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鹤）
谢君白，隶汉军旗，籍出河南太康。父任陈州知府，早失恃，寄嫡妻许氏鞠养。行三序长，系陈郡谢氏本支。谢氏一门兴自曹魏，书香流世，雅道相传，概称德门。然衰于南梁，历数朝，声名不复。
承父躬亲教养，视如掌珠。少负才识，涉群书。腰间有傲骨，胸中藏丘壑，锦心绣口，绵里藏针。通文史，下笔成章，过目不忘。擅书，长于章草，传张芝法，峻险过之，有若水势悬流，云岭孤松。嗜手谈，以险为称。
景祚四年腊月，随父入京述职，留京小住。借居伯父府邸，一别院为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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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祚五年八月，奉旨聘为穆郡王侧福晋。居西苑，饶金芝玉草，自题玄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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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祚七年正月，夫加和硕衔，改称贤郡王，随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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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世界，静里乾坤。

【京中骤雪，再几经寒风裹挟，登时北地一片刺骨之寒。可一帘之隔，玄洲内反倒温暖如春，若无银丝炭偶尔倏然崩裂之声，全然不似冬日。手中湖笔在宣纸上几顿几提，晕出骏马风骨，而后笔尖蘸上浓墨，勾勒其形。所谓锋棱瘦骨成，大抵类此。】
【腕一抬，看笔下骏马，兀自道】
可有李伯时的神韵？

（凛凛寒冬，久不外行，暇以琴棋自娱。逢贤王至，二人对坐，于旁伺候笔墨。榻边香鼎哄了一室暖绻，研罢墨，随手抽了本诗集。闻言，方侧眸看去。细观一番，徐道）
粗看此笔法瘦劲，确有公麟风骨。然只是神似，韵致稍逊了几分。不妨墨色匀轻些，添几笔淡毫？

【画石者，心必有坚韧不拔之志，画鹰者，心必有俯瞰山河之雄，而画骏者，胸内自有豪气万丈、万马奔腾。笔肚擦浓墨，横开重添几笔马鬃，复不以为然一笑，傲然道】
李伯时不过一介书生，又以儒入佛，笔锋处处以藏为先，马蹄多抑而不发，名为中庸，终只是酸子一个。
【再落笔，四蹄腾踏张扬。】
我鉴极胸怀，自是与他不同。何屑学他？

公麟崇佛，作画时难免藏锋避锐，三爷你自然不同。我方才不过是觉着公麟笔法略显佛家高逸之态，合衬此马风骨，借鉴一二，倒也无妨。
（识他余年，早知他胸襟之阔，意气之高，一介儒士，不入他眼也是寻常。极淡的一个笑）所谓行藏在我，三爷取人之长，寓独到之志，亦可彰自气度。

【人分贵贱，技有高低。当年阎氏之画，泼墨数笔便恍若盛唐。可阎立本之后，其家禁传画技。何也？乃是立本以画扬名，唐皇每出巡，辄用其画以记盛况。阎立本跪迎天子，膝不离地，伏身执笔，于士人而言，折辱甚大。可见，高技不如人贵。阎立本如是，李伯时亦如是。手中笔一停，侧首道】
话不错。你能有如此见识，倒是个慧心之人。
【一撂笔，又道】
朱元璋早有先识，士为我所用者，才为士。余人皆杀。取画、取人，应如此道？

（闻言，眼底笑意愈深。却不看他，目光移回手头书卷）帝王之业，党同伐异，知罪与否，留待春秋评说。取画之道，则集长补短，精益求精。二者本非一物，何来并提而论？况若胸怀磊落，何须应明祖之道？
（抬手，将书面反扣桌沿，手肘抵案边软枕，懒懒递个眼神）从前你行棋之风，素是稳中求胜。如今看你作画，笔触犀利张扬，当为何故？

此话在理。只是人不如画，益己倒易，磊落难求。想要不落窠臼？
【推开镇纸，将画随手揉作一团，道】
不若痴人说梦。
【些许墨迹未干，蹭到手指上。转身在水盆里净了手，后于软塌落座。捧着手里茶，动了动茶盖，道】
下棋布局，即如行事，力求一个胜字。不免收敛脾性，甚至为己所不欲为。而书法画作，在于直抒胸臆，无须遮掩锋芒。

坐了老半天画出来的，就这么扔了，白费精神。还不如画幅雪景图来，让我题个字。（如是随口一句。纸糊的窗，瞧不大真切，看出去只是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不愧己生罢了。
（我不甘任由岁月磨平自己的意气，但终究，不复当年稚。抿一口温好的山楂茶）四年前的那局棋，还没能分个胜负。要是我行棋稳一些，倒没你后头的机会了。

不如意的物事，与其留着折磨心志，倒是扔了自在。
【几口饮尽杯中茶，未细品滋味，反是觉得爽快。着人又续了一杯，氤氲而出的热气熏着脸，喉头一动，望向她道】
也不尽然。你那局走的是速杀之势，一旦转稳，就要被我反杀。

（颇不屑的一个眼神）就你厉害，如何都得是你赢。（我向来好胜，却偏遇上一个比我更爱争强的。不同他逞嘴皮子功夫，省得跟小孩子家似的。茶盏往桌上一搁，慢条斯理地说着）屋子太闷，我去看看外头雪停了没——陪我出去走走。
（如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