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作者大人 @安如徽 我在大大楼里找到一层说标明原作者就好，然后就先转过来了。

然后大概属于段子罢四楼放文

网络言情小说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作者在网上写文，读小说的人，傍午傍晚放了学或者下了班，每每拿着手机，或者打开电脑，仔细阅读自己喜欢的小说。——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言情小说要想找到一篇写得好的文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倘若文章人气高，便可以出几本实体书，或者海报漫画，但这些读者作者，多是学生小loli，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写文人气高的作者，才能出实体书，出漫画出海报，慢慢的招徕读者。
我从毕业起，便在知名的言情小说论坛以及出版社里当审稿，老总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大作者，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小作者，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小说发表出来，看过小说里面有没有和别的作品类似，又亲看书从印刷厂里面印出来，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伺候好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管理员又说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网站版面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呆在网站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管理员是一副凶脸孔，读者也多是小loli，教人觉得无趣，只有vivibear来了，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vi婶是出实体书而少有人买的唯一的人。她身材不高；有一张通红的大脸，眼角间夹些眼袋和鱼尾纹；一部乱蓬蓬的长头发。穿的虽然是旗袍或者时装，可是又全都是过时的款式，似乎穿的是她妈妈的衣服，好像十多年没有换，也没有洗。她对人说话，总是夸耀自己的小说有很多loli买，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老公叫bear，别人便替她取下一个绰号，叫作vivibear。vivibear一到论坛，所有的人便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vivibear，你又抄袭了！”她不回答，对柜里说，“要两本《寻找前世之旅》，要一本《兰陵缭乱》和一本飒漫画。”便排出几张人民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披马甲精分骂人了！”vivibear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抄了当年明月的文，被百科上炮轰。”vivibear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借鉴不能算偷……窃书！借鉴！……借鉴小说的事，能算抄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天下文章一大抄”，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vivibear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上大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嫁了个洋老公，便嫁到瑞典去，由老公干活，她自己去帮人记账，换一碗饭吃。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账本，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记账的人也没有了。vivibear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抄袭的事卖书换钱。但她在我们网站里，在小loli里面人气却比别人都好，为我们赚了不少钱；虽然涉嫌抄袭被许多人抵制，但毕竟有个可以洗白白的老爸，不出几天，便可以登报为自己洗地。
vivibear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vivibear，你的小说真的很经典么？”vivibear看着问她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除了抄袭，你怎么自己连半本书也写不出来呢？”vivibear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借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类，让人一点也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网站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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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管理员是决不责备的。v婶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别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写过小说么？”我略略点一点头。她说，“写过小说，……我便考你一考。复制粘贴是怎么用的？”我想，整天只会抄袭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vivibear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个本事应该学会。将来做作者的时候，借鉴要用。”我暗想我和当作者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管理员也从不将vivibear当回事；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ctrl+v么？”vivibear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子，点头说，“对呀对呀！……复制粘贴有上百种技巧，只要掌握了复制粘贴的技巧，最高一天出炉两万字都不是问题，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vivibear刚用指甲点着电脑键盘，想教我复制粘贴的技巧，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家的小loli们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vivibear。她便给她们一人一本抄来的小说，封面上写着“vivibear著”。小loli们拿了小说，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vivibear的包。有一个小loli问道：“ViVi姐，他们说你的小说都是东拼西凑抄来的，你的小说真的都是抄来的吗？”vivibear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包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借鉴的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抄的书，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小loli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vivibear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她，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管理员正在慢慢的管理版面，忽然说，“vivibear长久没有来了。还欠着几篇稿子呢！”我才也觉得她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读者说道，“她怎么会来？……她和她妈妈一起精分被抓了。”管理员说，“哦！”“她总仍旧是抄袭。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抄到汶川地震祭文做女主流产的桥段去了。国殇的东西，抄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她自己披着马甲来给自己洗白白，后来见自己来没有用，然后全家一齐出动，她自己顶着马甲叫自己粉丝脑残，她六十多岁的妈妈来顶马甲扮粉丝叫自己女儿姐姐，但是装的并不像，被人瞧出了破绽。”“后来呢？”“后来一起精分被抓了。”“被抓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她的书许是没人买了。”管理员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网站没有一个作者投稿，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一本《骑士幻想夜》。”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vivibear便在书城对了门槛坐着。她脸上的老年斑和眼袋鱼尾纹越来越严重，看上去很多晚上没有睡好。穿一件旧马甲，见了我，又说道，“再来一本《血族新娘》。”管理员也伸出头去，一面说，“vivibear么？你还欠两篇稿子呢！”vivibear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管理员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说，“ViVibear，你又抄袭了！”但她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伤害我的亲们，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抄袭，怎么会和母亲一起精分被抓？”vivibear低声说道，“清者自清，清，清……”她的眼色，很像恳求管理员，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管理员都笑了。我拿出两本书，丢在门槛上。她从旧马甲衣袋里摸出几张人民币，放在我手里，我看见她的包里鼓鼓囊囊的，原来还放着新旧不一的好几件马甲，原来她就是这样整天披着马甲到处活动的，不一会，她拿到书，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披着旧马甲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vivibear。到了年关，管理员一边清理版面一边说，“vivibear还欠两篇稿子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vivibear还欠两篇稿子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她。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vivibear的确和自己老母一起精分被抓了。

完

资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