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张俊秀丰神的脸渐渐泛起锋利的战意，Lancer很想问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是想问——如今是白天，有围观路人怎么办吗？”Caster微微笑着，“这点你放心，用以太虚拟出‘常人所见的空间’、也就是屏蔽此处空间的声音和影像，这一点我还是做得到的。只要在这节课结束前结束战斗，圣杯战争就不会暴露在世人眼前。”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Servant。”蓝发英灵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称赞了一声。随手把鱼竿扔给还没来得及抗议的丁一，然后幻化出自己的惯用武器——血色的Gae Bolg。
在泛起的虚幻光芒中换回了靛蓝色的战斗装束，Lancer几近夸张地扎了个弓步，架起那柄长过人身高的长枪。
“喂，丁同学，我现在开打没关系吧？鱼竿帮我拿一下，谢啦。”
——有病有病有病啊！
咬着牙盯着Lancer率先动作，长枪挟着一股浓重的杀意向对面刺去，丁一脑中奔腾过无数马类动物。
虽然枪术算近战种——然而以学校的走廊宽度，也属于不适于长兵作战的地形，闪转腾挪均是不便。丁一本来并不是这种策略，却生生被这位不受控制的好战的从者打破了形势。
“Lancer……我可没说没关系啊！”女人愤怒地吼出声来。
“唉呀呀，打到一半的架怎么可能停下来？就像拉shit拉到一半能停下来吗？”
战斗之中，Lancer竟还有余暇回复了一句，却让丁一愈加皱眉了。
——敢把自己战斗比作拉什么的，古往今来，估计也只有这位大爷了吧？
一码归一码，女人还是一直密切注视着战斗的动向。
Lancer和丁一一切为了完成任务的宗旨不同，女人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对战斗确实是灌注了超越寻常的热情。Caster表情总是沉稳而凝重的，而Lancer的每一击，都几乎伴随着咽喉里迸发出的快意的呼喝——血色的枪影在斗场中肆意游走，宛如一条咆哮盘旋的怒龙；因为动作极快，连同蓝色的人影在抢攻中也似乎化为了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虚影！
Caster却是不着力的存在，让丁一想到了中华武术中那些以柔克刚的太极大家。白色的身影在枪风中飘忽不定，甚至时时都在扭曲形态——然而丁一知道，那是空间被他的魔法凭空制造出的屏障，也是那无处不在的拟似以太的具现……
——只要不是真空，只要还有介质，这个世界，就是他帕拉塞尔苏斯统治的世界！
火、风、水、土……而空气，本来就是风的别名。
四元素与五元素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有那个含义晦涩的“以太”存在。
以太是什么——丁一在脑中搜索理工科的库存，因为女人深深察觉到这种东西的定义，很可能攸关己方与对方的死活。

是的，在老师讲述物理学史时，她曾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名词——加上后来经常被计算机科学提及的以太网，让丁一对这个词的概念愈加模糊。
——因为，这个词的含义实在太随机了。
古希腊时，“以太”泛指上层大气；宇宙学中，“以太”是恒星外部的气体物质，或是宇宙空间的介质；在早期光学中，“以太”被当作光的波动媒介，在物理学家发现光的粒子性后转而式微（实际光具有波粒二象性）；甚至，在发现电磁感应定律之前，以太也被用作电磁波的传播媒介；而“以太网”，更只是Ethernet的音译，是一种和介质毫无关联的巧合、一种现代局域网（LAN）通信规范……
哲学中的以太、物理学中的以太、数字虚体中的以太，几乎成为了数千年历史的见证者和时代发展的纽带。
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以太又从未变过。
是的，从未变过，那只是一种假想出的意识流，物理实体的虚拟载体。
流状的纽带，科学的接口，又是让科学发展原地打转的鬼打墙般的阻碍。
它是四元素之上的存在，假想出的、可攻、可防、可操纵的——
意识！
接口！
丁一脑中，忽然蹦出了“Intent”这个单词，竟发现有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贴切。
准确说，不是作为单词的Intent，而是作为一个她曾接触过的、曾觉得命名与作用不符的函数名称，名为“意图”的媒体中介、组件互相调用的接口的Intent。
——所以，Caster的战斗手段，可怕的或许不只是以太本身凝成的防御或攻击功能……
而是以太的媒介功能。
毕竟以丁一直觉，这次新召唤出的英灵不可能有一个弱者——她隐隐觉得，那些少女对圣杯战争前世今生的了解，甚或在她之上；以及召唤出什么英灵，也能完全随之心意。
“Lancer——让开！以太不是空间扭曲而成的屏障，而是异世的接口！”
丁一拔剑大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因为女人双眸中映出的，是以太破碎后汹涌而至的水暴！
——是带着海水的咸腥、宛如从另一个星球倒灌而来的深蓝色海啸，压根不是从者的白衣身形！
元素不可凭空产生。所以，操纵四元素的极致，莫如将心象的世界或符合心象要求的平行时空具现。一种将固有结界搬运至现世的魔法，凭着身为魔术师的特质，已不需展开极耗魔力的宝具，就能达到近乎宝具的境界。
水是魔枪刺不破的东西。
“可恶……”蓝发英灵低低哼了一声，“没想到随随便便就能遇到这么麻烦的家伙。”
足尖点地，猛然跃起惊人的高度（还好没撞到天花板= =），男人的双瞳遽然暴睁，赤红充血，瞬间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
颀长迅猛的身形极力舒张，拉满如弓——
同样赤色的魔枪，则如满弓之弦！
——穿刺死棘之枪、Gae Bolg？！
“穿……”
——不，连说出宝具真名的时间也没有！

海啸反重力地席卷而上，狂暴地欲将从者的身体整个吞噬。似乎本能察觉到这种“水”的危险，枪兵生生在空中接连转折，运用避矢的特性转攻为守，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丁一还在下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能接触到那种无形有质的水。
冲进斗场中心的丁一没有来得及阻止枪兵的动作，却和枪兵有着相同的判断。发狂的水龙一分为二，同时向自己兜头罩下，巨大的水声震得人几欲耳聋……
——但是比起Lancer，自己是更加彻底的魔术苦手。
丁一蓦地合身向走廊窗外跳去！
“——想逃？！”
伴随着男子的低喝，巨水如影随形，亦向窗外瓢泼而来……
舒臂一甩手上的“废弃物”鱼竿，将倒钩勾上四楼的窗沿。悬吊在半空，女人同时右腿斜踢，完美地完成了超高难度的体术——猛然带关了铝合金加玻璃窗。
深吸口气，最后将目光投注在汪洋一片的校园走廊，考虑是否需要使用紧急令咒……
——不，不用了。
若不能对战斗有帮助，那留下就是累赘。
再不犹豫，丁一双足在玻璃窗上用力一蹬。凭着强化的身体机能和过人的柔韧性，整个人随着钓竿的枢纽、在强大动量的作用下反弹而起，继而在四楼穿窗而落。
没有耽搁，依旧持着短剑与看似滑稽可笑的鱼竿，穿过一间无人的（体育课中的？）教室，然后在大楼另一侧无声无息滑落。
如同壁虎般，踩着窗沿挪回化学办公室窗外，保持着鱼钩依旧悬挂于上层，防止敌人突然袭击。
站定身体，丁一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相隔一室的、暴露在空隙中的白衣男子的后心。
从兜中摸出一柄微型短匕，抖腕飞掷——
第二柄速度比第一柄更快——
第三柄居中……
第四柄更快！
——Lancer向她保证过，以她武术实力来看，强化后的力量绝对足以穿透护体魔术。
男人有些诧异地回头，似未料到偷袭可以来得如此超越人类极限地迅猛；而不会魔术只会体术的女人，竟也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巨浪疾速回转护身，第四柄匕首已诡异地后发先至！
彩虹短发的少女亦千钧一发地掠来，纤腰一拧，几枚橙色的宝石掷入虚空，霎时扩散出一道绚烂无比的光幕！
第二柄与第四柄匕首在意料之中突破不了双层屏障而势尽落地了。少女毕竟有着超一流的魔术回路和庞大无比的魔力，就如寄宿在青釭中的魔力原体一样。

终于，那寥寥一分钟前被打断了的宝具名称的声波，也在一片强烈震荡中完整传到了丁一耳膜：
“穿刺死棘之枪——
Gae——Bolg！”
——一旦刺出，必定贯穿对方心脏的死亡之枪！
轰鸣的流水、尖啸的枪风。
——宝具只有可能以宝具阻挡，或者敌人拥有特级“心眼”技能和过人的直觉。寻常枪术或许能在大量元素的滥用中因超强阻力丧失作用，但“必中之枪”是不可能被扭转因果的。Caster不久前已经浪费了宝具——就算他直觉过人，在丁一弄出的漫天烟尘与震荡中，瞬间完全分辨出枪锋来源并避开是不可能的。
“贤者……之石……”
Caster低微地翕动着嘴唇，作出不愿束手待毙的抵抗。
Lancer红瞳中神色微变，本就凌厉的剑眉瞬间拧紧。
差点不顾环绕的水之屏障便要上前补刀，却被丁一遥遥喝止。也便在同一瞬，Caster连同彩发的少女已瞬间在元素形成的庇护之下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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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没有到一节课的时间。

“——一个小小前哨战就打成这样，圣杯战争还真是‘战争’啊……”
终于安心地翻进窗来，望着一片狼藉、瓶瓶罐罐破碎满地的化学办公室，丁一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小心地踮着脚跨过满地玻璃碎渣和不知名残液，然后看到斜倚在同样残破的门框上的、表情略微不快的Lancer。
“最后为什么叫停我？”男人红瞳中神色不豫，“不然今天就可以消灭掉一骑了。”
“我只是直觉——Caster那家伙的魔力介质很危险。虽然他用贤者之石挽回一条命后只是强弩之末，但你能肯定你的攻击，能够破开仍旧没有消散的水元素的防御？
——何况，在我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你也一直没有触碰到那种‘水’，而是以纯粹的闪避、以及用‘水泼不进’的、带着卢恩魔术的枪风凌空抵御吧？”
丁一沉着脸分析，黑色瞳仁中神光逼人——
“或者不如说，以你的经验，也下意识恐惧于它？——而就算认为对你不利，在即将成功的时候，你也倾向于冒着可能成败易主的危险贪功冒进？”
“啊啊……动手前想这么多你累不累啊？！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总是会不甘心嘛！”
“——我不吃肥肉。请换个比喻。”
“喂喂喂！我就是好奇想试一下而已——就算真的运气不好被暗算挂了，被我强化后的你也有直面Servant的实力啊……”
“反正……我的直觉从未出错，我可不想提前退出圣杯战争。”
——“以太”……一定有哪里不对。
还是想不出来——但一定有哪里是被自己忽视的。
Lancer认出Caster真身后，她就回忆起了那本说明书上的粗略记载。似乎在另一次圣杯战争中，帕拉塞尔苏斯就曾经被召唤出来过，但那时他的元素攻击并没有什么威力，也没有现今这种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乾坤大挪移来超量元素的大手笔。既然似乎被改良过，那就一定有改良后的价值……
“我会把这点诡异直觉弄明白的——下一次，再杀了他也不迟。——但那之前别找他麻烦。”
“好吧好吧……谁叫老子身为凯尔特的战士，对Master必须如此忠心呢？”Lancer不情不愿耷拉下肩膀。顿了顿，却忽然又坏笑了起来：“喂，女人——我都说了我挂掉你也有机会赢得圣杯战争，你需要的只是辅助而不是战力——那为啥你还舍不得我挂掉？……虽然你表面上一副谁都欠了你钱的冰山脸，但其实内心很在意本大爷吧？”

眸中神光倏然一锐，尔后极其不适地拧起了眉头。
“我说过，枪法的问题。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赢了圣杯战争也不算达成目的。”
——简洁的言辞，剥离了一切感情的语调，依旧没有任何男人希望看到的女孩子们应有的脸红害羞的表情。
Lancer从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懊丧地歪了歪头：“但你一直没用枪啊。”
——我去，这家伙怎么这么蠢蛋啊……“你用脚趾头想想，在现代社会、你敢拿着一柄两米多的长枪当作武器上街招摇？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灵体化？！”
“早说啊……”委屈地闪开女人随意踢出的一脚，“平时我可以替你拿着一起灵体化啊，战斗时再给你。——短剑应该不是你的趁手兵器吧？用起来束手束脚的，看得老子太难受了，连晒衣杆和鱼竿都用得好看些。”
生前身为战士的男人毫不顾忌地专业点评着Master的武术水平，浑不顾女人脸上阴晴不定。“不跟你瞎扯了——鱼竿还你，等会我去接着上课。”
“上课？——Master你都炸了别人办公室还敢回去上课？”依旧是那副睁着赤瞳的“蠢蛋”的表情。
“既然有做贼心虚这句话，直接抛给逃掉的耶格蕾尔不就行了，反正明天周六。”不耐烦地挥挥手，“Lancer你该回哪回哪去吧，别在学校瞎晃悠了，想想就瘆得慌。”
“现在我走掉没问题，那——放学后呢？要不要陪你去打杆枪？难得遇到使枪的Master，挺想过个招玩玩的……”一脸欸嘿嘿嘿毫不在意地笑着，Lancer似乎已经习惯被丁一一路冷言冷语了。
“放学？”终于想到还是耳根清静不了几小时，丁一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袋。“这样吧——在尺前（那是个什么字来着？找不到）的公车站等我。
——我买武器倒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我实在受不了你那件花衬衫了……Caster没说错，简直和某玛丽苏那头奇葩的七色彩虹发的审美天生一对！”
撂下一脸懵比的蓝发英灵，丁一义无反顾地踏出了扭曲的空间，直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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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若无其事以肚子不舒服为理由翘掉了半节课。虽然下课后，必须感叹一番自己回来时看到化学办公室的乱象也很惊讶；然而用一枚剑形改良手榴弹炸掉Caster的工房之一，实际上肯定是很解气的。
——至于爆炸的理由……自毁的榴弹不会留下痕迹，帕拉塞尔苏斯不在现场且无法联系，学校此时应该倾向于以学生不当操作引发实验器材自爆、伤者送医这种理由解释吧。
总之，翘掉了半节国文（日文）课，剩下两节物理小测验，这个星期的课程应该就如此结束了。
——直到在略微困难地审题却毫无难度地飞速答卷，并且按时交卷下课之后，背着行囊、换回常服的丁一在穗群原校外的车站等车之际，却被一板一眼的柳洞一成同学——现任同桌拦住。
“丁同学，请问你那半节课做什么去了？我看到回来的时候，你校服上沾了灰尘。”能和远坂凛在智商上势均力敌的家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出了校门更加不用顾忌什么了。“——之前下楼的时候，你走在最后，我一直没见你进教室，所以去做了什么都有可能。”
“柳洞同学，你在怀疑什么？”丁一无奈地蹙眉，“怀疑我捣毁了化学办公室？”
直白异常地说出口来，反而令对方一瞬哑然。丁一思忖了一瞬，耸了耸肩续道：“当时那名化学老师和二年A班的耶格蕾尔同学都在办公室，人尽皆知，我如果是要谋财害命的话，可不会这么轻率。”
“但是那个花衬衫男人说过一句，‘对你们班新来的化学老师挺感兴趣’。虽然最后被远坂凛转去了其他话题，但若你和那人真有关系，就不得不让我有这种怀疑。
——所以，你和那个叫‘Lancer’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柳洞一成表情肃然而执着，让丁一觉得在这种有着类似严谨个性的家伙面前怕是蒙混不过。被圣杯战争牵涉、却又蒙在鼓里的普通人，是欺骗好呢，还是……？
一个谎，总是需要更大的谎来圆。何况丁一并非魔术师，对那些魔术界林林总总的规定也颇为漠视。
再加上从头到尾没惹自己的少年，让整天面对Lancer啊间桐慎二啊远坂凛啊玛丽苏们啊的丁一觉得在正直向上的好青年面前歪曲事实实在有些不对。
“唔，这么说吧，我确实认识Lancer……”

“还有一件事，就是让我一直感到奇怪的Saber、Archer、Lancer、Caster这些er结尾的英文名词，好像是个什么组织的代号一样。”柳洞一成摇了摇头，“我觉得完全不可理解，但是听说Saber曾寄居在卫宫家，卫宫和藤村老师他们也似乎并无任何对这个称谓表现出的疑惑……我问过卫宫，他也支支吾吾什么都没说。”
——终于有常人对这些称谓表示好奇了……
实在不懂，按资料记载为什么从者们有时公开使用这些称谓、甚至深入冬木日常，也从未有人质疑；就算以魔术控制人类精神，但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比起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抵触，丁一反而觉得有种奇异的心有戚戚起来。
“丁同学，你既然认识Lancer，一定知道背后的内情吧？我感觉这背后的事情并不简单。”
没有急欲知晓的口吻，但是话语的本身，却充斥着一种紧迫感。柳洞一成甚至转开了头，用虚无的望向天空的眼神来加深这种“背后的事情”给人的宏大深邃的压迫。
确实，丁一也忍不住随着看了看黄昏的天色。
暮霞如染，瑰丽无方。宛如酡红的泼墨宣纸，一角被穗群原大楼这方逆光的镇印压在天际。间或掠过几只归巢的倦鸟，天边掠过和煦的初春之风。一切是和平年代应有的灿烂与温柔。
——那些盛世背后的微型战争，那些野望、那些杀戮，那些扭曲时空、让此世缓缓变异的现象，似乎也只是梦中的臆想。
而这些与“圣杯战争”无关的常人，也就迟钝地无知着，或者这般敏锐地疑虑着，却仍旧会因魔术界的规矩、因“不小心目睹战争”被杀，然后死因被圣堂教会抹煞篡改——或如“说明书”记载一般，被当作“鲜血神殿”类似的大型魔法所汲取的魔力源——虽不会即刻死去，却也浑然不知地消耗着身为普通人类的生命。
丁一自诩不是优柔寡断、悲天悯人之人，却在脑中瞬间掠过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后，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愤怒。
——一个身在魔术界之外的、同样身为“普通人类”的愤怒。
既然——让我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那就让我至少做出一点反抗。
“对，我知道——但别和卫宫远坂间桐他们说我知道，因为他们也知道。”
微微眯起眼睛，仿若觉得嫣红的晚霞都有些刺眼一样。
“那些名字隶属的东西，叫做——”

奔波在路上，发点废话吧……
猜测了一下库丘林的人格类型，大概是ESTP？http://types.yuzeli.com/theme/144008

这是在公车站。
所以很不巧地，丁一下一瞬就看到了远方自己要搭乘那路公车正缓缓驶来。
“也罢，说来话长，再说这里也是公共场所。——周末如果有兴趣，我不介意给我打个电话聊。这是我手机号。”
居然从兜里及时摸出了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柳洞一成。丁一再不多言，回身便要去挤上那班异常拥挤的公车。
——毕竟这是周五，驿前又常常是冬木人民在漫长的工作日后热爱的休闲去处。
——横穿市中心的大巴车。
隐约提卫宫士郎提过，丁一曾说她住在比较偏远的郊区，所以绝不是这路车理应经过的路线。少年思忖着，皱眉问了一句：“丁同学，你是要去驿前吗？那种繁华的商业区……和‘那个人’约的？”
“？！”——这也能猜到啊……
难堪地转过头瞅了一眼推理能力真正强悍的优等生，丁一却觉得自己压根没法回答。不爽地回头紧走几步挤上公车，车门吱呀一声合上，然后呼啸而去。
————————————————————————
驿前与商店街一样，都是冬木市闻名遐迩的繁华商区。被奔腾入海的未远川分割东西，分别成为了深山镇和新都的著名购物场所之一。
随着公车穿过金属拉索的冬木大桥，便进入了新都地区。驿前高耸入云的商业大楼远远便映入眼帘——那是整个冬木市最高的建筑，隐隐有巍然之势。
然而，女人见惯了城市中大厦林立之景，对这边陲小镇的建设也并无任何惊叹，只是在摩肩接踵的下班族和放学学生的嘈杂中吃力地掏出手机，给Lancer拨了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可惜没有人接。
完全拉不下脸再拨一次，丁一于是在新都地区的一路上越来越不爽，甚至这种不爽的气场都让她周围变得空间开阔了些……
——然后终于到站。
随着蜂拥的人群狂欢般挤下车，环视周围，丁一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广场上、身材高大的花衬衫的蓝发男人叼着香烟，正向几名二十来岁、衣着时尚的女子搭讪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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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这么开心，难怪不接电话。
丁一带着如同修罗的阴森表情，大步往目的地走去。步调并不快，却每一步都是准确至极的最近距离。
紧接着，在比对面女人们高了一个头有余的男人右后方猝然出击，压根不用踮脚，扬手便拽掉了目标人物嘴角含着的、毫不牢靠的香烟。
尔后，往前一步，弯起左肘，干脆利落地击向对方的腰肋之间！
“老子……老子真不该帮你强化的……”
蓝发的男人痛苦地弯下了腰，嘶嘶倒抽着凉气。而黑衣黑发的女人压根不理会他，只表情略带歉意地向对面几个明显是结伴出游的女大学生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人脑子不大好使，总爱做自己成功攻略天下美女的白日梦。”
满意地看着女人们露出各种负面表情，丁一狠狠掐灭了烟头。又似乎压根不想碰到这“满脑子白日梦”的家伙，想了想，于是冷着脸直接拽起男人束起的在背后晃悠的马尾就往反方向的一处垃圾桶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

“我好像说过不许抽烟吧？”遵纪守法地丢掉烟头，丁一抱起胳膊，斜眼睨着自己的Servant，“还有，我也说过不要错过我的电话。”
英灵叹息着整理了一下垂着的蓝毛，耸耸肩道：“又没在你看到的地方抽。至于为什么错过电话，因为我当时也在奔波啊——而且是在替你奔波呢！”
“……奔波？”
看到女人怀疑的表情，Lancer不由分说拽过丁一手腕，紧走几步到了大楼一个空旷无人的角落。随手在虚空中抓起一柄银灰色的长柄兵器，然后炫耀般熟练之极地单手转了个枪花。
“——不错吧？你们这个时代最先进的高强度碳纤维杆，枪头是ROCKSTEAD的ZDP-189。因为听说碳纤维密度低，只有铝三分之一，枪尾就也用高碳钢包了以保持平衡，而且也可以打人。”
“ROCKSTEAD？花田洋？你是说花田洋的ZDP-189？！”显然也是内行，内敛如丁一也忍不住惊呼出声，“给我看看！”
“用你经常的话说——现在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侧身闪开激动到毫无章法的夺枪之手，Lancer又让新买的长枪隐形了去。然而，丁一的心情显然还没有平复下来，简直比宅男宅女收集到绝版手办还要热血上涌——
“碳纤维肯定不便宜……除了绝种的牛筋木外，几乎碳纤维就是枪杆最佳材料了！而你，居然还能找到花田洋的枪头——他们平时都只提供精品收藏级别的高价军刀而已，硬度也能达到66-67HRC这种业界标杆！而且——仅仅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我连ROCKSTEAD公司在哪都不知道！——我之前确实也想过去那里打造一些优质冷兵器备用，但是时间实在来不及……”
“ROCKSTEAD当然就在大阪的Sakai啊。别忘了老子可是英灵，瞬息千里都不在话下。”Lancer得意地扬眉笑起来，甚至没忍住换了个更加狂妄的自称。“反正我本身也对你们这个时代的铸造技术挺感兴趣，也就顺便去瞧了瞧。”
“那……那你哪来的钱？”终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丁一的左脑总算渐渐恢复了功能。冷静下来之后，也方才想起来让自己左手手腕摆脱对方的爪子。
而且，在现代没有工作的英灵，居然可以精准地弄到如此高端的武器……
丁一终于忍不住怀疑地计算了起来：“——ROCKSTEAD这公司，一柄市面上批量售卖的小刀也要一万人民币起步，普遍两万以上；一根碳纤维的跳高杆五千到八千人民币起步——用来做枪头和枪杆，更是凤毛麟角。再加上枪尾材质，换算成日元……没五十万日元买得下来？——不，按这使用的金属量，至少得用百万的单位了吧？”
Lancer一边啧啧惊讶于女人的运算速度和预测精度，一边无所谓摆了摆手。“不记得哪个御主送了我一张信用卡，里面的零数都数不清。如果怀疑是我偷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被戳穿心底无意识掠过的那丝不信任，丁一不禁猛然一怔。
“——我没有……”
竭尽最后一丝希望皱眉分辩，却被从者洒然打断——
“我真的无所谓啊，就是随口解释一下。你说过不想和人接触过多，和我也止于合作关系，不用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你放心，这柄枪我送你，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我自己当然也想要越强大越好的助力，不想在圣杯战争中早早挂掉而已。”

——这算是让自己安心，还是对于自己那一瞬不信任之后的不快？
怎么说丁一都觉得是后者。毕竟，自己确实从来就似乎没有对他抱有感情和期望，或者说对待他也并不如何，动不动拳脚相待，甚至都不如那些玛丽苏御主——就像在公司中不合群的自己，与某些（偶尔理解迟钝、技术有限的）手下进行必要的工作一样。
更何况以Lancer非人的身份，愈加加深了她那种本就非常容易产生的疏远。
——然而、然而半日前，自己制定的那个对他完全不利的“看破真名”计划，他却也二话不说地同意了。如果换做自己，恐怕绝对不敢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后援行动上吧？
这种多疑的、顽固的、悲观的、只会相信自己的讨厌的人格啊……
————————————————————————
“——走吧，你不是嫌我品味差，今天要来重新买衣服吗？”
是的……连买衣服的理由也是因为自己看起来觉得嫌弃，而不是任何其他理由。
“……那我现在补充问一句，你想去吗？还是觉得穿成现在这样就行？”
“我随便，来都来了就去呗。”赤色的瞳仁中依旧是一贯的散漫神色，让丁一一时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无意间，脑中又掠过前夜“初次交流”时，提到生前遭遇，男人流露的无聊不耐、却仍遮掩不住的阴沉晦暗的神色。丁一忍不住缩紧了瞳孔。
——是啊，谁的生命会单纯如白纸。那种嬉皮笑脸的、永不褪去的乐天和散漫，也有可能和她的沉默一样，只是避免暴露内心某些角落的手段？成为英灵，理论上也不该是件那么轻易的事。
“好啊。”丁一也毫无停顿地应了声，“至少别在大冬天穿个短袖，太不正常了。”

当夜色笼罩下来后，驿前的咖啡厅迎来了两个新客人。
女人身材苗条修长，在外穿的黑色机车服外罩了一件半长的深驼色连帽外套，在凝练和气场之余，又毫不犹豫地昭示着自己是位年轻姣好的女性——只是走在路上，连一大半男人都要自卑地仰视罢了；而和女人保持了一定距离的男人，身形却愈加高大挺拔，所以也根本没有那种“自卑”感——有着一头少见蓝发的男人看起来虽是二十余岁、已经完全成熟的年纪，然而却固执地保留着一种慑人的朝气和不羁。白色的休闲款外套袖子半卷，露出里面印着字母、造型简约的黑色长袖T恤；深色做旧、墨色泛灰的牛仔裤略微卷起，为脚底那双厚重的、时下青年无比钟爱的高帮白色休闲鞋腾出足够空间。——最独特的是，市面上难以穿出正确风格的、暗色中泛着军旅迷彩花纹的围巾随意搭在胸前，竟和寒冷的冬日相得益彰，又显出了一丝和男人五官非常相合的强悍和野性来。
——如果说有人觉得一个小时前的花衬衫男人和机车服女人都很黑帮，现在大略觉得都很时尚杂志了……
所以，率先推开咖啡厅玻璃门的男人，看到女服务员的眼神后还傻了一下。毕竟他深知他这多少年都是搭讪女人的命，和英灵座里那个同样出身的老乡有着完全相反的命运……
“靠窗的四人座，一小时前预定的。谢谢。”女人不带感情的话声打断了双方思绪。冷冷瞟向女服务员的、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似的零度眼光，也瞬间浇灭了人类尚未对恋爱失去憧憬的热情。
“四人座……啊，好的。”日本的女服务生终于恢复了丁一印象中应有的礼貌，深深鞠了个躬，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带路，一边还听到男人“又是坐对角线吧”诸如此类的、声线低沉的懒散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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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仅仅花了一个小时，这趟换装之旅就落下了帷幕。而为了节约周末可能的排队等餐时间，丁一更是明智地在进入大楼前就预约了桌位。所以，现在才能不浪费一秒地、穿过一排排队游客的红眼，于靠窗的四人雅座上落座。
当然，迅速完成的采购行动，不是说丁一眼光多么独到，而是因为她脑中完全没有“逛街”这两个字带来的愉悦。——被女人的脚步拖着、看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过那一排排品牌门面，Lancer都很奇怪她是怎么做出取舍的。
——毕竟之前被那些少女们陪同时，总是在一家店就几乎待上十分钟，甚或半小时。流连忘返之际，脚步更是一步三回头，看完外套看毛衣，看完衣服看包包……一天下来，身为英灵的家伙都要无聊得精神疲惫、呵欠连天……

水一张脑补，不过功力有限……今天无更新，无数位板……
原图来源微博

又要写无聊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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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目标极其明确，搜索极其迅速。丁一强硬地无视一切目标无关的女性展柜，丝毫不为那些琳琅的华丽衣物驻足。每见到一件似乎合眼的男衣时，第一句话也是“不，这里不行……”然后果断至极地放弃——虽然他觉得其他地方都还不错的样子……（然后丁一就会冷酷至极地问：那这个地方能接受么？得到摇头的答案后，就冷笑着说那为什么还要乐观地第一眼先看到好看的地方、犹豫不决、浪费时间？）
当然也在他御主的强迫下试了不少“至少第一眼不会看到忍受不了的缺陷”的款式。也不知是她太过挑剔，还是太会隐藏情绪，总之，直到最后敲定时也无任何表情波动，做出的评价也是“难看”、“好吧勉强”这种冷淡干枯的短句。总之，等他换完一身行头、从夏天返回冬天之后，也只花了五十分钟。——最后十分钟，他就在吐槽轰炸后实在忍不住“以牙还牙”，也以极度苛刻的评价给丁一指定了一件外套。
总之——丁一掐着时间点，在预约的一个小时零分钟内拖着他抵达了大楼外的红茶店，以免因爽约而造成座位被占。
而现在，女人迅速的动作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红木家具的装修看起来甚合丁一胃口，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赏心悦目后的舒适。
——直到见到服务生送上的价目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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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喝酒是吧……那、肯亚红茶跟卢安达红茶的混合，我要这个。爱尔兰的特产。”Lancer却不懂看人脸色，毫不客气地指向了饮品类的某项，标价1，700日元。
——居然还有要加逗点的饮料？！虽然以前在中国也经常遇到几十元的果汁，丁一还是忍不住拉下了脸。就算坐拥Lancer前御主财产，但这么挥霍还是太不厚道了……
“哦对，红茶来两份吧。”然后雪上加霜又来了一句。
“你……！”
“怎么，舍不得？这好歹是驿前的高档茶餐厅，有便宜货吗？好不容易见到爱尔兰特产，我想回忆一下故乡都不行？”看着丁一冰寒的脸色，Lancer懒懒道，“我请客总行了吧？”
“——不用了，我来。”
因为，之前还是忍受不了诱惑，在从者怂恿下亲手点了满桌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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