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觉得,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你遇到的人,也许是因为你喜欢或不喜欢的事物;它们影响我们的态度和习惯,我们就成了今天的自己。
我的童年充斥着夕阳和草地的颜色,小孩戏耍时爽朗的笑声和他们在旋转小木马(不是自动的大型的那种,和我们在游乐场看到的那种截然不同)上快乐的笑脸。再长大点的记忆就是轰鸣的机器声和湿热的蒸汽。有时候这种反差的转变不代表厄运的开始,它不过是生活的继续。
家里出事后,我就一直跟阿姨(保姆)住在一起。生活还在继续,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不久后姥姥和姥爷就开了一个洗衣房,我也搬去和他们一起住。洗衣房二三百坪米的样子,排满了白色巨大的洗衣机器。二十个工作人员和原来公司的一个司机(可以叫他赖皮猴。因为他的脸就像是月球表面,长得也像猩猩)永远说说笑笑。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围着毛巾用来擦汗。我觉得谁要是想减肥又想皮肤好就该去那儿工作,绝对有效。我在那里呆久了就会头晕眼花加耳鸣。工作时,他们要站在梯子上往机器里塞毛巾被单什么的(这个洗衣房主要是为家里的酒店洗东西,后来也为其他的酒店洗),非常辛苦。有一间手洗工作室是在最里面,它有一扇永远打开的窗,是朝向小区里的。我最爱在哪里待。听不到外面机器的轰鸣声,窗外清凉的风吹进来,孩子稚嫩的说话声和爽朗的笑声也传进来。清暑殿也不过如此吧。开始是一个编着辫子的大妈在那里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帅小伙在那儿洗衣服。
他的皮肤是像麦子一样的颜色,眼睛很亮,笑起来很端正也很温暖,很迷人。他常笑,不过我也常看见他蹲在外边抽着烟忧愁的样子。他抽烟时会咪着眼(其实挺多男人都这样的),眼睛细细长长的,眼光在烟雾里闪烁。不过他杀过人,蹲过监(我怎么跟这种人这么有缘|||)。我还是喜欢他,喜欢他讲话时糯糯的一点点南方口音,喜欢他没刮胡子时那种不经意的神情。他还是很年轻的,印象当中名字里有个豪字。他可能是找不到工作没人敢要才躲在这里洗衣服的,要不然就是其他的不会做。他应该深深活在悔恨当中吧。不过这里也好,生活平静且快乐。印象中他很少兴奋,很少大声讲话,就是淡淡疏远地笑。每天工作到很晚,因为他就住在洗衣房里。他把白色的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穿的也整整齐齐。记得我过生日,切了块蛋糕跑去送给他。他笑得很开心,抱着我跟我说谢谢。
他的家人怎么样呢?是不是他不敢回家?我不知道。我对他有太多猜测,结果终不所得,因为不久后他就走了。我知道,不论他走到哪里,他永远穿的整整齐齐,永远会那么笑,永远那么与人说话。只是希望他的忧愁不再,只是希望他能回家看看妈妈。