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来江西，毕竟担着职责，也不好太过声张，早知民间私自制钱、毁钱，致使钱价昂贵，国与民深受其害，但直面此事，仍与从前听闻很是不同，思量着与同来江西的官员佟佳商量商量）
（江西南昌府，临街一处客栈中，进店后张口先要了几间上房，且与我一行人稍稍安顿下来，换了身干净衣裳，旋即往他处去，门前叩了叩门）

【远来之前，已议定了着意暗查，只提调了几个亲随同行，并不阔摆张罗，惊动地方要员。才下榻安顿了，将两个亲随放出去探听风声，又顾虑阿哥爷究竟年轻，不晓得钱粮一道，里头水深浑浊。忖度着这一把骨头别的没有，倒有些吃米饭走路过桥的阅历，可以与他帮衬一二，所以略作收拾，便要向他上房处去。才一拉门，倒巧，正与他迎面撞见。因在外头从简，便行了拱手礼，客气朝里一引。】
六爷来了，老臣正要去寻您，请进。

（向他拱了拱手，进屋后就地找座儿坐下，等他过了门后也坐往对首座上，不急斟茶来喝，二人坐定后，一手搁在眼前桌上，稍稍思忖道）
这回咱们来江西，和从前在京里不同，可谓人生地不熟。再说这清查亏空的差使，也不是什么说办就能办的小事，当真施行起来，只怕极不容易？

【在外商量，又是钱粮要务，总是多些谨慎的好，所以非但合紧门，又将最后两个长随拨来看住门口。见他一语切中题要，也就不寒暄兜圈，只捋着话头，剥茧抽丝地下接。】
的确不易——这江西省辖十三府七十七县，上下官员在册的，大小并计，便不是个小数目。能够沾手户政的，便已经近百。这里头又几人干净，何人清，何人浊，凭咱这点子人，实打实去查，怕是力有不逮。

（要说也是，若要下头这些贪腐官员乖乖自首，谈何容易，若他等乐意自陈罪状，又何必等到我与佟佳亲临南昌府，再闹出这一遭。既已沾手侵渔亏空，多半人心存侥幸，以为不查到自个儿头上，就可安之若素，反正也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一日算一日）
我也正有此意。咱们这回轻车简从，带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又有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一说，要在江西地界上，天大本事，也未必施展得开

【手执面须，不紧不慢捋着，心里也有些计较。虽是出到外省，说到底这贪墨一案最后也只落足在人心二字上，天下地方，都是一样道理。】
老臣以为，与其费劳地捕风捉影，不如以逸待劳坐等投首。依臣所见，他们犯了恶，所惧的不过是天家法度施以严惩。但若咱先立下规矩，令自首者惩戒能稍轻，隅顽者倍而罚之，既宽了他们的心，又削了他们的胆，还显朝廷恩威并施的气度。六爷瞧这法子通不通，若不能够，就再想别的招使。

（觑一眼坐侧者脸色，脸上淡定自若，话声不疾不徐，显然胸有成竹，如此一来，便不介意听他一一道出后话。常言道攻心为上，若不能力取，自然以智夺更为可行）
大人所言的恩威并施，自然是好法子，常听捕吏们嘴上挂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我说，南昌府的这些与事官吏们，也都是聪明人，不过是心存侥幸之心罢了，咱们若能依着你这法子，小惩大诫一番，杀鸡儆猴，自然事半功倍！

【也只是个将将成型的主意，其中的细节，仍需经由仔细推敲，才能颁布成令。但既是六阿哥点过头，敲定了这大体的方向，余下也就不甚为虑了。面容肃正，煞有介事地道。】
既然六爷也以为可行，那咱先且暂依这法子行事，观一观后效再做打算。至于这宽严相济，如何施恩立惩，老臣不敢添足，还需烦请阿哥爷拿大主意，依咱们大清律例的条条框框，上下如何调剂一些，再拟定案，届时亮明了身份，便可将成令发至全省了。

（心想这后话一概好说，只要他这回将事关账目一一看过，并能找出其中的猫腻，届时自然不愁那些犯事官员不低头画押认罪。审案与旁事不同，事关犯人时往往注重攻心为上，若案犯自行卸下心理防备，即便逻辑不通，有人证物证俱在，也算案情详实）
好说好说，若佟佳大人此去马到功成，咱们再行施恩立惩，这都不是难事

【说话至此，俨然已经是个定计了，心中也舒一口气。户部毕竟是从旁辅事，从前接触不多，也不晓得这位爷的脾气，所以拿捏着尺寸，观望眼神脸色，才将话都说得留三用七。但好在，这果然不是一味骄矜拿大的主。心中大体落定，便起身拱手。】
承您吉言，老臣这便去召回人手，先将谋划定下，明日日出之时，便能去寻这江西的抚台，开诚布公一番了。
【因事在眉睫，便省了别的寒暄叙话。送走六阿哥回房去，也不多待，便出门布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