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黎……生……
“……是谁?”
是我啊……
那女子音容含笑,细语柔声像是一池温水,她是溺于池中的青蛙,忘不了又舍不去,求不得且放不下。最终还要失魂落魄,冰消瓦解。
那些贪念啊,痴愿呀,都只是作茧自缚罢了。
“黎生……”
可这声音是谁呢?她多渴盼,也就多明了,那人是不会用如此——如此轻快柔和的语气唤她的。
“黎生。黎生!!”
黎生猛地一震,伸手捉住已经伸到了面前的那只手,惊坐起来。
面前的女子被她吓了一跳,稚嫩的脸上有了三分薄怒,嘟着嘴斥道,“干嘛呀!怎么叫你都不醒,醒来了就吓唬人!你在这里偷懒,要是被张婆子看到,可有你好受的!”
黎生放开手,低头说道,“嗯……谢谢你了。”
菱花揉了揉手腕,嘟囔着这人下手不知轻重,抬头又见黎生的身影已经到了几步之外,急忙喊道,“喂!你去哪啊?黎生,小姐正找你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
黎生远远地回应她,却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快地走出了园子。
夏府墙外西侧的有一条小巷,在小巷的尽头有一间酒馆。
白日里既不开门迎客,夜晚时也不曾见在房檐上挂灯,虽然无人问津,却又不见他倒灶,甚至连招牌也没见得。
黎生站在门外看了一会,走到酒馆的侧边,从密不透风的木墙上摸出一方巴掌大的小拉门,她略一思考,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入其中。
酒馆的门开了。
夏府近几日多了一位贵客。
夏二小姐前几日出行时遭遇歹人行恶,索性有淮王殿下英雄救美。
自二人结识之后,淮王殿下总是时不时的到夏府来拜访。
碧玉年华正好,略施脂粉更显得佳人清秀,清冷中也多出了几分柔和。
夏然是鲜少描眉点唇的,喜好也是泠然素净,淮王乍一见她的装束,顿时眼前一亮,觉得新鲜极了。
黎生遥遥望着那带笑朱唇粉面,眼神变得痴缠而盈满执念。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然在谁的面前,笑得如此肆意畅快。
可以让她如此开怀的人,何时会是自己?
黎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攥紧了手里的物件,走了上去。
“然儿,待过几日,我会去向夏尚书提一提我和你的婚事。”
黎生的脚刚踏上凉亭的台阶,便听到淮王开口说道。
她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喉间火烧一般刺痛,食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眼神低沉,杀气几乎要凝成一把利刃,她偏头死死盯着夏然,生怕她红唇轻启应出个“好”字。
玉坠被捏得贴在一起嘎吱作响,黎生这才回过神来,竭力控制中翻腾的气息,一步一步踏入了亭中。
夏然正要对淮王的话有所反应,便听到有人走了过来,她偏头看到是黎生,道,“哦,黎生你来了。菱花怎么找了你这么久你才来?”
黎生一语不发,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黎生?”夏然见她不说话,微微蹙眉,疑惑道,“你怎么了?”
黎生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张口要说些什么,忽然黑眸中戾气散去,显露出一片茫然。她又张了张嘴,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夏然近她一步,熟悉的容颜在黎生眼前放大,明眸专注而疑惑地看着自己,黎生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耳根与两腮隐隐有些发热。
随即发热的是她的喉咙,黎生还没来得及思考,喉间便如针扎一般疼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脖子蹲下身,所有想说的话变成一声声痛鸣从口中溢出。
“咳咳咳……咳咳!”
夏然一惊,也俯下身来轻抚着黎生的脊背,问道:“黎生?你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舒服?”
黎生连连摆手,却觉得刚有缓和的痛苦,在见到夏然的脸之后又变得浓烈起来。
她神色瞬间变得惊慌起来,来到夏府这一个月的所有压抑似乎终于破门而出,喉间哽塞,眼泪却刷地流了出来。
黎生把手中的玩意塞回袖中,掩住面容不愿意让夏然看见她的丑态。
一侧的淮王正奇怪地看着这对主仆,夏然转过头对他说道,“王爷,快去帮忙请个郎中过来。”
淮王回过神来,见这小丫头咳喘着蹲在地上,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立刻顺着夏然的意思出了凉亭,去找郎中了。
黎生闻着中药的味道醒来,如果眼前不是自己在夏府的小房间,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与夏然初见的那天。
数月之前,她还是个妙手空空的小贼,被一众捕快追杀了几天,终于带着一身伤晕倒在了夏府后面的小巷子。
她满身是血,躺在冰凉的地上疲惫的喘息,想着左右也是个富贵的风水宝地,若是死在这里,也许下辈子还可以投一个好胎。
黎生溢着血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抬头望着青白的天空出身,天上飘着的云朵逐渐模糊而遥远,视线最后消失之前却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脸。
那是,她在梦中描绘了多少次的脸。
“夏然……”
黎生手臂搭在额头上,顶着房梁悠悠转醒。
屋中除了她没有人,床边放着一碗凉了的药汁,黎生偏头看了一眼,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黎生坐到桌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昳丽惑人的容貌,即便面色苍白神情木然,也是艳绝一时。
黎生低眸,不再看着镜中的自己。
“夏然……今日我在黑市换来了一串和田玉坠,可惜刚才没能来得及给你。”
黎生摩挲着手中的玉坠,脸上浮现出几分柔和,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语。
貌也好,财也好,只要是夏然想要的,她都会拼命取来,可是为什么?
只因为淮王那一次相救吗?
黎生倚着额头,溢出几声讽笑。
她可以为夏然付出一切,却只少了一个千载难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