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轻声走进书房，他将手上厚厚的一摞书小心放在办公桌上，码放整齐。
书房里，年长者头也不抬，他坐在窗户边，身上晒着暖暖和和的午后太阳，手上拿着一本厚脊的精壮大书，他低着头，看着书，神情专注而认真。
年轻人很快就将一摞书籍整理好，他有些拘束地看了窗边的年长者一眼，低下头，压低声音报告说：“老师，我已经把下次课程的书籍资料准备好了。”
年长者慢悠悠地翻过一页纸，在这空闲里才抬起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可、可是……”年轻人有些紧张。他知道老师最讨厌自己支支吾吾、不干脆不果断的样子，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杀手执行任务，即使身边有“死神”保驾护航，他还是难以做到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年轻人抱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理，胆战心惊地继续说：“老师，我就要杀人了……”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位势力强大的地头蛇，壮年男性，刚愎自用，爱惜性命，身边的三个保镖几乎不离身。
年轻人的声音还带着颤抖，用这种心理状态去执行高危的暗杀任务，显然是不行的。死神记下页码，合上手里的书，好整以暇地看向自己的学生：“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状态？”
疑问句的语气，陈述句的问法。
年轻的学生直直看向老师漆黑不见底的双瞳，他的声音稳定下来，说：“我知道，老师。只是，我就要杀人了。您没有什么忠告要告诉我的吗？”
死神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放任长久的沉默慢慢笼罩整个书房。
年轻人知道自己此时的态度，恐怕有些惹怒这位向来以“效率”为优先考虑的老师，但是只要一想起照片上那位膘肥体壮的暗杀目标，他都觉得心里有些慌张。
他不恐惧暗杀，也不恐惧鲜血，他在老师手下学习的这几年，他所学会的一切，都是为了暗杀……他只是有些太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暗杀，是老师分配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只是……
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死神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成堆的理科性研究课题搪塞他不灵光的大脑，也没有让他去休息自己调节心情，负责任的老师十指交叉，声音温柔，词句严谨：“你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会决定培养你作为我的学生吗？”
年轻人悄悄握紧双拳，一字不落地陈述老师当时告诉他的理由：“如果还有一个与自己拥有同样技术的伙伴的话，暗杀的层面就能更加广泛。”
死神满意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从书页之间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正中间打着红色的叉，其主人公正是此次暗杀的目标。死神平和地说出目标的信息：“佐佐木小次郎，四十三岁，若木市的地头蛇……爱惜自己的性命，入口的食物都会有专人检验，身边高价聘请的三个贴身保镖各有长处，难以攻破……行踪保密度很高……爱男色，异常喜欢美少年。”
信息陈述完毕，死神看向年轻人。
年轻人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秀外形条件，只能说是长得俊秀干净，软软的头发，干净的眼神，白皙的皮肤——他是属于很耐看的那一类人，完全无害的外表下也散发着完全无害的气息，因此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按照年纪和外形条件的综合评判，年轻人可以说是还处于“美少年”这一领域的。
死神勾起了嘴唇：“对于我而言，这个任务原本是需要投入一定时间和精力的，是低效益、不划算的。但是因为你，现在这个任务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效益提升，可以接受。因为你，我暗杀的层面的的确确更加广泛了。”
“……我知道。”

死神话锋一转，语气也不再温柔：“但是，如果你失败了……你们显然我当初的推论是错误的，你的加入并不能让我的暗杀层次提高，反而会给我的暗杀履历增加不可磨灭的污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过于简单，所以，即使是经常让死神感到不满意的年轻人也能轻易想到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对于年轻人而言，未免过于残酷。
他说：“如果我是您，我会抛弃这种学生。”
死神将指尖的照片收起来，嘴角的笑容在阳光下简直扎眼。他笑着对自己的学生说：“正确答案。”
此情此景，这几乎像是一个表扬了。
说来也是可笑，在死神身边这几年，两人以师生、暗杀伙伴的关系相处，年轻人简直是和死神相处最密切的人了，他接受死神的教导，有时候还伴以失望的责怪，又或者是参与任务的邀请，他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从他嘴里听到过深奥的理科知识、柔软的文科思维，又或者是一些日常相关的闲言碎语，却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过一句表扬。
一句“你真棒！”又或者是“不愧是我的学生！”之类的话语，说到底也就只是几个字的简单组合罢了，但是每一次，类语句应该出现的场景里，死神都没有表现出对这些简单组合的兴趣。
更多的，其实是“你原本可以做得更好”、“仅此而已”，或者“还不够完美”之类让人丧气的话。
而这一次，年轻人的第一次任务前夕，他来到老师的书房，哆哆嗦嗦地打扰老师看书，难看地赖在这个老师也在的空间，摆出一副老师最讨厌的姿态喋喋不休，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一个对于“我会抛弃这种学生”观点的简单认可吗？
简直是自取其辱！
年轻人咬紧牙关，凭借自身良好的暗杀修养，及时控制好面部表情，将一切心理波动都隐藏在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孔下。
这种无害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再顺眼不过，因此，在年轻人提出“我先去做准备了”以后，死神没有计较自己学生刚刚的失态与无礼，而是大度地点了点头，翻开自己记住的那一页，继续自己的阅读。
年轻人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很完美。
目标刚刚亮出自己的长枪，颈部动脉里的热血就已经打湿了整个枕头。
年轻人看着床上不堪的尸体，脸上乖巧的微笑逐渐消失，无害的面孔开始面无表情。
他整理好衣服，从容不迫地从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路线离开。
路线很隐蔽，但是也很黑、很窄、很曲折……
年轻人的头脑很好，他对照着自己脑海里的地图，一边在小道上悄无声息地行走，一边还有多余的闲暇自嘲——果然，如果这么简单的任务都会失败的话，连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如果老师因为这种原因抛弃他的话……
这真的是合理的吗？

点进贴吧居然有新文，好惊讶……欢迎新人！！
真棒！心疼小二代，冷酷的死神真带感……我预感到这文是捅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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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最近有些奇异的烦躁。
这种烦躁突如其来，并且没有预兆，但是不得不说，这种奇异的情绪对他影响很大。
具体影响表现在什么方面呢？
举一个最近的例子吧！今晚他失眠了。
今晚和其他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一如往常，睡前读了半本书，看时间差不多以后，放下书本，关了台灯，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可是睡意迟迟不来，而他闭着眼睛，头脑却依旧清醒。
就这样在黑暗中清醒了大约两个小时，死神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晚的的确确失眠了。他睡不着，精神疲惫，却毫无睡意。
“该死！”
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死神决定起床。
睡眠是很必要的生理休息，合理的睡眠可以让一个人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可是闭着眼睛感受清醒时光流逝，这可是最没有效率的活动。死神有闲情时，也乐于成为一个感受岁月静好的文艺青年，但那也只是限于他有闲情的时候，而现在的他显然没有那份闲情雅致。
他很烦躁。
他穿上自己好多年都没有改变过的那套装束，阴沉着脸，从房间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又随意地翻了一页，开始了一种不愉快的阅读。
这种阅读是他为了使这段睡不着的时光有效化的强制性活动，所以实在称不上愉快。
死神比常人更有优势的一点，大概就是他能够逼着自己做出最有效率的事，而即使那事情他并不乐意去完成，他依旧能够把事情做好。
这种超常的自制力使他引以为傲。
他随机抽出来的是一本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这本书他曾经读过，并且感触良多。如今再读一遍，也未尝不可。
死神翻开的那一页，写着这样的内容：
“……极度的孝顺乃至对父母的崇拜，什么条件下才会发生？其中一个关键的条件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是相当少的，而且孩子还时时面临着两种压力，一，你随时可能失去这份爱，儿，你随时可能遭受父母的惩罚。
爱很少，爱随时都可能失去，爱伴随着严厉的惩罚，这三个条件糅合在一起才能培养出愚孝的孩子……”
看到这里，眼球已经有些干涩，死神闭上眼睛，轻轻捏了捏鼻梁。
他想到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学生，那个总是笑着向他展示自我、想要得到认可和表扬的学生。

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吗？还是说，即使是朝夕相处，他依旧没有摸清楚作为老师的自己的性格特质？
无论多么花哨、新奇的手法，只要没有实际效用，就难以让死神驻足。死神欣赏效率，习惯性地会用数字化的思维来衡量每一笔交易，他不喜欢拖沓，也不喜欢状况之外，他喜欢一切按照他所预想的样子，安然入洞。就像银行卡上的数字一直向上跳动一样。
“老师，你简直像一个机器人一样……”
这是学生某一次的小声嘀咕，死神凭借自己良好的听力清楚地听到了。
他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回答：“那么我一定是一个高效的机器人。”
他的确是一个高效的机器人，习惯性地把握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物，自然包括自己的学生，学生的心理状态。他计划出一套自认为最合理的培养方案，来亲手调-教出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只是最近，这种方案或许有一点不对劲了，或许现在已经是他需要调整方案的时候了，毕竟人应该要学会与时俱进、灵活思维。
说到底，死神方案里的那个人，有时候会让身为培养者的他感到一丝不安。
死神睁开眼睛。眼球依旧干涩，但是已经好受了许多。
他低下头，看着书本摊开的那一页。那一页有个小小的折角，在纸张的右上方，折过，又放开，所以在平滑的书页上留下了一道不明显的折痕。
死神是爱书之人。因为书里有知识，而知识能够帮他丰富暗杀的手段，提高暗杀的效率。爱书的死神从来不会把书页粗鲁地折起来，即使只是一个小折角，这也是损害书籍的行为。但是死神书架上的书，除了死神，只有另一个人才会有机会碰触。
死神想起，他愚钝的学生前不久才以学习的名义向他借过一批书，他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反而有些欣赏这种好学的态度。
结果……这本书，被借走了吗？被看到了吗？
“咔哒。”
房间外面传来一声轻响。这是客厅里大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又陆陆续续传来走动、倒水、吞咽的声音。
其实门外的动静很小，普通人几乎听不到。可是死神却能够根据这有限的动静，推测出学生正在客厅里干什么。
学生今晚有一个任务，严格按照时间限制来说，他晚归了。现在他执行任务归来，然后放下物品，倒水，坐下，喝水，喘气，休息……
死神推开房门，手上还拿着那本心理学相关的书。他倚着门框，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向客厅里愕然的学生。学生放下手上的杯子，局促地看着他。
死神问：“怎么回来得怎么晚？”
学生很少收到老师的关心，今天被这么一问，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很无害的笑容，然后才解释说：“第一条后撤路线出了一点问题，耽搁了一点时间。老师你才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觉？”他记得死神一向非常在意自己的睡眠作息。
死神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上的书：“起来看看书。”
学生：“这样啊！老师，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您自己也要注意一点！”他站起身，礼貌并且恭敬，“我先进房，就不打扰您了。”
“等一下。”死神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拦住了他。
他还清醒地正在失眠，这个刚刚杀完人的家伙却跑去舒舒服服的睡觉？
死神放任自己愚蠢的行为。他示意自己的学生坐下，然后扬起下巴问他：“和我说说你这一次的任务过程……中途不是出了一点意外吗？从那里开始讲起。”
学生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坐在沙发上。他迅速整理好思绪，然后说：“原本的第一条后撤路线是穿过一家酒吧，从后门直接……”
死神很无聊地听着。其实他对这种简单的任务和其中愚蠢的失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现在他睡不着，也想拉一个倒霉蛋陪自己一起熬夜，于是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然后我从第二条路线离开了。”学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讲述。
死神听得兴致缺缺，却还得礼貌性地回应：“你说你经过了一家研究所？”
“是的。”
“那家研究所怎么样？”
简直是神来之问。
学生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那家研究所是家族产业，所长姓柳泽，是个很有理想的男人。研究所里的设备都很先进，晚上也有研究人员值班。我进去的时候急着离开，所以没有仔细观察。”
“你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吗？”
学生为难地皱起眉头：“我听说好像是神经和脑方面的研究……具体我也不清楚……”
死神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到茶几上，封面正对着沙发。学生瞟了一眼封面，眼神一沉，视线却若无其事地移开，又转向旁边的老师：“您最近对研究有兴趣了吗？”
死神眼球干涩得厉害，他闭上眼，隔着眼皮用手指轻轻揉动里头的球体，同时开口解释：“嗯，有一点小兴趣。我简单地调查过，柳泽的研究是通过机器对脑神经的控制，给人的大脑传送记忆……我以为这项研究有了突破，你知道什么吗？”

即使死神闭着眼睛，他身上的威势还是没有一点降低。学生依旧很紧张，他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面上却是和平时一样恭敬的模样。他说：“老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对于科学研究什么的，一向都不感兴趣，化学成绩也是烂到爆……所以，”他露出尴尬的笑，“我不清楚……”
死神睁开眼睛：“记忆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会有什么样的价值观、什么样的思维，还有什么样的处事性格——如果柳泽的实验诊断取得成功，如果一个人的记忆都能够被伪造、被直接灌输，”他看向自己的学生，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柔和，“你的化学成绩就不至于一直这么差了。”
学生：“……”
死神：“如果把这项技术弄到手，对于暗杀后辈的培养会容易很多，技术的灌输可以交给人造记忆，这样，培养的成本也能降低不少。”
学生：“……”
死神看着一脸木然的学生。这很少见，他脸上大多数时候都会挂着无害的笑容，能够让人放松警惕，而不是这样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蠢样子。死神眨了眨眼，接着说：“上个月的任务里，你不是和柳泽有接触吗？我希望你能通过他，更深入地接触到这项研究。”
学生终于完全反应过来，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木然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那是无害的、让人不愿意去怀疑的笑容。他说：“我会的，老师。”
死神满意地点点头。
学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可说不定。死神想。他的学生有多蠢，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好在，这个学生虽然蠢，却知道对他忠心。
在死神看来，忠诚比智慧重要得多。

在此说一句，此文he

棒

“杀老师！”
有人在叫他。
“杀老师、杀老师、杀老师——”
真的有人在叫他！
杀老师还没有睁开眼睛，身体就已经开始自觉地快速移动，以躲过那些射向自己的“对老师用子弹”。规避完所有弹道以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学生。
学生们都在为了杀死他而努力射击，可惜这射击毫无章法可言。
“呃呵呵呵呵呵——”两根触手捂住嘴巴，剩下的触手运作如飞，杀老师笑得一脸贱兮兮，他得意洋洋地开口，“我的学生们哟！凭借这几颗子弹，就想干掉你们的老师吗？”
学生众：“……”他们咬着牙继续射击。
“哒哒哒。”
最后一发子弹也用尽。
杀老师静静地站在原来的位置，一脸做作的惋惜：“可惜啊~你们未免也太小看你们的老师我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无比荡漾。
潮田渚收起手上空膛的枪，最先表露出和好的意向。他走到杀老师面前，惋惜又不甘：“真可惜，好不容易发现杀老师走神的机会……”
看着自己学生失望的样子，杀老师的一只触手搔了搔光滑的脑门：“嗯——即使是走神状态的老师，你们想要暗杀我，还早了一百年呢！”
学生们面面相觑，一股难言的低落在男男女女之间弥漫。
“不过！”杀老师话音一转，露出自己藏在背后的一条触手。那条触手显然被击中过，现在正蠕动着长出新的皮肤组织，进行再生愈合。杀老师笑眯眯的继续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大家这一次还是有进步的！这一次击中触手，说不定下一次就能击中老师我的死穴了哦！”
受到鼓励的学生于是又面带笑容的活动开来。
杀老师看着这群容易看透的学生，滑稽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往常的笑容，可是他心里头却有些难言的抑郁——自从成为一只满是触手的章鱼以后，他的感情的确敏感了不少，即使是看一部毫无营养的肥皂剧，他有时候也能用泪水打湿两大桶纸巾。而现在，名为“抑郁”的情绪再次击中了他。
只可惜，他那群叽叽喳喳的学生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否则，拿“情绪起伏”作为新的暗杀思路，他们或许也能得到不俗的战果。
只有离得较近的潮田渚，他看着这位总是嘻嘻哈哈的老师此时沉默微笑，开始若有所思。
直到所有的学生为了赶下一堂课回到教室，落在后面的杀老师捡起自己脚下的小黄书，刚刚准备离开，就听到有人叫住了自己：“杀老师，你刚刚是真的睡着了吗？”
“嗯~”慌忙将小黄书塞在袍子里，杀老师哼哼哈哈应付着，“睡着了吗……啊？我怎么会睡着？哈哈！我怎么可能睡着嘛！”
潮田渚露出无害的漂亮笑容，笑眯眯地随声附和：“对啊！我就说嘛！杀老师怎么会看小黄书看累了睡着呢？您可是外星生物啊！”
他又问：“所以您刚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是在脑袋里头回放……”他瞟了一眼书本封面上穿着暴露的小姐姐，意思不言而喻。
事关为人师的尊严，杀老师急红了脸：“才、才没有呢！你们的老师我可是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在脑袋里意淫……”他反应过来，立刻不再说下去了，“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哦！你不去上课吗？旷课可是不好的行为。”
看这家伙换上一副严肃老师的面孔，潮田渚干笑两声，没有正面作答。他看了看周围，看见绿草茵茵的一片，于是他直接席地坐在了杀老师身边，并且问说：“老师刚刚睡着了吧？而且你做梦了？”
学生摆出一副找老师谈心的样子，负责任的老师通常是没有拒绝的立场的，而以成为一个好老师作为目标的杀老师，那就更不可能拒绝了。他身下的触手一软，整个人瞬间就矮了半个身子。他的圈圈眼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学生：“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老师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您是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吗？”学生试探着猜测。
杀老师眨了眨眼：“也谈不上什么不愉快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学生疑惑地看着老师：“以前的事情？”
“嗯……”杀老师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学生。潮田渚是他相当看好的一个学生，气质温柔无害，杀气收敛自如，很容易让人放开戒心——这个个子小小的秀气男生，其实有点像他的第一任学生，那位叛师的真正杀手，第二代的死神。只是比起已经培养完成的二代，这位弟子毕竟是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所以并没有明显的成长。
潮田渚是美玉，但是没有经历过专业的琢磨，所以真要说上来，这家伙或许只能称得上是一块有潜力的好看石头。
好看的石头嘛！再好看，也只是石头！
终究不如他曾经细心雕琢过的那份艺术品。
可是和对待那份艺术品相比，他却对自己手下的这批石头要客气得多。
杀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开口，对着面前体贴的学生，就很有些娓娓道来的意思。他说：“我曾经有过一位学生。”
潮田渚睁大双眼：“老师还有过其他的学生吗？”

“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能够完美把握我教授给他的一切知识——啊！化学除外，他的化学一直都不太好，对于一些配方，还有添加溶液的时机把握一直都不太行，这一方面我和他都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他还喜欢插花，我们的房子里有一个空着的花瓶，他觉得花瓶空着很寂寞，所以每天都会在花瓶里插上新鲜的花朵，他的插花技术很好，花朵搭配什么的比我还要精通，他投入了很多时间到插花这门课程的学习里——所以说，只要他也用心投入去学习化学，肯定也一定可以学好……但是为什么就一直没有起色呢……”
杀老师声音渐小，自顾自地陷入疑惑之中。
潮田渚眨了眨眼，他摩擦了一下干燥的指尖，笑着开口继续追问：“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开玩笑似的又添了一句，“不会是因为老师天天忙着看H,太没有师德，所以师兄才不来了吧！”
杀老师眼睛一暗，又强打精神，嚷嚷着佯怒道：“胡说！老师我可一直都是很有师德的！无论他要学习什么，我都会花费大把的时间去教他！我一直一直都很用心地培养他、教导他……我把他教导得那么优秀……我明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报酬也是收取合理的比例……他到底是有哪里不满……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可是我已经……”
看老师开始情绪不对劲，潮田渚微笑着打断了他：“我知道了！老师！你没有什么做得不好哦！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他顿了一下，又强调说，“您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老师哦！”
“……”
感情敏感的杀老师眼睛里泛起了圈圈一样的泪花。他伸出触手抱住认可自己的学生，眼泪汪汪地抽鼻子：“唔……能碰到你这样的学生，老师真是太幸运了……”
潮田渚伸出手，轻轻抱住自己肩膀上的圆形脑袋，无奈又温柔地笑了。
年轻的杀手从机器里爬出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合作伙伴好奇探究的目光。
柳泽毫不避讳他锋利的视线，镇定自若地端上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处理得怎么样？”
杀手端起咖啡杯暖了暖手，却没有饮用的表示。他摩擦着有些烫手的杯壁，笑着回答：“一切顺利哦！”
柳泽眨了眨眼：“真是不可思议，即使是传说中的那一位，竟然也无法分辨出谎言和真实……”他咧开嘴笑了，放下咖啡杯，双手在空中疯狂地舞动，“我的研究注定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些庸人总有一天会认可我的研究，知道他们的愚昧。我……”
杀手面带微笑地静静看着，就像是在看一个滑稽小丑的蹩脚表演。
“……你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说的吗？说人思想的崇高、个性的唯一、还有精神领域的不可侵犯……”找到合适的听众，柳泽眼睛发亮，“结果现在你看，即便是过去的死神，现在也静静地躺在我为他编织的……”
杀手为唾沫横飞的研究员添上半杯咖啡，同时不经意地纠正：“我、们、为他编织的世界！”
柳泽不在意地摆摆手：“好吧好吧！我们为他编织的世界。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名鼎鼎的死神也不过是我研究里一个优秀的实验品而已……”他洋洋得意地耸耸肩，然后拿起的自己的咖啡杯，喝上一口，补充水分，“实验品再优秀，但是谁又会在意区区一只小白鼠……”
杀手微笑着打断他，语气是少有的强硬：“我会哦！我一直都很在意这只小白鼠呢！”
柳泽皱起眉头看向这位突然有些不配合的合作伙伴。
或许是因为杀手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得过于温驯，所以身为科学家的他有些忘记了，他身前的这一位，可是新任的世界第一杀手，二代的死神。
不过……
柳泽紧绷的神经在下一刻又放松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第一代死神不也只是他的实验品，一个二代，不过是他完成研究过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不需要……
“啪！”
手上的咖啡杯摔落，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看着合作伙伴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倒下，杀手脸上微笑依旧，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改变。
年轻的微笑杀手放下手上的咖啡杯，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位“合作伙伴留下来的痕迹，一边想着老师刚刚说过的话语：
“‘只要他也用心投入去学习化学，肯定也一定可以学好……’吗？”杀手回味着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再对照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最后终于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他微笑着，就像那个对话的人正在眼前一样，他温和地评价说：“一如既往的正确结论呢！老师！”

这是在做梦：
“……希望得到认可……希望像你一样……”
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或者说是上一个梦境在他脑海里的残余，这本来不会影响到他作为世界第一杀手的意志，也不应该影响到才对……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做出了回应。
软软的触手贴上已经看不出来形状、大概称得上是面部的地方，他能感受到自己触手下的细胞正在迅速失活，那个泪眼汪汪、软弱得像是当初那个没用的小男孩（谁能想到这家伙能成功地坑了他一把，风平浪静地继任二代死神呢？还是一个如此优秀的二代死神，和他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一样的生物，他的生命正在枯萎，他……就要死了……
杀老师忍住自己身上各个组织传来的剧痛，用自己圆溜溜滑稽的脸，对着那个生物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我现在……非常了解你的心情，到那个世界，两个人再一起学习吧，希望不要，再犯下彼此的错误了……”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笑过啊……说话的途中，他还分了一会儿神。
触手下，那张僵硬痛苦的面孔露出了一个好像微笑的表情，嘴的地方打开，杀老师知道这是还有话想要传达，他凑过去，尽力地想要听清……
“……”嘴巴动了动，话语模糊不清。
杀老师看向对方……
空无一物。
——看不到了，太迟了，那家伙，已经消失了。
“老师，老师……”有人在呼唤他。
醒不过来。
“老师？老……”持续的呼唤。
不想醒过来。
“老师——”
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啊？没有听清楚的回应，到底是什么……
“老师……”呼唤的人终于选择采取行动，有手搭上他的肩膀……
死神睁开眼睛，在看清人动作的同时，一只手迅速掐住对方的喉咙，控制住，同时身子一缩，从床上滑下，将人放倒在床上以后——
“老师，是我啊！”双手被制，脖子被掐住，背着身子被强压在床面上的青年大声呼喊着。
“……”
看清楚自己手下人的那张脸，死神松了力，板着脸习惯性地训斥，“我提醒过你，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碰我！你的记性连金鱼都比不上了吗？”
被放开的年轻人苦笑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开口解释：“因为叫了你很多次，老师都一直没有醒……我很担心，所以……”
我还不至于没用到需要你担心的地步——这种训斥几乎已经冲到了喉咙口，但是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死神又将话语咽了下去。
就在前不久，在两人执行一项暗杀任务的最后，因为青年制定的错误撤退路线，死神被敌方掳走，其身体成为了一项科学实验的优先试验品，意识也一直在昏睡；而有幸离开的青年在外面经过很久的搜查与努力，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将受制于人的死神从实验室里救了出来。而这以后，青年对于死神的一些行为反应，简直敏感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死神能够理解青年和“雏鸟情结”相似的情怀，但是在复健途中总是被学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照料——不得不说，对于这种亲近，他其实是有点困扰的。
而更让他困扰的是，经历了一场所谓的科学实验以后，他竟然有点狠不下心继续去批评自己的学生。
就像他当初从营养仓里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学生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他第一反应不再是粗暴地让对方止住眼泪，而是首先给了对方一个轻柔的拥抱。
死神当然知道这一切的问题都是出在哪里！
——都怪那该死的实验！直接从精神记忆方面影响他对于世界的观感，以至于他现在一看到学生那张普普通通的邻家大男孩脸，最先浮现在心中的，竟然是“好好赞扬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以前的“现在的他还是这么不成熟，真让人失望”……
死神受那场实验的影响很大。
——他被那场梦魇住了！
师生两个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死神被救回来以后，学生受到老师从前没有给予过的赞扬，受宠若惊，几乎惴惴不安；老师想要摆脱这种影响，可是几句赞扬毕竟无伤大雅，于是渐渐也不再纠结。
对于两人而言，这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或许……
死神穿戴完毕，离开房间，厨房里的青年正好走出来，手上端着托盘，里头的早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老师，早餐。”
死神坐下，正好看到桌面上装饰用的花瓶。花瓶里的花朵正新鲜，红花绿叶，搭配合理，花瓣上甚至还有晶莹的水滴装饰着。
死神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着微笑坐好的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花很漂亮。”
青年的眼睛在窗外晨光的映射下亮得惊人。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直视老师的眼睛：“谢谢老师！”
“嗯……”死神伸出筷子夹了碗里的一片菜叶，开始吃起早餐。
——你做的早餐也很好吃……其实还可以这样夸奖他。但是昨天夸了他的剑术，前天夸了他的药理学，大前天还夸了他的枪法……不能夸得太勤吧？学生骄傲就不太好了……所以还是明天再夸奖他的厨艺吧！
青年自然不知道自己老师心里的一番盘算，他直视坐在桌边，微笑地看着老师愉快地用餐，瞳孔里只有那个人的身影，除此，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