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吴邪这种孤家寡人洁身自好无嫖/娼史的五好少年来说,睡着睡着发现旁边多了个人是件极其诡异的事。更别说自己旁边突然出现的人把尚且迷糊的自己一下子摁倒在床上,扣住脖子,死里摁。
吴邪被掐的眼冒金星老眼昏花,依稀听见那人问道“谁派你来的?”特意压低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磨砂纸刮过表面,刮下夜里里隐藏着的凹凸不平的黑暗,洒下一地碎屑,令人毛骨悚然。
这他妈怎么听都是个男的。吴邪没有SM的兴趣也绝对不想成为被一个男的扣死在床上的美男子。
吴三省小的时候教过他几招防身术,扯头发掰手指踢下盘,野路子的混混招数,无所不用其极。流氓,但是有用。在吴邪少年时候不多的打架中占了不少的优势。于是吴邪卯足了肺里最后一口气抬起脚,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底盘踢去。意外的是,来人似乎对这种路数极其清楚,好像料到会有那么一招来着,敏捷的一躲。吴邪趁着那人手一放松,掀了他直接抬腿就夺门而出。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吴邪奔下楼梯,瞎跑一气。可惜他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八百年没运动的小宅男,学校里跑八百的风姿被窝在古董店都快熬出的小肚腩代替。房门打不开,窗户又带着防盗锁没法跳,慌不择路被人堵在厕所。厕所灯关着,现在约摸也就三四点,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厕所的窗户送进一阵阵冷风,吹的他头皮发麻脚底发软。
凭什么别人穿越都红袖添香软玉在侧,自己一上来就是生死逃亡的深夜档。
“你叫什么?谁派来的?”
吴邪抄了个马桶刷,一边想着法子逃跑一边开始扯皮“我,行不改姓做不改名,口天吴单名邪,吴家小三爷。卖艺不卖身。”
他刚说完就听见对方冷哼了一声,好像听了个莫大的笑话,连语气中都带了点戏谑。“说说看,你怎么证明你是吴邪。”
“......”吴邪心头火刺溜一下窜上来,真想摔他一脸身份证,奈何身处困境前途未卜,脑子高速运转成一锅越搅越混的浆糊,依旧没有对策。只好边扯淡,边拖延时间。
“1977年三月五号生于杭州,奶奶去世早,爷爷是道上戏称的吴老狗。”
“三叔不务正业,二叔开了个茶馆,自家老爹就一老实人。”
“毕业于浙江大学建筑系,现在在西冷印社旁开了个古董店叫吴山居。雇了个伙计叫王盟。”
“哦,芳龄25”
....细细索索讲了一大堆日常小事,连自己小笔记本电脑里哪个盘里有哪个老师的片子都当报菜名一样面无表情的麻溜的说了出来,说的口干舌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他来店第一个月就学会了。既然他要查户口,就说给他听呗,又不会缺块肉。吴邪偷偷的换了个手,甩了甩有些酸了的手,继续举着马桶刷。
对面在沉默了很久后穿出来突兀的一句“今年是第几年?”视线透过夜在他身上扫荡,像是想要刮下来点什么好去检验d na测真假。
“2002年三月三日。。啊不对四号。”
灯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吴邪的话还在厕所间里飘着。一下子光太亮,吴邪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了面前一直和自己对峙着的人的脸
那是一张沧桑的成熟的脸,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今天是2017年3月4号。”
“我叫吴邪。”
完蛋,骂错人了。刚刚还在心里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吴邪突然一下子样想到。
*
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十几年后,面对着一个已经变成光头大叔的自己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2017年3月4日。天气晴。
吴邪端着泡着上好西湖龙井的景德镇的上好珐琅茶器,缩在沙发的一边思考人生。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颠覆了,坚持了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毁灭了,一颗向着党和人民的红心破碎了 。
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二十年后会变成这么一个秃瓢的德行啊!!我的嗓子怎么了!!我到底发生了些啥!!我为什么十几年后还是个单!身!狗!
事实与理想差距太大,吴邪脑子暂时当机,浑浑噩噩的重复喝茶的动作。
秃瓢吴邪在年轻的自己近乎视奸的露骨视线下恍如无事般的站起来,“早饭吃些什么?”
“有什么?”耿直青年吴二锤没有丝毫犹豫。
“速冻馄饨,速冻饺子和速冻汤圆。”
“......“
我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读档重来可以吗?
早饭做好已经是清晨六点多。 太阳已经慢慢爬上来了, 小农村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晨间的露水,山间的清风,和煦的阳光,虽仍在寒冬但是却温暖了不少。吴邪他们在院子里,面对面坐着吃着馄饨。像是照了面奇怪的哈哈镜,十年的岁月时光在镜子里扭曲。
“真不敢相信我晚年那么凄凉。”
“其实本来还有个胖子和个挂比一起住的,他们出去办事了。”
“一看就是嫌你没用被扔下了吧。啧啧啧老年人多喝脑白金。”
“.....你爸爸我再老都能把你打成脑残。”
“你头发怎么还没长出来啊!老子当年一头秀发就被你这么糟蹋?”
“剪断三千烦恼丝,无牵无挂自逍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把你嘴里的肉馅吐出来。”
“告诉我我现在存款多少,我估摸着去背彩票号码。”
“有这功夫上点心看店,这个月营业额又是负的吧哈哈哈哈哈”
“......”“我跟你说王盟这个人啊每月给八百都能干下去..,宿舍里那群傻逼...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你说,你不都知道吗。”
“说吧,我想听听。”
“....好。”
*时光如水,微风轻轻吹拂荡漾出一片五光十色的涟漪。晚霞金灿灿的,像是沙漏中的沙砾,服帖匀称而舒畅。日暮十分,倦鸟归巢,离人归家。远处的森林里传来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各家灯火随着门的开合被晚风吹开点亮,将温暖锁在一块小的方桌上。
吴邪用新摘的青菜和着面条,下了碗清汤寡面的斋面。另一个自己被人叫去换村头的坏了的灯泡。
屁大点儿的小豆丁一跌一撞地闯进来,挂着两行鼻涕,大嗓门大老远就开始干嚎“吴邪!吴邪!帮忙给村口的爷爷换个灯...”剩下的“泡”字和着他的鼻涕泡,啪的破了。
吴邪被小孩子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目光注视了很久。
“这个是吴邪。”他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小孩子吓得快哭出来,自己喜欢的吴邪叔叔一下子分身成两个,其中一个还长了头发,年轻了不少。
没毛的吴邪抽了张纸巾熟门熟路的把他的鼻涕一擦,蹲下来摸着他的头“兔崽子,叫我吴邪哥哥。”’“哦,那个人啊是我的弟弟。”
吴邪弟弟对着小孩腼腆一笑,为了极力伪装自己一脸嫌弃,低头喝了口茶。
“他叫....”“他叫天真。”
“噗”天真啊不吴邪,把茶给喷了出来。
去你丫的天真无邪 。
吴邪趁他还没发火,拉着小孩就出去了,隔着老大远都能听见小孩清脆响亮的嗓音。
“吴邪和天真就像小白和小黄吗?”
中间停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吴邪在讲话。
“是我们家的狗新生的两只狗 ”
“........”
你好,我们就是单身狗twins。
吴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寡味的面,心思却飘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合欢树。现在光秃秃的枝丫只有零星一点的树叶。但不妨碍想象它盛开时是一片火光般的红。热烈的,温暖的,世界最初的模样。
他很想问这几年的事情,但他没有。这个时间点的自己也心知肚明般的没有说。他不在乎什么时间谬论,他也不在乎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和莫比乌斯环一样奇怪而又正常。他只是不想。古书上有记载曰“黄粱一梦”。故事里的书生最后去当了和尚,在佛灯下默念人生。烛火中跳动着映照着了却七情六欲的平静的脸。吴邪不想当书生,他也不愿当和尚。他不想知道他之后会经历什么,也不想知道自己的结局。他现在只有二十出头,青春年少的好时间。他想要好好的活着,活的立足于本心,活的快乐飞扬。反正还没死,那就要赶去闯荡啊。想着想着唇角就勾起一个弧度,即使知道二十年后的自己又怎样!
有少年,鲜衣怒马策马扬鞭。
有少年,轻狂飞扬,心怀凌云壮志。
有少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有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将近不惑之年的吴邪走近屋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模样。
眉目乖张的自己坐在木桌前,桌上放着简陋的饭菜。他看着天外的暮色苍茫,带着自己熟知的笑意盎然,揣着一颗快活的跳跃的心脏。那一刻,万家灯火聚焦在他的眼里,他在那里,看到了旭日东升,看到了秋水落霞,看到了西湖烟雨,看到了儿女情长。那是一双每次念起都会有一堆崭新而惊艳的词藻堆砌在胸膛里忍不住冲出来修饰的眼睛*。那双眼里里盛放着他一个青春的美好。和恍如隔世的过去 。
他也曾年少过,轻狂过,他也曾有过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奔跑时好像一道春天的闪电。*只是他忘了。十几年来的悲伤与抑郁,满手的鲜血与仇恨,陷在黑暗的泥潭里的自己,他不断的变得麻木,变得残忍。
吴家,九门之一,世称“笑面虎。”
解雨臣背靠巨大的怪物,说“要想撑起整个家族,你就不能是吴邪。”
黑瞎子在地下小诊所拍死一只蚊子,说“笑吧,反正你现在哭是不会有人哄你给你一颗糖的 。”解雨臣笑的迷人又危险,黑瞎子笑的疯狂又吓人,就连王胖子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于是他笑,笑的云淡风轻,笑的诡谲残忍,笑的所有人都要尊称他一句“吴爷。”他靠着笑容钉死了脸上的面具。
他以为靠笑容可以锁住一切,张起灵回来了他的计划也达成了,这是件高兴的事,可他笑不出来。他以为是他累了,倦了,磨平了棱角,处事不惊。他以为去过西藏就能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他认为自己早就没了过去那颗心。结果,却还是在自己面前败下阵来。扯了多少谎话,最后其实连自己都骗不过。
待吴邪反应过来,自己早就哭的像个孩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少年往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