已在大门外恭候多时,远远看到宫里的四驾宝顶马车驶来,赶忙上前将他兄弟俩迎进去,自有下人将陪同来的随从们引到偏房用茶,小团子小果子还要跟着,牧白摆摆手:“你们俩日日跟着我也辛苦,今儿难得出来,你们也自在自在,都去玩吧。在太傅家出不了差错。”
                  沈琪轩是前科状元,如今已官至东阁大学士,辅太子读书。这会儿引着牧白牧翼进了中堂奉茶,沈佑棠坐在下首陪着,牧白嘱咐不必张扬,只若寻常好友论交便好。
                  掌灯时分,小丫头们捧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山珍海味摆了满席。小白入宫之后第一次出门赴宴,自是看什么都新鲜,但此时身份教养已大非昔比,举手投足间不觉带出几分皇家贵气。
                  小白这一席六人,除了牧翼和佑棠,其他三人也都是沈佑棠的堂表兄弟,年龄大多相仿,彼此熟习又都是官家子弟,在外边学了几分精致的淘气,这时酒席过半,几人行了一场双声叠韵的酒令,便觉着没意思,撺掇着要佑棠请沈家千金出来。
                  沈佑棠拗不过,笑着转过屏风往内堂去了。沈岩向双胞弟弟沈岚眨眨眼睛,沈岚嘻嘻地笑。周牧翼看到了便带着好奇也望他们,沈岚将手中玉骨扇轻轻拍一下自己的掌心,笑道:“让殿下见笑了。我们哥俩好久没听纤荨妹妹抚琴,想借着今日叨扰,蹭她一首曲子罢。哦,纤荨是我们堂妹的闺名,可别说是我俩告诉你的。她是佑棠的同胞妹妹,年纪虽小却已薄有才名。想在三年前她不过七岁,在这后庭弹一曲 鸥鹭忘机 ,引得远近鸟雀皆闻声而来,纷纷绕着她翻飞,其中一只鸟儿通体洁白,形若弯月,落在她琴边,曲终不离。纤荨妹妹也甚是喜爱,拿了些谷粒喂它,这鸟儿竟不啄食,只围着她的琴跳跃,似要再听一曲,纤荨妹妹便又弹了一曲 日暮云林 ,那鸟儿在她身边竟和着琴音展翅起舞,合家看着,无不称奇。彼时我们哥俩也在这府上,是以得见。”
                  牧白牧翼听着啧啧称奇,牧翼追问:“后来呢?后来那月光鸟在这儿住下了吗?”
                  “月光鸟?”沈岚一怔:“殿下给这鸟儿取的名字还真贴切。这鸟儿并没有住下,曲终之后绕着纤荨妹妹飞了几圈,唧唧咕咕地叫了几声,往南而去了。妹妹尔后说起,总引为第一知音。”
                  过不多时,沈佑棠仍旧从内堂转了出来,回到席上对沈岚笑道:“我方进去说要请妹妹出来,就被娘亲一顿训斥,说妹妹从来养在深闺,内无应门五尺之童,外庭今日这许多宾客,如何能让妹妹出来。妹妹说这事儿没有别人,定是你哥俩使坏。”
                  沈岚笑嘻嘻的并不辩解,沈岩一副扫兴的样子,抬手饮了门杯道:“既如此,我们再行一番酒令如何?”。
                  周牧翼毕竟小孩心性,噘着嘴有些失望的神色,却也不说什么。
                  只周牧白和沈佑棠相处日久,知他语意未尽,只等着下文。果然沈佑棠看够了热闹才又道:“但娘亲说今日几位贵客惠临,既有这等雅兴,也不可怠慢了的……”
                  话未讲完,沈岚和沈岩已经欢呼起来,临席众尊长纷纷侧目,沈佑棠将手里的描金扇在沈岚手臂上轻敲一记:“惊动了爷爷大家都不用听了。还不快随我来。”说着对牧白眨眨眼睛,举步走了。
                  沈岩沈岚请牧白牧翼先行,一众人随着佑棠绕回廊溜到后花园,长辈们纵有看到,也只当他们少年心性玩闹去了。
                  沈家世代书香,沈太傅于天文地理乃至八卦周易无不涉猎,这后宅轩榭自也别有趣味。花园中亭台皆凭湖而建,花木随意点缀,布置得甚为雅致。周牧白边走边赏玩,不觉一阵微风拂过,扑面清香,原来满湖的荷花已落落盛放。湖心一座小小阁楼八角飞檐,却是四面通透开敞,楼眉处拓了字,牧白凝神望去,书的是:听风戏雨。
                  楼中隐约有人,隔得远了,看不仔细。少顷,一阵琴音扬起,起先只如空山细雨,绵绵地落了下来,越过湖面,越过霞光,越过一池的花香,直落在周牧白的眉间心上。琴雨渐而宽阔辽远,却又愈加澎湃,裂金断玉般倾泻而来,激得人心潮腾涌,牧白不由得踏前一步,紧望着楼中模糊的影子,正听得心神摇荡,忽而琴雨收了战势,转音清澈,万物初静,碧空如洗。
                  周牧白胸怀大畅,一些原本模糊的心思跟着琴音渐渐明亮起来。
                  琴声已落,楼中人早已不知去向,牧白仍是傻傻地站着,沈佑棠以为他单为琴音着迷,有些好笑,负着手看看还在发愣的几人,咳了一声,道:“舍妹的七弦琴可还能入耳么?”众人这才叫起好来。
                  沈佑棠执了周牧白的手问:“殿下以为如何?”
                  “如国之一战,人之一生,终究繁华过尽,须得让天下苍生休养生息,一人一心也得净土。”
                  沈佑棠立时显了惊诧之色,放开牧白的手仔细地望了望他,再一揖到地,心悦诚服地道:“殿下心怀天下,佑棠佩服。舍妹曾与我说,这曲 雨霁 乃一前辈高人所做,她师父偶然得之,传与她时也曾问她可听出什么,舍妹回答,十万军声惊雷动,雨后初霁彩虹飞。如今听来,殿下必是这曲子的知音人。”
                  周牧白自是高兴,与众人谈谈笑笑,前边派了小丫头来请,众人回到席上又玩闹了一番,天色将晚才尽兴而归。
                  八月桂花暗飘香,瑞国秋闱已毕,揭榜三日后便是各宫皇子公主接受考学之时,六艺,兵务,乃至经国之道用人之术,无不涉及。
                  周牧白进学已一年有余,皇上对他的看重不亚于其他皇子,沈太傅对这学生虽也颇为满意,但恐他临阵怯场,这一阵对他和佑棠的功课督促愈加严格。但素知礼部历来会按年龄长幼分制试题,是以略为放心。
                  中秋前夕,礼部按例将试题完制,火漆封了,递呈东宫太师,到考学之日,除五皇子周牧屿年幼尚未进学外,其余皇子皆在尚书房依次列席,公主们则由皇后郑暄亲自掌考。
                  所幸宫中督学甚严,皇子公主们都不负所望,周凛听过东宫太师对各皇子课业的呈报,龙心大悦,厚加封赏。只是今秋折桂的却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周牧野。
                  周牧宸乃周凛长子,郑皇后嫡出,出世即立为皇储,日日勤勉,于帝王之道多有心得,此次考学,却是输在骑射上。
                  文考之中,几个皇子平分秋色,兵务武略也各有所长,骑射为考学最后一项,几个人都卯足了劲要争那第一的殊荣。
                  瑞国骑射比试自来在皇家围场进行,牧园侍从先将围场中牧养的小兽放出,皇子们负弓骑马,四散入林,最先捕获猎物者为优胜。
                  围场东面驻有高台,白虎毯上置了龙椅,周凛端坐中央,郑皇后也领着嫔妃们观战助兴。长公主周牧歌是宠妃上官蔚独女,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小公主周牧笛和太子一母同胞,也是郑皇后所出,聪敏淘气。两个公主自幼得父皇宠爱,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自然养成了些娇惯的性子。
                  这日两位公主跟了各自的母亲来到围场,乳母和小宫女们都留在了高台之下。周牧笛望着场内兔起狐落,几个哥哥骑着马儿奔走追逐,便央着周凛也要去玩,周凛自是不许,郑皇后搂了她过来道:“且不说鸟兽伤人,这场下烟尘滚滚,也是你一女孩儿家好去的?你跟皇姐在这儿给哥哥们助威罢。”
                  周牧笛嘟嘟嘴找她皇姐去了。牧歌比她大了五岁,生就冷清的性子,只待这唯一的妹妹极好,看她一脸委屈,便在白玉盘里捻了几粒梅香松子,细心吹去软皮,哄她吃着玩。
                  郑皇后看女儿安静下来,又专注的看向围场里去了。
                  围场里周牧宸先猎得一只灰兔,正策马往高台奔去,周牧野刚收了弓箭,远远望到,也急忙弯身抄起沙地上的小鹿从另一头飞驰过来。台上周牧野的母妃孟贵妃倒没有儿子的急性子,只微微蹙着眉,看看周凛,又轻瞟了皇后一眼。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场上时,忽听周牧歌惊喊了一句:“牧笛!”


                  14楼2017-02-10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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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15楼2017-02-10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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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加油更呦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02-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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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2-1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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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牧场狩猎
                          大家都唬了一跳,郑皇后先看了看身边,早不见了牧笛身影,赶忙往场内找,果见一个小小人儿正被裹在滚滚沙尘中,离着高台不远,大约是方才偷溜下去的。牧宸和牧野已经骑马奔来,周牧笛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根本没看到两个哥哥,只在飞扬的尘土中也不躲避。
                          “笛儿!”郑皇后焦急的声音里略带了哭腔,这时再叫侍卫援救已自不及,连周凛都惊得站起身。
                          周牧宸已经看到妹妹就站在不远处,急忙勒紧马缰,马儿受惊人立起来。周牧野一心取胜,待发现牧笛时已经勒不住直奔的马儿,台上孟贵妃惊觉儿子要闯出祸事,不由得也站起身紧盯着场内,蓦地一骑快马从旁斜逸而过,马上一个人影直扑下来抱着周牧笛滚到一边,周牧野在马上一怔,索性放开缰绳让马儿跑到台前,高举了手中小鹿扬一扬,掷下猎物调转马头又往回跑。
                          跑到牧笛身边翻身下马,周牧宸已经弃了马守着他妹妹,旁边还站着周牧白。牧笛小脸上全是灰,还是倔强的不哭出来,牧野气狠狠的道:“怎的这般胡闹,让马踏着了也是顽的?”
                          这时周凛和众嫔妃都下了来,郑皇后搂过女儿先看看脸,再摸了摸手臂,看牧笛眼圈儿红红的怕她摔着,牧笛摇摇头,又扁了小嘴:“适才叫风迷了眼睛,看不到马儿过来。”
                          周凛看女儿没有大恙,知她受了惊吓,也不好深责她,再看牧白时,脸上手上尽是擦伤,便知方才舍身相救的定是牧白了,于是冷着声音道:“还不过来谢过你三皇兄!”
                          周牧笛在母亲怀里探头看看,周凛眉毛还竖着,表示父皇在生气,这才乖乖的给小白福了一福:“牧笛谢谢三皇兄救命之恩。”趁着周凛转头吩咐太医,牧笛悄悄向小白吐吐舌头,看到他一身剑袖长袍都粘了灰,脸上的擦伤还和着些许血痕,便有些好笑又有些歉然。小白也冲她笑笑,神情间已带着几分兄长看顾幼妹的宠溺。
                          幸而只是些外伤,小白直说不碍事,不愿劳烦太医诊脉,周凛知他性子,也不勉强,让太医院开了些上好的伤药,太医又细细嘱咐了不能沾水忌口辛辣等等。
                          到了晚间,书瑶来伺候他沐浴,小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我自己来。”
                          “太医叮嘱过那些伤口都不能碰水的,方才刘公公来还带了皇上口谕,要我们小心伺候着,您这又是……唉,您别站起来,要什么奴婢去拿。”书瑶赶忙上前去搀着。
                          “你怎么又您啊奴婢啊的,不是说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尽管放松些么,我听着怪别扭。”小白扶着书瑶的手臂站起来,略伸展了一下手脚,没什么大碍:“只是蹭破点皮,又没伤筋动骨,从前伤得多了去,还不是自己照顾自己。”
                          书瑶的眼圈儿都红了:“那是从前。现在您是殿下,况且现在有奴婢们呢。”
                          小白很想翻翻白眼,怎么又来了,便埋了头不说话。
                          书瑶也自觉说重了,只得道:“你若觉得男女大防,我唤了小果子小团子来伺候吧。”
                          小白“噔”地站起来:“不准去!”站猛了脚上一崴,书瑶手快,忙伸出双手扶他,少见他这边厉声说话,倒不知怎么接话了。小白脸上红了红,拉着她的手放缓了声音:“好姐姐,我真不碍事。只是今日骑马累着了,你去打盆热水来,给我净了手脸,我也好早些歇息了。”
                          书瑶点头应了,转身去打水。小白叹口气坐回桌边,曲臂支着头,想着这件心事如何处理方得妥当。
                          不一会,书瑶端了水来,伺候小白搽手洗脸,再给他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小白坐在铜镜前,等着书瑶弄好手上的事情来给他散发,只听书瑶站在他身后随口问道:“殿下今日可猎得什么野味?”
                          “有啊。”小白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看铜镜中的书瑶也好奇地望着自己,才怪声怪气地接道,“猎了个妹妹啊。”
                          “哈哈哈。”书瑶掌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又道,“方才听小丫头们在外边磕牙,二皇子今日拔得头筹,菁华宫里不知怎么热闹呢。难得四皇子小小年纪竟也猎了只幼狐。”
                          “四弟本就精于骑射,连孟将军都赞他将来必为将才。”小白调皮地笑笑:“她们必是说道自家主子了吧?怎么?都不乐意了?”
                          书瑶只得回道:“晚膳后碧玥去领中秋节下的例饷,碰巧菁华宫的茹欣也在,您知道,内务府里都是有些势利的……”
                          “给咱们的人脸色看了?”小白抬起眼,有些不乐意。
                          “那倒没有。”书瑶看看小白,知他向来是要护着他们的,心里一暖又续道,“只是跟茹欣说了许多奉承的话,东西也先挑了好的给他们。碧玥回来便闷闷的。小团子说今日围场里最长脸的不是二皇子,是咱们殿下,若不是殿下舍命去救牧笛公主,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小团子还会用 鹿死谁手 了?真真长进了呢。”小白哈哈一笑,又若无其事的道,“其实我今日真没猎着什么。”
                          “啊。”书瑶有些惊讶,眨眨眼。
                          外边小丫头送了安神茶来,书瑶接了递给小白,再自言自语地嘀咕:“许是今日的弓箭不顺手,再不就是马儿不听话,改日殿下再猎个好的。”
                          小白听了又笑:“你们尽会护着我。”他转着手中的茶盏,慢慢地道,“我只是不想无端伤了它们的性命。”
                          书瑶听着似懂非懂,忽然想起一事又欢乐起来:“往年中秋佳节必会在御花园摆下万花阵,为着是月夕节气,赏赐极是丰厚,殿下何不在这阵上夺回一局,让我们泉清宫也喜庆喜庆。”
                          小白抿了一口茶,静待下文。
                          中秋前日,周牧白正歪在书房的弥勒榻上温书,碧玥进来回话,说沈佑棠来访,小果子已经引他在外殿候着了。牧白忙道快请,又吩咐碧玥沏一壶好茶来。
                          书房里两人见了礼,佑棠也不见外,在弥勒榻旁的环椅上坐了,望着牧白问:“听闻你考学时救人坠马,几日不见,可大好了?”
                          “原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太医嘱咐要静养几日,父皇也令过了中秋再进学。”牧白说着歪歪嘴,有些无奈。
                          过不多时,碧玥沏了茶来,沈佑棠揭开茶盖,只见芽叶微紫,背卷汤清,先闻了闻,再极轻地抿了一口,微眯着眼睛赞道:“好茶!”
                          “这是今岁新进的顾渚紫笋,岁贡只一钧,昨日广储司刚送了半斤来,也是父皇大节下的赏赐,今日就叫你我尝了鲜。”周牧白也抿了一口,笑道:“这是碧玥,她这沏茶的手艺是入宫前家传的。非是我自夸,上回父皇来与我对弈,也是她沏的茶,父皇说碧玥沏茶之道在这宫里必是数一数二的。”
                          沈佑棠听说便着意望了望那丫头,眼中带了几分艳羡:“如此说来,改日还要请碧玥姐姐指教一二了。”想了想又对牧白解释道,“家慈最爱饮茶。”
                          碧玥脸上早已浅红一片,对沈佑棠行了个礼道:“沈公子言重了。”又向牧白福了一福:“奴婢告退。”
                          “等等。”牧白唤住她:“你去将咱们宫里的紫笋茶分为两份,一份封好了拿来。”转而又对佑棠道:“我不善饮茶,这茶放在我这也可惜了的,你带一半回去送给令慈。”
                          沈佑棠知道推不掉,遂大方谢过。
                          两人谈谈说说,周牧白想起前事,便问道:“听说往年中秋佳节宫里会有甚么万花阵,你可知道?”
                          “听爷爷谈起过。”沈佑棠想了想道:“每年中秋,在这御花园中会摆下万花阵,取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意,阵极宽广,花木为遮,高约八尺,届时每人执一长旗入阵,若遇险阻,可摇旗待援,但一旦摇旗,便会被送出阵外,再无缘夺这鳌头,所以也称为金秋旗阵。”
                          “能在这旗阵中胜出者,必可邀一赏赐,无论多衿贵,但凡宫中有的,没有不允的。”沈佑棠顿了顿又续道,“去岁……宫中险生巨变,因此没有铺陈,今年应是按惯例来的。”
                          “噢。”牧白漫声应了,正思量间,又听佑棠接着道:“说到万花阵……佑棠有一事……”
                          周牧白见他面有踌躇,便笑道:“你我还需生分么,有事但说无妨。”
                          沈佑棠略有些赧然:“佑棠本不应启齿的,但又确是有求于殿下。舍妹沈纤荨,自小拜在舞大师门下学琴,舞大师去岁深冬感了风寒,久治不愈,舍妹甚是挂心。舍妹知道师尊念念不忘《猗兰》古曲,便想为其寻来,以报师恩。我兄妹二人已为此奔走多时了。”
                          “据《琴谱杂记》所载,猗兰曲早已遗散多年,你二人如何能寻得?”
                          “大内藏珍阁中,藏有猗兰残谱,曲虽不全,但若能求得,也能稍慰大师心怀。”佑棠说着站起身深深一揖:“佑棠恳求殿下,若殿下在旗阵中夺得鳌头,还请殿下……请殿下寻出这猗兰残谱,借于我兄妹二人,待舞大师了了心愿,必当原物奉还。”
                          周牧白连忙托着他手臂扶起道:“佑棠兄放心,牧白必竭尽所能,愿不负所托。再者,素知太医院裴太医医术斐然,且妙手仁心,我想请他前往舞大师府上,为舞大师诊脉试试,你看如何?”
                          “如此,佑棠代妹妹谢过殿下。”沈佑棠大喜,说罢又是一揖,“祝殿下旗开得胜。”


                          20楼2017-02-12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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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猗兰古曲
                            次日寅时刚过,周牧白便被书瑶从被窝里挖起来,半眯瞪着眼让丫头们伺候了梳洗,碧玥将前一晚准备好的绛蓝云纹长袍捧进来,和书瑶一起伺候他穿上,再套了件亮绸面的对襟纱衣,将雪白的滚边妥帖地卷好,束上白玉腰带,一个丫头低眉捧着珑盒,碧玥挑了块苍龙紫珀,书瑶看到了摇头道:“今日大节,所有皇子公主都需在流芳殿祈祀,这紫珀有苍龙暗纹,恐怕惹眼了些,不若戴这枚晚香玉吧。”
                            此时周牧白已完全醒了,听说便也望了过来,点头道好。外头一个二等丫头进来回话,早膳已经备好。碧玥给他系上玉佩,书瑶再给他勒好白玉冠,翩翩少年三皇子新鲜出炉啦!
                            到得流芳殿,太子周牧宸和二皇子周牧野都已在殿里,三人见了礼,过得片刻,众皇子公主皆陆续到齐。因中秋是家礼,礼部侍郎并不在侧,只周凛和郑暄到了后,领着众嫔妃及皇子公主们在祖先牌位前行礼,祭月大典则要等到晚间才进行。
                            午后时分,周凛歇晌方起,随侍的小池子伺候他更衣,刘公公来请安,道御花园万花阵里已摆下秋宴,皇后在镂月亭设夕节“百果会”以迎寒,皇子公主们都到御花园里赏秋去了。周凛听罢也来了兴致,挥挥手道:“你们都随朕瞧瞧去!”
                            御花园里正是满园芳菲,镂月亭外遍植秋菊,以浅绿淡黄居多,几丛珍品墨菊养在亭侧,周牧笛和锦妃上官蔚正坐在亭中陪郑皇后赏菊。周凛令随从们都远远候着,独自走上亭去,也不让她们施礼,自己拣了几样时令果品随喜。锦妃和女儿正闲话菊中珍品:“雪顶白袍和醉琼芳是真真难得的,你外公家里也曾养着两株,还是当年琼州进贡的异种,先皇知你外公嗜爱养菊,特特赐了给他。”
                            “上回你父亲抱恙,朕令他好生休养,昨日上朝,他竟和朕说要告老还乡,你说,朕,准是不准?”周凛笑吟吟的,倒不像生气模样。
                            “父亲确是年事已高,只朝中之事臣妾不敢妄言,皇上做主便是。”和他夫妻日久,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上官蔚也不说破,抿嘴一笑,眼角尽是风情。
                            果然周凛笑道:“告老可以,还乡却不必了。上官一门自允州而来,路途遥远,你父亲上了年纪,经不得舟车劳顿,况且,许多事情朕少不得还要他来参详参详。”
                            上官蔚带着周牧歌一起屈膝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方起身,小公主周牧笛便从亭外小跑着过来,只随意福了一福算是给各位长辈请安,就拉起周牧歌往外走:“皇姐,跟我放纸鸢去。三哥放得可好了,四弟的纸鸢也放起来了。”
                            郑皇后听了不由得失笑:“你这是搬救兵么?”转头对周凛和锦妃道:“宫里多少年没放纸鸢了,我们也看看去?”
                            说着几人走出亭外,只见流云初散,盛秋的清风里微微荡漾着花香,几只纸鸢在碧空中上下翻飞,遥相呼应。周牧白将手中的线圈交给牧笛,自己再拣了一只放起来,牧歌帮着牧笛控绳,牧翼的纸鸢飞得最高,自己拿着线圈跑到小坡上大声喊他三哥,最小的皇子周牧屿在一旁拍手欢叫,两个奶娘寸步不离地跟着,牧宸和牧野也从万花阵旁走来,望着弟妹们嬉闹。
                            牧笛的纸鸢也渐渐腾高,随从们递上剪子,牧白和牧翼将手中的长绳绞断,纸鸢随风飘荡,渐渐隐入云层看不到了,牧笛却很是不舍,一直拽着绳子不愿下剪,还是牧歌扬眉抬手,长绳应声而断,纸鸢越飞越高,牧笛看着长空薄雾里再也飞不回来的纸鸢,眼里慢慢蓄了一层水蕴。
                            郑皇后觉出女儿情绪低婉,便上前扶了她的手道:“今年的万花阵比以往又多了若许变化,一会你和皇兄皇姐们进阵时可要留心。”说着一笑,褪下腕上的雪玉镯托在手中,“若是你能技胜一筹,这只九耀华彩,母后便送给你。”
                            “真的吗?!”周牧笛立即欢叫起来,搂着她母后的手臂撒娇。此镯看似凝脂白玉,实则乃上古雪璧,在不同的侧面中能闪耀出九色光华,是以取名九耀华彩,九耀谐音九曜,也取九星守护之意。为这只镯子她不知求了母后多少次,难得终于松口。
                            “母后何时诓过你。”郑暄拍拍她手背,看她又雀跃起来。
                            看看时辰已是末时交申,刘公公躬身请旨,周凛扬了扬手,刘公公会意,转身行了礼笑眯眯的道:“俸皇上旨意,今晚中秋宴便摆在这万花阵的启心台上,一会儿会有小内仆引诸位小主子前往不同的阵口,循例,请小主子们各执一长旗入阵,若是遇着险阻,可摇旗待援,若是一路寻到了启心台,”刘公公语气微微一扬:“皇上,便在那儿等着诸位小主子的好信。”
                            少顷,周牧白站在万花阵陵光门前,引他来的小内侍双手捧着一面长旗,牧白伸手接了展开细看,赤红色的旗面用金丝绣了朱雀的图腾。小内侍一脸调皮的道:“祝三皇子旗开得胜!小的们也能沾沾光,多领几个赏钱。”说毕磕了个头退去了。
                            周牧白抬眼望去,绿色蔓藤纠结缠绕,左右皆有数十丈,延绵层叠,也不知内里有几番变化,只得信步走了进去。才走得十来步,便是一个转角,再行几步,却又是个岔路,岔路之中有死角,也有新的岔路,再走出一段,牧白便有些辨不清方向,于是依着书上看来的法子,抬头看天,只望能跟着日影寻出些门径。
                            一路走走停停,牧白只觉得满眼翠绿,也不清楚自己在哪个方位,忽听前方似有人声,疾走了几步,那声音又听不到了,只得停下脚步再分辨,果然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似在抽泣。
                            “谁在那里?”牧白执着旗问,那声音停了停,牧白往出声处寻去,却不得要领,忽然身旁绿屏后边一个声音问:“是牧白哥哥吗?我是牧笛。”
                            “你在哪儿?伤着了吗?”牧白听她语音有异。
                            果然牧笛略带了哭腔答道:“嗯。让树藤绊着了,好疼。呜呜呜。”
                            牧白半蹲下来,想从树蔓的缝隙中看看,奈何枝叶繁茂,又听牧笛说道:“你往东直行十步,向左转回,第一个岔口别停,第二个岔口再往左直行,走到底只有一个转角,你跟着转角走,就到我这儿了。”
                            牧白依言而行,不一会果然看到牧笛在屏障间微踮着右脚,一手执旗一手攀着藤蔓。牧白疾走几步,接过她手上的旗,问她可疼得厉害,牧笛嘟着小嘴使劲点头,眼泪汪汪的道:“蔓藤欺负我。”牧白不禁莞尔,又皱皱眉:“可还走得动吗?”牧笛摇头,牧白轻轻按了按她脚踝,牧笛轻叫一声,小拳头摁在牧白肩膀上,眼泪又要落下来。
                            “我背你吧。”牧白将两面旗子一起递给她:“你拿着,记着别举高。”说着半跪下来让牧笛伏在他背上,牧笛也不客气,乖乖攀上他的背。
                            “前边转右,需直行半射之地,第二个转角再转右。”牧笛的声音在牧白的身后脆脆的传来。
                            “你怎么像有成竹在胸似的?”牧白背着她,看她双足在身侧一晃一晃。
                            “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牧笛骄傲的哼哼:“这万花阵依着乾坤八卦之势所建,又在八卦之中生九宫,年年都变着法子玩,不过呀……”牧笛搂着牧白的脖子咯咯一笑:“它还没建好,我和皇姐就悄悄跑来玩了。你们天天都被关在尚书房里背书,自然不知道。”
                            “哦?哦……”牧白的语音轻转,也带了调皮的味道:“其实你和皇姐一早就探了门径……”
                            “嘘……”牧笛忙搂紧了他脖子示意:“可别让父皇知道!”
                            “嘻嘻。”牧白把她颠了一颠,背上来些好走快几步:“那咱们快去启心台。”
                            “你也要争那第一?”牧笛在他身后嘟了嘟嘴:“我也想要第一。”
                            ……牧白有些为难了:“好妹妹,我想求父皇一物。”
                            “嗯……好吧,今天你救了本公主,就让给你吧。母后最疼我,日后再找法子求她送我九耀华彩。前边转左,横穿过去再转右。”牧笛在牧白背上想了想又道:“你想求父皇何物?”
                            “我想求《猗兰》古曲的残谱。”牧白说着又疾走起来,额上已微微见汗。
                            “你喜欢琴谱啊?”不等他回答牧笛就嚷起来:“快,走出这个凹口就能看到启心台了。”
                            “我许了朋友。”牧白边回答边尽力跑起来。
                            两人从万绿从中拨冗而出,眼前豁然开朗,周凛、郑皇后,以及嫔妃们都已在启心台上,四周挑起应节的灯笼,几个小内侍看到他们忙跑了过来,牧白放下牧笛,牧笛却挥开小内侍不令其搀扶,只自己搀着牧白的胳膊一跳一跳往前走。牧白托着她手臂,两人扶持着走到启心台,郑皇后满眼关怀,可也知道周凛的脾气,并不开口,只望着他们。
                            周牧白扶着周牧笛站好,自己单膝跪下:“给父皇请安,儿臣回来了。”
                            刘公公已从台上下来,探着手臂让周牧笛扶着,周牧笛也要屈膝下跪,周凛做了个免势,牧笛吐吐舌头顽皮的道:“牧笛也给父皇请安,儿臣也回来了!”郑皇后知她并未大伤,放下心来。
                            “你果然不负朕望。”周凛哈哈一笑,抬手令他起来。
                            牧白心里挣扎了一会,终是磕了个头道:“今日,是牧笛妹妹夺得头筹。”
                            “哦?”此话一出,席上皆望了过来,这时周牧歌也到了,行了礼在一旁站着。
                            “若不是牧笛指路,我本走不出这万花阵,虽然牧白也愿能夺那第一,可终究是妹妹得胜。”
                            “不对。是三哥得胜。”牧笛站在牧白身边:“我让蔓藤崴了脚,若不是三哥救我,此时我定还困在阵中,自然是三哥得胜。”
                            “哈哈哈。”周凛听得开怀:“这么说,是你们兄妹俩一起得了这头筹?!”
                            牧白和牧笛听了一齐抬头,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21楼2017-02-12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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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1 20: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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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7-02-14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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