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孟兄去找沈玹，爱的抱抱举高高，说我还有一个妹子在宫里呢。然后家国社稷，天地人我，儒道释法……一通说。就把沈玹说开朗了，决定去上班。

（今日是告假的第五天，台僚来探望也闭门不见。推说牙疼告的假，其实是心疼。）
（已同董、杨二人致谢过，而请辞的奏折，却迟迟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动笔。）
（斜卧着，拿着一卷琴谱也看不下去，眯着眼遮住脸，打不起一丝精神。）

（小童传话，依旧阖目听着。听到孟峥两个字已是精神一振，再闻后言，竟哈哈一笑，一跃而起，忘了脸上的琴谱啪一声落地）
快请进来。
（不顾葛巾布袍便迎出屋外，见孟兄衣带当风地走近，还是仙鹤一般，大笑道）
振翅无力，惟有双足为人间客。不过，为何是四翼？
孟兄请！
（秦兄在前，王兄在后，同年友人大概已尽知自己的窘境。孟兄此言自己是这样的表现，若出自王兄，恐怕又是一番争论。）

（知其言外之意，却呵呵一笑，道）
左怀郑姬，右拥越女，不鸣不飞的人，若能从东野兄之言，我又何必在此闲坐。不过东野兄看我这斗室之内，可观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宜鼓琴，宜咏诗，宜围棋。待茶销酒醒，焚香默坐，烟云竹树但在胸中而已，此乃人生真味，又有何不好？

（东野是个奇人。素不愿同权贵往来，而作为萧家亲眷的他是个例外；一同入仕的好友渐渐离心，而他又是个例外；眼下正心烦意乱听不进任何劝告，他一出现，便如在暴晒之下寻得林泉清幽之处，还是个例外。雍雅而质朴，富贵而悠游，令人羡慕至极。）
（开朗道）
东野兄说我坐井观天了？
（揖道）
愿闻兄高见。

（初心。难求初心。）
诶，天下何少一沈玹。道理如东野兄所言，我也明白。可是，而今我放心不下的有两件事。其一，若我在前朝，舍妹在内廷，我是个顾虑多的人，以我的性情，前后相掣定大于彼此相得，投鼠忌器，我难以施展手脚；其二，舍妹在内廷，少不得要同杨、董往来，我若在朝，亦不免虚与委蛇，甚至结交笼络，以免舍妹受委屈，难免为人诟病，甚者他若有不义之事寻我相助，我该如何自处？
（望着他清湛的眼眸，忽而心中豁然一动）
不过，东野兄所言，刚才倒令我在一瞬间想了许多。人生即是苦。无明者苦，是因惑于天道，惑于人事，折腾反复，不知所求；有知者苦，则因为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要经历万千险阻，知其一时不可而必为之之苦。苦乃人之宿命，不能觉悟的辛苦，是空耗性命，是沉沦；而有觉悟的辛苦，知止而后有定，这方修炼。“德行恒易以知险，德行恒简以知阻”，圣人言教入之容易，但若真要存于在性命中，成人成德，则并非泛泛所能就，必须要有真精神与大勇气。
之前我之所想，的确是小气了。
（又沉默思索片刻，起身拜道）
东野兄当受我一拜。

（这番话，须得慧悟之人方能说出。说得高，说得大，看似玄奥，但是并不空。在自己听来，句句点在点子上。）
极高明而道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
（又品味了一番，叹道）
今日才知何为醍醐灌顶！
（这话暗合了自己的心事，不仅点开了不惑之心法，亦帮自己寻得了在名誉与实利之间那一逢源且高妙的借口——不知者谓其借口，知者道是心声。单凭立德立言立功的理想，人不会柔韧，唯有于其外找到立心之处，方有定力。）
（由是引其为知己。却又有些惋惜。入朝以来，诸位同年各谋其事，其间难免龃龉，更易离心。若有一日同户部又利益相冲，不知那时与东野兄又会如何。可惜未能早相识——然而即便早相识，像子诺，还不是一样渐行渐远。入朝为官，性命的底色，到底还是孤苦。除非如我与裴公，本有年龄差距，又有文武之别，加之并不十分好功名。远交近攻，为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那先谢过周娘子照拂了，舍妹娇养长大，心地纯然，不存大志，毫无争宠之心，只求安稳度日，还有赖东野兄托书以告。
（却因方才所想，不免怆然）
希望数载之后，还能与东野兄坦然对谈。
（……又唠了一会儿就送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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