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也要融入这肮脏而不可思议的世界,要学着人类的样子行事,我又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了.
尽量无数次在人间降临,可我从未仔细欣赏过它的美丽与丑恶.我只知布置梦之结界,与雅典娜的圣斗士们交锋,也许我对尘世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毁了它,把它献给冥王大人.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怀着一种名为“好奇心”的情感左顾右盼.可能这样的举动会让有的人认为我是个修养不好的女孩子,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何况我本来就不是女人.
对街有一家面包店.人类也从赫剌克勒斯那里学到了制作面包的活计,吃的时候还会往上面抹果酱黄油之类的佐品.可他们的东西毕竟与谷物女神得墨忒尔的恩赐差远了,我暗笑,不知能否适应人类的美味佳肴呢？

“滚！！”一声粗暴的喝斥打断了我的沉思.就在那家面包店里,店主正赶打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衣衫上沾了大片泥垢,散乱的头发上也蒙了一层土灰,但我仍看得清他的面容,那是张斯文而俊俏的脸.
“？！”我没来由的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少年的脸跟那个人有几分像,我与他只有短暂的交手,却对他刻骨铭心.原本以为,人在神的面前犹如草芥般渺小柔弱,可那个人,那个战士却对神如此轻视,亳不犹豫地向身为神坻的我挥剑！那瞬间,不知是什么力量将我定住了.我可以反抗,可以利用空间与幻象反击...但我没有,任凭那并不冰冷的圣剑将我的身体斩破.我没有觉得死亡很悲哀,只是不希望他看到我真实的样子.

我走向了面包店.
店主人的骂着半仰在地上的孩子,满口的“贼”.少年一言不发,眼神却是无比坚毅,颇有点战士的味道了.
好奇心使我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惜我的拿手好戏是制造假象.我觉得郁闷,没料到幻神也有被幻象迷惑的时候啊.身在局外,也未必辨得清东西南北.
从局势上来看,少年显然处于不利.无论他偷没偷面包,这流浪者形象总是不招人喜欢的.一向对人类冷漠无情的我此时竟对他有了一丝同情,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轻叹.就连梦之结界被破我也未曾叹息.仅仅在人间待上片刻我便染上了些人的特征,真是很有趣呢.

既然扯不清,不如我用一个和平点的方式解决好了.衣袋里还有好些银币,都是我恶作剧向船夫卡戎勒索的,这家伙贪得无厌,满身铜臭,把他金银宝贝洗劫一空都不为过.
我捏着一枚银币走上前,似乎不经意地卡在两人中间.我告诉老板,我替少年付钱.
果然是有钱啥都好说.这个为一块面包而欺负孩子的家伙和卡戎还真是一号人.不知他俩在阿刻戎河相遇会发生什么闹剧.此种人实在可耻可悲,尽管怎样贪婪吝啬,最终都要化为一抔黄土的.难道这些人以为有钱就不会受到神罚么？事实刚好相反.
少年一钴碌爬起来,小声咕哝了一句,大概是说他是无辜的,我给钱给得不值.
呵呵,我暗笑,钱对我完全是身外之物,连尘土都不如.冥后大人的一位盲女祭司曾说过:“当你用眼看钱,似乎会看到华美能光泽;可当你用鼻嗅它时,只会闻到一股恶心的铜臭.”
做完了一件我认为有点意义的事,又开始觉得无聊.少年向我道谢之后便转身离开,我心血来潮地追出几步,唤道:“等等！”
少年回过头,不解地望着我:“小姐,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呃？我一愣神,想起尥这个叫法是正确的.能一眼认出我真身的恐怕只有那个杀死我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叫住少年,只好随口说：“你应该很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心.”
少年答应了,于是我们走向另一家面食店.
我想起也许应该问问他流浪的原因,就试着问问,不料天真的少年竟然将他的经历全盘托出了.
他叫艾力克'亚瑟,来自佛罗伦萨(注:此处在本故事里被设定为圣战发生地),是和父亲出门经商时走散的.他随身的钱太少,才落到这个地步.
我慢慢咀嚼着他的话,神的直觉让我感到他的身上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付过钱,我以为他会走掉,但他却站在我面前,很文雅地行了一个礼：“小姐,谢谢您.您可以帮助我回家吗？我会非常感谢您的.”

（二）
因缘再临
再帮一次忙么？我浅笑着问他：“好啊,不过你得说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回家...”他使劲咬了咬下唇,看得出这个出生于门庭的少年有一些羞愧与无奈.可他身上的尊严丝毫没有降低.
“...我带你回佛罗伦萨吧.”我沉默半晌之后叹气.美丽的艺术故乡啊,你埋葬了我的一切.我没能够看到黑色的画卷展开梦境似的天空之城,我不知自己是遗憾还是悲哀.
“小姐...你...”少年哑然.
“边走边说吧.我也告诉你关于我的故事.”街道上的行人默然而匆匆,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又在何处？
 
******幻塔索斯告诉少年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幻,仅此一字,我没有姓氏也没有故土.我的远方的父母从不管我,兄弟们在战zheng中死去.我三年前来到这座城里,在北门的红砖小巷中经营着一家香料店.生活很平淡可我十分喜欢.我去过佛罗伦萨,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
*****画面转回驶向佛罗伦萨的马车上*******************
少年并不怀疑我编造的故事,我安慰自己说:这一次制造假象是善意的,我的身份不能暴露啊.





其实我仍担心着少年艾力克突然问我什么难以解答的问题,好在这纯真的孩子一直没有再做声.
距佛罗伦萨还有三天的路程,夜里我们借宿在一个小庄园里,我和庄园主谈好了价钱,艾力克快乐地住连了隔间的里间.
我无法入眠,就如漂泊他乡的游子那样,开始思念起父亲和兄弟们.在我没有经历过离别之前我不懂得人类的相思之情,我诧异化作情人树的亡灵们为何整日哀叹落泪.而现在我有些同感了.思念,是不是在冰凉的月色里对着地平线呼唤爱人的名字？
************************

青瓦凝玉色,
红栏砌白银.
但思冥林梦,
冷蝶落画屏.
「注:玉色和白银指月色和月光」




翌日清晨,吃过一顿简单的早餐就该上路了,可在付款时又节外生枝.原因很简单,庄园主人不承认昨晚商定的价钱,硬把几个银币说成金币.我已计算好了这一路的花费,不可能再有富余来支付这笔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款项.艾力克坐在木凳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是他做了错事.庄园主的如意算盘是希望我能拿出件小巧精美的首饰抵消他信口胡言的帐,他毫不怀疑一个归途中的少妇会佩戴许多饰品.可惜我没有那些东西,也从没想过要找维罗妮卡要一点--当然这样做的难度要比向地狱船夫勒索大,搞不好我还得看死神大人的脸色.
为了不让这个虚伪的小人耽搁我们的行程,我只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比造假？拉倒吧.我从光结的耳垂上“摘下一只玲珑剔透的耳环”,连同几枚银币一起交给庄园主.在幻象消失的一天之内他可以好好得意.
我暗笑:真是可悲的家伙啊,本是精心策划一个局却落得一场空.


佛罗伦萨依旧是那个样子,这个孕育了艺术的城市蒙着一层灰色的雾.我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空,只有几朵云寂寞地飘着.果然在普通世界是看不到The Lost Canvas的.右边的黑色窄巷里有几个人影,我本能地侧目,却发现他们的装束有些特别.
......冥斗士？
我连忙转过头,正想瞧瞧那几个家伙要干什么,不想他们突然一跃而出.街道上的人们见此情景纷纷逃开,马车夫试图调转车头向来路逃走,但马儿一声长嘶,高抬前蹄,差点没把我和艾力克甩下车去.
冥斗士见状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不过几个打杂的而已,连魔星都不是,可那架式挺狂妄,看来是想拿我们三人开开荤啊.冥界竟有此等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徒,实在有损哈迪斯大人的名誉.
艾力克吓了一跳,显得不知所措.我不懂得怎么安慰他,只好学着路边姑娘的样子用很笨很拙劣的姿势护住艾力克,叫他不要怕.
对付几个杂兵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顾虑在此大开杀戒必将惹人怀疑.现在只能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催眠,可这样做难免小宇宙不被觉查.
马车夫见势不妙,丢下马车就跑.一个冥兵两步跨上去,手刀直劈车夫的后脑.我急忙翻身,一掌击中冥兵的额心.那冥兵退了两步,又死死盯住我.

该死的东西！这不是逼着我出手么？！我发誓如果能回冥界我一定让那几个杂鱼的灵魂受尽最恐怖的折磨.
“这位小姐的身手还不错么,”右边的冥兵走上前,“看来得先血祭女人了.”
恶心的家伙.消失多日的轻蔑自我的灵魂中复苏.这群卑微而狂妄的人类,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那么就毁灭吧！不堪一击的尘埃草芥们！！
我正打算除掉眼前的杂碎,未料到艾力克忽然从我的身后冲了下去.“你们这群可恶的家伙！”艾力克喊叫着扑向最近的冥兵,却被敌人掼在地上.眼看他的头部将遭受重击,我赶紧跳车使出手刀毙了这杂鱼.
不出意料,余下的冥兵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似乎是小队长的厉声问到:“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雅典娜的圣斗士？！”
圣斗士？呵呵有趣.不过我是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你们几个今天死定了.
我护着艾力克,神速解决掉了叫器的小虫子们,只是最后那个小队长在我将击倒他的那一刻仿佛悟到了什么：“幻..幻...塔索斯大人...”
我一怔,他已脱手的镰刀却是向艾力克而来.混帐,临死了还惹我麻烦！
眼前突然闪到一道金光,先是那把镰刀,接着是冥兵,生生切作两段...！
这样的剑法..这分明..是那个人！那高贵的战士！！

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记忆里,就是这样的剑光撕裂了我的身体,把藏在画皮下那个真实的我耻辱地暴露了出来.钻心的疼和麻木让身为神坻的我也尝到了死亡的可怕.
尽量隔着灰雾,我依然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面目...不,不可能...他不也死了么？和奥涅伊洛斯一起......难道他和我一样走出了名为圣战的局？
“哥哥！”刚才晕过去的艾力克醒了过来,看到那个人之后立刻跃起，“熙德哥哥！”
但愿艾力克没有听到冥兵的鬼话,我也不再是从前那冥界将领,我现在只想以一个人的身份活着.
失散多日的兄弟奇迹般地重逢,艾力克不停地对他哥哥倾诉,我却陷入沉思.
怎么会是你...艾尔熙德...
难怪我初见艾力克便觉眼熟,原来他们是兄弟.
“她是幻小姐,”艾力克把我介绍给艾尔熙德,“幻小姐不仅在我最窘迫的时候给了食物,送我回家,刚才还救了我.她很厉害的.”
我暗暗注意艾尔熙德的表情,他起初很惊讶,后来的眼神分明就是说：“哦？没想到是你啊！”
毫不知情的艾力克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十分不愿意但找不出回拒的理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一路上我的目光游离他处,我的觉得无比茫然.
 
---第二章更新结束--

对于艾力克父母的千恩万谢,我只是无奈地回应不客气.我的心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艾尔熙德没有找到艾力克？以他的能力,这不过是小菜一碟.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冷不防他也转过头来,目光交错的刹那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亦如圣剑般锋利,似乎要把人穿透.我又觉得,不敢直视他并非全因为他曾在瞬间至我于死地.人类管这种感觉叫什么呢？
******夜幕降临******************

今晚的月色很美丽,我在窗前伫足,倾听蛐蛐与蝈蝈们的鸣唱.
艾力克的母亲让我住进二层最左边的房间,这里还算干净,洁白的被褥十分柔软.我第一次住在人类的屋子里过夜,对身边的事物悄悄地好奇.虽然人间房屋布局参照了诸神的样式,但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许多不同之处.
从窗口俯视小花园,白丁香绽放,一团一团,朦朦胧胧.风轻轻扶过,水色的月光静静晕开了...
视野里忽然闯入一个影.
是艾尔熙德.
他倚靠在大树下,正沉思着什么.

银白的月色使他褪去了属于战士的冷酷,我竟然像少女那样开始把他与神话时代的英雄们联系起来:埃涅阿斯、珀尔修斯、忒修斯...到后来我甚至觉得哪一个从前勇者都没有他这般伟大！他不是尊贵的神之后裔,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以自己的信念粉碎了对神的畏惧,正如他的名字--艾尔熙德.
“我知道你在那儿,下来吧.”艾尔熙德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抬起头.
我浅笑,轻盈地跃出窗户.
我们面对面地伫立,气氛有些冷,但不是战场上的仇恨与肃杀.艾尔熙德始终保持着一丝警觉,我能感到他的小宇宙在微妙地浮动.我完全关闭了小宇宙,若我们未曾相见,他会把我当一个举止奇怪的凡间女子吗？
“山羊座的黄金圣斗士,”沉默半晌,我试探着问他,“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死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艾尔熙德嘴角漾起丝淡淡的笑:“我也很想问你啊,假象者'幻塔索斯,你不仅是肉体,连灵魂也该破灭了,能与你再会我实在很吃惊.”
原来他的笑是那么俊朗.可惜我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复活.
“......”我轻轻摇头.沉丁香的芬芳拂过脸颊.
艾尔熙德上前几步,擦过我的右肩,望着满月说道：“算了,给你讲讲也无妨...”

*****艾尔熙德对幻塔索斯讲的故事*******************
 
“我确定我已死亡,我的灵魂正归于冥界深处.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接着就失去了一切感知.”
“当我醒来时,我发觉自己正坐在这座花园的一把藤椅上.我不认识这是哪里,可是那个小孩子（艾力克）却跑过来叫我‘哥哥’,还说了一大堆令人费解的话.我茫然地敷衍他,后来我才知道我莫名其妙地成了亚瑟先生家的长子,虽然思索过此事的原因,但最终没有个结果.”
“佛罗伦萨还有好些守城的冥兵,幸亏我的能力没有减弱,没事收拾几个杂鱼倒也博得了这儿平民的尊敬.我不知还得等多久.”
******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