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
一向极少做梦的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与幼年的玩伴坐在老家门前的石椅上，午后的阳光温柔又缱卷，将玩伴墨色的发和眼睫染上了金。她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开开合合似是在说什么，我听不真切。但左不过是一些琐碎的趣事。隐约得听着有人唤我的名字，于是便起身张望——他正站在前门门口，带着他一贯的笑容逆光而立。我向他奔去，但双腿犹如灌铅，短短的三四米距离几近耗尽我全部的气力。我触碰不到他。我们之间仿佛有一天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看着他的笑容在我眼前模糊，褪色，最终归为尘埃。然后我忽然就长大了。
我从梦中醒来。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听着秒针近乎冰冷的律动声，情绪就像是一团棉花堵在我的喉口，令我无法发声也无法恸哭。在黑暗中，钟表冰冷机械地响着，一声又一声，似是无端的哀叹。我想我该回去了。回到那个蒙尘了的地方，那个安置着我一整个童年的老家。
我坐在归家的客车上，盯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我的前排坐着一老一小，小小的孩子扒着窗框，黑黑的眼眸闪亮得仿佛承接着一片星辰，已有些花白头发的老人沉默又温柔地看着他。我蓦地想起我第一次与他坐长途客车，至于什么时候，去哪里我统统记不得了，只是记得我和他一起坐了长途汽车。那时的我也如那孩子一般盯着窗外，他就陪在我身边，待到我看的累了，歪头靠在他身上就睡，安心又任性。因为我晓得他会唤我下车。而现在我一人坐车是断然不敢睡过去的，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担心我会错过正确的站点。
我在正确的站点下了车。
走在通往老家的小路上，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小路依旧是记忆中的泥泞难走。小路两旁的树伫立着，仅剩的几片枯黄的树叶也被几日前的那场雨洗刷去了，只余下干枯的枝桠向外伸展成一个个扭曲的姿势，似乎是想挽留些什么，我不知晓。
我站定在老家门前。左手边的石椅依旧在那里，依旧是灰白色，只是冷硬的线条已经被磨得平滑了。隐约记得儿时我与他，一同坐在这石椅上，看路上人来人往，我指着偶尔经过的汽车，我说，“以后我要给你买一辆最好的汽车和大别墅，还要带你去环游世界。”我记得他当时笑着说好。但现在又剩下些什么了呢？不过只是徒留我一人站在深秋不太暖的阳光中对着那石椅良久无言，而另一个被我应许了以后的他却再无法和我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了。彼时的童言无忌，此时的无言以对。
我徘徊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叩响前门——这间老房已经被租给了别的人家，如此突兀的想要进入已经成了别人的家的老房，我有些局促不安。门很快就被打开，开门的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我紧张地向她解释了来意。 这样突兀的请求应该不会被同意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出乎意料地，中年女人同意了我的请求，并告诉我，我是想怀念过去，还是去东屋的好，她与她的家人只在使用西屋，所以东屋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切都没变。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人还是河流都已不同。”赫拉克利特是这样说的。但是时隔六年，我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我长大的地方，这个曾经有他的地方。一切都是近乎陌生的熟悉，一切都已经蒙了灰，落了尘，笼罩着一层阴霾。缓缓走向中间的客厅。空旷的，寂静的，阴霾的，我几乎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来形容这里，或许还可以加上压抑的，悲哀的，恸哭的——这里是我最亲爱的他的灵堂。那些黑白的影像突兀的涌现在脑海中，如一张老旧的电影。他离开的那一晚，我住在一个亲戚家中，一向睡眠很好的我那一晚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然后在深夜，我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父亲在那头用哽咽的声音诉说着他走了的事实。我已记不得我是如何回到家中，只记得那个冬夜很冷很冷，北风刮在脸上很疼很疼，我赶到家中时，就在那个客厅，客厅中央躺着最宠爱我的他，白色的布盖着他，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伏在他身边险些哭得背过气去，周围的大人用一种浸满了悲哀与无奈的眼神看着我。本不该是这样的，本不该是这样的，可该是怎样呢？我哪里知晓。我深知不能再停留了——我怕我会哭出来，我不想哭的，一点儿也不想。
和中年女人道了谢我便离开了老房，停驻在老房的门前盯望着。老房的玻璃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过去他总是站在窗那头叫窗这头疯玩的我归家，现在那头也只剩下了灰。我与他现在也仍隔着一层窗，只不过他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他，他再无法唤我归家，我亦不能唤他归家，仅此而已了。
一向极少做梦的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与幼年的玩伴坐在老家门前的石椅上，午后的阳光温柔又缱卷，将玩伴墨色的发和眼睫染上了金。她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开开合合似是在说什么，我听不真切。但左不过是一些琐碎的趣事。隐约得听着有人唤我的名字，于是便起身张望——他正站在前门门口，带着他一贯的笑容逆光而立。我向他奔去，但双腿犹如灌铅，短短的三四米距离几近耗尽我全部的气力。我触碰不到他。我们之间仿佛有一天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看着他的笑容在我眼前模糊，褪色，最终归为尘埃。然后我忽然就长大了。
我从梦中醒来。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听着秒针近乎冰冷的律动声，情绪就像是一团棉花堵在我的喉口，令我无法发声也无法恸哭。在黑暗中，钟表冰冷机械地响着，一声又一声，似是无端的哀叹。我想我该回去了。回到那个蒙尘了的地方，那个安置着我一整个童年的老家。
我坐在归家的客车上，盯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我的前排坐着一老一小，小小的孩子扒着窗框，黑黑的眼眸闪亮得仿佛承接着一片星辰，已有些花白头发的老人沉默又温柔地看着他。我蓦地想起我第一次与他坐长途客车，至于什么时候，去哪里我统统记不得了，只是记得我和他一起坐了长途汽车。那时的我也如那孩子一般盯着窗外，他就陪在我身边，待到我看的累了，歪头靠在他身上就睡，安心又任性。因为我晓得他会唤我下车。而现在我一人坐车是断然不敢睡过去的，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担心我会错过正确的站点。
我在正确的站点下了车。
走在通往老家的小路上，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小路依旧是记忆中的泥泞难走。小路两旁的树伫立着，仅剩的几片枯黄的树叶也被几日前的那场雨洗刷去了，只余下干枯的枝桠向外伸展成一个个扭曲的姿势，似乎是想挽留些什么，我不知晓。
我站定在老家门前。左手边的石椅依旧在那里，依旧是灰白色，只是冷硬的线条已经被磨得平滑了。隐约记得儿时我与他，一同坐在这石椅上，看路上人来人往，我指着偶尔经过的汽车，我说，“以后我要给你买一辆最好的汽车和大别墅，还要带你去环游世界。”我记得他当时笑着说好。但现在又剩下些什么了呢？不过只是徒留我一人站在深秋不太暖的阳光中对着那石椅良久无言，而另一个被我应许了以后的他却再无法和我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了。彼时的童言无忌，此时的无言以对。
我徘徊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叩响前门——这间老房已经被租给了别的人家，如此突兀的想要进入已经成了别人的家的老房，我有些局促不安。门很快就被打开，开门的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我紧张地向她解释了来意。 这样突兀的请求应该不会被同意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出乎意料地，中年女人同意了我的请求，并告诉我，我是想怀念过去，还是去东屋的好，她与她的家人只在使用西屋，所以东屋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切都没变。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人还是河流都已不同。”赫拉克利特是这样说的。但是时隔六年，我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我长大的地方，这个曾经有他的地方。一切都是近乎陌生的熟悉，一切都已经蒙了灰，落了尘，笼罩着一层阴霾。缓缓走向中间的客厅。空旷的，寂静的，阴霾的，我几乎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来形容这里，或许还可以加上压抑的，悲哀的，恸哭的——这里是我最亲爱的他的灵堂。那些黑白的影像突兀的涌现在脑海中，如一张老旧的电影。他离开的那一晚，我住在一个亲戚家中，一向睡眠很好的我那一晚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然后在深夜，我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父亲在那头用哽咽的声音诉说着他走了的事实。我已记不得我是如何回到家中，只记得那个冬夜很冷很冷，北风刮在脸上很疼很疼，我赶到家中时，就在那个客厅，客厅中央躺着最宠爱我的他，白色的布盖着他，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伏在他身边险些哭得背过气去，周围的大人用一种浸满了悲哀与无奈的眼神看着我。本不该是这样的，本不该是这样的，可该是怎样呢？我哪里知晓。我深知不能再停留了——我怕我会哭出来，我不想哭的，一点儿也不想。
和中年女人道了谢我便离开了老房，停驻在老房的门前盯望着。老房的玻璃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过去他总是站在窗那头叫窗这头疯玩的我归家，现在那头也只剩下了灰。我与他现在也仍隔着一层窗，只不过他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他，他再无法唤我归家，我亦不能唤他归家，仅此而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